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回
他把這個疑問和辛海說了。辛海正看着電腦裏的電影預告,沒注意他說的話:“啊?什麽?你偶像住院了?”
“對,今天好像有個是他熟人的女子過來看他。你說他們會不會是情侶關系?”
“很有可能啊,不過赤和這個年紀,應該比較喜歡出去約炮吧,你認為他會玩異地戀那一套?”辛海有些心不在焉,眼睛盯着屏幕。陸柏喬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不由得沉思起來。
“《明燈》三部曲将由米諾蘭基拉導演,這次他将攜手國際大牌音樂制作人雅蘭?卡米亞,在這之前兩人已有過……”
一個名字劃過陸柏喬的耳畔,他的眼睛頓時亮了。
“辛海,倒回去,倒回去,剛才提到的那位音樂制作人是雅蘭?”陸柏喬起身過來搶電腦。辛海不大明白自己的友人突然發什麽瘋,一時間愣在椅子上。
“是她呀。你怎麽了?”
“沒錯,就是她。”陸柏喬搜索了一點東西,把電腦放到辛海面前,“雅蘭?卡米亞,二十多歲曾經名噪一方的歌手,二十三歲嫁給了索羅國際的副總裁。随後就潛心音樂創作,不再出來抛頭露面。”
“是啊,可這又怎麽了?”
陸柏喬搖搖頭:“她的确不出來很多年了。可是我曾經是她的狂熱粉,你也知道的。就算她戴着墨鏡我也認得出來。”
辛海聽着他的一番話,眼睛慢慢睜大了。
“你的意思是……”
“這位雅蘭?卡米亞,”陸柏喬指着電腦上那張年輕的臉龐說,“就是赤和的‘秘密戀人’。”
這句話一出口,兩個人就都愣住了。陸柏喬有些心虛地縮了縮脖子,随後趕緊補上一句話:“啊當然說不定兩人只是普通朋友關系。我随便說的你別在意。畢竟雅蘭這麽好的一個人,出軌什麽的,我也不大願意相信。”
辛海卻沉默了幾秒,然後開口道:“是不是的确沒法确定,但這種可能性還是有的。阿喬,我和你說過‘雙生靈魂’這個概念嗎?”
辛海嘴裏突然冒出來一個陸柏喬完全沒有接觸過的名詞,他疑惑地搖搖頭。辛海繼續說道:“你既然願意相信我之前講的那些神神叨叨的話,那我和你講講。‘雙生靈魂’是靈體中非常奇特的一種存在方式,兩個靈魂自誕生就會一直為了尋找對方而生活,無論轉世輪回多少次,跨過多少片海洋大陸,他們都會有意識無意識地尋找對方。”
陸柏喬有點感興趣:“那聽起來還挺浪漫的哦。”
辛海笑了一聲:“這要視情況而定了。有時候兩人歲數差距三四十歲,或是性別一致,最慘的就是遇到對方的時候兩人中一個已經結婚了。由于‘雙生靈魂’之間的愛意是非常強烈且無法磨滅的,這種情況下往往會造成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悲劇。”
“……這,這麽可怕?”
“當然了。殺人奪妻,逃婚私奔什麽的簡直不要太多。”辛海看陸柏喬一臉害怕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不要害怕。其實大多數人都不是‘雙生靈魂’,而且一生中遇到對方的幾率也非常小的。”
辛海這麽安慰着陸柏喬,順手合上了桌上的一份音樂期刊。陸柏喬沒有看到那上面被潑到的那一頁咖啡污漬下的标題。
“天才音樂人大武的隕落?誰是下一代新生偶像”。
雅蘭?卡米亞,化名趙雅蘭,不知道動用了什麽關系,竟然申請到了十小時以上的陪護權。不僅如此,陸柏喬發現她還封鎖住了整座醫院的消息,根本沒人知道那名國際知名音樂制作人來這裏。
這其中或許有雅蘭平時為人低調的原因在。陸柏喬小時候曾經瘋狂迷戀磁帶和随身聽,那個時候國內還沒掀起版權狂潮,黑色潮水一般的盜版磁帶席卷了全國上下大大小小的音像店。
陸柏喬有幸淘到了一盒趙雅蘭的出道曲,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她蹿紅的速度固然可怖,可LOOP的速度也異常驚人。兩年內她拿下了大小獎項,包攬流行榜單前三個把月份,随後就如同沉入深潭那樣悄無聲息從人前消失,随後就是她結婚的消息了。
當時智能手機還沒流行,就連互聯網上也将将有些如同“8K8K”這樣的小游戲網站,受衆們自然不會過多關注這位很快銷聲匿跡的前歌手了。
除了陸柏喬這樣的人。
有言說小時候喜歡的歌手,多少程度上能決定一個人長大喜歡的音樂水準。如果覺得改變了,大部分只是遇到了更好的,年輕時沒有機會碰見。趙雅蘭的曲子,放到現在來聽的确已經過時,但有一些唱腔發聲,還是非常驚豔的,這是天才能擁有的財富,天生應該做這行的人從一開始就高了一大截。
不是說常人做不好,只是個中差距,好比是人類攀岩和山羊攀岩,後者基因中寫着善于攀登的一節。
如今這位趙雅蘭,正坐在赤和身邊,和他依偎在一起,小聲說笑着。陸柏喬站在病房外,心如蟲咬抓撓。
走過的小護士悄悄探頭看了一眼:“哎呀,真恩愛呢。下面那些追星的小姑娘要知道了估計得哭死……”陸柏喬的眼睛朝她瞥了一眼,神色有些僵硬。小護士以為他是不高興了,吐吐舌頭:”我又不會去扒她……哎,也不知道這女人什麽來歷,封鎖了消息不說,現在來這層連手機都不讓帶了。”
陸柏喬回頭看向病床頭的兩人。
AKAWA的粉絲固然瘋狂,但趙雅蘭對戀人的保護也一樣到了神經質的地步。她與樂隊成員錯開,與赤和在一起的時候隔離外界,不讓流言蜚語影響到赤和的休息。赤和戀愛的消息早在年初不胫而走,然而就是沒人挖到女方是誰。而赤和似乎也有意保護對方,死捂着不願意透露。
從旁人角度來看,他們是多麽令人羨慕的一對啊。保護對方,不讓他人傷害到自己心愛的人。但知情者往往唏噓不已,陸柏喬一時間內心不是個滋味,重重地嘆了口氣,轉身離開幹部病區。
他不想去摻和這件事,雅蘭的事情已經讓他非常難受了,他甚至再次後悔進入九院實習。想法總是過于美好,可現實又有誰知道。
下午的時候,陸柏喬接到森田赤和的指示,代替他去花店買一束香水百合。
用腳跟想想都知道,這束花是給誰買的。
一條街外就有一家挺大的鮮花賣場,一年四季都有各種姹紫嫣紅的花骨朵兒,濱海人民活的很有情調,所以這家賣場規模一直都沒縮減。
陸柏喬站在一排百合桶前,有些犯難。森田赤和告訴他要買香水百合,但沒告訴他要買什麽顏色的,買幾朵,含苞待放還是完全綻開,這讓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你是AKA的粉絲吧?”
這時候,突然有人從後面向他打招呼。陸柏喬回頭過去,正好看到了戴着墨鏡的趙雅蘭,對自己微微一笑。
“趙小姐?請問有什麽事情嗎?”陸柏喬裝作不在意,雲淡風輕地問道。
趙雅蘭把墨鏡推上去,走到陸柏喬旁邊,看起了花。
“AKA讓你買花是嗎?看來他還挺信任你的。”趙雅蘭撫了撫自己的頭發,撩到而後。
陸柏喬不知道她是何居心,沒有開口回答她。
趙雅蘭看了一會兒,挑揀了幾支,放到陸柏喬手裏:“就這六指吧。你拿過去帶給他。”
“這……”陸柏喬看了一眼手裏的花,“這樣真的可以嗎?”
“趙小姐,你這麽做真的可以嗎?”
趙雅蘭聽到他這話,似乎感覺到了一絲別的意味。陸柏喬捏着花,認真地看向她。
“當然可以!”她突然笑了,“AKA從來不喜歡花花草草這些玩意兒,只有我才喜歡香水百合。不過我只喜歡粉色的那種,不喜歡黃色的,太俗氣了。而且也讨厭一次送很多,你拿六支過去正好。是他沒有說清,不過你一次到位了,他也會很開心的吧。”
說完這句話,趙雅蘭也沒再多做停留,看了一眼手機就和陸柏喬道別了,她匆匆地消失在了賣場門口。
剛才那句話,是陸柏喬有意問的。他喜歡趙雅蘭的音樂,也多多少少偶像化了這個人。自然是會在這樣的場合質問的,因為他不希望自己的愛豆,就算是前愛豆,在心裏留下污點。
即便他知道,世界上沒有什麽絕對幹淨的人,絕對幹淨的愛,可他還是要問。
中午十二點,陸柏喬就被一條信息直接召喚到了陳北海的辦公室。
還以為自己又犯了什麽錯,他戰戰兢兢地打開辦公室大門,卻發現裏面站着他昔日的女神,賣場裏才見過的趙雅蘭。
她摘下寬邊墨鏡,朝他颔首示意。
趙雅蘭讓他坐下,自己也拉過一張扶手椅,“你也是我的粉絲對吧?”
陸柏喬內心不知所措,只能點點頭。
“你別緊張。我這邊不會為難你的,畢竟你也算我為數不多的國內粉絲。”趙雅蘭把墨鏡放在桌子上,輕輕嘆了口氣,“我離開這裏已經有十多年,幾乎已經無人再認識我。雖然這也是我正希望的。”
陸柏喬不知道趙雅蘭是朝重人。她網上的履歷中只是含糊說明了一下,趙雅蘭是在二十歲的時候去往西方發展的。這麽說來,她一開始就有意隐瞞了自己的身份,為了避免國際争論嗎?
二十年前,朝重曾經在一項重大國際事件上有過一些不好的影響,那時去往他國的藝人們多多少少都與經紀公司簽下類似的保密協議。陸柏喬覺得背後另有蹊跷,但并不方便多問,只得等待趙雅蘭繼續說下去。
“我認識AKA的時候已經三十二歲啦。真的已經不年輕了。”趙雅蘭臉上帶有一絲懷念,“那還是他們第一次去西奧演出,我當時正在拍那部《南燈》,對,就是第二部燃燈卷。”陸柏喬記得那部小說改編的喪屍電影,他還為其中某些場景特意找了原著觀看。
“同劇組裏有小姑娘特別迷戀ONE DAY DREAM,買了幾張VIP票,結果臨時有事情去不了了,就拿過來請我和經紀人去看。我當時脫離圈子已經很久了,聽她介紹了很久,突然就想要去看看。然後就在演唱會上看到了他。”
雅蘭看着陸柏喬一臉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沒錯,那就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真的是第一次見到。他當時真的很有活力……大概二十五不到吧,還留着寸板頭,舌頭穿環,一副張狂小生的樣子,可我當時就不知道為什麽就看呆了。”
趙雅蘭臉上的表情帶上一點自嘲:“曾幾何時,我自己也是臺上的主宰,卻一頭栽向一個比我還要年輕,還要張狂的人。我知道你一定是覺得我是寂寞了,忍不住婚內出軌的吧?”她突然說出了要點,打得陸柏喬措手不及。
“沒錯,婚內出軌是事實。這一點我不去辯解。剩下的事實,你姑且聽着,再決定要不要讨厭我。”趙雅蘭本想點煙,但看到牆上的禁煙标志後放下了打火機。
“阿多尼斯·卡米亞是我的恩人,他曾經在街頭把我救下,讓我從饑餓與窘迫中逃離出來。我本以為他最後與我會成為朋友,但他的父母一直逼迫他讓他安定下來,而他素來無拘無束,不願意成為政治聯姻的犧牲品,于是選擇我這個毫無背景的人作他的擋箭牌。我們之間可能,有那麽一小時,一個月有過可能,但是呢……”
“他害怕這種協議婚姻中誕生的情感,于是選擇遠遠離開我,越遠越好。他說,只要他的父親去世,就與我離婚。但是現在又反悔了,因為我名聲在外,離婚會造成他公司的股票暴跌,結果一拖再拖,一直拖一直拖……”
雅蘭擡頭問陸柏喬:“換做是你,會願意和恩人撕破臉皮分手嗎?還是說願意為他守這樣一個有名無實的‘活寡’?”
陸柏喬張了張口,卻發現什麽也說不出。換作是他,會怎麽做?
他是這樣一個人,會為了朋友四處奔走,甚至是陌生人的好意他也必須償還。恩人?要他義務勞動三十年都是有可能的。一個人當慣了好好先生,自然難以從那種狀态裏逃脫出來。
這真是一道地獄難度的選擇題。換做誰都不好做出抉擇。
陸柏喬失魂落魄,背着書包穿過手術室走廊往外走的時候,一不留神撞到了人。他擡頭趕緊道歉,發現對方也是個同樣失魂落魄的年輕人。對方的劉海遮住了半張臉,連看都不看陸柏喬就往裏面去了。
他心覺奇怪,轉身就想繼續往外面走,結果剛一回頭就“砰”地一聲撞上了厲柯嚴。
“小姑娘,你走路不長眼睛的嗎?還是你那個什麽小歌星終于接受你了?”
厲柯嚴的口罩和手術服還沒脫掉,上面甚至還沾有上一位患者的血液和體液。他滿嘴牢騷,罵罵咧咧的,可就是這樣幾句話,讓陸柏喬突然松了一口氣。好像将死的樹木終于盼來甘霖一般。
瞬間陸柏喬就吃了一記毛栗子:“想什麽呢?準備一下馬上陪我去吃飯。”
……嗯,需要糾正一下,應該是懶洋洋的蚊子頭頂突然響了一巴掌。
他吃疼得緊,不服氣地摸了摸後腦勺,可看着那個迅速解開、甩掉手術服的身影,面色卻又瞬間緩和了。三步并作兩步追上前去,和自己的導師攀談起來。
沒有人能一直扮演“好人”,人緣社會牽扯,自尊迷戀作祟。這不是什麽難理解的道理,給予越多,掠奪越多。父母往往不忍心告訴孩子們殘酷的真相,因為他們遲早會自己面對。
陸柏喬想,或許每個人都要自私一回,但是方式大相徑庭罷了。他有點好奇,這回又會是誰成為“被自私”的那一方?
還是說,真的有辦法,從只為自己的角度出發,卻成就了兩個人的未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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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百合:花語有很多,最讓我心動的是偉大的愛,不會磨滅的情感以及伴随死亡而永恒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