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舒清桐看到安陰公主和鄭芸菡,一眼掃過,見鄭芸菡神色無異,便知安陰并非在刁難,她沖鄭芸菡淡淡一笑,與商怡珺前來見禮。

安陰端足了姿态受她的禮:“不知舒姑娘今日要奉出何物?”

舒清桐笑着命人将東西奉上。

是一本手抄法華經與一顆舍利子。

安陰挑眉一笑:“這也賣得?”

舒清桐道:“經文乃臣女手抄,算不得金貴物什,但舍利子是機緣巧合下所得,珍貴難得,本不該以錢物亵渎;然既為救助大齊受災百姓,無上佛法普度衆生也不該拘泥于陳俗,公主以為如何?”

安陰輕笑:“舒姑娘舌燦蓮花,說什麽都有道理。”然後擡手招來人,收走了舒清桐的東西,登記名錄與底價。

商怡珺奉上的是一尊羊脂白玉瓶,瓶身圓長,外壁雕工精美,兩側挂耳,置玉蓋。

安陰的眼神從瓶子移到商怡珺的身上,莞爾一笑:“确是難得的珍品。”

商怡珺矮身一拜,什麽都沒說,走到好友舒清桐身邊:“走吧。”

鄭芸菡正好看到這一幕,想起之前在茶館裏的事頓覺奇怪。

難道是她看錯了,商怡珺并未與安陰公主私下見面?否則怎會這般冷淡?

安陰還站在原地,一旁有宮女遞過來一張箋紙:“公主,已經拿到了。”

安陰結果箋紙展開一看,眼中露出得意與狠厲:“寫得好,就是要這樣情意綿綿,才能叫人看出她那端莊樣子下的不知羞恥。”

她緩緩走到放置義賣物的架子邊,一眼找到标記着鎮遠将軍府的那個名簽,将手裏的花箋塞進經書的某一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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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芸菡遞交完義賣物,捧着個包裹嚴實的物件站在一處靜谧的花叢邊翹首以盼,池晗雙陪着她。

不多時,自燈影重重間走來一人。

玉冠束發,眉目英挺,赤色圓領袍露出的交領裏衣雪白整潔,襯出一份清貴俊朗。

“這裏。”鄭芸菡見到他,笑着擺手,池晗雙緊跟着見禮。

鄭煜堂今日諸事纏身,一早就出門了,鄭芸菡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忙的沒時間用飯,小心剝開懷裏的包袱皮,獻寶般奉上:“還是熱乎的,先飲一些墊墊。”

湯色鮮濃飄香,蓋子一揭便叫腹中饞蟲躁動不已。

鄭煜堂無奈笑道:“我留不了多久。”

她已将小瓷勺遞給他:“飲多少算多少。”

鄭煜堂只能依了她,斯文的飲了幾口,鄭芸菡眼神閃爍,咬着唇憋了許多問題,這些問題攪在一起,最後彙成一個:“大哥忙完這陣子,就沒事了吧?”

她更想問,不會與安陰公主再有牽扯了吧?

鄭煜堂垂着眸,沉聲道:“怎麽會沒事。”

鄭芸菡心頭一跳:“什、什麽事?”

鄭煜堂擡眸看她一眼,眼神藏在樹影斑駁間,晦暗不明。

他低笑一聲:“宮宴是臨時抽調我來辦,弘文館還有諸多事宜尚未理清,你說有事沒事?”

一聽是正事,鄭芸菡當即松口氣,雀躍都爬到臉上:“那就好!”

鄭煜堂修長的手指捏着瓷白小勺停在盅口,擡眼再看她。

鄭芸菡趕緊搖頭:“不好不好,都這麽忙了,若是能回府清閑幾日就好了。”

話音未落,一道懶懶的戲谑聲傳來:“我整日都忙着,也沒看誰盼着我回家啊。”

站在鄭煜星的角度,剛好看到兄長肩膀上探出來的腦袋。

“三哥。”鄭芸菡笑着與他打招呼。

鄭煜星抄着手走過來,瞥了一眼湯盅:“偏心的事,果然還得躲起來做。”

咣當,鄭煜堂放下勺子,淡淡看他一眼:“不在殿下身邊護着,來這裏做什麽?”

鄭煜星撇嘴一笑:“這話該我問大哥吧,今日你也是掌控全局之人,跑來這裏喝湯墊肚子,遠遠看着還以為是在幽會什麽姑娘呢。”

鄭煜堂沉下臉:“胡說什麽。”

鄭煜星極具求生欲的往後一退:“可不是我說的,是那邊的主子先瞧見的,叫我過來探一探,免得你今日被彈劾渎職。”

鄭芸菡和鄭煜堂同時望向他的指向,交錯蕪雜的樹條後,是個亭子,此刻裏面正坐着人。鄭煜星在這裏,那亭中的人只會是太子,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紫袍男人正偏頭看着這邊。

明明隔着一段距離,鄭芸菡卻像是感覺到了那個男人淩厲的眼神。

“給你!”她一股腦将湯盅塞進鄭煜堂懷裏,拉起池晗雙就跑了。

鄭煜堂猝不及防,險些被湯水弄髒衣袍,擡頭時哪裏還能看得到人?

太子既然瞧見,就不能當做不知道。鄭煜堂無奈的拎着湯盅過去拜見。

得知是鄭家小妹心疼大哥來送湯水,太子挑眉一笑:“這樣的妹妹,縱然偏疼些也是應該的。”他也知道鄭煜堂今日腳不沾地,索性讓他坐下好好飲完再去忙。

太子望向一旁的皇叔:“方才說到哪裏了。”

衛元洲的眼神還粘在那只瓷白湯盅上,幾乎是太子問話的同時,他便收回目光,仿佛從未被什麽打斷過注意力般:“說到此次地動之災安頓百姓之事,應當避免大範圍恐慌遷徙……”

……

鄭芸菡拉着池晗雙一路跑了很遠,末了,兩人靠着牆微微喘息,池晗雙好笑道:“你這麽怕他啊?”

鄭芸菡瞥她一眼,喘着氣沒法子說話,眼神在說:我是因為誰惹了他!

池晗雙忍笑正經道:“你都是為了我才得罪他的,是我不好,我很感動。”

心裏卻想,但凡眼前的好友拿出五成對待兄長時的細心與敏銳,就該看得出那位壓根沒有要與她動真格的意思。

人家眼裏的趣味都快溢出來了,她竟怕的跟什麽似的。

……

時辰差不多時,劉氏派人來尋鄭芸菡準備入席。

這是今晚的最後一場,也是壓軸場,帝後皆臨。

因侯府與伯府席位不近,池晗雙只能遺憾與她分開,約定了散席後一起出宮。

不多時,帝後臨席,衆人起身拜谒,太子在盛武帝一側,安陰在皇後一側,然後才是諸皇子公主。鄭芸菡偷偷看去,發現安陰已經換下了那條裙子,此刻是一身金色牡丹及胸裙,端的豔冠群芳。

她想,這位公主果然還沒到了穿着裙子任人喊價的地步,否則成什麽樣子……

衆人落座後,安陰再度起身向帝後一拜,這是要正式住持了。她拖着曳地裙擺款款走到站在義賣臺前的鄭煜堂身邊,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辛苦鄭大人了。”

鄭煜堂搭手一拜:“公主言重,此乃下官分內之事。”

安陰有意無意的靠近一步,女人身上的幽香與他的纏在一起,莫名暧昧:“大人今日,可有相中之物?聽聞鄭大人當初為了令妹一擲千金,不知今日還有沒有這份豪情?”

鄭煜堂擡眸,深邃不見底的黑眸似蓄了點玩味的笑意,不似平日裏那副嚴謹規矩,多了點別的味道,他說:“全憑眼緣。”

安陰竟被這眼神勾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漸濃,染了妖冶,媚眼如絲:“那……什麽才算有緣?”

鄭煜堂又看她一眼,笑了一下,并不作答。

安陰忽然覺得這男人有意思極了。

一件赫赤金十二幅華麗長裙被整齊鋪在衣架上擡到義賣臺。

被重新熨燙過的裙子,在宮燈的照射下,縷縷金絲流光溢彩。

以緬懷安華長公主所制的華裙用來開場,最合适不過。

安陰又轉過頭來,眉眼含笑,連稱謂都省掉,平添一份親昵:“可合眼緣?”也不知說的是裙子,還是別的。

鄭煜堂擡眸望去,淡淡道:“尚可。”

安陰微微眯起眼睛。

忠烈侯府本是武将出身,鄭煜堂是這一輩的嫡長子,硬是靠着滿身才華少年成名,科舉奪魁,步步為營在朝中站穩腳步,前途無量。

他不是什麽謙和軟糯的君子,相反,有一副不好惹的脾氣和柔厲并濟的手段。

安陰忽然想要撕去他這幅芝蘭玉樹的姿态,瞧一瞧他龇露獠牙,舌尖舔血的模樣。

赫赤金十二幅長裙,底價一千兩。

令人尴尬的是,席間竟然無人敢喊價。

一則,這條裙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代表了安華長公主,便是買得起,也要看身份襯不襯得起。

另一則,朝中早已暗傳,此次安陰公主回長安,極有可能是盛武帝見她曠了數年,有意再為她尋一位夫婿,她前一刻甚至還穿着這裙子。

這條裙子,既代表安華長公主,也代表安陰公主。

席間,鄭芸菡的眼珠子險些飛出去,她緊張的抓起鄰座二哥的衣擺亂扯:“她為何這樣看着大哥?不會想讓大哥買下吧!”

鄭煜澄被她扯得衣袍起褶,好氣又好笑,捉着她的手腕将自己的衣裳解救出來:“不許亂扯。”

鄭芸菡急得不行,“她……”

“一千五百兩。”清幽的聲音自席間響起,引得衆人側目。

只見鎮遠将軍府座次裏,八姑娘舒清桐跪姿端雅,唇角含笑,正頗有興致的看着義賣臺上那條裙子。

安陰眉頭微皺,不大欣悅。

鄭煜堂看向舒清桐,眼神透出三分意外,七分玩味。

席間無不驚訝。

然驚訝之餘又開始反思——莫非以義賣選夫婿是假的?怎麽還有女人摻和?

“兩千兩。”鄭煜堂盯着席間的位置,沉聲喊價。

鄭芸菡差點自燃了,看的一旁的鄭煜澄哭笑不得,按都按不住:“你且冷靜些。”

“五千兩。”舒清桐不慌不忙,甚至遙遙對鄭煜堂點頭致意。

五千兩買一條裙子的姑娘,整個長安城的貴女都不敢站出來幾個,不是買不起,只是聖人一向奉行節儉,她們敢這般作死揮霍,就有人敢去聖人面前彈劾家中在朝為官的父兄。

舒清桐,不愧是将門虎女。鄭芸菡此刻看她的眼神都閃着星光。

安陰的臉色沉下來,眼神在鄭煜堂與舒清桐之間來回逡巡審視。

若這裙子真被女人買去,就是狠下安陰的顏面了。

堂堂公主,一個甘願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買單的人都沒有。

眼看着無人再喊,太子忽然輕笑出聲:“看來,舒姑娘是真的喜歡這條裙子。”

言語間,不斷向皇叔飛眼神。

為佳人一擲千金的好機會,皇叔你揣着手看戲就不對了!

舒清桐被太子點名,起身盈盈一拜,從容道:“陛下早有明令不許衣裙過于華麗,臣女斷不敢違令。今日乃是為大齊受害災民籌資集款,臣女只是覺得,為災民略盡綿力的同時,又能将這華美衣裙挂進自己的衣櫃欣賞,兩全其美。”

盛武帝輕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朕雖不喜鋪張,卻從無扼殺愛美之心。朕倒是覺得,舒江軍之女敢言敢行,愛美之心有之,對蒼生憐憫之心亦有之,難得。”

又道:“然朕記得,皇姐生前最喜這華美飾物。皇姐為大齊付出性命,朕銘記于心,一刻也不敢忘;今朝太平繁華得來不易,朕更不敢忘。對舒家女來說,這只是一條閑來可欣賞的裙子,但對朕來說,它更似一直庇護大齊的皇姐。朕,出五萬兩。”

此言一出,原本火急火燎的鄭芸菡忽然愣住,後知後覺的緩過神來——這是一場利用安華長公主的名義在臣子手裏搞錢救災的義賣,可免國庫過度耗損,陛下此刻以個人的名義出五萬兩,是一個君王對臣子的交代。

再者,公主的貼身之物豈能讓外臣随意買去?陛下是君王,也是舅舅,此舉是對亡故姐姐的尊敬,亦是對甥女的寵愛。

所以,這是一條早就定下由皇室出錢的裙子。

鄭芸菡扭頭盯住二哥:“你早猜到了是不是!”

鄭煜澄抿着笑:“早說了,不用着急。”

最後,衣裙由盛武帝買下,當着群臣直面賜還給安陰公主,可謂盛寵。

舒易恒懶懶窩在座中,因一條腿還不便,身子斜傾,長臂承重撐着身子,他睨着妹妹冷豔的側臉,笑道:“你是故意的不成?”

舒清桐目不斜視,慢條斯理的飲一口熱茶:“又不花錢,玩玩嘛。”

作者有話要說:  鄭煜堂:有趣。

舒清桐:真好玩。

鄭芸菡:舒姐姐奧利給!

鄭煜星:沒有戀愛,也沒有湯。

鄭煜澄:衣服皺皺的,不開心。

衛元洲:揣手手.JPG

太子:這屆皇叔真難帶!

安陰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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