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來源

等到賢太妃睡下,衛元洲才退出來,一言不發的往寂靜的後園走。

護衛樊刃生的人高馬大,臉帶刀疤相貌兇狠,但心思卻很細。

“王爺,太妃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恐怕支撐不了多久,其實無論哪家姑娘都好,太妃心裏終究是希望您能尋個自己中意的,在您身邊知冷知熱,您喜歡她,願意與她交心,這才是最重要的。”

樊刃嘴上一邊說,心裏一邊想:可惜他就從未見王爺對誰動過什麽真心,他既沒有決心想娶的,太妃自然只能退而求其次,選對王爺有助的兒媳。

衛元洲掃了他一眼,樊刃已然能感覺到王爺身上越發冷冽的氣息。

是不高興了。

“屬下失言,稍後便去領罰。王爺您……”

“那就閉嘴。”衛元洲冷冷的打斷他。

樊刃知道多說無益,正欲告退,忽聽王爺道:“母親身體的确不好,本王欲在長安多留一段時間。你……去打聽打聽舒家八姑娘的興趣愛好,近來有什麽安排,本王想盡快将婚事定下來。”

樊刃暗暗嘆息。

得,王爺還是聽不到重點。

這大概是想盡快籌備婚事,讓太妃高興高興也好。

……

話分兩頭,鄭煜堂回房之後,讓人燒了足足兩大桶水,清洗幹淨之後,又泡了好一會兒;若非有仆人守着時辰,他險些睡死在裏頭。

擦淨水漬,鄭煜堂随手扯了件深衣穿上,白色的棉袍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隐約透出寬肩窄腰,勁瘦結實,婢女不敢多看,低垂着頭靜候吩咐。

他遣散婢女,自己用帕子擦頭發,錦緞方履後跟尚未拔起,直接趿着入了卧房,渾身上下散着疲憊與慵懶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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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煜堂的卧房幹淨整潔,東西歸置有序不亂,他将帕子晾在臉盆架邊上,剛要往床榻走時,足下一頓,慢慢轉過身來。

臉盆架後的窗戶開着,朝向通往書房的回廊。

此刻,窗臺上長了一顆腦袋。

鄭芸菡半蹲在外面,雙手疊放墊着下巴,眼神随着他一并移動。

鄭煜堂嘆氣一笑,拖着步子走到窗邊,傾身,手肘支着窗臺,單手托腮,低聲道:“不困啊?”

鄭芸菡盯着他的眸子裏,忽閃着讨好的光芒。

“大哥,我有話對你說……”

“嗯?”鄭煜堂太困了,聲音沉磁。

鄭芸菡慢慢站直,腦袋低垂:“我之前……不知道你做了這些,還跟你發脾氣,跟你大吼,是我不懂事。其實賀禮是送給父親的,他喜歡就好,誰送的并不重要,你……你以後不要再這麽破費;我也絕不再做出格之事,不給你惹麻煩……大哥,小妹實在千分感激,萬分愧疚……”

鄭煜堂一雙眼睛都要半眯了,但仍舊認真聽着,他站直倚着窗,拖着懶懶的嗓音:“其實我是被你吼了才去做這些的。你若是不吼,興許我就不做這些了。”

他伸手拍拍她的頭:“吼得很好,不要為此挂心。”

手被捉住,鄭煜堂一愣,醒神睜眼。

他的手裏被塞了一個錢袋子。

鄭芸菡抿抿唇,吞吞吐吐道:“極品紫檀木……可不便宜呢。我才買了那些,就掏了一大筆,太貴啦……”

鄭煜堂勾着系帶晃手裏的錢袋子:“那這……”

鄭芸菡輕輕舒出一口氣,語氣堅定:“是我提議要送紫檀木,就該我掏錢,大哥你是為我才破費的,還買了那麽多,你肯定也沒剩多少錢了。你在朝為官,少不得要與同僚在辦公之于,吃個花酒設個雅局什麽的,花銷比我多,我……我手裏沒有多少了,你且先拿着,若是不夠一定要告訴我,總不能讓你在同僚面前失了體面。”

鄭煜堂很不客氣的哼笑出聲:“很感人,但你把話說清楚,我幾時去吃花酒了?”

“總、總之不管幹什麽,銀子就是剛需,你拿着!”她匆匆放下話,伸手輕輕推了他一把,鄭煜堂順着她的力道退後幾步,她趕忙墊腳探身将窗戶從裏關上。

囑咐聲從窗戶縫飄進來:“早點歇着呀。”

窗戶合上,腳步聲漸行漸遠,鄭煜堂無奈搖頭。

算了,她不做點什麽,整個晚上都睡不好。

鄭煜堂将繡花的小錢袋随手挂到衣架子上,轉身去睡覺。

……

完成了初步贖罪的鄭芸菡回到房裏,真兒善兒伺候她沐浴。

脫下那身坦領襦裙時,鄭芸菡陷入新的疑惑。

“我怎麽就與舒家姐姐撞了衣衫呢?”

真兒道:“姑娘這身衣裙的料子是姑娘年前買的,奴婢記得當時那批新料子從紡織原料上一共分六種,每一種各分二十四色,種類繁多,每一種的數量卻不多,不是誰都買得起的。”

善兒道:“這身裙子選其中不同料子不同顏色,藕粉與碧藍有撞色亮眼之效,須得條件極好之人才能穿出美感來,不算常用的匹配,姑娘與舒家姑娘買了同種料子,同種顏色,還做成了同種款式,的确太巧了。”

鄭芸菡泡在雕花大木桶裏,腦袋靠在桶邊,纖長的食指在腦門上繞圈圈:“我怎麽就選了這個呢……”

真兒說:“奴婢記得當日姑娘是一進去就看中了這三種,像早就定好了似的,反倒是池家姑娘猶豫不決,姑娘在布莊花的時間,都是在等池姑娘。”

鄭芸菡一怔,好像是這麽回事,她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這樣的搭配啊。

……

鄭芸菡晚上睡的晚,早上卻起得早。

善兒見她眼皮子睜的艱難,本想勸她再睡會兒,膳房那邊還在準備材料,鄭芸菡擺手,撩了點涼水拍在臉上,頓時醒的清涼。

鄭煜星今日又要進宮,下次回來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鄭芸菡讓福嬷嬷将一早準備好的東西都從地窖裏搬出來,然後開始準備做馄饨。

薄薄的皮兒,鹹香的餡兒,與街市裏賣的并無什麽大的區別,但配上她的秘方湯底,便是一碗貨真價實走遍街市都買不到的獨家珍馐。

起鍋裝碗,撒上切得細細的小蔥,引來了饞蟲。

“喲,有口福了。”鄭煜星已經練完功,在竈臺上摸了一根胡蘿蔔嘎吱嘎吱啃起來,轉頭看到堆得有半人高的食盒,眼睛瞪得老大:“這都是給我帶走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一口吃掉手裏的胡蘿蔔,兩腮鼓鼓,興奮驗收。

“這是幹鲙?這麽多!肉幹,果幹……”鄭煜星的臉從高高壘起的食盒後頭探出來,表情複雜:“這些都是能存放的小食啊……”

鄭芸菡手速飛快的捏馄饨,聞言頭都沒有擡,“嗯,這次帶的都是能存放又耐吃的。”

鄭煜星抄起手,抖腿:“這是讓我在外頭久留,少回府的意思?”

鄭芸菡抿唇嘆息,一副多與他說一句話都要減壽的表情,埋頭繼續馄饨大業。

真兒小聲道:“三公子,上回您不是說,同僚都極喜歡您帶去的食物,您自己都沒吃上幾口就被旁人搶光了嗎,這次姑娘準備得多,就是為您的同僚準備的,都是在太子殿下手下,和和氣氣才方便做事,這次一準管夠,公子只管大方給了便是。”

鄭煜星看了一眼鄭芸菡的背影,腿不抖了,筆直站好,摸摸鼻子,氣勢驟減:“……是這樣啊。”又一揮手:“嗐,下回備我的就夠了,他們哪夠格讓你來費心的。”

說着說着,他擠到鄭芸菡身邊:“這個怎麽弄的,我來幫你。”

鄭芸菡打開他的手:“不要鬧了,都弄亂了。”

善兒笑道:“三位公子的已經備好了,緊着前頭包好的先吃吧,別誤了時辰。”

鄭煜星早就餓的不行,他看了一眼包好的,說:“夠多了,別忙了。”

鄭芸菡讓真兒把他趕走了。

……

鄭煜堂每日都起得很早,有在早膳之前晨讀片刻的習慣,有時候讀的盡興,就直接在書房用早膳,完了直接去上值。

鄭芸菡親自給他送馄饨,還順道送了幹鲙和肉幹果幹。

一式三份,一碗水端平。

鄭煜堂攪着碗裏的馄饨,半真半假的感嘆:“果然只有老三回來一趟,我們才能跟着沾沾光。”

鄭芸菡順手收拾案上的書冊給他騰位置,說:“大哥何時是這樣斤斤計較的人了,你和二哥每日都回來,想吃什麽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三哥就不一樣了,他……”

鄭芸菡的聲音戛然而止,連動作都頓住。

鄭煜堂吃的正香,這道湯底是鄭芸菡試驗數次做出來的,平日裏廚子做,老三回府她便親自做,只為他們在寒天上值前能吃一碗熱乎管飽的早膳,他很喜歡。

發現她沒了聲兒,鄭煜堂喝了一口湯,潤的嗓音清澈低沉:“你三哥怎麽就不一樣了……”

“哥,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鄭芸菡喃喃念叨。

鄭煜堂一頓,擡眼望去。

鄭芸菡站在案前,目光越過他,望向他身後的牆。

鄭煜堂的書房藏書豐富,還有許多名人字畫,牆上挂的就有好幾副珍品。

鄭芸菡看着的,是一副名為《鬼子母神圖》的畫。

畫上有似九天仙女之人,身着藕粉白底衫,碧藍祥雲紋襦裙,琥珀披帛繞雲飄飛。

鄭煜堂看到畫上之人,方才意識到了一件事——鄭芸菡做的那套裙子,其實是出自這幅畫。

這幅畫已經在他的書房挂了很多年,早在他一邊帶着芸菡一邊讀書時,它便在了。

有些東西正是因為離得太近,出現的太頻繁,反而成了最容易被忽視的。

鄭芸菡時常來他的書房,這幅畫他們都看過,也許恰恰是因為它一直都在,時間久了,反而不會特意去看它,甚至忘了它就在這麽近的位置,日日相伴。

這幅《鬼子母神圖》,是母親留給他的遺物。

作者有話要說:  鄭煜星:我是一個麽得感情的住校生……(周日返校狂卷食物)

衛元洲:總覺得有人在背後撬我的牆角……

然後,例行公事求收藏……你不收,我不收,菡菡何時能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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