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沒,真的沒事。”

鈴音連連擺手,試圖說服珊瑚——她從來沒有躲起來不見人,即便是被人看見,也不會發生什麽事情。她完全不必感到忐忑不安。

然而珊瑚仍然顯得有些緊張。

鈴音柔聲細氣地和她說了一會兒話,等回到了車隊裏的時候,珊瑚的情緒已經恢複了正常。反而是鈴音有些舍不得分開了——明明是和鈴音年齡差不多大的少女,現在就已經走南闖北,斬殺妖魔,對各種異類都能說出一個門道來。

“真好啊。”鈴音難免透出一點羨慕,“你去過那麽多地方啊。”

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珊瑚脫口而出:“你想去嗎?我可以帶你去的。”

鈴音微微一怔。

珊瑚也反應了過來,她的這句邀請,委實很不合時宜。無論如何,這都不應當是對着以為即将出嫁的少女說出口的——而且,她是和珊瑚完全不同的情況。

珊瑚從小就習慣了風餐露宿,遠行就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而鈴音,她就應當是被精心照料的花朵,有人遮風有人擋雨,磕着碰着都會讓人心碎。

珊瑚愣愣地想,她怎麽就一時沖動說出這樣的話了?

——仿佛被蠱惑了一樣。

珊瑚的建議,對于鈴音其實并沒有太大的誘惑力,誠然,人類是充滿着求知欲的,大多數人都樂意去體驗其他人的生活——即便是現在,在這種完全仿真,甚至在某種意義上足以混淆着現實的游戲裏,鈴音也在體驗着久世鈴音的人生。

她是她。

她又不完全是她。

這大概就是游戲的魅力吧,時代在發展,游戲卻總是類似的,從古老的過家家,發展出了那麽多別類,核心卻總也不變。

最終,鈴音還是婉拒了珊瑚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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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觀察這個世界當然是有趣的,不過,鈴音現在的好奇心完全落在了主線上。當然,鈴音也沒有将話說死,只是說:“如果有那麽一天的話……我一定會委托你的。”

珊瑚的眼睛微微發亮。

因為這個小插曲,鈴音這兩天心情都很好,即便江雪左文字仍舊故意躲着她,也沒能打攪鈴音的好心情。這大概算是,鈴音第一次在這個時代裏交到了同齡的女性朋友,閨蜜這樣的詞,對每個女孩子都有特殊的意義。

鈴音現在就很着迷,和珊瑚偷偷遞紙條的行為。

這件事是要瞞着江雪左文字的——這可并不容易,雖然太刀的感知能力并不算太強,但鈴音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還不如江雪左文字,只是一個空有強大靈力的普通人而已。

鈴音甚至說不清,她着迷于此,到底有沒有一點報複的心态存在。

江雪左文字躲着她,不說真話,隐瞞她。

她現在也只是做了一模一樣的事情而已。

車隊就是在這樣古怪的氛圍裏,最終到達了目的地。在城門口,珊瑚告別了鈴音,她要和她村子裏的人回合——特別是她的弟弟琥珀,她在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總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鈴音很能理解珊瑚的喜悅,畢竟,這個世界上有熊孩子,自然也有那種特別暖心的小天使。她自己也有一個特別可愛的弟弟,對于珊瑚的雀躍也抱有了額外的包容。

而鈴音則前往城主府。

城主的府邸還是很氣派的,四四方方,幾乎像是一個城中之城了。鈴音坐在馬車中,懷中還抱着狐貍,心情卻不免有些忐忑起來。即便她父親就差發誓,去保證那位叫做人見陰刀的少城主,确實是一個性格溫柔的美男子,但在見到真人之前,鈴音仍然心中有些忐忑。

鈴音不安的還是有些早了。

城主府裏冷冷清清的,甚至沒有幾個行人,連燒水煮飯的人都是鈴音自己帶過來的。不過倒是有信使來通報,鈴音隔着竹簾接待了他,這才知道,因為城裏有巨大的蜘蛛精肆掠,所以管制的很嚴,城主和少城主輕易不會出門。

可她應當歸類在那個“輕易”裏頭麽?

鈴音心裏頭有點不舒服。

不過,人在屋檐下,這點小摩擦鈴音還是忍了下來,客氣地送走了使者。但一轉頭,她就原形畢露——哪怕是在游戲裏,也沒有誰會故意為難她。可以說,鈴音是在蜜糖裏被寵大的。

她下意識就要轉頭找江雪左文字哄哄抱抱。

可等鈴音惱火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的時候,看見那個背上披散着水藍色長發的青年的時候,就感覺自己像是被一桶冷水澆了一個透心涼。

她還在和江雪左文字生氣呢。

如果這個時候撲進對方懷裏,和他抱怨那群人簡直沒将她當回事兒——當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恐怕到了明天,鈴音恐怕就狠不下心,繼續冷淡地對待江雪左文字了。

畢竟人家還肯在她生氣的時候,當她的垃圾桶呢。

江雪左文字一轉頭,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鈴音穿着一身厚重的和服,明豔動人的粉色,她的長發挽起,露出光潔無暇的後頸,宛如天鵝那樣優雅。她應當是長大了,到了能夠嫁為人婦的年齡。可一接觸到鈴音的目光,江雪左文字就知道,鈴音仍是那個初遇的那個小姑娘。

眼圈紅紅的,只敢用眼角瞥他,那副左右為難的樣子,讓人看着難受。

江雪左文字對鈴音這副樣子,沒有任何抵抗力。他轉過身,下意識地放輕了聲音:“發生什麽了?”

這句話就像是一句魔咒。

原本還被鎖死在眼眶裏的淚水,立刻就有一滴不受控制地流下來了。鈴音幾乎是後知後覺才發現這個事實,她眨眨眼睛,努力裝出一副什麽都沒發生的表情:“沒,什麽事情都沒有,我沒有……也沒有哭,這是沙子揉到眼睛裏去了。”

真是糟糕透了的謊話。

要是有誰被這番話給蒙騙了,那麽他一定是全世界第一蠢的笨蛋。鈴音對自己的說謊能力感到絕望,她也不等江雪左文字有什麽反應——她很害怕,對面那個青年會揭穿她用紙壘起來的,一戳就破的防禦。

可這分明是,江雪左文字把心思藏着,不和她說話的錯啊。

直到夜深人靜,鈴音獨自一人躺在榻榻米上,仍然忍不住在想這件事。她翻來覆去,總覺得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耳邊窸窣作響,好煩,好吵……

等等……

……是真的有什麽東西!

鈴音猛然從榻榻米上跳起來,她這輩子都沒有這樣驚險的時刻。借着朦胧的月光,她隐約看見,一團黑影正在她枕頭附近游動着,發出了窸窸窣窣的響聲。

那、那是什麽?!

羽衣狐可比鈴音這個沒有警惕心的家夥敏銳多了,幾乎是這個黑影潛入的瞬間,她就從自己的小窩裏爬出來了,和其周旋。不過,她之前傷得太重,又沒有吞噬其他妖怪作為補充,到現在也只有一條尾巴,僅僅只能周旋,卻無法将其驅逐出去。

可惡。

見到那只妖怪将注意放在了鈴音身上,羽衣狐只好落在鈴音身前,龇牙咧嘴,對那個妖怪虛張聲勢着。

然而效果不佳——

那個黑影僅僅只是停頓了一瞬,就猛然加速,以一道閃電的軌跡迅速襲向了鈴音,速度之快,甚至連目光都難以捕捉——鈴音就只感覺到眼前一黑,随即一道明亮宛如月光的銀色軌跡照亮了四周,利刃入體的聲音。随即,黑紅色的鮮血濺射開來。

幹淨利落,一刀兩斷。

來襲的妖怪就這樣當場被斬殺。

江雪左文字側過臉,在柔和的月光下,他仿佛發着光。他往前走了一步,将那個妖怪徹底踩碎,因而發出了一聲像是蛋殼破碎的聲音。這會兒,他才用刀尖撥弄了一下屍體:“是個小蜘蛛。”

“看來這個城池并不安全。”

江雪左文字還想說點別的話,可他剛一張開口,又感覺非常不妥當。他和鈴音過于親密的關系,已經讓鈴音的家人感到不悅,現在,鈴音出嫁,他若是不再克制一下,也會讓鈴音感覺到困擾吧。

不能再……

可下一秒,江雪左文字就感覺到自己從背後被抱住了。明明那只是一個女孩子,就算是力氣比尋常人要大一點,也不可能和身為刀劍付喪神的他相提并論。

然而,江雪左文字就是一動也不動,仿佛腳在地上生了根一樣,怎麽也掙脫不了這最簡單的擁抱。他只是僵在哪裏,過了好一會兒,江雪左文字感覺到背後濡濕了一片:“好可怕,江雪,我是不是差一點就要死了。”

不會。

江雪左文字在心底回答。

他死之前,鈴音是不可能受到傷害的。江雪左文字雖然不喜歡争鬥,可也不會束手待斃。

“再陪我一會兒吧,就一會兒。”

鈴音這樣說。

她最終還是違背了這番話,實際上,江雪左文字陪伴她的不僅僅只是一會兒,而是整整一晚,大概是确信了自己現在很安全,鈴音後半夜睡得很踏實。

第二天早上,鈴音收到了少城主要見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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