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假人
簡明庶手上加快動作,一會兒就從屍堆中又刨出來一個人。
這個人是個女性,個頭比朱大姐略微高上一點,頭發半白。簡明庶一眼看到她的紅色T恤,圓領子磨得翻了毛邊。
這是白面大姐!
不,更精确的說,這個是真正的“白面大姐”,比起那個一臉慘白的裂口大姐,屍堆中這個,更像個人。
簡明庶從一堆橫七豎八的血嬰中摸着了這個真正的白面大姐的手,将她的手心翻開——
三道血痕。
果然……其他人的血痕都會實時更新,只有那個詭異的白面大姐,她的手心一直是五道血痕。當時,簡明庶還猜測,她可能早已死了,所以手心的血痕沒有更新。
現在看來,那位詭異僵硬的白面大姐根本不是更不更新的問題,而是她根本就不是人、更不是神之挑戰者。
想明白之後,簡明庶的心莫名地亂跳了幾下。他安排了劉中長樂他們回木屋,勢必要遇上那個假的白面大姐,不知會不會遇上什麽危險?
他正想着,忽然什麽東西自火堆裏飛出來,重重地篤了一下他的心口,将簡明庶撞得一個踉跄。
簡明庶擡頭,立即認出了這個飛來飛去的東西。
“還真想成精?”簡明庶罵道。
這是他的判靈筆,綴着紫绶的白玉筆身在石室內飛來飛去。
這筆在空中打着胡旋,地上一地的血嬰被判靈筆帶起氣旋,迅速化作靈氣和血魄。
靈氣入筆,血魄化作黑煙,悄悄地爬入了簡明庶左側口袋之中。
“……怎麽還全自動伏魔。”簡明庶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這支判靈筆。
伍舒揚斜眼瞟了一眼爬入簡明庶口袋的血魄黑煙,隐忍未發。他趁着判靈筆吸收血嬰靈氣的瞬間,一把将它抓住。
判靈筆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般,被逮住之後瘋狂掙紮起來。伍舒揚的骨節都捏得發白,他盡力壓制,判靈筆依舊四處躁動。
無奈之下,伍舒揚從衣服口袋中摸出了一對綴着紫绶的鈴铛,這對鈴铛核桃大小,周身镂空着符文,绶帶最底端綴着一顆玉珠。
鎏金火鈴!
見着了這件傳說中的靈寶,簡明庶緊緊盯住那對镂空鈴铛,像是演奏家見着了無可替代的名琴。
鎏金火鈴像是在低語。它——确切的說是她——是有靈識的。
伍舒揚輕輕搖動了這對鎏金火鈴,鈴铛下綴着的紫色绶帶悠悠地打了個轉,底端綴着的玉珠相撞,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響。
判靈筆應聲而寧。
鎏金火鈴真不愧為,寧神安魂第一靈寶。這種傳說級別的寶物,簡明庶只在書裏面讀到過。那本書上用簡單線圖畫了個大概,那副草圖已經将簡明庶折服于鎏金火鈴的精致。
沒想到,實物,更比書本上畫的要精雕細琢,千倍萬倍。
簡明庶正盯着鎏金火鈴,發現伍舒揚一副鎏金火鈴和判靈筆都屬于他的樣子,自然而然地就往自己口袋裏裝。
他立即扯住伍舒揚衣袖:“這判靈筆,應當物歸原主吧。”
伍舒揚點了點頭:“是物歸原主。”
簡明庶指了指自己:“物歸‘原主’?”
伍舒揚将兩個法器從口袋中拿出來,攤在掌心,頗為疑惑地看了簡明庶一眼:“你的意思是,判靈筆屬于你?”
簡明庶沒回答。
他泛起一個成竹在胸的笑容,朝着判靈筆打了一個響指。白玉筆身應聲而起,朝着簡明庶的右手飛去。
簡明庶接着判靈筆,這筆在他的指尖連着胡旋轉了幾圈,運掉自如、熟稔得仿佛人筆合一。
事實勝于雄辯。
簡明庶有些小得意的轉着判靈筆,輕笑道:“怎麽樣,信了麽?”
“這筆是我一知己所有。”伍舒揚直言道。
簡明庶故意同他打起太極:“咱倆今晚才認識,這麽快就視我為知己了?”
伍舒揚看了他一眼,灰寒的眸子讓簡明庶品不出是什麽情緒。
“這筆裏面,有一個百年老妖。”
簡明庶瞬間停了手頭轉着的判靈筆。他想起了來這個繭世界的第一夜,被收入筆中的族長。
“是那個,帶着五道輪回往生詛的……”
簡明庶停了停,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定義這位族長。他是人?還是妖?抑或是鬼?
思索一番,他選了一個第一預感的詞:“族長?”
“他不是什麽族長。”伍舒揚解釋道,“他曾經叫張永清,四處吸納靈氣以維持性命。我就是追着他才來到這裏的。”
張永清。
不知道哪兒生出來的一股奇怪感覺,簡明庶總覺得這個名字像是在哪裏聽過一樣。不過張是大姓、永清也不算罕見的名字,醫院裏人來人往的,說不定碰到過。
他留了個心,決定回去之後好好查一查。
“這個張永清,現在就在這支筆中。不知為何他丢了血魄軀殼,只好寄生在判靈筆中。”
不知為何……“為何”正站在你眼前。
簡明庶有些尴尬地說:“他是我收進筆裏的。血魄也是我剝離開的。這麽說來,因為我剝開了他的靈氣和血魄,所以這個族長現在躲在我的筆裏,為所欲為?”
“是。”
簡明庶皺着眉頭,頗為嫌棄地看了手上的判靈筆一眼。
伍舒揚接着說:“所以,我得帶這支判靈筆回去,将張永清分離出來。”
“這不行。”簡明庶朝他擺了擺手,“我們今晚才認識,連你聯系方式都沒有,怎麽可能随便把判靈筆交給你。再說,如果是分離,說不定我也有辦法。”
簡明庶心中悄悄浮現起了義父鲲鵬。雖然風神鵬嬉皮笑臉,一點兒不靠譜;海神鲲還能拜托上一二。
“你想怎麽聯系?”伍舒揚問。
“電話、微信,至少得有一個吧。”
“我沒有手機。”伍舒揚沒有避開簡明庶好奇探究的目光,一臉坦然。
“那你留個地址也行。”
伍舒揚站在原地,心口輕微地起伏了幾下。他抿了抿唇,低聲說:“我住的地方,不太方便。”
簡明庶哭笑不得:“舒揚小朋友。你什麽都沒留,想拿走別人的東西,不太可能。咱倆還沒鐵到那種程度。”
伍舒揚微微低了頭,随意自然的劉海在他眉眼處投下一片細密的灰影,整個人看起來憂郁又雅致。
這是說理不通,上美人計麽。
簡明庶心想:可惜,明叔叔我,坐懷不亂。
他擡手,輕輕地清了清嗓子。
伍舒揚清澈的眸子看着他了之後,簡明庶開口說:“這樣吧,一物換一物。你把鎏金火鈴放我這裏,我把判靈筆給你。”
“不可。”伍舒揚一秒都沒猶豫,立即答道。
他看了簡明庶一眼,解釋道:“此火鈴乃知己所贈,斷不可随意轉予他人。”
簡明庶半是認真半是調笑道:“我的判靈筆還義父所贈呢,也不能随意給別人。”
兩個人一個捏着筆,一個握着火鈴,大眼瞪小眼地呆了半天,僵持不下。
“算了。”簡明庶說,“既然咱們談不攏,那就擱置争議吧。你說的什麽張永清的事情,我也記着了。你放心,我暫時不會放他出來的。”
“手給我。”簡明庶右手提着判靈筆,對伍舒揚說。
對方頗覺疑惑,但還是将捏着鎏金火鈴的那只手朝簡明庶伸了出來。
這手生的可真是好看,白皙修長,骨節利落幹淨,像是上帝用心雕琢過一般。
簡明庶左手輕輕抵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提筆,在他白玉般的手背上留下了一串電話號碼。
寫完之後,他将判靈筆在指尖轉了一圈,這才收入風衣口袋。
伍舒揚看着他手背留下的這一行行雲流水的數字,努力理解這串符號的含義:
“這是什麽?”
這個奇怪的問法,讓簡明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停了片刻,才回答說:“這是手機號。”
“私人的。”
他勾起一個笑容,頗有深意地看了伍舒揚一眼,戲谑地沖他眨了下左眼。
對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這人是真沒明白還是假沒明白?簡明庶上下打量了他一次,伍舒揚看起來很真誠,倒不像是故弄玄虛。
“總之,如果你我有幸或者回去,可以打這個電話讨論判靈筆的事情。”簡明庶總結道。
伍舒揚面上看起來毫無波動,摸不透是什麽想法。
火勢漸熄,剛才判靈筆又一番折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簡明庶的太陽穴有些脹感,心也跳得極快。
他極力壓抑住一陣陣心慌氣短的感覺,将注意力集中在朱大姐和白面大姐身上。
白面大姐的紅T恤左側有個口袋,塞得鼓鼓囊囊的。
翻一翻,說不定能找到些線索。簡明庶這麽想着,輕輕挑開口袋,一點都沒碰着白面大姐的情況下,将口袋中的東西拿了出來。
口袋中胡亂放這些零錢,還有一坨皺皺巴巴的衛生紙。除開這些東西之外,是一疊照片。
有男孩也有女孩,大的看起來也不過五六歲,小的看着只有幾個月。每張照片的背面都寫了“聯系毛 13XXXXXXXXX”這麽一行字樣。簡明庶掃了一眼白面大姐,輕輕地将照片原路放了回去。
白面大姐是姓毛麽?還是這群小孩的監護人姓毛?
簡明庶低頭仔細想了想。他的醫院也收留了不少孤兒,但這麽齊整把每個人的照片随時帶在身上,還真沒這個必要。
這些照片和背後的字樣,反而讓他泛起了一個較為惡意的猜想。
他将這個想法在心頭按下去,強迫自己不再看白面大姐,努力遏制住內心裏泛起來的惡心感。
簡明庶的目光落在一旁被啃得稀爛的朱大姐身上。
她半夜舉止古怪、撞開門跑出去的時候,說不定已經□□控了。操控的來源——雖然現在還不知曉——但十有八九在那個假的白面大姐身上。
說起來,當時所有人抽簽,朱大姐抽了三四,素秋什麽儀式都沒提。說不定從那時候,朱大姐就已經被主神算計好了。
這個繭世界的主神,的确是不容小觑。會反間計、會五行八卦還會奇門遁甲……
簡明庶看着被撕咬的碎爛的朱大姐,想到她抽到的“三四”,忽然明白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