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冰塊VS(2)

新郎俊朗得眉宇飛揚,面如雕像,一派玉樹臨風的模樣,怎麽形容他都不過分,這人不是別人,卻是自己的籃球啓蒙人。

淩歡忍不住約自己的師兄出來,茶餐廳裏,淩歡含蓄地問:“你清楚你的婚姻麽?”

娶一個一周泡五天夜店、幾天換一個男朋友、花錢如流水、脾氣比他淩歡還火爆的女人?

鐘少航的回答則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淩歡于是低頭飲那杯黑咖啡,胃裏窸窸窣窣,嘈嘈切切,伴着鐘少航優雅的攪拌藍山的聲音,以及兩人的童年回憶裏那顆跳躍的橘紅色的球。末了,鐘少航和煦地笑着:“謝謝你,小師弟。我知道我的世界觀和你不一樣,所以沒有打算讓你認同,更沒打算說服你。”

之後,這一對郎才女貌的夫妻果然依舊保留着各自的生活方式——她逛商場的時候,每次亦有不同的英俊男子相伴,淩歡則偶爾會撞見他帶着一個或清純或妩媚的女子,卷發的、直發的,卻是一樣的青春洋溢,正當年華,女孩眼中,一樣的皆是崇拜的目光。

淩歡對此無可厚非。不少英俊的美男子人到中年不都是如此麽,不缺性、不缺金,卻只缺年輕的快感,不缺伴、不缺豐富得讓他乏味的物質,卻只缺對青春戀愛的無邊渴求。這種男人也許并不打算和那個女孩實際發生什麽,卻無不在努力讓對方愛上自己,這種男人也許付出的亦是幾分真情,卻是構築在傷害一個又一個純潔靈魂的前提之下。

淩歡親眼看到過一個女孩嘤嘤伏在他魁偉的肩頭,許是工作上的挫折,許是什麽不如意的事,可是,經那口吐蓮花的笑唇兩句勸說,下一刻,女孩在他的肩頭破涕為笑,繼而擡頭,滿眼盡是桃花。

正是如此,上次淩歡才要借葛薇的口表達自己對她的歸屬權:“告訴鐘少航,我謝謝他送你回家。”

那個笨蛋竟傻兮兮地回答:“我為什麽要這樣做?”

想到這裏,淩歡亦覺得心被吊了起來。

Bruce亦是扭過頭提醒着:“船長啊……那個……再不行動的話,葛薇姐怕是?”

另一頭,事态似乎正順着他們的擔心,如洪水沖刷過的速度一般,蔓延着。

透過車後窗,淩歡看到,葛薇正側耳細聽着鐘少航的電話。

“鐘大帥哥,你們的美眉是怎麽做事的?你們的所有話題雖然都全了,但怎麽全是以女性角度啊!客戶已表示強烈不滿,要求你們必須以男性角度來重新撰寫文案!”

面對鐘少航,電話那頭的女聲雖是極力語氣溫柔,卻依舊難掩命令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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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薇只覺得頭腦一脹,幾乎要從副駕駛座上跳起來:大綱是你們确定的,文案也是經過你們審核的,如今公司也已經請兼職發布到大小近百個論壇,怎麽就翻臉了!

鐘少航微微勾起唇角,清晰地判斷着她的來意——葛薇的所有文案都抄送給他,男性女性話題一樣不少,周翎的用意則一目了然。

“哦?說說看。”鐘少航笑說。

“要盤點體壇帥哥身上的大牌,S的代言是男體星,受衆群體更多也是中産以上的男人,做那麽多女性話題,這太愚蠢了!”周翎繼續道,“真的不知道你們是從哪裏找來的策劃師,我希望她給我一個交待。”

周翎的話一字一句砸在葛薇的鼓膜上,像是一發又一發子彈,每一發都砸得她頭暈目眩,葛薇狠狠用牙齒啃着嘴唇上幹皴的皮,牙齒将死皮撕下,嘴裏鹹得發腥,澀得發苦。鼻子亦忍不住酸澀起來。

鐘少航輕輕揉一下葛薇的頭發,笑道:“哦,周美女,我只想說三句話,第一,這些話題不是當時已經通過了麽,客戶也因此和你們多簽了兩個月的合同;第二,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荒謬地認為男體育名星的話題只有女性在看,別忘了,男人對體育話題感興趣的比女人多一半以上呢;第三,我希望你尊重我們的策劃師,她可是經驗豐富的策劃師,而且自己還出過書,寫過小說,她的想象力和策劃能力,我們都是有目共睹的不是麽?如果你們需要我們附贈話題,我想,我們應該會滿足你。我們的策劃師,是嗎?”

說着,鐘少航拍拍葛薇的後背,葛薇只覺得眼圈一燙。仰頭,車頂的天窗擋住了視線,望車外,弄堂口的老人正悠閑下着棋,幾個小孩子拖着一圈塑料袋,綁着繩子放風筝,一邊打量着,葛薇一邊想起自己加班到夜間11點、9點半、8點,回到家時奄奄一息般的極致疲憊,只覺得眼角一陣濕潤。

Bruce忍不住大叫:“這個大色狼!怎麽比我還手賤!”

電話投訴會議依舊在進行中。

周翎冷笑:“鐘總袒護屬下的本事還真有一套,我的确确認了,可是,客戶的二把手答應了,大頭卻表示強烈反對,我也沒有辦法啊,他們大頭說了,你們的策劃師水準需進一步提高……”

葛薇再也忍不住,滾燙的珠子從眼眶裏嘩嘩淌下,一部分順着微腫的臉蛋滲入鎖骨,一部分簌簌滴落在鐘少航的車毯上。

鐘少航輕輕擰一把葛薇的鼻子,笑道:“周美女,你覺得是S的大頭對WOM專業呢,還是我們?既然我們選擇了合作,你們對我們的專業水準想必已達到內心的認知程度,明天中午的時候,我們的策劃師會将贈送的話題發送給你們,我們這邊還有別的事情,OK?”

此時,葛薇的頭發已被眼淚打濕,熱珠子一串串的像是水晶簾被抽了線,落在臉上,先是燙,再是涼,冰絲絲地在臉上糊成了個沉甸黏涼的冰膜。

鐘少航挂掉電話的下一刻,已将有着糖果味道的紙巾遞上。

葛薇狠狠地擤着鼻涕,委屈的感覺在夜空中無限放大,一直延伸着。

汽車開動了,葛薇的眼淚也洶湧地從眼眶中溢出來。

正在這時候,鐘少航的電話再度響起。

汽車時速微微降下,鐘少航接起電話,只聽淩歡道:“師兄,我女朋友怎麽了?”

鐘少航一愣,通過反光鏡,瞥一眼身後的那輛寶馬X系,輕笑:“沒事,有客戶刁難,我已經給她解圍。”

正說着,鐘少航只聽身後的車刷地沖将上來。

“嗤——”

寶馬X6就這樣橫在鐘少航的車前,鐘少航不得不熟練地剎下車。

只見那個身材比自己高了幾分的小師弟一推車門,冷着一張臉下車。

葛薇一愣。

鐘少航也下車。車上的葛薇不得不跟着開車門,站在淩歡面前。

淩歡瞪了一眼葛薇:“對不起,我約了葛薇,她可能忘了。”說完,面無表情地望着鐘少航,“什麽時候請你和嫂子吃飯?”

鐘少航款款一笑:“我既是你師兄,自然是我請你和新弟妹,既然你們先約了,那師兄先告辭了。”

說着,鐘少航潇灑上車。

Bruce狗腿地将拐杖遞到淩歡的手上時,淩歡的鼻尖已沁出了一抹冷汗。

Bruce看一眼葛薇,擺擺手,動身将橫在馬路上的車倒轉,剩下葛薇和淩歡兩人站在路邊,四目交彙。

“你的腿怎麽了?”葛薇急忙抹掉滿臉的淚痕,聲音卻依舊沙啞着,低目打量一眼淩歡的長腿,只見他的右腿直得像一條木頭腿似的,絲毫打不了彎。

“瘸了。”淩歡含糊道,一面問,“哭什麽?”

兩人正說着,只見幾個孩子手裏擒着拴了線的塑料袋,飛奔着呼嘯而來,經過兩人,便要穿過馬路繼續自己的風筝之旅。

“小心!”葛薇忍不住提醒着,見是綠燈,剛要放心,卻見拐彎處沖出一輛普桑來,急忙去拽那孩子,淩歡亦上前一步,因腿不靈便,葛薇已把孩子拽回來,兩人卻撞在一起,葛薇被那剛硬的骨骼一撞,便要跌到馬路一邊。

此時,拐彎而來的車便要開将過來。

“笨蛋!”

淩歡用拐杖撐住身軀,強忍着膝蓋處針紮似的痛感,一用力,将葛薇狠狠往自己這邊帶,葛薇因為這大力,結結實實地跌在淩歡身上,一把将淩歡撞倒,淩歡的拐杖亦是承受不了這沖力,嗖地從淩歡手中脫出。

“啪!”拐杖倒地。

她只覺得身子刷地往後一仰,結結實實地躺倒在一個精瘦的身軀上。

“咚。”

她聽到了沉重的聲響。

她急忙爬起,卻見夜晚的路燈下,他的面部肌肉微微抽搐着,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瞪大着,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卻沒有回答自己。

十四年前的一幕,像是一個無邊的恐慌,充斥在淩歡的每一個神經末梢。

快攻,抄球,假動作,閃人,輕輕一晃,再一躲,為了保證命中率,雙手抱球,灌籃。

有了這兩分,這場比賽,自己便足足拿下四十分,省隊的教練已在場下微笑。

籃筐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啪!”

一個巨大的胳膊肘直搗他的胸前,巨大的後背和屁股并用,十六歲的淩歡就這樣結結實實地摔倒在籃球架之下。脊椎的疼痛,像是要把他疼死一般,像是怪獸狠狠地在咬他的骨頭,像是烈火在狠狠地灼燒他的脊椎,像是……整個胸以下都被砍掉了,很疼……

這種撕裂骨頭般的疼,已經有十四年沒有發生過。十四年前受傷後,淩歡用了半年的康複時間,胸以下才恢複知覺,之後,每逢陰雨天,脊椎處像無數螞蟻在輕輕噬咬,可是,很久沒有這樣疼過。

今天很疼啊,疼得淩歡覺得自己像是一具茍延殘喘的半僵屍,他想坐起來,想站起來,用胳膊支撐着僵硬沉重的身軀,卻又完全用不上一絲力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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