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物吉貞宗幾乎從未有過這樣宣洩地戰鬥過。每一次攻擊,幾乎都将全身的力氣都壓上去,任憑情緒主導自己的每一個行動。體力消耗得很快,但物吉貞宗盡量不去想那麽細致的問題。
他身上很快就挂了彩。
江雪左文字都不免露出了幾分詫異,哪怕是在友好性質的切磋中,物吉貞宗都不會露出那樣大的破綻,更別提現在還能算是“生死相搏”了。但江雪左文字同樣無法知曉,身為太刀中佼佼者的他,又給物吉貞宗帶來了多大的壓力。
如果說脅差擅長協助和偷襲,那麽太刀無疑就是正面對戰中的王者了。物吉貞宗未必真的比他弱多少,但不擅長的事情,再怎麽勉強,都是不擅長。
更別提,物吉貞宗永遠都是好孩子。
他将江雪左文字視作可以信賴的前輩,哪怕是到了現在,他也習慣性地反思自己的不對,試圖将江雪左文字從中摘出來——可物吉貞宗偏偏又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江雪左文字所行的道路,是正确的。
物吉貞宗确實是個溫柔而善良的好孩子。
但作為脅差,他也有性格上的弱點。或者說,大部分脅差都是這樣,能夠很好的擔負起輔助者的責任,但要他們獨當一面時,總會有哪裏缺了一點什麽的樣子。
這樣的戰鬥甚至激不起江雪左文字的戰鬥欲望。
他只是輕巧地将太刀提、橫、縱、斜,就攔下了金發少年全部的攻擊。他之前的戰鬥風格和物吉貞宗現在的有些相似,但現在的江雪左文字,反而将鋒芒都藏起來了,一招一式更像是老手在給新手喂招:“放棄吧,你贏不了的。”
沒有空隙。
沒有弱點。
物吉貞宗的本體在每一次撞擊中都發出悠長的哀鳴之聲。
開什麽玩笑——物吉貞宗幾乎将他的牙齒都咬碎了,他不明白江雪左文字為什麽要這樣做,但他知道,戰鬥可從來不是因為打不過,就要放棄了的啊!
“別太口出狂言了!”
物吉貞宗借着兩人交手的瞬間,往後一退,雙腿落在身後的牆壁上,猛然踹出。這是必殺的一擊,帶着一往無前的決然:“幸運,可是一直在我這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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勁風吹得江雪左文字的長發都飛揚起來。
“铮铮——”幾乎劃破耳膜的金屬之聲,戰鬥的兩人首次靠的那麽近,物吉貞宗強行壓着對方的太刀,幾乎壓到了江雪左文字的臉上。可即便如此,水藍色長發的男人神色仍然是淡淡的,彼此之間,甚至能看得清對方眼睛裏的倒影。
江雪左文字用力将他踹開了。
“既然如此的話……”江雪左文字幾乎是在嘆息,“我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啊。”
他舉起了太刀,刀光一閃:“小心點,我要認真了。”
……
戈薇圍觀了一場幾乎是一面倒的戰鬥。
物吉貞宗的實力她也是清楚的,如果不是那位金發少年品行正直,恐怕在和他們搶奪四魂之玉的時候,就已經能重創幾個人了。戈薇也是知道物吉貞宗放了水,才對他保持了很高的好高。
她很難相信,自己還能看見對方被吊着打的場景。
高機動原本應當是他的優勢,但被江雪左文字強行逼進了角落中之後。必須在狹小的空間內翻轉騰挪,反而帶走了少年更多的體力——物吉貞宗不可避免的急躁起來。可他越急躁,越不能突出重圍。
最後,他被江雪左文字一個手刀打暈過去,也不是什麽讓人詫異的結局了。
……又是手下留情。
日暮戈薇感覺到自己很難理解剛剛戰鬥的兩人,明明彼此都很在意對方的想法,只是對一個叫做鈴音的人的安排上有分歧——這種事情非得動刀動槍嗎?
況且,既然還涉及到另一個當事人的話,為什麽不去好好問一下她的看法呢?
男孩子是不是都是這個樣子?
又固執又倔強,總覺得自己能夠一個人處理好所有?
戈薇嘆了一口氣,認真一想,反而覺得犬夜叉被這群人都對比得可愛起來。雖然二狗子總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但他向來心中藏不住事情,也不會總覺得自己天下無敵而拒絕別人的幫助。
說起來……
嗯?
犬夜叉為什麽比他們好來着?
這個水藍色長發的男人,到底是為什麽和物吉貞宗打起來的?日暮戈薇茫然了一會兒,她努力回想,竟然一時之間都想不起來剛才的自己在想什麽了。就在她還在回憶的過程中,一道陰影覆蓋過來:“啊啊啊啊——”
站在戈薇面前的江雪左文字很尴尬。
戈薇也有點尴尬,她明明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了,結果還是被對方吓到退了好幾步,簡直要丢死人了。在這種尴尬的氛圍中,江雪左文字率先咳嗽了一聲,開口道:“你是他的朋友嗎?”
“他?”
“就是物吉貞宗。”江雪左文字指了指昏迷中的金發少年。
“啊?啊啊啊……”其實戈薇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算作是,一個只有幾面之緣,而且大多數情況還是在打架——說是朋友會不會太臉大了。不過,她否決掉的話,會不會物吉貞宗就只能孤零零地躺在那裏了。
戈薇心軟了:“……算是吧。”
“那就勞煩你照顧他吧。”
江雪左文字說完,又自顧自地走了。他先将打鬥時砸壞的店鋪門牌等都從街道中心掃走,又幫忙扶起桌椅們,最後将太刀換給了那位武器店的店主。戈薇像是個小尾巴一樣,看着他做完這一切。
雖然江雪左文字看起來兇兇的,但其實是個好人嘛。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戈薇也大膽了起來,理直氣壯地問他:“雖然我也不知不能管他,但是,怎麽說也是你更好吧。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有什麽矛盾,可是既然明明都在意彼此的話,為什麽不能說清楚呢?”
江雪左文字愣了一下。
除了鈴音以外,還真沒有幾個小姑娘敢在他面前大聲說話——甚至鈴音本人,都因為性格柔軟,根本不曾這樣兇巴巴過。江雪左文字沉默了一下:“抱歉。”
看來他是鐵了心了,不要管物吉貞宗了。
或者說,江雪左文字怕自己開了先河,就再也收不住了。
戈薇頓感頭疼,行行行,男人們的友誼她就是不太懂,反正,既然物吉貞宗肯定是被奈落坑騙過的小朋友(奈落:……雖然說出來我也不信,但是我沒有),她就不可能做到放着不管。
但是——
物吉貞宗畢竟是個男生,看着瘦弱,但實際上肌肉也是不缺的。戈薇小心翼翼地辨認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口,還好,都只是皮肉傷。有過給犬夜叉紮成木乃伊的經驗,戈薇覺得自己能夠處理好這一切。
感謝現代。
感謝消毒酒精。
感謝繃帶。
戈薇表示自己高中畢業之後考個護理,絕對是手到擒來,沒有誰能比她更有經驗了。但她仍舊遇到了難題——剛扛着物吉貞宗走了兩步路,她就氣喘籲籲地又蹲了下去。
看什麽看?
女孩子體力不行很稀奇嗎?
她只要再努力一下……就……哇!等等,她可不要和大地做親密接觸啊!然後,戈薇就被人按着肩膀又推直了。
江雪左文字幾乎是無可奈何地,将戈薇背上的少年又拎了起來:“你現在住在哪裏?我幫你送過去吧。”
戈薇:“……”
等等啊,你剛才不是表示你啥都不管了?
——不是很懂你們男人之間的友誼。
……
正因為這件意料之外的插曲,江雪左文字返回惠比壽的神域時,已經是深夜了。那間臨時落腳的小屋還亮着光,橘黃色的光暈仿佛是指引的明燈,讓江雪左文字的心靈都感覺到了安定。
他加快了步伐。
推開門來,入目第一眼就是鈴音裹着毯子,整張臉壓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似乎是門口的響動驚動了她,鈴音打了一個哈欠,睡眼惺忪地看向了門口。
她臉上還有自己睡出來的印子。
江雪左文字幾乎是不可抑制地笑起來,鈴音還有些不明所以。她只是習慣性地伸出雙臂,向江雪左文字讨要抱抱。
江雪左文字解下自己帶回來的日常用品,在鈴音面前蹲下。鈴音身子往前一傾,直接摔進了江雪左文字的懷裏,她的下巴抵着江雪的肩膀,聲音還有些含糊不清:“……回來晚了。”
“抱歉。”
“我原諒你。”鈴音又大大地打了一個哈欠,“不過,今天是遇上了什麽事情嗎?”
“我……”我遇到了物吉貞宗。
江雪左文字頓了一下,并沒有将這樣的話語說出來,轉而問道:“鈴音,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生活能維持多久呢……”
“什麽意思?”
“我是說……”江雪左文字閉上眼睛,“人的想法,總有一天會變的啊。你現在還能安穩地這樣生活,但十年呢,二十年呢,三十年……你總會有一天厭倦這樣的人生的,你會想認識更多的朋友,想和別人有更多的羁絆……”
鈴音不困了。
她從江雪左文字的懷裏退出來了。案臺上的燭火還在噼裏啪啦地燃燒着,将鈴音塗上了一層溫暖的橘色。鈴音歪着頭想了一會兒:“你是不是知道了?”
江雪左文字愣了一下。
然而他隐瞞了見到物吉貞宗的事情,可鈴音卻沒有隐瞞自己遇到了惠比壽。她說:“今天我在山腳上,遇到了一個很好的人,是個叫做伊邪蛭的陰陽師,如果可以的話,确實很想要明天和他玩……不過,明天他大概已經不記得我了吧。”
江雪左文字:“……”
那是……惠比壽嗎?
他為什麽要隐姓埋名地接觸鈴音?
“但想了想,也沒有感覺中的那麽難過。”鈴音捂着胸口,她是真的認真地想了想才這樣回答的,“這大概是因為……”
漫長的沉默。
江雪左文字忍不住出聲問:“因為什麽?”
“過來。”
江雪左文字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鈴音扯着袖子,一路往下跑去。她腳下的木屐被她踩得噠噠作響,她越往前跑,一路上被驚動的小生靈就越多。成千上萬的螢火蟲從草叢中冒出來,襯托着夜晚宛如仙境。
鈴音氣喘籲籲地停在了大片的蘆葦前。
“因為……當伊邪蛭和我說起這個的時候,我第一想到的,就是……”鈴音溫柔地笑起來,她的笑容是那樣的純粹,半分陰霾都沒有。
“想給你看。”
她說着,撥開蘆葦。眼前是一片宛如明鏡的湖水。漫山遍野的螢火蟲飄蕩在湖面上,宛如銀河倒流,天地逆轉。夜風徐徐地吹,一只螢火蟲落在了鈴音的頭頂上,仿佛一顆熠熠生輝的綠寶石。
“我不管以後會怎麽樣啦!”鈴音撲進江雪左文字懷裏,江雪左文字被她撞得胸口疼,“但現在就是……想要将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送給你。”
“……真是個笨蛋。”
江雪左文字輕輕地嘆息。
全世界最好的東西,他其實早就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