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江雪左文字非常幹脆地離開了。

鈴音看着他果決地背影, 感覺喉嚨中湧出一口老血, 她第一次感受到不能心意相通是這樣讓人絕望的事情——江雪你回頭看一眼啊, 不要把她留在這裏, 怎麽走我們好商量啊!

……哪怕把她抗在肩膀上也可以啊!

然而江雪左文字對此一無所知。

鈴音一想到, 自己即将像是一個木偶, 在昏暗的小黑屋裏再坐個十天半個月的——她就由衷地生出了一種絕望。這游戲千好萬好,就是他媽的這種動不動就出現“劇情空檔”的情況不能忍, 若不是還有時間流逝加速的功能,她早就退出這個該死的游戲了。

鈴音熟練地打開意識空間裏的游戲界面, 點選時間加速。

然後選擇“在劇情有重大突破時結束加速”的選項。

按下。

然而,時間加速還沒有兩秒,就已經結束了。鈴音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見拉門前又出現了一個人影,奈落還是之前的那副打扮,只是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他手中端着小盤子,盤子上一根蠟燭燒得正旺。而奈落本人就好像一位秉燭夜游的羸弱貴公子,他将蠟燭放在門口附近的櫃子上, 轉身合攏了拉門。

房間裏又只剩下鈴音和奈落兩個人了。

鈴音的神經繃緊到了極限。她原本覺得,自己能稍微摸索到一點奈落的想法, 但最後證明, 奈落仍然是一個籠罩在迷霧裏的男人。鈴音甚至連眼前這個“奈落”到底是分|身還是本體都猜不透。更別提他到底想做什麽了。

然而事實是,奈落什麽都沒有坐。

他就是靠在門上, 側坐着, 然後閉着眼睛休息而已。

反倒是鈴音有些不敢相信, 努力睜着眼睛盯着對方盯了一晚上。門外樹木的影子投在紙窗上,影影綽綽,仿佛百鬼窺視,時不時還能聽見外面飄過的夜枭叫聲。鈴音這個晚上過的膽戰心驚——

而奈落好像,睡眠質量還不錯。

到了第二天早晨,奈落準時醒來,他看了一眼燒到根的燭臺,又瞥了一眼鈴音。鈴音看見他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不過,奈落即使是做出什麽表情,要麽嘲弄,要麽是僞裝給別人看的,反倒是這樣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的表情,更像是屬于他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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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落一言不發,又拎着燭臺走了。

鈴音對整件事情完全摸不到頭腦,不過既然游戲後臺認定這是重要劇情,鈴音姑且也就也就相信了。在精神壓力極大的情況下,熬了一宿,鈴音也有些扛不住了。她再度拉出時間加速的條目,點擊……

兩秒過後——

看着天黑下來,再度拉門進來的奈落,鈴音內心一片平靜的絕望。

……好想砸開這家夥的腦袋,看看奈落他在想什麽啊!

因為精神真的太疲憊了,鈴音努力了一會兒,腦袋仍舊是昏昏沉沉地困頓起來。奈落和昨天晚上保持着一模一樣的姿勢,距離鈴音不遠也不近——鈴音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睡着的,但自己醒來的時候,奈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只有燒完了的燭臺證明他來過。

哦,今天奈落忘記把燭臺拿走了。

由于有了奈落這個神出鬼沒的混蛋,鈴音的時間加速始終都沒能起到應有的作用。鈴音也算是和奈落杠上了,困了就睡覺,睡夠了就盯着奈落的臉發呆——反正她現在連轉頭都做不到,視野都固定了。

好在,如果不管奈落的內在,他的那張皮還是很好看的。

尤其在奈落沉沉睡去的時候,那些總是鎖在他眼角眉梢上的陰霾徹底的散去了,他靠着門,低垂着臉,透過窗戶的月光在他身上暈開冷冷清清的光,連臉的輪廓都漸漸有些模糊,細密的眼睫毛投下一片淡青色的陰影,更顯得他膚色潔白,仿佛一道朦胧的幻影。

偶爾他也會在睡夢中皺起眉頭,但奈落的噩夢短而急促,很快眉頭又能舒展開來。

他會夢見什麽呢?

鈴音百無聊賴地想。

奈落能夢見什麽,這個問題,恐怕只有奈落本人才知曉了。他陰沉沉的面容,恐怕也不會有什麽人會想去問他這個問題——但如果非要奈落解答的話,奈落只會說。

他什麽也沒有夢到。

不,與其說是沒有做夢很離奇,到不如說是,奈落睡覺這件事本身就很離奇了。總所周知,奈落從誕生的第一天起,他就是個大忙人,每天都忙着幹壞事,表面上的雲淡風輕都是背地裏的辛苦勞作支撐起來的——和他對比起來,犬夜叉一行人簡直輕松惬意,仿佛是來春游的。

睡覺,或者說,睡一個好覺對于奈落而言,太奢侈了。

除了确實忙以外,奈落身為半妖,和犬夜叉那種有爹有媽截然不同,他是數目衆多的妖怪和鬼蜘蛛的聚合體,別說鬼蜘蛛都好好的活在他身體裏,就連那些妖怪們,也有數目不少的想要奪取奈落身體的主導權。

奈落不斷地将弱小的妖怪剔除出去。

将強大的妖怪增補進來。

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話,他還能從零開始,拼湊出新的妖怪從自己的身體裏分離出去。神樂和神無都是他這項能力的産物——甚至包括彌勒的風穴,都是奈落的能力之一,只是奈落不需要這種能随時将自己吞下去的危險能力,才把它挂在了彌勒一族的身上。

奈落才是風穴的本體,所以只有他死了,風穴才會消失。

反過來說,他也在時時刻刻地和身體裏的妖怪們戰鬥着,才能維持住自己的存在。軟弱是不應當存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作為勝利者從無數妖怪的意志中厮殺出來的。

睡眠,只會給予其他潛伏在自己身體裏的妖怪們,一個可乘之機。

而奈落之所以這樣突發奇想,只是因為,他日記裏曾經這樣寫過一句話:“我竟然……懈怠到靠在鈴音肩頭睡着了?不可饒恕。”在奈落本來就不太喜歡記載自己情緒,而且鈴音的記錄也少的可憐的情況下,這句話透露出來的訊息,就非常重要了。

奈落決定以身犯險。

然而,奈落的以身犯險,不知道做了多少準備。反倒是另一邊的計劃進行的更加順利,他沒廢多少功夫就聯絡上了江雪左文字。反倒是入睡計劃在江雪左文字離開之後,才全部準備完畢。

可事情還是出乎了奈落的預料。

他的後備手段,一個都沒用上。

那個夜晚,風平浪靜,什麽也沒有發生,平和到仿佛奈落只是一個普通人,十分普通得睡了一個晚上。他甚至連自己到底是怎麽入睡的都不知道,唯獨在醒來的時候,能感覺到從鈴音身上散發出來的靈力,如水般覆蓋在他身上,帶着猶如被陽光烘烤過的溫暖。

太過平靜,甚至一切都十分理所應當。

……去你媽的你所應當。

如果不是奈落早就已經習慣了喜怒不形于色,這會兒鈴音恐怕有可能見到奈落大驚失色的表情。然而,奈落也只能勉強維持住表面是平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拎着燭臺走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時間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流淌着。

到了後來,奈落自己都覺得麻木了,他已經不再計較這件事的緣由,安心享受起它給自己帶來的好處了,日夜戰戰兢兢經營了五十年,他也非常疲憊了,難得擁有了一處可以休憩的地方,自然也不可避免的生出了幾分眷戀之情。

如果不是……

如果鈴音沒有背叛他的話……

奈落下意識地想到,但随即,他又為自己産生了這樣軟弱的想法而不由內心一冷。勾心鬥角才是他奈落的舞臺,這樣的生活,他甘之如饴——誰若沉湎于短暫的美夢中,失去了應有的警惕心,誰注定會萬劫不複。

桔梗不就是這麽……死掉的麽?

可他奈落,要做永遠的勝利者。

奈落剛剛起身,神樂的聲音就從他身後傳來。身穿和服的美豔妖怪最近終于從打擊犬夜叉的一線上退下來,奈落每晚沉迷于鈴音,懶得管她。神樂也抓住了這個機會,每天晚上跑出去享受飙車(自由)的愉快和喜悅,連帶着對奈落的語氣都好了不少:“……又要去鈴音那裏了麽?”

奈落內心猛然湧上了一陣不快。

像是他這種掌控欲高到很怕的男人,發現自己的行為竟然被別人看透了,那種陡然湧上來的憤怒和不安——好在奈落也不是普通人,理智壓住了無用的感情。他皺起眉,冷冷地回答:“這不是你應該管的事情。”

神樂就見不得他這幅樣子,當下就怼回去了:“怎麽了,你自己每天偷偷幽會就不準別人說了?”

偷偷……幽會?!

幽會?!

奈落半個身子都僵住了,委實是被神樂的這句話雷的不清,他壓下解釋事實真相的想法,呵斥道:“胡說八道,平時都在想什麽呢?”

“奇怪的是你吧!”神樂很不高興地回答,她大概是真的和奈落氣場不和,明明算得上從奈落身體裏鑽出來的,然而沒說兩句話,“喜歡上什麽人,又不是什麽可恥的事情。你才胡說八道呢,有膽子喜歡,沒膽子承認。”

神樂臉上挂着嘲諷的笑容。

奈落正想反駁,然而一個小小的念頭反而從他的內心深處鑽了出來,如果他對鈴音毫無感覺的話,為什麽每天晚上反而能夠在鈴音身邊安然入睡?即便是桔梗,他都會時刻戒備,防着對方突如其來給自己一箭。

否定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只有真相。

但這“真相”未免也太搞笑了。

奈落突然就感覺到有些心灰意冷,他沉默了一下,才回答了神樂的質問:“不會的。”

“什麽?”

“我奈落不可能愛上任何人。”

奈落冷漠地回答,這不是很顯而易見的答案嗎?愛情,多麽膚淺,犬夜叉和桔梗那樣相愛,然而卻經不住一個漏洞無數的小小試探。上一秒還山盟海誓,下一秒就彼此厮殺。桔梗明明是那樣強大的巫女,卻連一個剛出生的半妖的逼近都察覺不到。

愛情使人軟弱,使人無能,使人愚昧。

更可笑的是,只要稍微地動動手腳,那群人所堅信的真愛,就會像是沙灘上的雕塑,瞬間被潮水腐蝕吞沒。看啊,這就是膚淺的愛情。沒有誰,能比奈落更加清楚這一點了,他會生出這樣軟弱的感情……

……哈,天大的笑話?

奈落冷漠地審視了一番自己,最後竟然還覺得有幾分好笑,總是和自己對着幹的神樂,竟然還對他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奈落正想譏諷幾句——

就在這時,神無端着鏡子突然出現在了房間裏:“……江雪左文字和犬夜叉他們對上了。”

奈落驚訝了一瞬:“這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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