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夜無夢。

鈴音本以為自己會睡的很不安穩, 但實際上, 她的頭粘上枯草墊子上的時候, 就飛快地睡着了, 死沉死沉。關于這一點, 她甚至自己都有些驚訝。

陽光透過帳篷的縫隙裏照過來。

鈴音揉了揉眼睛, 拍落身上的草籽和灰塵,再用手指梳攏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剛剛往下梳了幾厘米,就開始打結, 她扯了扯,疼得自己皺起了眉頭。

果然啊。

一般來說,虛拟現實的游戲都會幫助玩家角色自帶生活技能,就好比,未來世界裏家家戶戶用的都是天然氣竈臺來點火,但是換到古代社會裏,往往就只有柴火給人燒了——但是柴火燒起來也是有技巧的,并不是點燃了就能用。這個時候, 游戲往往都會将這些生活相關的技能直接刻印成角色的本能。

像是穿衣服這樣的技能,還是鈴音在游戲裏學會的——倒并非學習能力太差, 只是現實生活裏用不着而已。

現實世界中, 早已經開發出了一鍵換妝的黑科技技術了。

從衣服,到發型, 甚至容妝都只要從虛拟鏡子裏面選好, 點擊确定就能夠全部換好了。

而鈴音現在的角色設定也是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嬌小姐, 生活技能這樣的本能屬性并沒有加載上。因此,鈴音即便知道自己現在衣冠不整,也只能硬着頭皮出帳篷了。

陽光普照大地。

雖然太陽一直都是很明亮的,萬物一直都是蓬勃而生機煥然的,但以往天天見,日日見,誰也不會覺得有什麽特殊的——但是這一瞬間,當溫暖的光撫摸過鈴音的面龐,烘烤過她的外罩,廣闊的草原一望無際,被風吹得滾滾如波濤。幾只矯健的蒼鷹就從蔚藍到沒有一絲白雲的天空上劃過痕跡。

鈴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明明昨天晚上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神靈消亡,妖魔肆掠,無數平和生活在世間的凡人遭受無妄之災。

可太陽仍舊會照常升起。

萬物照常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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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好驚奇的,因為之前幾萬個,幾億個日月也是這樣過來的。但鈴音仍舊能感覺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悲哀。

眨眼間認識的朋友——

——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還是說,對方本來是可以攻略的角色,因為沒有走他的攻略線而導致了這樣的結局——鈴音發誓,她出去就要将策劃往死裏打,平日裏她最多也就見過逼氪,從沒見過逼着你必須要攻略某某某的戀愛游戲。

“你醒了啊?”

鈴音轉過頭去,見到一期一振從不遠處走過來,他手中拎着兩只兔子,太陽光從他身後照過來,燦爛到讓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他的身影被陽光裁成漆黑的剪影。

邊緣照亮萬物。

一期一振走過來,他五官不是那種第一眼就會讓人覺得驚豔的類型,但看久了反而覺得,他長得哪裏都非常妥帖,增一分則嫌肥,減一分則嫌瘦的恰到好處,就仿佛是春風,到來的時候悄無聲息,等到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悄無聲息擁有了整個春天。

“嗯,醒了。”

“稍等,我去做個早餐。”

早餐自然是烤兔子,無疑有些油膩了。一期一振的手藝不算差,但距離改天換日妙手回春還是有點差距的——然而鈴音反倒有些受寵若驚。

古代日本的飲食習慣……

……算了,說多了都是淚。

一期一振卻沒有多少吃東西的欲望,他消滅了一條兔腿之後,就托着下巴開始走神:“……你有想好之後要怎麽辦嗎?”

“嗯?”

“你總不能和我一樣,就這樣在野外晃悠吧。”一期一振上下打量了一下鈴音,眼睛裏就帶了一點笑意,“我是不怕——不過我也只是暫且在這裏停留一會兒。”

“嗯,你還是需要去抓弟弟的。”

鈴音真的不知道她這句話到底哪裏好笑了,一期一振瞬間就被她逗樂了,眉眼彎彎地笑了半天。

“暫且不說我了,那你呢?你有什麽樣的目标呢?”

“我?”

鈴音遲疑了一下,她不屬于那種要強,或者野心很大的性格。當然,如果想要做的事情,她也同樣能做到規劃出一個大致方向,一步一個腳印的努力——但現在的問題在于,這個游戲目前的發展,還真的沒有給鈴音一個非怎麽樣才能玩下去——或者說非得想達到某個目的不可的目标。她遲疑了一下:“我大概會等朋友們過來找我吧?”

“就只有這樣?”

鈴音非常茫然:“不然呢?”

不知道是不是鈴音的錯覺,有那麽一瞬,鈴音覺得眼前的藍發青年生出了一股很猛烈的失望。但這種感覺來的離奇,去的也快。一期一振瞬間又恢複了之前的溫和神色。

只有一期一振自己知道,他确實是感到有些失望。

呃……

因為某些不方便說明的情況,一期一振對于鈴音的事情還算是比較了解。但正因為了解,等他将整件事情全部理順之後,只覺得荒謬到不可思議。

分明手中死死地握住了一手的好牌,結果打出來的效果……直教人搖頭不已。

她怎麽就弄成這樣了?

她身邊明明還有那麽多刀劍,怎麽沒有一個看起來有點用處的?

這樣想想,一期一振也能理解他弟弟藥研藤四郎的氣憤了,這種看起來全世界就只剩下他有腦子的時刻,再讓他不再去插一手,實在是做不到——不過,能理解是一回事。一期一振并不支持藥研藤四郎的行為。

然而轉念一想,一期一振也對鈴音氣不起來了。他輾轉過很多任主人,甚至他自己都因為被豐臣吉秀佩戴過而名聲遠揚。對比起來,這個叫做鈴音的孩子……還真的只是一個孩子。

可是這種事情又不能怪她。

或者說,最早的最早,時之政府挑選審神者的标準,就不曾是按照優秀的領導者來的。他們的計劃一期一振不太了解,但就他來看,政府偏愛聽話而溫順的女性審神者,并且從來不準她們真的插手對外的戰役。審神者只是将需要達成的任務,從政府手中領來,然後分派到各個刀劍男士的手中。

再然後……

……就像是一個等待丈夫歸家的女子,等待着他們這批刀劍男士從戰場上凱旋而歸。

這樣的事情,只要不是個傻子,都能處理得很漂亮,如果再加上能調節好審神者和刀劍之間的關系,簡直就算是完美的工具了。可即便如此,仍舊有許多審神者宛如撲火的飛蛾,踏過了界限,導致本丸暗堕或者自己神隐。

對這個位置有怎樣的期待,自然選出了怎樣的人。

對比起來,鈴音真的不能算是最差的了。她只是……她只是不能對自己的情況有個清楚明确的認知,沒有明确的目标,不過,別說只是一個孩子,甚至這個世間的大部分人都只是混混僵僵的在混日子而已。

一期一振之前的主人們,之所以是世間人傑,是因為他們做到了絕大多數人沒有做到的事情。拿這樣的标準去逼迫一個女孩子站到這個位置,委實有些過分了。

被逼迫,和想要做,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但她又是……

……她怎麽就是審神者啊。

像是這樣性格柔軟又長得美麗的女孩子,只要遇到了對的人,一生都可以生活的很幸福。但鈴音不行,握住了力量的人總是會遭到各種各樣的窺視,然而她根本就沒有能将這一切都劈砍出一個未來的覺悟。

一期一振想到這裏,又忍不住想要嘆息。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鈴音敏感地察覺到了一期一振心情的變化,頗有些不安地詢問道。

一期一振搖搖頭:“你很好,只是想到了一些旁的事情。”

他坐在原地想了一會兒:“不過,話說回來,既然你現在的目标是等同伴過來彙合,也就是說,在同伴過來之前,你都是沒有事情要做了?”

鈴音想了想:“應該……吧?”

“那方便将這段時間,交給我處理嗎?”一期一振認認真真地問,“當然,絕對不會耽誤你和同伴彙合的,我向來是很擅長掐時間點的。”

他說到這裏,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竟然下意識地笑了起來。

“可你不是要找弟弟嗎?”

“我大致能猜得到他大概會什麽時候,出現在哪裏……不是什麽兄弟之間的血緣感應,只是猜到一點點啦。畢竟如果要從世界上選一個最了解他的人,我怎麽也不會跌出前五吧。”一期一振客氣道,他擡頭看了一眼天空中的太陽,似乎是在估算時間,“我能堵住他,況且,即便是錯過了也沒有關系。”

他眼睛裏露出了狡黠的光。

“我手中可捏着必勝的法寶。”

如果說之前,一期一振的表現還有幾分客氣疏離宛如雲端的王子,他現在這個孩子氣的舉動,就仿佛來到了人間。

鈴音被他說服了。

更何況,人家願意在鈴音落難時伸出援手,這已經就讓鈴音感激不已了——不要說一期一振做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再小的事情,也是包含着對方真切的善意。

鈴音喜歡溫柔善待世界的人。

因此,她也只是猶豫片刻之後,就點頭同意了。這讓一期一振又忍不住側臉看了鈴音一眼,她太容易輕信別人了,也難怪會被奈落騙成那樣。

但他又不能說這是件壞事。

因為一期一振心中的高興是做不得假的,有時候,人的緣分就是這樣奇妙,如果在确認了一切都毫無問題之後的信任,反而顯得廉價——鈴音注視着一期一振的目光純粹又充滿信任,就這一瞬,一期一振就覺得她真的适合作為一個知心朋友。

朋友之間,就應當彼此信賴。

所以說,有的人只要第一次遇到,就可以将彼此當做朋友了;也有的人,相處了很長時間,仍然只能算作點頭之交的陌生人。

“我的名字叫做一期一振。”

“方便的話,叫我一期哥也可以。”

“來吧,我們要出發了哦。”

一期一振牽過鈴音的手。

美麗的少女啊,你既然生而就非普通人,那麽自然也要肩負起不普通的責任了。你得知道,你的意志就是我們的方向,無須猶豫,不必徘徊——任何阻攔在前方的事物,都會被吾等斬殺粉碎。

就比方說奈落——

想要他成為好人,這算什麽問題嗎?這當然不算是什麽問題啊!把他抓起來,關進小黑屋,想怎麽搞他就怎麽搞他,讓他一輩子都幹不了壞事——這不就成為了一個好人啦?

但無論怎樣的目标,都必須要有行動,要有方向。停留在原地是什麽都無法改變的,逃避更是無濟于事的。

一期一振回頭看了一眼鈴音。

鈴音不明所以地擡頭看他,她眼瞳明亮,仿佛一對熠熠生輝的夜明珠,未曾沾染塵世的哀愁。或者說,她骨子裏有一種淡然,對世間萬物都存在着距離,這種距離保護着她不受到世間的任何傷害,但同樣也讓她對于很多事情缺乏必要的敏感性。

即便是這麽短時間的相處,一期一振仍然想告訴鈴音一些話,即便這些恐怕都對未來即将發生的事情,無濟于事——但他偏偏又無法對鈴音視而不見。

明明初見的時候,裝作沒看到就好了。

但做不到。

一期一振想了想,數了數本丸的一衆刀劍,最終覺得這樣的事情恐怕也得自己來做。畢竟,他有那麽多教導弟弟的經驗呢!

經驗豐富,效果斐然!

那麽……一期一振又回望一眼鈴音,心虛地想,教導審神者和教導弟弟之間……應當是差不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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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還有人猜到家教去了。

我明明腦洞很小啊,我看着大家從預言帝一路往奇怪的方向跑去。

#懵逼懵逼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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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每把刀劍對于鈴音的态度其實都有微妙的差別。

一期哥應該是對鈴音期望(yaoqiu)最高的那把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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