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乖女

鄭芸菡回院子後就沒再走動,一直到晚飯的時候,才在婢女的攙扶下去主院用飯。

繼室劉氏頗為意外:“怎麽過來了?”

鄭芸菡笑:“傷寒已好,腿也能走,讓母親挂心了。”

劉氏目光一轉,避開她的眼神,點了一下頭。

很快,忠烈侯和鄭煜堂回府。見女兒侯在那裏,忠烈侯愣了一下,眉頭立馬鎖起來。

他還沒忘了要訓斥女兒這件事。

還沒開口,鄭芸菡脆生生道:“父親回來啦。”

忠烈侯到了嘴邊的話忽然堵了一下。

若論樣貌,三個兒子承襲了亡妻更多,都是相貌出挑,長安城數一數二的美男子,但要論性子,還是女兒更像亡妻。

過去,亡妻也是這樣在府中等着他下值回來,永遠笑着迎他。

可那時他年輕,長久的相處中,早将婚前那番郎情妾意的甜蜜抛諸腦後,只剩麻木,從未回應她同等的溫柔和耐心。

直至她去了,音容笑貌皆一把黃土掩埋,他才如掏心之痛,茫然若失。

“父親怎麽了?”鄭芸菡又問一句。

忠烈侯回神,轉眼看到繼室劉氏帶着親女鄭芸慧過來,鄭芸慧是劉氏所生,一直在她身邊養着,正是調皮的年紀,性子卻溫和乖巧,從不亂跑惹禍,也不會動辄生病引長輩擔心。

忠烈侯對鄭芸菡已經軟下去的心又硬起來,“嬉皮笑臉的沒個正型。既然好了,也該與你好好說道說道。”

鄭煜澄與鄭煜堂對視一眼,鄭煜堂正欲開口,劉氏先發話了:“侯爺這是怎麽了,芸菡才剛剛能起身,您吼什麽,煜堂,煜澄,快勸勸你們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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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烈侯被提醒,先發制人:“都不許說情!就是有你們這樣溺愛慣縱的兄長,才叫你們的妹妹養成這般任性妄為的性子!”

忠烈侯是個極其看重自己一家之主地位的男人。

饒是他一向有些顧忌的大兒子,也絕對不能挑戰他為父的威嚴,尤其是他擺出家主姿态訓示時,誰與他嗆聲,那就是不把他當回事。

鄭煜堂與鄭煜澄皆沉默下來。

“明知身子不好,偏愛折騰。自己痛快了,回來就在府裏折騰上上下下的人。等到嫁了人,難道也這樣折騰婆家?不用等到三朝回門就得被送回來!看看芸慧,她何時動辄往外頭跑,回來就一身病折騰家裏人了!”

“女兒有錯,是一定要改的。”鄭芸菡乖巧的看着父親,柔聲截了他的話。

劉氏看了鄭芸菡一眼,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飛快道:“芸菡,別跟你父親頂嘴了,他也是為你好。”

“你還想頂嘴!?”忠烈侯脾氣上來,指着她道:“什麽都不必說了,從明日起,你……”

“侯爺……”府中管家入廳內,手裏拿着圖紙,見侯爺震怒,有些不知所措。

“何事?”管家是忠烈侯的心腹,從不會沒事找事,正大發神威的忠烈侯見他來,将發未發的火氣硬生生憋住,沒好氣的問話。

管家看了一眼坐在一邊低着腦袋像是犯了錯的鄭芸菡,眼底劃過一絲了然,将手中圖紙呈上:“禀侯爺,兩日後是侯爺壽辰,這是姑娘為侯爺準備的檀木床圖樣,原本賀禮該講一個驚喜,但奴才以為,檀木床畢竟是侯爺自己要用的,樣式與細節,還得侯爺過目挑選,若是為了驚喜做了不合适的,便可惜了這價值千金的料子了。”

“檀、檀木床?”忠烈侯迅速想到了一些事情,神情既意外又遲疑,伸手接過管家送來的圖紙,一看便愣住了。

忠烈侯如今在兵部任職,因近年來大齊開疆擴土較為頻繁,兵部僅是疆界更改核對、重新命名以及擴軍安排等事宜就足夠繁瑣複雜,有時候好不容易上呈陛下,一個不滿意就要打回來重新改,然後又是查閱,讨論,分析,上呈。

這種狀态的結果就是,久坐勞神。

到了忠烈侯這個年紀,早就不似年輕時候那樣身強力壯,往往一整日上值下來,便渾身酸痛十分不舒服。

不久之前,那個與他十分不對盤的侍郎高無相曾當着衆多同僚吹噓,他的長子如何如何孝順,為他量身打造了一把座椅,放在書房,供他下值回府後辦公之用。

在吹噓了那座椅如何如何舒适,細節打造與一般的胡椅和地座相比如何與衆不同之餘,也表明了他下值回府仍勤辦公務的勞苦。

高無相之所以與他不對盤,無非是他的次子煜澄年紀輕輕就走到了與他同級的位置,覺得抹不開面子,偏偏忠烈侯也是個愛面子的人,他久坐以後也難受,下值回來只想躺着養神,卻并沒有什麽量身打造的座椅,只能幹聽高無相吹噓。

萬萬沒想到,他的親女兒,直接用更昂貴的料子給他打了一張床!

管家的圖紙畫的很詳盡,一邊還有文字注解,好比床的大小是多少,這一頭有什麽暗格,那一頭有什麽小心思;床板一頭可升起,變躺為靠,變動的機括設計成了裝飾的模樣,巧妙極了。

最重要的是,這是極品檀木,用的時間久了是可以養人的。

“這……”忠烈侯将幾張圖紙都看了,原本蓄勢待發的怒火早就在一聲聲驚訝中消失殆盡。

“妙極,妙極!”忠烈侯望向女兒,完全忘了自己前一刻還在訓斥她,聲音裏壓抑着興奮與狂喜:“這是哪家匠人的奇思妙想?”

鄭芸菡眸子亮亮的,柔聲道:“父親喜歡嗎?”

“喜歡!十分喜歡!”從圖紙與文字來看,不僅床型設計的別致,還有與之匹配的床褥與枕墊,皆是按照忠烈侯的身形打造的,睡上去就是完全的放松。

紫檀木料已經難得,床型還設計獨特,配上擺設配件的巧妙,簡直是下值回府最佳放松之處。

跟高無相比?高無相他就沒得比。

鄭芸菡笑眯眯的:“父親若是喜歡,也不枉費女兒一番苦思。原本還擔心父親覺得這圖紙上的東西不倫不類,如今好了……”

這是女兒自己畫的?

忠烈侯的心被戳了一下,記憶忽然複蘇,想到了自己剛才還在呵斥她。

一旁,劉氏的表情極淡,低垂的眼簾似藏了什麽情緒。

鄭芸菡弱聲說:“女兒只是想盡快買到料子将圖紙上的床打造出來,可是極品木料千金難得,女兒下訂幾次都落空,只能一次次延後等着。眼看着父親壽辰将至,女兒總不能将這圖紙當做賀禮送給父親,這才掐着時間趕去了賣家的莊子将東西帶回來。”

鄭芸菡越說越自責,最後擰着眉頭沉聲道:“父親說的對,便是再大的理由,也不該成為讓家人擔心的借口。女兒不愛惜身子,成個病秧子,只會連累侯府遭人笑話。”

忠烈侯的表情極不自在,是一種覺得錯怪了,又拿不下面子,不想破壞父親威嚴的別扭。

這時,鄭煜堂冷冷的開口了:“你倒是會為自己辯解。”

忠烈侯愣了一下,一旁的劉氏掀眼望向這位侯府長子,眼底有微不可查的冷嘲之意——真是兄妹情深,又要開始做戲了。

鄭煜堂:“為父親賀壽本是天經地義,到你這裏,反倒成了犯錯後的擋箭牌?今日你為父親購置賀禮,就不在乎家裏人的擔心為所欲為,他日為了父親,是不是殺人放火也情有可原?錯了就是錯了,稍後自去領家法。”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為難的忠烈侯,忽然找到了突破口,不滿的盯着大兒子:“本侯還真不知道,這侯府已經是你鄭煜堂當家做主了?親妹妹說罰就罰,本侯明日便上表,叫你即刻襲爵當家如何?”

鄭煜堂低聲道:“兒子不敢。”

“不敢不敢,誰犯了家規,誰不合規矩你們一個個說的倒是起勁,可為何從來沒人跟我說,菡兒是為了給我這個父親準備賀禮所以受了風寒!?”忠烈侯說着說着,眼神飄到了劉氏身上。

劉氏背後發涼,端在身前的手死死地扣着,眼底一片寒意。

果不其然,忠烈侯似乎是意識到什麽,雖不像呵斥鄭煜堂那樣,但話語已然意有所指:“身為長輩,還不及一個晚輩來的用心!”

這是在暗指劉氏看着芸菡生病便認定她是貪玩胡鬧招致的,根本不問緣由,是個失職的母親。

再望向女兒,忠烈侯便冷漠不起來了,甚至滿是關心:“大夫怎麽說?”

鄭芸菡:“已經大好。父親,女兒知錯,再也不敢了。”

忠烈侯發了威,下了臺階,剩下的便全是溫柔了:“什麽錯不錯的,此事揭過不提,是菡兒有心了。”

鄭芸菡看着對圖紙愛不釋手,連飯都顧不上吃,想盡快挑選一張開始趕制的父親,沖大哥和二哥俏皮一笑。

鄭煜堂淡淡的掃了她一眼,落座用飯;鄭煜澄回她一個溫柔的笑,跟着落座。

鄭芸菡轉眼望向劉氏,笑意淡了兩分,語氣卻恭敬:“母親請用飯。”

鄭芸慧看了一眼姐姐,又看了一眼母親,大大咧咧的走過去坐下,劉氏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女兒一眼,與鄭芸菡眼神觸碰時,也回了一個淺淺的笑:“你也坐,多吃些。”

鄭芸菡費盡心思設計的這張床深得忠烈侯喜愛,放松之餘也成為碾壓高無相的決勝之物,以至于忠烈侯一個月裏有二十日都睡這張床,間接造成與劉氏分房多日,都是後話。

鄭芸菡:抱歉,料子又貴又稀缺,只能打一張……單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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