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
,俊美的丹鳳眼死死盯着那夜宵,兩分鐘之後,神色如常。
“餓了嗎?”淩歡将一杯熱飲遞給男孩子,将蛋撻盒子打開,男孩子兩口就吞下一只蛋撻,看得淩歡滿身漾過一陣岩漿似滾燙的熱流。
“喝水,別噎着。”淩歡的極力保持着平和的語調,胸口一起一伏。
溫梅的闌尾炎手術之後,淩歡三天三夜衣不解帶在她的病床邊守着,喂水喂飯,洗臉擦身,像要将這八年所有的感情都傾倒出來似的。葛薇白天照顧着公司裏的事,不忘給溫梅煮粥,給孩子做飯,晚上帶可口的飯菜和熱氣騰騰的粥來帶醫院病房時,碰上淩歡抱溫梅進洗手間,羨慕妒忌得胃都在痙攣,卻恨不起來。
葛薇回到淩歡的屋子,将自己都沒來得及拿出一樣物品的箱子從他的卧室拖出來,将這座不屬于自己的房子沉甸甸的鑰匙擱在茶幾上。客廳很大,水晶茶幾白晃晃的刺痛這葛薇的眼睛,瑪麗蓮夢露的瓶起子笑得一臉悲憫。
葛薇沖瓶子器微笑,腦海中,小提琴樂就排山倒海地再耳畔響起。那是她曾經的他為她而奏的提琴曲,她曾和着梁祝舞,跳到一半忘記了動作。
想起那晚,葛薇失聲一笑。
葛薇放下箱子,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寬敞的大房子:窗外,燈火霓虹閃耀成一片,地處靜安區的好地段足以看到東方明珠,外灘的任何一個高層建築,與她租的房子遙遙相望,窗內,客廳比她的卧室大得多,希臘式拱門,幹淨的白色調将屋內的所有事物襯得優雅而蒼白。她努力瞪大雙目,想記住這裏的每一樣景和物,卻什麽也納不入眼裏,她只記得水晶茶幾下的旋轉。
忍不住回到淩歡的卧室,看一眼床對面的名畫,《帶珍珠耳環的姑娘》滿眼幽怨,似是在訴說她和畫家被拆散時她有多凄惶。葛薇只喜歡這張畫和那部同名小說,卻一直不喜歡那部同名電影,電影的女主角太風塵,配不上這純淨的愛情。
忍不住打開淩歡蒼白的儲物櫃,葛薇又發現了新大陸:身跨戰馬,全副铠甲、批矛持盾的北歐騎士;日本的和服娃娃;印度的佛像;摩洛哥的巫師服……還有許多她不認識的奇奇怪怪的東西,葛薇這才知道,原來,他去過許多國家,可惜,他甚至沒來得及告訴她,他喜歡旅游……
葛薇輕吻了那北歐的騎士一臉堅毅的臉,鐵質的騎士臉是冰涼的,比那座冰山的皮膚冰涼的唇更寒意如冰,冰得她血液都是涼的……
一周後,溫梅拆線出院,淩歡送她回兩人多年前住過的房子時,一直将那虛弱的身體橫抱在懷裏,直到小心翼翼地将多年失散的寶貝放回床上,孩子說:“爸爸,我去買媽媽最愛吃的。”
淩歡一把攔住:“黑椒牛排傷胃,又不熟,不準她吃。”說完,補充道:“今天爸爸下廚。”那個稱呼頭一次從他的口中說出。他深呼吸一口,依舊覺得喘不過氣來。
溫梅撐着胳膊坐起來:“那個女孩子怎麽辦?”
淩歡面無表情,全身每一個細胞先是麻,再是痛,痛過之後,比痛更深刻的感覺張牙舞爪而來。
溫梅說,當年孩子沒有打掉,體檢時是她表妹代她上陣。孩子七個半月就呱呱落地,所以看上去小一兩歲,長得又像她,所以,她那張全家福足發過去,足以讓淩歡相信她已與別人枝繁葉茂。好讓他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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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梅說,她的美國丈夫待她很好,也愛樂樂,當她準備将所有的心思轉移到他身上的時候,他卻車禍而亡。她傷心過度,連他的遺腹子都沒有留下。
溫梅說,她的母親已在去年過世。丈夫死後,她舉目無親,回到國內,想來投奔樂樂的親爸,卻發現他已有了新的愛人,本不想打擾你了,對不起。
淩歡輕輕用手背抹去溫梅眼角溢出的淚滴,将她擁在懷中,沉沉地道:“孩子我也有份,說什麽對不起。”說完,捋順了她及腰的長發,轉身,去廚房。他打開 冰箱門,本打算估摸一下冰箱容量,然後大采購一番,裏面的內容卻豐富到讓他驚訝:保鮮部分的各色青菜、鮮蛋,冷藏部分的速凍水餃、馄饨、冷凍牛肉、豬肉、 蝦仁、帶魚、雞翅……他知道是誰做的。那個人昨天曾問他現在的伴侶要來鑰匙,将家中大掃除了一遍,剛剛将溫梅抱到床上時,洗衣粉的百合清香味猶存。
淩歡沖到洗衣機旁,洗衣機上還殘存着幾滴剔透的水珠,淩歡蘸在手指上,輕輕放入口中輕吮,苦的,淩歡再拈起一滴,依舊是苦的。
葛薇心照不宣地向淩歡照常回報工作,開會,再開會,加班,發工單,做PPT,已俨然成長為新一代廣告人。淩歡請了保姆,卻依舊不放心溫梅,每每下班接了樂樂一道回家,俨然成為新好男人。事情一直持續了兩周,溫梅的刀口他完全放心之後。
這天,溫梅精心準備了一頓燭光晚餐。下午兩點多時,她就塗了睫毛,施了腮紅。她将空調開至夏天的溫度,着一身低胸露背水藍色小禮服,他最愛的顏色。這是兩人的交往紀念日。從十七歲開始慶周年,這個節日一直延續到二十二歲時候她飛到大洋彼岸。
十五年了。張愛玲說,對于年輕人來說,十年就有可能是一生一世,十五年來,他們用了一半的時間相愛,一半的時間傷害,她眼角的絲絲如刀刻般的痕就是最好的證明。
打開梳妝臺一角的抽屜,九年前他送她的水藍寶石白金項鏈依舊在盒子裏靜靜躺着,那是他知道她懷孕之後作為求婚禮物的。她撩開長發,将那串本該九年前就戴在自己脖子上的鏈子戴周正了,小巧的藍寶石依舊垂在當初的位置——乳溝的始端。這些年來,生育和年齡的增長讓她的罩杯順利由C升至D,他送給她的胸罩曾經捆得她透不過氣來,小産和一次闌尾炎手術之後,C號的罩杯卻正好熨帖着她已十分成熟的身體。
溫梅盯着鏡中的自己,看一眼身後兩人的合照,忽然就覺得自己老了。
終于等到晚上,樂樂放學回家時,見媽媽打扮成這樣,十分八卦地打電話給淩歡,溫梅得到的結果卻是:“晚上和客戶一起吃。”
如同所有男人一樣,所謂的客戶,有時候是真客戶,有時候是惡意的謊言,有時候是善意的謊言。淩歡帶着那謊言,驅車慢慢蝸行在那條熟悉的路上,想起自己曾架雙拐來這裏找她,曾搬走她的行李說“一起住吧”,把着方向盤的手一直在抖,怎麽也止不住。
車子在咖啡屋處拐彎,忽然跑出一個阿婆,淩歡一個急剎車,身子唰地奔向前去,淚也順着眼角滴下。
淩歡開始耳鳴,吱吱啦啦的聲音像是電視臺信號不好似的吵耳。可是,信號不好只是有雜音,電視臺的節目卻是清晰的。
“試探面試者就一定要踐踏她的自尊嗎!”
——第一次見面,她強有力的大巴掌扇在他臉上。
“喝了三杯咖啡。”
——她第二次面試時,她紅撲撲的笑臉動人得像熟透的大顆櫻桃。
“你……你們兩個大男人準備讓我在哪換衣服?”
——第三次見面時,她走光了,白晃晃的大腿陳列在衆人面前,那時,他只想将她提進車裏。
“你這是追女孩子,還是施舍感情?你以為我沒有存款、沒有事業工作,沒有房子,也沒有青春了,我就沒有尊嚴了麽!你不要本以為你是大公司的BOSS就可以把女人當狗使喚了麽!你就是要追條母狗,也要尊重她!”
——這是第六次見面?送她江詩丹頓鑽表不要就罷了,這個臭丫頭,擺出就義的樣子做什麽。想起母狗一字,淩歡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
“淩歡你給我停車!”
——這是帶她回去見家長回來的路上。兩人因為一個想挖牆腳的傻小子而吵架,她負氣下車,卻又小獅子似的追跑上來。追出租這樣的事,她居然也做得到。想到這裏,淩歡的心更是被金剛鑽打了旋似的。
“淩歡,你還不明白嗎?我不是胡鬧,我要的是尊嚴!我想問你,你癱瘓的時候,自己無法洗澡,你媽強迫你洗澡時你會接受麽?也許不洗澡你身體會感染,可是,強行讓你的裸XX體展現在別人面前,你會一百一千一萬個不情願和難堪!這就是你的尊嚴!你懂麽?”
——這是她聲淚俱下要分手的理由。
想來,兩人從相遇到第一次分手,再到今日的訣別,竟想是事先演練過一般似的。他相當不喜歡這種演練。因為,彩排之後,就是正式演出,一旦演完這場,就再也沒用下一場。
小區就在眼前,經過小區門口的阻攔,淩歡急急地按着喇叭,放行之後,長驅直入。在樓下撥出葛薇的手機,響了整整一首《最初的夢想》,葛薇才接起,淩歡說:“薇薇你下來。”
葛薇聽到“薇薇”兩字時,心狠狠地一抽。這是他第一次如是稱她。
葛薇急忙從電腦中胡亂點開一首歌曲,将聲音調至最大:“我在K歌!下哪裏?”
淩歡道:“把音樂關上,我知道你在家。”
正說着,見一個老太太拎着一袋子雞蛋刷卡開樓門,淩歡跟着入樓一口,氣跑上十層,粗喘着狠敲葛薇的大門。
“葛薇你出來。”
葛薇先是抓一只枕頭捂住耳朵,聲音依舊清晰,只得撥入淩歡的手機號,接通了,多日以來始終未流下的眼淚嘩嘩入泉:“辭職信已在你桌上,招聘網站也已發布信息,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電話那頭死寂着。
“你走吧。我怕,我再見你就更……舍不得了。”葛薇的喉嚨慢慢地塞成早上的交通道,哽住就通不開了。
淩歡的鼻子一酸:“你要不出來,我更舍不得。”
葛薇再也忍不住,沖出門去,兩人最後一次擁抱,最後一次親吻,吻了又吻,唇舌滾燙到兩人幾乎要融化,想要對方的欲念,穿透兩人認識的半年時光,海嘯一般爆發在兩人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正在這時候,淩歡的電話催命似的傳來。
淩歡本不想理會這刺耳的聒噪,無奈電話一次次撥入,颦眉,接起來,只聽溫梅說:“歡歡,你在外面少喝酒啊,晚上忙完了就回來。”
葛薇覺得,海嘯開始退卻,一浪淺過一浪。被海嘯淹沒的房屋,竟在回歸的海浪離開之後,碎片一一畢現。血淋漓的狼藉,觸目驚心。
淩歡似乎也看到這狼藉了。他抱住葛薇的雙臂猛得收緊,卻又慢慢放松,放松,後退一步,轉身離開時,葛薇寬慰地帶淚而笑,覺得自己總算成全了一對苦命鴛鴦,卻不知,淩歡如今想适應溫梅的溫柔比當初适應葛薇的一串又一串小辣椒還難。
淩歡回到家時,樂樂已睡下,溫梅将客廳僅僅開了幾只熒光小燈坐在沙發上等他。一進門,她舒展着自己的纖臂,邁開慢三的步伐。淩歡頭也不擡地将外衣遞到她的手中:“我累了。”
說完之後,悶頭進卧室,她将他的衣服挂好,翩跹跟上來,将卧室門鎖緊,他望着她線條美好的背和她胸前的弧度,小腹一緊。她則開始用西方人的火辣方式引誘他。他先是周身火熱,望着她越來越陌生的行為,身上像澆了一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