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舊謠(三)

“誰要聽你說這些!不過是長我些許,就來教訓我了?”邀林彧咬牙切齒地說完後提步就走。

我面對着他的背影語速極快地道:“你只知道邀蘇穎的出嫁充斥了交易與利益的味道,卻沒有意識道自己才是最可悲的那個嗎?不是因為要你撿一個爛攤子而可悲,而是因為你明明有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卻放棄了,還埋怨世事不公。扪心自問,你有何資格埋怨!你取笑邀蘇穎,可她即将投入到可以給予她庇護的丈夫的羽翼之下。你不低頭瞧瞧自己嗎,身為一個男子,別說給予你的母親、妹妹以及你今後的妻子庇護了,你能否顧上自己都成問題!”

“邀蘇月你給你閉嘴!”邀林彧猛地折過身來,幾近瘋狂地朝我沖過來,一個拳頭就要砸在我臉上。我早有防備,輕巧地躲過,而後縱身一躍,到了窗外,一手攀上他的臂膀,一手扼住他的喉嚨。邀林彧欲擡腳踢我,我雖然因病初愈不如過往敏捷,但還是先他一步将他撂倒在地,很快,邀林彧就從地上站起來了,再次如同沒有理智的小獸一般朝我襲來,毫無章法的加以拳打腳踢,我與他周旋了一陣後,索性提步躍至光禿的枇杷樹上,懶得與他較勁。

他也追上前來,試圖拉我的腳踝,這枇杷樹本就不高,極容易讓他得逞,我又是一個提步,在空中運氣幾周,堪堪落在了屋檐邊上,這時我已經眼前發黑,身子搖搖欲墜。此時候,我聽見邀林彧在下邊氣急敗壞地大叫:“邀蘇月你給我滾出邀家!這裏是我爹的宅子,不是你爹的宅子!”

我緩緩地坐下,暗自調息,緩緩道:“果然是不開竅的頑石,邀家想要靠你,也就只有落個門楣衰落的下場。”

邀林彧聽後火氣再起,拿起腳下的數枚石頭朝我扔來,我的狀态甚是糟糕,避之不及,一顆棱角分明的石子正中我額心,其餘的石子不是落在我身上,便是自屋檐滾落。我心中的怒火也被額上的疼痛煽起了,我将一枚石頭扔向他,他輕巧的避過,然而另一枚蘊含了我全部力氣的石子乘着風火之勢給他的膝蓋以重重一擊。他驚嚎一聲,伏地大叫不止,我靜觀着,雖然後悔自己下手太重,但是覺得很解氣。

年婆婆聞聲趕來,連忙詢問情況,邀林彧邊哭邊嚷道:“腿斷了腿斷了!快叫大夫!”

我一怔,正要起身下去,但略略一思索,我又走向屋頂,坐了下來,冷眼看着年婆婆步履匆匆地走出了院子,看着邀林彧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他只顧着哭,沒有再罵我一句,我心下嗤笑他無德無能還莽撞孟浪。

不多時,幾個仆人就匆匆趕來了,作勢要将他送回屋裏去,邀林彧大聲制止,不許他們亂動,嘴裏還罵罵咧咧個沒完沒了,再看見底下的人進進出出、忙東忙西,我不由得升起了一股躁意。當下後果若不是我造成的,我鐵定即刻就躍上牆頭,離開邀家。

到底還是冬日,地上寒氣頗重,大夫又遲遲未至,仆人們都擔心邀林彧寒氣入體,便提議就近将他送進我的屋裏,原本疼得念念叨叨的邀林彧一聽這話,登時轉醒:“誰要進她的屋裏,別髒了爺的身子!”

在蒼跡門裏,門人之間的相互切磋中,流血斷骨是常有的事,即便是平日裏最嬌氣的堯沚,斷了一雙臂膀,在我面前也沒吱一聲,他倒是好,他倒是矜貴,不過是傷了一邊膝蓋,還非得躺着了。如此想着,我對邀林彧的成見越發重了。我屋內燒了炭火,只着深衣也不覺得涼,可這屋頂上風甚是大,日光又隐在雲裏,我感到寒意襲遍全身,不由得瑟瑟發抖。我只盼着他們能早點離開,莫擾我清靜,事後我自然會向伯父賠罪。這院子的四周并沒有什麽林子,多為矮灌木,在這屋頂上,能将大半個邀家攬入眸中,那些聞訊的仆人都在底下陪邀林彧一同折騰了,不知情的,還在大大小小的院子裏為除夕和新春做準備。

正瞧着入神的時候,大夫和藥童進了我的院子,筍輿也擡了進來,可邀林彧還在鬧脾氣,就是不願意坐起身來,無非就是怕動了他的骨頭,大夫一番檢查後都說可以屈膝,可他還是堅持要躺在軟轎上離開。衆人都很是為難,那筍輿也只是恰好能進院門,若是軟轎,不必思量也知曉是進不來的。邀林彧依舊無理取鬧:“進不來就把牆推倒了!”

我差些沒将身側的瓦片往他身上再砸一回,說到底,就是為了報複我,有仆人神情讪讪地看向我,而我一記冷眼回敬了過去。在邀林彧撒潑着要拆門推牆時,年婆婆懷抱着好幾條被衾匆匆回來,利索地往筍輿上一鋪,仆人們趁邀林彧不備,扶起了他的腰,幾個人将他安置在筍輿上,怕是邀林彧還未回過神,仆人們就擡着他出了我的院子。

仆人們都離開後,只剩年婆婆一人清掃過道,修整兩道的灌木,好一會,年婆婆似是才意識到我還在屋頂上,她驀地回過頭,看向屋頂,昏花眼睛幾次都掃過我,又落在了別處,我便開口道:“年婆婆,我在屋頂上,吹陣風過過悶氣就下去。”

她頓了頓,輕輕點了點頭,便提着掃帚離去了,留我一人因雙腿無力而困于屋頂上,欲哭無淚。

我握住被吹得飛舞的長發,将臉埋入膝間,落寞無助之感悄然在心胸間蕩開,掀起難以撫平的波瀾。我如此盼着盼着,便吟出了聲:“渡天——”

Advertisement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