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接下來幾輪義賣多為古玩字畫,基本維持在數千兩至萬兩之間,有時候價格未必與物件相符,但必定與所出人家的身份相符。
少頃,輪到忠烈侯府的紫檀木登臺。
內官報出名錄底價及出處,閑散了一晚上的舒易恒忽然坐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臺上的紫檀木,鳳眼微眯,慢慢溢出笑來:“這是鄭姑娘之物?”
舒清桐轉頭看他:“你什麽意思?”
舒易恒腿疼都感覺不到了,屈腿搭臂,風流倜傥,“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
鄭芸菡事先算過,拿出的木料最多打幾個匣子,雕幾個筆挂,若是出自名師之手的成品,價格成千上萬自有分別,但眼下只是原料,所以定二百兩的底價不算高,有角逐的餘地。
甫一開賣,竟是永陽伯府先叫價:“三百兩。”
永陽伯爺高無相,正是忠烈侯的那位對頭。
自忠烈侯有了女兒打的檀木床之後,在衙署簡直上了天,高無相那把脆弱的小椅子根本沒有看頭,這口氣憋了許久,今日必要扳回一局,哪怕是買回去當柴燒,也要叫鄭守輝這老貨知道永陽伯府不可輕視。
“五百兩!”屈思遠端坐座中,眼神沉沉的盯着站在義賣臺邊上的鄭煜堂。
近來鄭煜堂的名聲太響亮,他憋屈已久,一塊破木頭而已,誰買不起似的,他買回去就當柴火燒!
鄭芸菡察覺有異,疑惑看向二哥。
鄭煜澄溫柔一笑:“東西出手就是旁人的,重要的是救災錢,其他的不必在意。”
她輕輕點頭,對,救災錢最重要。
“一千兩!”氛圍逐漸熱烈的席間,舒易恒悠悠然喊出一個高價,他摔了腿,坐姿不羁,眼神飄向忠烈侯府的位置時,載着勢在必得的決心,渾然不覺自己被三雙眼神同時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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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芸菡認出舒易恒,正欲與二哥說起曹府之事,扭頭間陡然撞上一張似笑非笑的冷臉,心尖一顫,小心翼翼問:“二哥和他有過節?”
立在太子身邊的鄭煜星忽然揚聲:“一千零一兩。”
太子詫然看向鄭煜星,但見他笑的随意,眼底卻藏了防備與敵意,了然之餘,亦無奈一笑。
屈思遠:?
高無相:?
鄭芸菡撓頭:難道是三哥和他有過節?
舒易恒遙遙的看鄭煜星一眼,低笑一聲,再添狂放:“兩千兩。”
同在太子身側的舒宜邱見鄭煜星有死磕之勢,搶先道:“舍弟真心喜愛此物,還請鄭衛率成全。”
因他這一句話,鄭煜星錯過了喊價的時機,又見太子也豎耳聽着,悶悶“嗯”了一聲。
“兩千零一兩。”鄭煜澄揚聲喊價,淡定飲茶。
席間的一顆顆腦袋似設定好的機括,齊刷刷從太子這一頭轉向忠烈侯府那一頭。
鄭芸菡扯住他袖子:“二哥,東西出手就是旁人的,重要的是救災錢,其他的不要在意!”
鄭煜澄輕拂她的手,語氣如鐵:“你不要管。”
屈思遠和高無相察覺異樣,緘口放棄,陛下還在上頭看着呢。
舒老将軍察覺孫兒異常,擰眉瞪他:“又犯的什麽渾。”
舒易恒讨好笑道:“祖父,您就寵孫兒這一回吧,孫兒真的想要。”
舒清桐暗笑,你想要木,還是想要人?
舒老将軍對孩子們向來是放養,舒易恒開朗又嘴甜,時常哄得二老開心,此刻見他面上嘻嘻哈哈,語氣卻融着幾分真切,冷哼一聲:“自己喊的,自己出錢。”
舒易恒見祖父态度松動,更來勁:“兩千五百兩!”
鄭芸菡手裏杯盞咣當一滑,極其無措。
忠烈侯沖着鄭煜澄低吼:“胡鬧,不許再喊!”
劉氏皺眉附和:“這點東西哪裏需要那麽多錢?搭錢又搭東西,快別喊了。”
鄭芸菡見二哥難得有此不悅較真之态,小聲道:“你再喊我就捂你的嘴哦!”
鄭煜澄轉眼看她,忽問:“你與舒家公子相熟?”
鄭芸菡搖頭:“不熟啊。上回在曹府舒姐姐幫過我,他也在,我便贈了他一瓶藥油。”
鄭煜澄的眉頭稍稍松動,還未說什麽,義賣臺邊一直沒有做聲的鄭煜堂突然揚聲:“一萬兩。”
席間騷動驟起。
安陰看着身旁的男人,興趣更濃。
座上的盛武帝輕笑一聲,看着這群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似激起了什麽回憶,并未打斷他們誇張的喊價。
鄭煜星環胸抱着刀,笑得沒心沒肺:“這我就幫不了了,我大哥什麽脾氣,舒衛率也清楚,恐怕貴府公子今日難以如願。”
舒宜邱抿唇不語,侯府這幾位公子明顯針對老六,陛下看着,他并不贊成老六繼續加價。
舒易恒感受到來自侯府濃濃的惡意,內心十分複雜。
先前兩位鄭家公子攔價,他還沒放在心上,然此刻發話的是鄭煜堂,舒易恒不得不重視起來。
這是鄭芸菡的長兄,是鄭家兄弟中名聲最響本事最大,前途最好的長子嫡孫。
他打聽過關于鄭煜堂從前照顧妹妹的事情,旁人當做笑談與他說,他卻覺得一點都不好笑。
鄭煜堂哪裏是笑話,分明是直入雲霄,魏然聳立在前路的大山。
他既阻攔,莫非是看自己不順眼?
舒清桐看出舒易恒的猶豫,輕聲打趣他:“喊啊,怎麽不喊了?”
舒易恒忽然渾身不自在,清清嗓子問妹妹:“我方才……是不是顯得很失禮?”
舒清桐反問:“你自己覺得呢。”
舒易恒竟真拘謹起來,一條傷腿無處安放,眼神是分明還想再争一争的倔強,身體卻誠實的收斂姿态。
安陰見舒家沒了聲音,冷道:“鄭大人的偏愛,果然因人而異……”
“兩萬兩。”
安陰話沒說完,猛地轉頭看向席間一隅,牙根緊咬。
又是她。
鄭煜堂已然看了過去,眼底升起一絲并不意外的笑意。
舒易恒詫然盯着妹妹:“你怎麽喊了!”
舒清桐淺呷香茶:“若非你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我也不至于再得罪人家一次。”
舒易恒臉紅:“胡說!哪個要哭了。”
舒清桐幹脆道:“行,我撤價。”
“別!”舒易恒攔住她,讪笑道:“喊都喊了,此刻撤回丢的是将軍府的臉面,你放心,東西歸我,錢都補給你。”
舒清桐:“你倒是大方,能一口氣拿出兩萬兩?”
舒易恒不屑:“你六哥這麽多年,娶媳婦的本錢還是有的。”
他似乎自己都沒意識到說了什麽,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舒清桐卻愣住——娶媳婦?
兩萬兩,已經超出太多。
安陰見鄭煜堂遲遲沒有再喊,其他人皆望而卻步,幽幽道:“舒姑娘真是巾帼不讓須眉,若是上了戰場,霸道之氣必不輸男子。”
鄭煜堂眼簾微垂,并不表态。
眼下的情勢,鎮遠将軍府勢在必得。
安陰款款走出兩步,感慨道:“舒姑娘真是應了陛下所言,有憐憫天下蒼生之心……”
話語過半,又轉為調侃:“此物既出自忠烈侯府,舒姑娘仗義疏財,鄭大人該親手奉上,替天下蒼生以表謝意才是。”
舒清桐捏着茶盞的指尖一緊,擡眼望去,被點名的鄭煜堂神色淡然,未置可否,看不出情緒好壞。
“就由臣女代勞吧。”鄭煜堂尚未回應,鄭芸菡已起身。
她快步出席,對盛武帝一拜,“陛下,這紫檀木其實是家兄送給臣女之物。今日舒家姐姐為災地百姓慷慨解囊,臣女感動之餘又十分欽佩,便是公主不說,臣女也要親手奉上的。”
事實上,盛武帝也覺得讓鄭煜堂向舒清桐遞交并不合适,安陰胡鬧慣了,他做舅舅的不好直言;鄭煜堂寶貝妹妹,盛武帝早有耳聞,此番越發覺得小姑娘長得眉目溫順,越看越惹眼,遂笑道:“這是忠烈侯的女兒?”
忠烈侯慌忙起身:“臣教女無方,叫她在這樣的地方也敢肆意妄言……”
盛武帝擺擺手,示意自己并非此意:“有女如此,乃是福氣。”
陛下親口贊譽過的姑娘,今夜之後名聲能再上三個臺階!
一雙雙好奇的目光投向鄭芸菡,竟有些移不開;十五六歲的少女,一身打扮素麗清貴,颔首之間藏盡嬌姿。
忽而,一道冷清低沉的男聲響起:“四萬兩。”
鄭芸菡感到一陣寒涼自天靈蓋洶湧襲至尾椎骨。
衛元洲金冠紫袍端坐席間,坐姿筆挺,既有武将的硬朗,亦有王孫貴胄的風流明豔。
再沒人看鄭芸菡,盡數望向衛元洲,席間有着比剛才更熱烈的騷動,彼此暗含深意的神色,似在傳遞什麽心照不宣的秘聞。
早聞懷章王府有意與将軍府結親,如今看來頗有幾分屬實,否則怎麽會誰都不搭理,唯獨舒清桐出聲時跟着喊價?
座上的盛武帝也驚了一下,低聲與一旁的皇後道:“元洲一整晚不開口,朕當他對此局無意,沒想竟是等在此刻。”
皇後笑:“臣妾觀舒家姑娘雖在叫價,但已顯疲态,王爺終歸是貼心人。”
盛武帝笑着,想起太子近日為這位皇叔的婚事前後張羅毫無進展,又長長嘆了一口氣。
……
衛元洲不理旁人态度,淺笑望向舒清桐,和氣的仿佛在商量:“舒姑娘不介意吧。”
舒清桐心道,她就是介意,還能和一個王爺争相競逐不成?
四萬兩的價位極高,內官敲定紫檀木由懷章王購得。
衛元洲對舒清桐颔首一笑,舒清桐亦點頭回應,兩人眼神全無糾纏,幹脆錯開。
鄭芸菡看到鄭煜堂沖她輕輕點頭,趕緊命宮人擡着紫檀木送往懷章王那處。
衛元洲看着走近的人,豎手笑道:“且慢。”
鄭芸菡面露疑惑:你又作甚。
衛元洲:“此物于本王來說并無大用,不過是想為災地百姓略盡綿力。四萬兩銀錢本王分文不會少,但此物,便贈給舒姑娘吧。”
舒清桐當即起身:“臣女當不得。”
衛元洲絲毫不在意舒清桐的推拒,對面前的鄭芸菡微微一笑:“本王是個粗人,不擅長擺弄這些精細玩意兒,有勞鄭姑娘轉交。”
鄭芸菡輕輕擡眼,猛然撞上一雙漆黑深沉的眼,眼底似藏了個嚣張的人影,一手叉腰一手提劍,指着她質問:老不老套,俗不俗氣,無不無趣?
鄭芸菡趕緊垂眼,麻溜把東西往鎮遠将軍府那裏送,剛走過去,面前忽然橫進個高大身影。
舒易恒硬撐着站起來,驚得舒清桐趕緊扶了他一把;他也不在意,盯着鄭芸菡直笑:“有勞鄭姑娘。”
鄭芸菡垂眸看向他的腿,舒易恒細心察覺,飛快道:“我沒有亂動,一點也不疼,你的藥很管用。”
鄭芸菡輕輕點頭,抿唇往後退了兩步,宮人将東西擡到鎮遠将軍府座次邊上,然後蹲身一拜,垂眸退開。
舒易恒的眼神粘在她身上随她走遠,渾然不覺原本盯在自己身上的三雙目光,變成了四雙。
衛元洲輕撩衣擺坐回座中,目光掃過舒易恒另一條完好的腿,拇指按動食指骨節,咔的一聲響。
鄭芸菡逃回自己的位置,呼吸急促,撫着心口:“終于結束了。”
鄭煜澄調侃她:“你還會怕?”
鄭芸菡敢怒不敢言。
忠烈侯府的熱鬧終于過去,安陰的眼神從舒清桐身上收回來,給宮人做了個手勢。
不多時,以鎮遠将軍府名義奉出的舍利子與佛經被放上義賣臺。
今晚被搶盡風頭的安陰非但沒有惱火,還頗有興致道:“鄭大人覺得今晚是否精彩?”
鄭煜堂狀似不解:“公主所指為何?”
安陰下巴微揚:“就是不覺得了?本公主也覺得,前頭的都不算什麽,精彩的,應該在後頭。”
作者有話要說: 鄭家三大山:盯——————
衛元洲:本王看他是另外一條腿也不想要了。
鄭芸菡:當時我害怕極了!
相信我,成年人的感情戲馬上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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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的話,下周二會入V吧,按照規定當天三更,精準擊斃我的存稿箱。
很愁苦,我對于存稿果然還是太樂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