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雀歌誤(二)

“待大師完結這兩冊手記後,我可有幸借此一閱?”我以期待的眼神看着淨鹄。

淨鹄終于露出了絲絲微笑,颔首道:“這亦是淨鹄之幸。”

“想必淨鹄大師是要将這些帶回依慕達蘭的罷,不知大師會在玺天游歷多久?”

“淨鹄本打算在游遍玺天的山川後就回依慕達蘭,”淨鹄淡聲回道,“可如今,淨鹄希望在回依慕達蘭前,能入燕饒之境,感受燕饒的風土人情。”

“燕饒?”我笑嘆道,“那倒是個富饒的國家,不僅土地肥沃,物資豐富,還享有萬裏海域。燕饒的美麗富饒,可不是其餘三國能比的,相比玺天,淨鹄大師更應到燕饒去游歷。”

淨鹄淺笑。

我邊翻閱着淨鹄的手記,邊問道:“依慕達蘭又是座怎麽樣的城?”

淨鹄收拾藥瓶的手一滞,眼神卻漸亮起來,“那是一座很神聖的城,城內充滿了信仰。”

“那裏有高而藍的天空,有如白紗般透而輕的流雲, 城外有連綿的雪山,雪山上有金陽,有矯健的蒼鷹。”

他徐徐站起,雙手合十,滿目虔誠地低誦了一句什麽,好似他已身置那一座神聖的城中。他拿起藥瓶準備離去,道:“外頭日頭正毒,姑娘可先在此處歇息,若姑娘急着回去,淨鹄可遣人送姑娘回去。”

我撫着衣裙上的褶皺,道:“不如淨鹄大師送我回去?”

淨鹄微微一怔,他正欲開口時,我先出聲道:“蘇月說的不過是玩笑話罷了,我怎敢再勞煩大師。”

實則不然。我很是喜歡勞煩他,但我并不想讓月奪城看見我與他有過多來往。淨鹄面色一松,得體有禮地向我告辭,走時還替我掩上了門。

我估摸着淨鹄已經走遠了,便下了榻,細細打量這方寸之地。我打開了案幾未上鎖的抽屜,看見裏頭空空如也,不由得有些失望。我的目光又落在了牆角處的青瓷甕上,随手從裏頭取出了一道畫卷,在案幾上徐徐展開。果不其然,這并非是淨鹄手跡。想來,自他入了長德縣,就為這場旱災奔波勞碌,怎麽還會有閑暇時光作畫?

這般想着,門外就傳來了叩門聲。我心頭一緊,以為是淨鹄,哪知又有一道陌生的聲音穿了進來,只聽那人恭敬有禮地低聲喚道:“淨鹄大師可在?”

略略一思索,我回道:“大師不在此處。奴家方才傷了腳,淨鹄大師慈悲為懷,容奴家在此處暫作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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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如此,是小僧打攪施主了,小僧這就離去。”便是如此,門外再無其他響動。

外面的日頭确實毒辣,此時回去不僅圓不了我在淨鹄面前撒的謊,而且容易害暑,于是,我重新回到榻上,阖上了雙目,嗅着絲絲縷縷的檀香,不知過了多久,方才入睡。

午睡後,身子反而愈加疲乏,我才努力地挑起眼簾,便看見門邊有一抹青灰色的衣影,正要離去,我啓聲喚住了他:“大師?”

淨鹄腳步滞住了,旋過身,走近了幾步,向我微施一禮,垂目道:“淨鹄冒犯了姑娘,多有得罪,望姑娘原諒。”

我起了身,好笑地問道:“何來的‘冒犯’之說?”

淨鹄的眉峰稍稍攏起,面色略為凝重,遲疑了一陣,方說道:“方才淨鹄欲進入禪房內取物,敲門許久不聞有應,便疑姑娘已離去,于是淨鹄便入了禪房,卻不料姑娘尚在……”

“正是,我腳腕疼得厲害,難以步行,現在占用了大師的禪房,委實過意不去。”說着這話的時候,我覺得有些心虛。

淨鹄的眉蹙得更緊了,凝視着我的雙目,道:“既然如此,姑娘就不宜走動。”

我心下納悶,自他面上再窺不出什麽後,環顧四周,就看見方才展開的畫卷竟然還在案幾上——是我方才不記得收起來了。

原來謊言已經被戳破。

我邊整着衣裙邊下了榻,心下已是感到十分難堪,面上卻還故作鎮定,“是蘇月打攪大師清修了,蘇月這就離去。”

起身之際,我注意到淨鹄的眸光微動,他仍是在留意我腳上的狀況。可我已不想再假裝,也不願為此事解釋,于是乎,我越過他朝門外走去。

“蘇月姑娘……”

他的喚聲讓我的腳步微滞了一瞬。我背着他苦笑着,置若罔聞,撐着沉重的身子離開這個院子。

當下已是傍晚時分,天邊詭谲的雲霞泛出幽青的色澤,好似一個天空裂開的巨大創口,暗紅的雲翳則是它汩汩流出的血液,所謂殘陽喋血,大概就是這般了。

我痛苦地捂着胸口還未走出這寺廟,便跌地不起了。

不遠處黑色的衣影一閃,多日不見的渡天出現在我跟前,他的皂靴上沾了些許灰白的塵埃。他道:“又崴腳了?”

我聽出了他的諷意。我向着他搖頭,“這回是真的。”

我冷汗涔涔,體內一陣寒一陣熱的,腹中更是陣陣翻騰,我喉間一酸,吐得頭暈目眩,只覺天昏地暗。

渡天抽出帕布給我拭嘴後,将我抱起,趕回客棧。他将我放于床榻上後,又匆匆而去。

而我的眼皮越來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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