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中隔閡花間隙(一)
到蒼跡門的第一天裏,我徹夜難眠。被褥的味道不是我所熟悉的,周圍的事物都是我所陌生的,不知黑暗在這個房間裏蟄伏了多久,我起身去斟水喝,冰涼的液體淌過燥熱的喉嚨,不僅解渴更是提神。
這刻我萬分想念華漓,如果他在,一定會用眼神默默地注視我,讓我入睡,若我實在是睡不着,他會陪我挑燈下棋,陪我燃一盞燈到外面走走。可是,現在我不知身在何方,只知道這裏有個蒼跡門,完全摸不清我們相距多遠,我後悔走前不僅沒有向他道別,還沖他大吼大叫。這樣的懊悔讓我持續了多年,在期盼重逢的同時又只能悲切地自嘲恐怕此生無緣相見。
天快亮了以後我才淺憩了一陣的,不多時又被一陣有序的叩門聲喚醒,來者正是昨日掃落葉的斯尋,他将盛有熱水的銅盆遞給我,卻不往房內跨一步,随即向我微微颔首便轉身離去。洗漱過後,我捧着我的一頭長發很是神傷,從前都是憐姑幫我梳頭的,憐姑逝後便由華漓代勞,而與月奪城奔波的那段日子裏,都是他替我挽的發,所以我不曾自己梳過發。但是現在我不是在邀家,而是在人檐下,沒有再讓人伺候我的道理。于是,我用一根發繩綁緊了便出了門,而斯尋已經在門外候着了。
斯尋領着我走在前方,又是穿過許許多多的長廊樓閣,一路上有枯葉不斷飄落,踩在腳下發出細碎聲響。最後映入我眼中的是一座琉璃為瓦的朱紅樓閣,上提“滄瀾殿”的金漆大字,今日的拜師大典便是在這舉行,我拾着白玉石階漸上,前方繪以蒼跡圖騰的大門緩緩開啓,殊不知,這開啓的亦是我人生的大門。
我步上最後一級臺階,迎面殿內不斷透出來的光輝,正視它的璨然、耀眼……
鬥轉星移輾轉了幾個秋,便已是五年的光景,從九歲到十四歲,由蒼跡門的許多前輩指點過,也由月奪城親自教導過,可我的武藝還是猶如半碗水踉踉跄跄的拿不出手,學得有這麽幾分顏色的唯有輕功,舞得有這麽幾分味道的是雙劍。為此,我沒少受堯沚的嘲弄,越是與他相處,我越是佩服他臉上神情的更疊之快,前一刻笑呵呵地讓我透露一些前輩們的指點,後一刻就發揮他那三寸不爛之舌讓我無言以對,只得悶悶地在心裏罵他個千百回。
晨光無限美好之際,我在自己獨立的小院內揮舞着雙劍,蒼跡門裏沒有特別精通雙劍的前輩,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只靠我自己對着圖紙自己琢磨和領會,堯沚卻屢屢批判我:剛勁不足,優柔有餘。
我也總是一笑置之,若不能絞人喉關,那便當做一段飒爽的舞蹈舞在心間,況且我從來沒有想過讓它們沾染上人血。
堯沚又冷笑,他說,入了蒼跡門誰也無法逃避奪人性命的一天。我眼波一顫,暗自苦笑,如若是月奪城吩咐的,我便會去做,我是他撿回來的,為他賣命也是合乎情理。只是,随着年歲漸長,我發覺蒼跡門在武林當中處于極為特殊的地位,在武林人士的眼中,蒼跡門亦正亦邪,它可以阻撓朝廷對武林勢力的打壓,可以維護武林的和平穩定,亦可在一夜之中掀起腥風血雨,殃及數個舉足輕重的門派,因此,憎恨蒼跡門的也不在少數。所以,月奪城常常對我說:“蘇月不要輕易下山,只要是在江湖境內,兩個人之中就有一個人想要生擒你回去公示武林。”
我問:“若是迫不得已必須下山呢?”
他扯出一抹輕嘲的笑:“那就不要承認你是我的弟子。”
我大驚:“蘇月不敢!這等大逆不道的事,蘇月不敢!若是被擒,蘇月也不會違叛門派,更不會為蒼跡門添辱。”
月奪城輕嘆,似欲說些什麽,卻又無言。
有一日午後,有侍女送了幾套衣裳來。由于我這半年裏長高的速度極快,好多衣服都已經不合身了,不得不做新的。這時,我感覺腹中一陣絞痛,我新換上的梨白色春裙就立即滲出了一片血色。
後來,我竟然在堯沚來的時候,腦一熱就尴尬地低問了一句話。
堯沚滿是疑惑,反問我:“那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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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滾燙,連連擺手:“沒什麽、沒什麽。”
誰知那傻子竟然帶着疑惑公然問他的師父什麽是月信,他那古板的師父“啪”的一下賞了他一個耳光,罵咧着怎麽教出這麽個劣徒,還揚言要與他斷絕師徒關系。後來,他收拾了包袱離開這個師父,拜師于藥房的藥師,他才在醫藥典籍裏找到了答案。他下意識地撫上滾燙猶存的臉頰,恨不得立刻把我撕碎。
堯沚再來拜訪我的時候,我笑說:“正巧,我感覺這古怪的天氣迫得我頭暈,你幫我看看我是怎麽了,正好考查考查你這幾天學得……”
我話未至,他就一個箭步沖過來雙手扣住我的脖子使勁搖晃,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勃怒大斥:“邀蘇月你個害人的妖精!都是你!”
我被他這個發瘋似的舉動弄得心肺裏好似燃起了一團火,劇烈地咳嗽起來,但那瘋子還是不肯松手,我無奈地擡腳狠踹他的肚子,他才松開手去捂住自己的肚子,一臉怨怼地看着我,像是要将我生吞才完事。我揉着脖子幹咳了幾下才緩過氣來,我也是一臉愠色:“你發什麽瘋,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讓你想要了我的命?”
他被我這麽一斥,霎時收斂了整臉的怨氣,我愈發嚣張:“你倒是說啊,我哪裏對不起你了?”
他怔怔看着我,又退後了幾步,臉上浮起了紅雲,啞着聲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