第37章 終是失去

唐老夫人聽說大少爺出了事, 從山崖上摔下來的時候,差點暈了過去。柳嬷嬷急急的把她扶到馬車裏歇着, 本還覺得暖融融的太陽一下子變得毒辣, 曬得人眼睛都發了黑。

幾個健壯的家丁已是跟着月香跑去。二奶奶和二太太也去了老夫人的馬車。見老夫人閉着眼靠在馬車裏備好的軟墊上, 她們也就沒有開口說話。

二太太聽到消息的時候還有點懵,現在似乎才反應過來。

她看着二奶奶, 耳語般的叫了聲娘。二奶奶用眼神示意她噤聲, 吩咐柳嬷嬷盡心照顧就默默的走開了。二太太自是跟在後面亦步亦趨,她也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只有等家丁回來了才知道情況究竟怎麽樣。

二奶奶心思倒是活躍,看來是老天爺都在幫我, 竟是要你何氏不得安生。要是情況壞一點, 你怕就是要斷子絕孫。還等着給傻子娶媳婦,怕不是要辦白事?你唐家欠我王家的, 老天都要幫我讨回來。

二奶奶回到了自己的馬車上,閉着眼睛養起了神。盼了這麽些年,終于是要等到了。

唐婉姝聽說大哥出了事,倒也想跟着去看,唐婉言拉着她, “別去,去了也幫不上忙, 仔細添亂。”兩人站在樹下的陰涼處,焦急的等着。雖說這個堂兄是個傻子,可畢竟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終是不願他真的有什麽事。

兩人一直望着月香去的方向, 終于體會了一把度日如年,明明才過去了半個時辰,卻像已經等待了一年。

月香領着家丁來到大少爺摔落的地方,謝瑤還在給他擦着臉,嘴裏一直念着,“沒事的,大少爺,沒事的。”不知是在安慰昏迷的大少爺,還是在安慰自己,臉上已是滿面淚痕卻渾然不覺。

見家丁來了,似乎看到了希望。她慌忙的站起身,許是蹲的久了,竟是一陣暈眩,月香上前一步,忙攙住她。

一個家丁輕手輕腳的翻看了一下大少爺,似乎骨頭并沒有什麽事。“牛二,你們幾個把大少爺扶到我背上,我背出去,這林子裏擡着不好走。”說着就半蹲下身子,“你們都輕一點,指不定有內傷。”

牛二幾人小心翼翼的把大少爺扶到他的背上,幾人就急匆匆的出了林子。

月香也攙扶着謝瑤出了林子。月香見自打家丁來後,謝瑤就呆呆的,完全像失了魂,剛才事發時的迅速反應竟是全然不見。這麽多年,她還沒見過謝小姐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

“謝小姐,會沒事的。”

柳嬷嬷讓仆人将所有馬車中的毯子和被褥都墊在了大少爺乘坐的馬車裏,家丁将大少爺小心翼翼的放在上面,然後一隊人馬就朝城裏趕去。

馬車跑得時候有些颠簸也顧不上,只有把大少爺送去了醫館,衆人才會覺得松了一口氣。

兩天了,大少爺也沒有醒過來,一直撐着的老夫人感覺自己是撐不下去了。或許真是老天爺要斷她念想,怎得一次次的讓自己遭受這切膚之痛,自己不認輸又能怎樣,連老天都不幫她。

她甚至都沒有心思去怪罪誰,怪誰呢?難道不是怪自己本就是一條孤苦無依的命。

謝瑤日日都去看望老夫人,現在大少爺的情況很不好,下人們輪流着看顧,醫館的大夫也是每天上門兩三次,可他一絲要清醒的跡象都沒有,只是還有點微弱的脈搏和呼吸證明他還活着。

“老夫人,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照顧好他,您罰我吧!您總得吃點東西,您可不能倒下。”謝瑤這話說的是情真意切。

老夫人倒下了,大少爺要是也不在了,自己有什麽理由還待在這唐家。況且這些年,他們也算是自己的親人了不是?

老夫人仍是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說話。謝瑤知道她沒有睡,她清醒着,她就是誰也不想理。

其實自己也知道,道理老夫人怎麽可能不懂,只是那種即将失去骨血親人的痛苦那是要她自己生生的承受。

柳嬷嬷說老夫人除了喝水外,這兩天竟是一點食物都沒有進。老夫人已是早就過了花甲年紀的人,這樣下去身子怎麽受得住。

謝瑤知道再說什麽也是無益,她靜靜得坐了會也就回去了,她還得看着大少爺,雖然不能做什麽,但是守着他,似乎能降低自己的罪惡感。

要不是自己說要去給父母上香,他怎麽可能摔下山崖?是自己沒有照顧好他。自己本來是應該要照顧他的人,可卻是因為自己,他現在生命垂危。

已不知是問了大夫多少次,大夫都是搖搖頭,不過就是吊着一口氣,多争一天算一天。怕是摔下來的時候腦袋裏有了淤血,藥石難濟。

自己或許真的是克親人的命,父母早亡,現如今連即将成婚的夫君都這樣。可不就是世人口中說的災星,她在老夫人面前還能說出勸慰的話,可在自己這裏卻是半點自我安慰也不能。

原來人的一生真是,老天爺要你受多少苦,你就得受多少苦。拼命掙紮也沒有用,總能讓你萬念俱灰。

小時候覺得自己能平安長大就好了,自己就有能力保護自己。可如今才明白,長大了更軟弱,自己在乎的人都會成為自己的軟肋。

柳嬷嬷也很擔心老夫人,但該說的也說了,該勸的也勸了,總是得要老夫人自己想明白。

柳嬷嬷私底下還是安排人悄悄的準備一切,不管怎麽樣,總是要面對。

大少爺終是在一天夜裏沒了呼吸。謝瑤蜷在一旁打盹,聽到下人過來告訴自己的時候,早有心裏準備的自己還是在一瞬間就流下了眼淚。

這世間再也不會有人叫自己姐姐媳婦了。

一切事宜自是有下人安排。謝瑤站起身準備去老夫人那裏,才走到半路,已見到柳嬷嬷攙着老夫人顫顫巍巍的走來,看到那佝偻的身影,才收住的眼淚竟又是決了堤。

謝瑤迎上前,接替了柳嬷嬷自己去攙着老夫人。衣袖下老夫人的手臂竟是如此瘦弱。兩個人都沒有出聲,沉默中似乎又在給着對方力量。本已萬念俱灰的老夫人在謝瑤的攙扶下,心裏似乎又有了絲絲暖意。這個孩子到底對自己還是有幾分真情。

柳嬷嬷默默的提着燈籠,老夫人還能撐着走過來真是不容易,一次次的失去至親,一次次的失去希望,若是換了別人怕是早就倒下了。

可老夫人還強撐着一口氣要去看看自己的孫子。柳嬷嬷都擔心她到時候會觸目恸心,可自己也不能勸她不要去看大少爺最後一眼。

謝瑤這孩子倒是第一時間想到了老夫人,養了這麽多年,到底是個良善的。

本應在三月後迎來喜事的唐府,竟然迎來了喪事。唐府上下一片戚戚,但總有人內心歡喜。

唐府嫡出的大少爺意外身亡,唐府老夫人白發人送黑發人。外人只道是這老夫人命太硬,一個個血親都相繼而去,錢再多有什麽用,連一個後人都沒有。

大少爺的靈柩擡出府的時候,老夫人終是熬不住,兩眼一黑,倒了地。大夫看了後,只道是心思郁結,氣血不暢,需要慢慢的養,關鍵還是要她老人家能自己想開。

佛堂裏,二奶奶閉着眼,手裏撚着念珠,嘴裏低聲念着經文。

二太太也虔誠的跪在一旁,她其實不太信這些,只是自己的婆婆信,自己也就經常陪着。其實她根本都聽不懂她在念什麽。她鼻尖萦繞着淡淡的檀香味,佛堂安靜,這幾天府裏辦白事沒休息好,竟是忍不住打起了盹。

“等二爺回來,給二爺說說,這大少爺不在了,這謝丫頭再管着鋪子上的事怕是不合适。”二奶奶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止了念誦經文,開口說了一句。

二太太一個激靈,人清醒過來。

“娘剛才是說要謝瑤把手裏的事都交出來嗎?這也是,他是大少爺的童養媳,現在大少爺人都不在了,她還在這府裏都不太合适,您說現在要不要把她趕出府去?”

二太太看着眼前的二奶奶,她面上無甚表情,也沒有信佛之人的慈悲,往日的和藹可親竟也是不見。

“你們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二奶奶說完這句話就站起了身,向門口走去。

老天爺,我手上雖然沾滿鮮血,可這是唐家欠我王家的,我算是給父母兄長都報了仇,我幾十年如一日吃齋念佛以贖清身上的罪孽,如今我終是要奪回屬于我王家的一切。

二太太見狀知道她是不願意再說什麽。也默默得跟着出了門。大少爺出事的時候就通知了二爺和唐珂倫趕回來,現在怕是都到了半路。

其實也不用再說什麽,很多事都随着大少爺下葬而塵埃落定。老夫人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再不可能有奇跡出現。

他們庶出的一房終是名正言順的唐家當家人。當初二奶奶雖然得老爺寵愛,但她畢竟是外鄉人,在這惠陽城毫無靠山,府裏長輩也是更看重有背景的老夫人。二奶奶那時候應該也是過得很委屈,就只依靠着夫君的寵愛,手裏半點實權都沒有。

聽說當時生二爺的時候難産,真的是在鬼門關轉了一圈才生下來。當時老爺出遠門,府裏老夫人管事,産後也沒有請大夫悉心調理,打發下人抓了幾服藥就算完事。

等老太爺回來的時候,二奶奶身子都還很虛弱,請了大夫來,大夫卻說這一胎是傷了根本,只能好好的養着,不過今後怕是再難有孕。

自此,老太爺和老夫人的關系也一度降到了冰點。不過那時候大爺是嫡出而且打小就聰明,老太爺再是怨恨老夫人,終還是惦記這個嫡子,對他要求也就嚴格,生意上的事也是全力的栽培他。

而對二爺就是一個慈父寵着,愛着,半點不讓他受磕碰擔委屈。二爺也是在大爺去了之後還開始着手打理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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