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鈴音下意識地擡頭。

她雖然聽到了聲音, 卻看不見說話的人。映入眼簾的只有被撕裂的血肉, 幾只頭頂上帶着面具的妖魔撲上來, 随即被兩個犬妖/付喪神劈成了兩半。月色暗淡, 螢火亂飛, 唯獨飄揚的白發明亮如故。

鐵碎牙有苦說不出。

如果在場只有他, 面對這群空有力量而無智慧的妖魔,鐵碎牙能夠輕而易舉地甩脫它們。但現在多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累贅, 哪怕是和犬夜叉聯手,也漸漸陷入了消耗戰中。

如果, 如果有什麽能把鈴音送走就好了。

鐵碎牙還在絞盡腦汁地思考,鈴音那邊又有了新的動靜。淡金色的輝光從地面上冒出來,妖魔們紛紛避退,仍然仍不死心地在附近徘徊。

光輝勾勒出一個人淡淡的輪廓。

鐵碎牙戒備地攔在了鈴音身前,同時也在抓緊時間休息。他舉着本體,逼問道:“你是誰?”

“我是……我是這裏的神靈。”對方說的很慢,似乎每一個字都需要好好想一想才能想起來。他停留在半空中,身影非常虛幻, 不斷的有金色的廣電從他的身體裏潰散開來,“你們這樣下去只會被活活拖死的。”

說道這裏, 犬夜叉也忍不住抱怨起來:“神靈?你怎麽不好好管一管, 這裏壓根就是一個妖魔窟吧?!”

惠比壽也只能苦笑。

他也沒有将事情的來龍去脈細細解釋,時間來不及, 況且解釋了, 恐怕也會導致更多的疑問。他言簡意赅道:“我能安全地将她送走。”

“相信你才是有鬼了……”

犬夜叉大大咧咧地嘲笑道:“雖然我見過的神靈不多, 但誰家裏也不至于妖魔紮堆。之前又沒有見過,突然跳出來要帶走一個小姑娘,誰知道你有什麽居心……哎呀……”

犬夜叉被鐵碎牙砸了腦袋。

他捂着頭就蹲了下來:“你……幹嘛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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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碎牙面無表情地将犬夜叉一腳踹開,拉着鈴音——鈴音本人還處于茫然的狀态,哎哎哎了半天,差點踩到褲擺摔一跤——鐵碎牙将她拖到了惠比壽面前,雙手抓着她的肩膀,往前一送:“速度,快點将她送走吧。”

惠比壽:“……”

一大堆準備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話,生生憋死在了喉嚨裏。即便是第一次見面,鐵碎牙的果決也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深深地看了鐵碎牙一眼:“謝……謝謝了。”

“你瘋了嗎,鐵碎牙?”犬夜叉還在那大驚小怪。

他當然沒瘋。

鐵碎牙沒好氣地對犬夜叉翻了一個白眼,之前還只是他暗地裏吐槽,現在越來越覺得自己是無意中窺見了事實的真相:犬大将一家,合成犬家三傻,犬大将,殺生丸和犬夜叉,犬夜叉位居榜首。

鐵碎牙當然沒有一見面就相信陌生神靈。

他的眼力自然比犬夜叉更強一籌,看的出惠比壽已經瀕臨消散,能将鈴音帶走都很不容易了。能将自己弄的這麽慘的強大神靈,鐵碎牙也只見過這麽一例。而壞到了骨子裏的大壞蛋,諸如奈落那種,基本上再怎麽搞事也會将自己保護的好好的。

——況且,即便是讓鈴音留下來,鐵碎牙覺得自己能護着她撤退的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一。

兩害相權,取其輕。

鈴音愣了一下:“诶?等等,江雪還沒有回來!”

“他在山上的主殿裏。”惠比壽輕聲回答道,“是江雪左文字告訴我你在這裏的……等我把你送出去之後,他能跟上來的。相反,你在這裏會讓大家都很為難。”

話已至此,鈴音也說不出任何反駁了。

惠比壽牽起鈴音的手,仿佛漣漪散開,四周的景色變得虛幻了。鈴音往身後看去,鐵碎牙和犬夜叉仍然待在原地,但那畫面也仿佛蒙上了一層水霧,模糊不清——像是倒影在水面上的倒影。

她仿佛在降落,又仿佛在上升。

鈴音忍不住問道:“這是哪裏?”

“這是神社的背面。”惠比壽簡單地回答道,人有人的道路,妖怪有妖怪的道路,那麽神靈自然也有獨屬于自己用來趕路的道路。只是這條道路随着神域的逐步崩塌,也處于岌岌可危的境界。

也就是惠比壽身為主人,才敢在這時候走這條路。

換做別的什麽人,興許剛走幾步,就迷失進了冥土裏。但随着他們漸漸深入,另一個世界裏的景色也緩慢地映入了鈴音的眼中。龐大而華美的建築群盤踞在這座山峰上,經歷着比現實世界更殘酷的崩塌。

即便是八九級的大型地震,也難以造成這樣的破壞。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鈴音目之所及的地方,盤踞着密密麻麻的各類妖魔。它們趴在地面上,不動也不說話,安靜得宛如死物,唯有一雙血紅的雙眼,注視着惠比壽,随着他一舉一動而轉動。

“別害怕。”惠比壽拍拍她的手,以作安慰,“它們不會傷害到你的。”

你怎麽知道它們不會傷害到我?

鈴音下意識地就想反問,但還沒等她問出口,鈴音就打了一個寒顫。惠比壽言語裏的潛臺詞,細思恐極。她也不敢再東張西望,規規矩矩地盯着自己的腳尖,往前挪動。

群聚如山的妖魔們,也緩慢跟着她挪動。

不,不對。

與其說是跟着鈴音,到不如說是跟着惠比壽在挪動,它們整齊劃一地追随着他,像是崇敬,像是服從,但在此之外更有說不出的貪婪。仿佛惠比壽是一塊烤的金黃的肥肉,吃了會燙嘴,但又不甘心将肥肉讓給他人,垂涎地盯着,等待他“涼”下來的時機。

簡直毛骨悚然。

惠比壽大大方方地沿着主路往下走,不斷地有新的妖魔離開現世,回歸這裏,然後聚攏在惠比壽的腳下。他就像是黑夜裏的一點燭火,被無數妖魔鬼怪窺視着。

“你……”鈴音艱難地開口。

“怎麽了?”

“你其實不叫伊邪蛭吧。”鈴音咬咬牙,“惠比壽才是你在真名……”

“是啊。”

鈴音其實還有很多話想問,諸如你為什麽要扮作一個普通人,諸如為什麽單單要來救她。但惠比壽回過頭,他的身影淺淡到宛如幻影,甚至連眉眼的邊緣都開始模糊不清——然而,鈴音仍然能夠辨認出那是一個溫和柔軟的微笑,一如她初次見面時刻的印象。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是解釋起來,那就是一個太漫長的故事了。現在……沒有那麽多的時間了。”惠比壽說完,又忍不住長長地嘆息一聲,“時間啊,擁有的時候,總覺得漫長到了沒有盡頭,尤其是像我這樣的神靈。但一旦需要,就怎麽也不夠用。”

“不過,如果下一次見到我……”

或者說,下一次見到的那位惠比壽——

“……你可以将肚子裏的問題全部好好問一問了。”

“下一次……還有機會再見嗎?”鈴音遲疑了一會兒,她并不是瞎子,鐵碎牙面對上百位妖魔就深感棘手,而現在……用漫山遍野來形容,仍然顯得過于輕飄飄了。

“會的。”

惠比壽停下來,他的聲音幾乎和他的人一樣,要被風吹走了:“無論幾百年,幾千年,甚至幾萬年,我都可以在這裏等你。如果說神靈還有什麽是值得人羨慕的話,也就只有這一點了吧。”

“但是……”

惠比壽把她往前推了一步:“走吧。”

“抱歉,我只能送你到這裏了。”

仿佛跌落水中——或者說,像是跌落進了不可名狀而又粘稠的世界裏,鈴音感覺到自己急速下墜。她下意識地擡頭望去,那邊世界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惠比壽推開她的那一瞬,仿佛是一個信號。

他身後數以千計的妖魔們陡然撲了上來,張開血盆大口,想要将惠比壽徹底吞噬那般——然而它們最終撲了一個空,那個原本就是用淺淡的金光勾勒出來的人形,飛快地潰散開來。

宛如無數金色的蝴蝶,翩翩然四散飛舞。

它們撲倒那些妖魔們的身上,仿佛可怕的火焰,頓時将妖魔們全部點燃了,它們痛苦地在地面上哀嚎打滾起來。更遠處的神聖而華美的巨大建築體,仿佛拆遷爆破那樣,轟隆一聲,盡數坍塌成粉末……

……然而這一切都漸漸遠去了。

鈴音跌落在茂密的草叢中,她重新回到了現世中,遠遠望來處眺望,只能看見赤紅色的火焰籠罩山頭。遠遠的夜風從她身後吹來,壓彎雜草,又飛快地吹走了。

突然嗓子裏有些疼。

鈴音将鐵碎牙披在她身上的罩衣裹了裹。偏偏這個時候,她聽見了一聲很輕很輕的,還帶着一點驚訝的“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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