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眼看着七叔公走遠,大家夥都散了往家走。
蘇樂樂卻楞在了原地,表情晦暗,心裏憤怒。
別看她今天在馬翠花面前似乎占了上風,可想要搬倒她,絕對不容易。
算了算,馬翠花在她面前,至少有三個強有力的護身符,讓她受到村民的天然同情和代表公家勢力如支書隊長的嚴密保護,當然,還不算上對馬翠花這半老徐娘有好感的漢子們。
第一、受舊社會深刻剝削虐待的貧苦農民,這是公家對她的定性,是一把全方位無死角的保/護/傘。
第二、是在新社會翻身當了主人還被人民內部矛盾所傷害的女性,絕對的弱勢群體,這是人民群衆對她的自發定性,無形而自然散發的同情和保護無所不在。
第三、她是蘇樂樂的母親,是可憐的馬翠花失散了十八年的骨肉,是她可以任意撒潑耍賴卻有長輩名義加持的天然高一級關系,是農村最質樸原始的血緣壓制。
這樣一個全身都被護得嚴嚴實實的惡人,蘇樂樂突然間心裏打了個寒顫。
今天的行為,根本就對馬翠花起不到什麽傷筋動骨的作用,聽着隊長和男人們不遺餘力維護的話,馬翠花似乎連塊油皮都沒有破。
尼瑪,這老貨不好對付啊!
她真是得好好計劃一下。
蘇樂樂拒絕了江寒蕊,看着她被兒子緊緊拉着,在人潮中回了家。
暫時沒地方去,蘇樂樂去了馬翠花的家。
一圈好久沒修繕的栅欄裏,有一間朝南有三個房的大瓦房。
蘇樂樂聽江寒蕊說過蘇鐵牛力氣大,活計好,家裏進項也不錯,所以很早就蓋上了大瓦房,那時大家都羨慕馬翠花。
可這破破爛爛的栅欄一看就知道,蘇鐵牛母子死了之後,這屋子就沒有勤快人拾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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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匆忙送人回來又去忙農活,蘇樂樂也沒細看。
這屋子除了磚頭還瓦片還能勉強看看,屋子外面的雜草叢生的院子,屋子裏面破破爛爛的家具和積滿灰塵的犄角旮旯,無一不在證明這屋子主人的懶散。
好好的一座大瓦房,沒幾年就被馬翠花母女生生糟蹋成這樣。
裏面有哼哼唧唧的聲音傳出來。
“嗚嗚嗚——建紅啊,我真是不想活了——”
那是馬翠花的聲音。
“鐵牛嫂子,你也別這麽想,蘇樂樂同志才回到家裏,肯定和你會有些生分,過幾天會好的,總是親母女不是?再說了,蘇樂樂同志剛才那是為你好,趙主任雖然行動上雷厲風行了一些,可他打倒的那些人哪個不是罪大惡極的四/類/分/子,他和你無冤無仇,更加不會針對你個人。再說了,就算他要針對你,根本就不用搞□□,甚至連向隊裏打個招呼都不用,直接用槍崩了你,上面都不會多說一個字。所以,馬翠花同志,你要理解蘇樂樂同志對你的苦心,要理解組織對你的苦心,好好對蘇樂樂同志,組織上希望你們母女團員,高高興興過日子!”
“嗚嗚嗚——可來、蘇樂樂她看不上我這個村姑啊——建紅啊,她這麽埋汰我,你是村裏婦聯的主任,還是隊長的婆娘,你可不能看着我被她欺負啊!”
馬翠花只差沒有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了。
“馬翠花同志!”高建紅提高了所有,似乎有些恨鐵不成鋼,“我們只看見了你要當衆剝下她的裙子給招娣——”
“她現在叫紅星,我聽說了,是紅星閃閃的紅星,比蘇樂樂那個破名字中聽多了!”
馬翠花尖聲打斷。
“馬翠花同志!”高建紅已經有些不滿,“我不管你對誰的名字滿意還是不滿意,蘇樂樂同志回到村裏,你就給我好好過日子。如果她做得不對,組織上肯定會給你出頭,不會放過她,你這個絕對可以放心。還有,你也別再出什麽幺蛾子,好好過日子,聽見沒有!”
蘇樂樂心裏嗤笑,我若是做得不對,就不會放過我,若是她不對,就屁事沒有!
只聽着馬翠花又突然哀求,“建紅啊,你看我這受傷了,晚上被□□是不是——”
“不行!”高建紅立刻回,“學習□□是我輩革命同志應有的覺悟,這是引導我們行動的綱領和明燈,馬翠花同志,如果你拒絕學習□□,我可代表組織,立刻将你——”
“學學學!我學,我一定學!”馬翠花一臉谄笑,心說狗屁,我的日子還沒有以前好呢。
正說着,兩人看見一身粗布衣服的蘇樂樂進門了。
她倒是也沒立刻進門,而是站在門口嚴肅認真的開口詢問:“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兩位同志,我可以進來嗎?”
高建紅心裏暗暗點頭,到底是城裏長大的姑娘,懂禮貌,她點點頭:“為人民服務。蘇樂樂同志,你進來吧。”
進門,問了一下馬翠花的脖子上的傷,蘇樂樂态度友好又認真,很是關心生母的樣子,讓高建紅更加對蘇樂樂刮目相看。
高建紅說馬翠花的脖子上上過藥了,還吃了幾個饅頭充饑,現在休息了一下,待會就可以去臭蛋那裏學習背誦□□了。
蘇樂樂狠狠松了一口氣,表情很是內疚但堅定:“高建紅同志,雖然馬翠花同志受傷我也心疼,可立場必須要堅定。馬翠花同志一旦偏離的群衆路線卻沒有被挽救回來,我将會是最心痛的人,希望組織上可以理解我的心情。”
高建紅表示萬分理解,還高度贊揚蘇樂樂對他人嚴厲自己嚴厲更的嚴謹作風。
交代好蘇樂樂好好照顧馬翠花,高建紅就滿意地離開了。
屋中只有兩人。
對白很是赤果。
“賤蹄子,你等着瞧!”
“老東西,你也等着瞧!”
“小騷貨,讓你給我的紅星提鞋都不陪,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老騷貨,你放心,我也會讓你生不如死!”
“哼!”
“哼!”
眼看天黑下來,蘇樂樂提溜着馬翠花的衣領就将她拎出了門。
剛開始馬翠花還掙紮了一會,被蘇樂樂制得服服帖帖動彈不了,她就一口一個騷/貨的罵着。
到了有人的地方,她突然就老實了,垂着頭耷拉着肩膀,把自己扮作一個挾制的人質,希望引起路人的同情。
可蘇樂樂比她還精,遠遠看見有人看過來,她就早已将手放下來,輕輕攙扶住馬翠花一邊的胳膊,嘴裏還小聲的安慰:“……馬翠花同志,□□是必須要學的,你若是今天學不會,沒關系,我們慢慢來,主席的智慧是無限的,他老人家也不要求我們幾天就能學會他的浩瀚的智慧,只要有恒心有毅力,總有一天,我們能學到主席他老人家智慧的皮毛,就是這樣,我們一生也受用不盡了!”
聲音雖小,可別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有人遠遠就應和:“蘇樂樂同志說得對,鐵牛家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馬翠花這下真是把腦袋徹底耷拉下來了,除了眼珠子還在滴溜溜轉。
去了村委,臭蛋已經等在那裏。
蘇樂樂鄭重其事地把馬翠花交到他手裏:“将革命進行到底。臭蛋同志,我現在将馬翠花同志交到你手裏,請你務必認真嚴格的教導她,好好學習□□。學習的進度每個人都不盡相同,但學習的高度熱情和積極性必要要嚴格保證,希望接受過主席親自接見的叢中笑戰鬥隊,不要讓我們失望!”
臭蛋狠狠一個激靈,拿起來了一旁的鞭子:“革命無罪,造反有理。蘇樂樂同志,請絕對放心,我一定會嚴厲監督馬翠花同志的一言一行,讓她以最飽滿的熱情投入到學習中去。”
蘇樂樂在馬翠花陰鸷的眼神中,施施然離開。
回到蘇鐵牛的家,她竟然意外的找到了這年頭十分稀罕的油燈。
屋子裏家具破敗,床上的被子破爛,牆角邊,農具亂放,一本破了皮的□□躺着積灰。
馬翠花也不知道要收拾一下,可就是這樣,她也能奢侈地吃得上饅頭,用得上油燈。
樓上樓下,點燈電話。
這馬翠花倒是實現了一半。
這個地方,她是一天也不想呆着。
可她能去哪裏,怎麽去?
蘇樂樂想了半夜,肚子有些咕咕叫,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半個饅頭,除了馬翠花房間裏一個上了鎖的櫃子。
想了想,蘇樂樂還是沒有捏碎那把小銅鎖。
而是看着那把鎖笑了笑。
她要的可不是一個饅頭。
乘着月光,蘇樂樂去了村委。
四處一片寂靜,遠遠地聽見馬翠花求饒的聲音。“臭蛋啊,臭蛋啊,你嬸子又餓又累,讓你嬸子睡一會行不行,就一小會?”
臭蛋嚴詞拒絕:“不行,馬翠花同志,你若是不想吃鞭子,就給我好好背!”
馬翠花又變着法哀求:“臭蛋啊,你看你自己都認不全,明天你認全了,再教我成不?”
臭蛋似乎沉默一會又說:“我就算認不全,比你這麽久只會被兩句的強,馬翠花同志,我的鞭子可沒長眼睛。”
蘇樂樂敲門的聲音打斷了兩人對話:“将革命進行到底。臭蛋同志,我可以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