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這天是個陰天,烏雲密密的,天空灰得随時都像要落雨點,劇組趕了兩場外景,等回酒店的路上,車窗外果然斜斜飄起了雨絲,無聲無響地模糊了大片的玻璃。
到了1507,羅鋒和幾個工作人員擺了擺手作別,低頭站定了,從褲兜裏掏房卡。
屋裏頭傳來電視的聲音,聽着像是什麽武打片,刀劍相碰,叮叮铮铮的,還夾雜着幾道渾厚的“哈!”聲。
打開門,一股子香辣味兒猛然鑽進了鼻子裏。林素光着膀子坐在沙發上,面前放了一個垃圾桶,兩只手上都戴着一次性透明手套,正邊看電視邊剝着油亮亮的小龍蝦。
電視機聲音開得大,他看得又入神,羅鋒都快走到他邊上了,他才發現。一面扭頭,一面把剝好的蝦肉往嘴裏送:“師兄,回來了啊?”
“嗯,”羅鋒瞥了一眼,那蝦殼和一團團的面巾紙都要堆滿垃圾桶了,笑,“一個人偷吃啊?”
他低頭一揩嘴角漏出的油:“怎麽能說是偷吃呢!”
羅鋒一笑,挨着他坐下:“可不就是偷吃嗎,我在的時候,沒見你買小龍蝦啊。”
外面奔忙了一天,羅鋒本來是很疲憊的,但回到了這房間——1507,心情就舒緩了許多,像倦鳥歸巢,安逸,輕松。
“就是今天突然嘴饞,想起來了。”他擡擡下巴,“手套在那呢。”
小龍蝦聞着是真的香,看他吃更香,羅鋒套上手套,從食盒裏拿了一只,紅金色的混着青椒、黃姜的油順着蝦身滴下來,令人食指大動。
林素又吃了兩只,摘掉髒手套,擦了擦嘴,從沙發上起身。
羅鋒剝着蝦,不經意瞥過去,一截精瘦腰線盡收眼底,“開空調這麽涼快,還光膀子?”
他辣得直吸氣,一指沙發靠背,那兒搭了件白T恤,拿到手裏往衛生間走:“濺着油了。”
他洗了手,又洗了把臉,走出來問:“辣不辣?”
“嗯,吃多了還挺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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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了不少辣。”他從床頭那兒撈起只背心,往身上一套,眯眼笑,“辣才夠味兒!”
羅鋒想起了他的胃,皺眉:“你胃,受得了?”
“一次兩次,受得了。”
羅鋒點頭:“不吃了?”
“不吃了,”他坐回來,眼睛盯着電視看,嘴裏還在輕輕吸氣:“你給吃完吧。”
羅鋒順着他視線看過去,一白須老頭正對戰幾個虬髯大漢,兵器相交,嘭嘭锵锵地響。大概是很早以前的片子,畫質有點糊,他看着卻挺帶勁兒,引得羅鋒也和他一道看了起來。
林素看着看着,嘴就閑了起來,忘了自己已經摘了手套說不吃了,洗得幹淨的手往食盒裏伸,想拿小龍蝦。
羅鋒手腕推了推他。
他還盯着電視:“嗯?”反應過來,收手,“哦!”
“沒手套了?”
“沒了,就兩副。”他自己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盯回電視,“沒事,我不吃了。”
羅鋒卻把一截嫩蝦肉送到了他嘴邊。
“唔。”
林素看了他一眼,愣着,沒張嘴。
“嗯。”羅鋒又遞了遞,很自然。
再扭捏就奇怪了,他也不懂自己為什麽要扭捏,垂眸,一口把蝦肉咬進了嘴裏,又很快地抿住了嘴,輕輕地嚼,特別斯文。
“我不要了。”吃完,他慢吞吞說了句。
羅鋒一笑:“你要我也不給了,最後一只。”
“這可是我買的小龍蝦!”
“那你要不要呢?”羅鋒笑得更深了,手裏還有那最後一截蝦肉,看樣子他要真要,他也是給的。
他撇頭:“不要。”
就着“要”字的嘴型,羅鋒把蝦肉丢進了他嘴裏,摘掉手套,拿紙擦着一邊嘴角。林素怔怔的,半天才嚼起來,越嚼心跳得越快,好像對蝦過敏似的。
蝦殼味兒大,羅鋒整理了一下,把垃圾丢外面了,回來時問他要不要用衛生間。
不用啊,林素答。
羅鋒說那行,辣出了一身汗,想沖個澡。
林素啊一聲,去吧。
看來他是出了很多汗了,到床邊去拿衣服的路上,邊走邊随手就脫起了上衣,那一只手拽掉T恤的樣子,實在有點性感。他頸邊、背後和手臂的大塊皮膚都汗津津的,一身腱子肉在燈下直反光。
林素只瞥了一眼,就感覺好像被他耍了流氓一樣,進而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一些畫面:他伏在自己身上,汗溶溶、濕膩膩的手足交纏着……
暗暗吞了口唾沫,他心驚得很,眼睛幾番想往電視上對焦,愣是看得模糊。
羅鋒見他呆愣愣模樣,随口問道:“怎麽了?”
他眼睛往下盯着鼻尖,心虛地道:“沒事。”
羅鋒往衛生間去了。
現在也就下午四五點吧,林素望一眼窗外,雨淅瀝瀝地下着,天空灰得像鉛。他心裏很亂,也像在下雨,滴答滴答,沒着沒落,似有萬千愁緒。
忽然,一個驚雷猛地在天邊炸開,他幾乎一抖,一腔心事也像是被炸碎了一樣,片片地落了滿胸膛,短暫而強烈的空白感充斥着。他摸到掉進沙發縫裏的遙控器,把電視機關了。
羅鋒在衛生間裏,花灑聲很大,是聽不見雷聲的,他出來時,發現電視關了,他懷裏抱着只靠枕,正低頭玩手機,随口問道:“放完了?”
“沒有,”他頭也不擡,“打了好幾個雷呢。”
羅鋒沒吹頭發,正用幹毛巾擦着,聞言走過來,笑道:“打雷你就關了電視?”
他啊了一聲,也不知過腦沒過腦,就那麽應了一聲。
羅鋒笑得更深了,在他旁邊坐下,幾顆水珠子濺到了他臉上,“以前打雷你都關電視嗎?”
他伸手抹掉了水,眼睛卻跟長手機上了一樣,自始至終也不看他一眼:“不呀。電影……後來沒什麽意思了。”
羅鋒笑笑:“還以為你逢打雷就關電視,有的小孩就這樣被媽媽騙。”
“又不是安了室外天線。”這點他還是懂的。
想了想他還是覺得奇怪,忍了忍,沒忍住地扭頭觑了他一眼,“你為什麽……總拿小孩和我打比方。上回也是。”
“上回?”
“我們去老白屋裏打牌,我好心在走廊那等你,你卻說我像等不急出門玩的小孩,得耐着性子等家長……”他說着,發現他側頭看着他,那種近距離的注視,如今很容易令他生羞,聲音便一徑小了下去,嘟囔着道:“你占我便宜呀……”
羅鋒望着他笑了,嗓音低沉道:“我是占了你便宜。”
似乎有引申含義,他愣愣的。
“拍這個戲,”羅鋒盯着他的眼睛,“我占了你太多便宜。”
一剎那,沒一秒鐘吧,林素臉唰地就紅了,連着耳根,脖子那一片,都紅了。他眼神也飄了起來,簡直不知該放哪裏才好,從他臉上滑下來,最後盯住了空氣中的某個點。
“雖然我們要講‘專業’,”羅鋒說,“但這段日子還是挺對不住你。”
太難為情了,把這些話放到臺面上講。林素抿着嘴,頭快垂到地上去了,低低地哼了一聲。
雨簌簌地打着窗玻璃,襯得屋裏格外地靜。
“林素。”
半晌,羅鋒喊了他一聲。
他狠狠垂着頭,琢磨着用眼神挖出個地洞來,好鑽進去,已經聽不見他說什麽了。
他的發茬長長了,青青的顏色被蓋住,那道紅印子也不在了,只不過又添了新的,襯着他白淨皮膚,紅艷艷一道。
羅鋒手搭上他的肩。
林素猛地擡起頭。
“林素,你夠不夠專業?”
這時窗外又炸起一個驚雷,“轟”地一聲,林素幾乎耳鳴,癡愣愣地盯住他不遠的唇。
羅鋒卻一低頭,看向了他未滅屏的手機。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他低低念道,“這句話,你懂意思嗎……”
“不懂,”林素眼角紅了,旖旎、動情的那種紅,眼睛往下緊盯着他,鼻息和他融到了一塊,糾纏着,像對戀人那樣:“你跟我解釋……”
“不懂你就轉發啊。”
“不許我轉發啊?”他小聲地反駁,語氣故作桀骜,心口其實又燙又慌,像初嘗暧昧甜頭的愣頭青,他含住了就不願松嘴,臉更朝他湊近了:“犯法?”
可是,他們是兩個男人啊!他是還在戲裏嗎?!林素聞着他身上清新的皂香,整個人迷亂着,眩暈着,沉淪着……
“不犯法。”
林素心熱熱的,還想說什麽,下一秒,羅鋒起身了,那些暧昧、旖旎也一瞬間被抽離:“百度一下,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