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聞鬼笑

這一下快要挨到他頭上,長樂身後傳來了一聲“幹什麽!”,吓得他下意識将石敢當一收。

素秋越過他,幾步走到樓梯上,轟地點燃了來人。

那人不閃不躲,烈火燃着了她的紅色衣服,她卻咧着猩紅的嘴,古怪地笑着,好像全然不疼。

是白面大姐!

長樂剛要撲上前去幫着滅火,卻被素秋一手推得坐在地上。

和昨日初見時,溫柔和善的素秋全然不同,現在的素秋,行動中全是不容置疑。

她皺着眉頭回身瞥了他一眼:“別搗亂。”

“女俠,她是我們這邊的啊?”

素秋沒解釋,她回頭,給了長樂一個“少廢話”的眼神。

很快,長樂不再質疑素秋的行為。烈火燃盡,白面大姐居然像飛灰一般,消失在空中。正常人,火化怎麽也得五六百度,燃燒骨骼,更是需要900度的高溫。

眼前這個被一支火把燃盡的“人”,顯然有問題。

就在這時候,劉中兩眼一翻,醒了過來。

他一見着舉着火把的素秋,全身一顫,哆嗦着喊:“讓讓讓……讓她滾!”

“行了,你別怕。她剛幫了我,也幫了你。”長樂說。

劉中下意識瞥了一眼剛才從二樓滾下來的“素秋”頭顱,嘴角抽動着看了長樂一眼。

這是被二樓的一堆破爛屍山吓出陰影來了。

長樂也沒再勸,撈着他的胳膊把劉中抓了起來。他看着不高,倒生得十分敦實,比長樂想象中沉上許多。

下了樓梯,長樂才發現,一會兒的功夫,一樓已經站滿了紙傀儡,紙紮的臉上胡亂畫着五官,綠豆大的黑點眼睛都盯着樓梯上的三人。

門外,還有一波波的紙人,三五個一群,朝着木屋圍攏而來。

“我去引開他們。他們走之後,你倆守住大門,不要放任何傀儡進來。”

素秋說着,舉着柴火向樓下走去。

長樂叫住了她:“等一下,我也要幫忙,讓個妹子打頭陣,回去我這小臉兒還要不要了。”

素秋回頭,極為輕蔑地看了他一眼。

長樂有些懷疑人生:“我剛被鄙視了麽?”

素秋沒理他,将沿路的紙人傀儡全部點燃,沒多會兒就晃出了木屋。

長樂頗為疑惑地看着素秋的背影。在他的印象裏,除了那一段長長的奧馬傳說之外,壓根沒說出過一句完整的、有邏輯的話,也幾乎沒有正常的“情緒”。

這個素秋,和今天下午見着的長裙子素秋,給人的感覺又不太一樣。

長裙子的總有些讓人心裏發寒,而這個素秋,即使面對着一屋子的素秋屍山,都沒有詭異感。

好吧,有一點點詭異感。

長樂想起她舉着火把走來的時候,自己心髒被她吓得噗噗跳,不得不承認了這一點。

一層裏的傀儡随着素秋的身影,不住向外瞬移,就像詭異的定格漫畫一般,一幀一幀地撤出了屋子。

長樂依着她的吩咐,最後一個紙人剛出大門,他就将木門奮力阖上,用石敢當緊緊抵住木門。

隔着木門,傳來了噼裏啪啦的燒紙聲音。燃燒聲音沒持續多久,忽然傳來些不太一樣的響動,像是皮肉被尖銳物刺穿的聲音。

長樂聽着門外的動靜,忽然莫名的有些心慌。

“快開門,快點。”

木門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拍門聲。

一聽是素秋的聲音,長樂轉身就要拉開木門迎她進來,一旁的劉中卻一把按在門上。

“你想幹什麽。”長樂立即拉了臉。

劉中沒說話,他不敢看長樂的臉,按住門的手卻加了勁兒。

長樂盯着劉中:“她剛才救過你。”

“你、你也看到了二樓的東西,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你現在放她進來,是要我倆的命。”劉中說着,悄悄瞥了一眼石敢當。

長樂有些不解,好像下午的時候,劉中還說素秋像他老婆來着?果然是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門外的拍打聲越來越急促,甚至還夾雜着一兩聲凄厲的慘叫。

長樂聽不下去,他将門一拉,劉中将他狠狠推到地上,大聲吼道:“她不是個人!”

長樂沒料到這位矮壯敦實的漢子還有這股力量,畢竟幾分鐘前,他還像林黛玉一樣被鬼怪玩意兒吓暈了。

他撐着地站起來,壓着火說:“讓開。”

劉中緊緊地抿着嘴巴。

長樂一腳将劉中踹翻在地,他剛摸上木門闩,後腦勺狠狠挨了一下。

正常人被石敢當來這麽一下子,早已嗚呼哀哉了,好在平都醫院有個暴力女寶蒙,有事沒事就朝他招呼東西,長樂早已練得百毒不侵。

長樂被砸得歪了一下,勉強站穩。他顧不上找劉中算賬,立即将門一拉,将伏在門上的素秋一把拽了進來。

紙傀儡一幀一幀閃現着朝木門躍進,長樂一把阖上了木門。一只紙人的頭卡住了門縫,像顆巨大的頑石,擋在兩扇門之間。

“我去你的。”

長樂朝着紙人腦門飛起一腳,大力關上了門。

他以背抵住門縫,身後的木門傳來了拍打聲,像狂風吹柳、不住拍擊窗戶。

“快,把石敢當給我。”長樂朝劉中說。

劉中還捏着石敢當,青石板磚一段沾了些長樂後腦的血。他看着地上坐着的傷痕累累的素秋,有些不敢撒手。

“趕緊的,大門收不住,咱們都得完。”

劉中将石敢當朝着長樂沖過去,長樂立即接住,趕緊用石敢當抵住了門口。

木門外的喧鬧聲音立刻停了。

長樂終于緩了一口氣。他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素秋,和二樓那群不流血的恐怖屍體不同,這個素秋有血有肉,身上也四處溢血。她的左臂甚至連皮帶肉被撕下了一大條,上面遍布針眼兒大小密集的小傷。

放眼看去,這傷痕十分挑戰密集恐懼症人群。

她感受到長樂的目光,将手遮了遮,想蓋住傷口。

“女俠,你現在可以說了吧。你到底是誰。”長樂盯住了她。

她冷笑了一聲,從地上站了起來。她避開了問題,語氣裏全是決絕和清冷,質問道:“不是交代你們回木屋住麽?”

長樂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是真的素秋吧。”

她輕蔑地呵了一聲,沒肯定。

劉中朝着長樂這邊靠了靠,小聲問他:“你這是什麽意思,她是妖怪啊。”

長樂沒理他,自顧自說道:“你不願意說,那我就暫且把你當真素秋了。”

“我問你,村寨裏那個長裙子素秋,是你什麽人?你倆……誰是主神?”

素秋抱着左臂的傷口,冷笑一聲:“她早來了。你不如親自去問一問。”

長樂一怔。

屋外傳來了一陣缥缈的笑聲,忽遠忽近。這滲人的笑聲,立即讓長樂想起了小時候電視裏看的女鬼。

笑聲在門後幽幽地響起。

自古都是“不怕鬼哭,就怕鬼笑”,看來這位姐姐,怨氣很重啊。

他從木門上彈開,警惕地看着身後的木門。

門縫中伸出了四根“手指”,每根手指都被拉得極其細長,約莫只有針尖粗細,這雙不知稱不稱得上是“手”的東西,和素秋身上的傷痕出奇吻合。

這些細長東西扒着門縫試探進來,在木門上曼妙而危險的游走。

長樂朝素秋低聲道:“頭發絲兒精啊?”

素秋白了他一眼,沒搭理。

門縫裏伸進來的東西摸到了石敢當,像被灼傷一樣縮回了手。

笑聲轉到了窗口,薄薄的窗戶紙上映出了兩個看着有點眼熟的身影。

長樂眯着眼睛,還在辨認,劉中卻一副心提到嗓子眼的表情。

這反應提醒了長樂:這應該是劉前和于英的身影。

屋外的女聲輕輕笑着,低聲喚:“劉廣忠,劉廣忠。你看,這是誰。”

劉中的臉色瞬間吓得煞白。

……看來,這個頭發絲兒精是恐吓不成,改走心了。

劉中有些糾結,他不住的在原地躁動,長樂生怕他一個沖動就踢了石敢當沖出去,也被帶着有些緊張。

一邊的素秋冷笑了一聲:“他有那個膽?我才不信。”

門外的聲音失去了耐心:“劉廣忠,你出來。否則……”

劉中憋的脖子都粗了一圈,他朝門外喊:“不出去。我不上當。”

素秋對這回應嗤之以鼻。

窗戶紙上的人影忽然消失了,只留下于英的影子。她的影子俯身,撿起了什麽東西揣進兜裏。

“陰元寶都敢貪。你不出來,信不信她今天就爛心爛肺。”[1]

她又是威逼,又是利誘,百般勸說,卻再也沒像剛剛那樣,貿然将手伸進來。

劉中看明白了:有石敢當,她進不來。

有這麽個好東西撐腰,他的膽子反而大了起來:“有膽你進來。”

那聲音發出一串尖笑:“我只倒數三聲。”

三聲很快就倒數完畢。劉中梗着脖子站着,不知和誰較勁。

“這是你自己選的。”

女聲說着,倏忽就飄去了。緊接着,樓上開始傳來輕微的騷動。

長樂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起來,他一面心中祈禱千萬別是那堆素秋“屍山”,一面心急火燎地默念着簡明庶的名字。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盼什麽沒什麽。打頭滾下樓梯的東西,印證了長樂的想法。

是素秋的那顆頭。

這顆頭顱滾落到第一級樓梯上,擴散的瞳鎖定了劉中,幹癟的雙唇動了動,朝着劉中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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