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朝天山寂靜的山道上,一隊穿着各色雜衣的人馬押送着一批穿着铠甲的囚犯正往朝天山最深處的謝家寨而去。

這些人押送人的衣着和武器都不統一,一臉兇狠相,顯然不是什麽正規軍隊。

這謝家寨是個土匪窩,在朝天山獨峰上占據天險優勢,四周都是數十丈高的絕壁懸崖,只有北邊一條羊腸小道可以上下山,所以歷年來盡管官府圍剿過多次,都铩羽而歸。謝家寨在當地漸漸成了誰也不敢輕易招惹的悍匪窩。

謝家寨外坪崖上,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正負手而立,冷眼看着他手下的兄弟們将俘虜往寨子內押送。

他身形極高,卻有些單薄,他此刻穿着一身黑色勁裝,顯得幹淨利索。一道一指長的疤痕從他右邊太陽穴一直蔓延到臉頰,給他略顯文氣的臉增加兩分了匪氣,加上那股天生而成的傲氣,整個人看着雖算不上悍匪,倒也有幾分土匪頭子的架勢。

這隊人馬押送的是官府派來清剿山寨的俘虜。很明顯,這次官府的剿匪行動又失敗了,還被俘虜了二十個人。

這二十人中有十九人都是縣衙從駐本地的軍隊借來的精銳,其中一人是縣衙的文書,也是此次圍剿謝家寨的向導。

“謝老大,寨主的靈堂布置好了,李癞子和錢堂主看樣子要打起來,你要不要先去看看?”一個胖胖的少年走過來,一臉油光,滿身汗味。

“不急,讓他們打。”被胖少年稱作“謝老大”的年輕人大名謝策,他聽到胖少年的聲音,回魂似的收起了冷厲的目光,用手虛遮了一下毒辣的陽光,努嘴一指山道上押送俘虜的隊伍對少年道:“王胖,催他們動作快點,日頭這麽毒,別讓老子等久了!”

王胖聞言,撅起胖嘴就吹了一段婉轉的哨子,聲音聽起來竟然比百靈鳥還清脆。

山道上的隊伍聽到那鳥鳴,立刻揮動鞭子抽在那些俘虜身上,趕着他們往山寨跑。俘虜們本就有傷在身走不快,挨了一頓鞭子有幾個甚至直接倒地了。不倒地還好,一倒地面臨的就是更加粗暴的拳打腳踢與粗鄙不堪的謾罵。

那個向導沒參加戰鬥,沒受傷,見狀立刻上前扶住一個俘虜,沒想到腿上立刻挨了兩鞭子,打得他差點跪下,頓覺腿上火辣辣地疼,不用看也知道皮開肉綻了。

這樣一來隊伍的速度反而慢下來了。

謝策捂住額頭,簡直不忍直視:“陳聾子這孫子平時怎麽帶的兵?押個人都這麽慢,廢物!”

王胖聞言,立刻又吹了一段婉轉的口哨。

謝策沒等他吹完便一腳踢到王胖的屁股上:“你他娘的,誰讓你吹這句話?讓陳聾子那小氣孫子聽見了又要叨叨我!”

王胖捂住屁股嘻嘻一笑:“沒事,他聾成那樣,放炮仗都聽不見!”

謝策冷着的臉終于緩和一點,嘆了口氣道:“老寨主就給我留下這麽一堆爛攤子,還有臉喊我回來繼承寨主之位……唉,我這便宜老子真他媽偏心眼!”

王胖拍了一下謝策的肩膀,放低聲音道:“你嘴裏放尊重點……老寨主還沒埋呢!當心他聽見了,晚間來找你談心!”

“哼,我倒是想他來找我,我正好問問他都是怎麽想的,把兵力和錢都分給了那幾個堂主,一個子都沒給我這個親兒子留。我這光杆寨主拿什麽給他收拾舊山河?”謝策歪歪斜斜地倚在一棵歪脖子樹幹上,百無聊賴地玩着手上的玉佩。

王胖顯然沒把自己謝老大的煩惱放在心上,指着近處山道嘿嘿一笑:“來了來了,俘虜到了!”

“這陳聾子兵帶得一塌糊塗,在計謀上還算有點本事,能抓到這麽多活口!”謝策終于站直了身體,之前的懶散一掃而光,看着漸漸走向自己的一行人,腰板挺直,長身玉立,猶如一柄堅硬的黑色鐵劍,鋒利冷硬得不近人情。

“快走,他媽的就你事多!誰讓你去扶他!”一個土匪手裏的鞭子不斷地打在那個年輕向導的身上,一鞭下去整個人都疼得一縮,渾身衣衫都被打破染血了,但那看似文弱的向導竟然死熬着不松開那昏迷不醒的同伴,硬是扛着鞭打将他拖到了謝策面前。

“哎哎!”謝策揮手制止了那罵罵咧咧的土匪,“傷太重了就一刀宰了丢下懸崖,你還讓他把人拖到寨子裏,傷成這樣能幹嘛?每日還白饒一碗幹飯!”

“寨主,不怪我啊,這小子打死不撒手,您又催着……我現在立刻宰了他丢懸崖去!”那押送人說着丢下鞭子就要來奪向導手中的人。

那向導被打了一路,渾身是傷,又拖了一個成年男子上山,早已力竭,被押送人一推便跌坐在地。

“好漢,這軍漢傷不重,就是中暑暈過去了。留他一命吧,能給寨子裏當個苦力。”向導氣喘籲籲地對謝策說道。

謝策哼了一聲,算是同意了向導的建議。努嘴示意土匪們将那昏迷的軍漢擡下去。

他盯着那向導看了一會兒,發現這人有些奇怪:他被打得很慘,渾身上下都是血,衣服也破爛不堪了,臉頰甚至還有兩道紅腫的鞭痕,看起來實在是太狼狽了。

但他說話的語氣平和,甚至還有點泰然。看着謝策這讓人生畏的土匪頭子,眼神沒有一絲畏縮,甚至還有點柔和。

謝策被他這種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淡然平靜吸引了一下,心道:這人實在是不像一個縣衙文書,倒更像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高僧。

他收回了目光,冷哼了一聲:“哼,老子生平最讨厭多管閑事的人,把這向導給我拖下去關起來。其餘的俘虜給我帶到新兵庫,好好教教他們怎麽做土匪!”

這些軍漢都是本地駐軍的精銳,當丘八的多半家裏沒錢交贖金,肉票是當不成了,但當土匪還成。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青壯,當過土匪自然不能再回去當兵了,謝策便創立了新兵庫,把擄來的青壯年們放到裏面,訓練幾個月便是悍匪,比正規軍隊也不會差。

“老大,你在外漂了那麽多年,才回山寨屁股都沒坐熱,哪來的專門關人的地方?”王胖很不給面子地當場戳穿謝策這個光杆寨主的窘境。

在謝家寨,寨主下面就是堂主,每一個堂主都是獨立的,擁有自己的人手和財産。堂主受寨主統轄,平時各管各的兵,各取各的財,互不幹涉,不可到別的堂主手裏去要人,不可未經允許踏足別的堂主的地盤,否則就是破壞規矩,得按寨規處置。

按老寨主的話說,這就叫行有行規,綁了肉票就要換錢,但保不齊這肉票就跟別的堂有關系。所以為了保證山寨的錢財來源,老寨主在世時才規定了這麽一條。

這樣一來确實規避了堂主們之間明着扯皮,但私下裏,這個堂主綁了另一個堂主的親戚,那個堂主當面出不得頭,私底下就會結怨。一來二去,堂主之間的內鬥只會更加嚴重,倒不擔心他們團結起來不服寨主管。

李癞子和錢堂主就是因為這些問題積怨已久,以前還可以維持面上的和平關系,老寨主一蹬腿兒,新寨主又是個在山寨沒根基的後生仔,根本服不了衆,便當着老寨主的死人臉,在他靈堂裏就開打了。

“我謝謝你提醒,”謝策想到這個就頭疼,“沒地方關……就先關我院子柴房去!若老實了就讓他跟丫頭仆婦們打下手,不老實給我往死裏揍!”謝策說完拍拍屁股準備回去,“我回去看看那幫孫子打出人命沒。”

走的時候,他轉頭瞥了一眼那向導,心裏冷哼了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臉!”

那些押送的土匪都是陳聾子的人,進不得新寨主的院子,王胖只好無奈地上前架起那受傷倒地的向導:“你走運啦,只要你不作妖,小命就算保住了!”

那向導掙紮着站起來,疼得渾身顫抖,硬是一聲未吭,半晌才顫聲道:“多謝你了小兄弟。”

王胖見他傷得太重,似乎走不動了,把他幹脆往肩上一扛:“你甭謝我,要謝就謝老大吧。”

謝策一臉晦氣地走進老寨主的院子,老遠就聽見李癞子那粗大的嗓門:“錢串子,你他媽上個月派人綁了我姐夫的幹爹,我明明都告訴你了你他媽還不放人,你都這麽不給老子面子,老子憑啥不能綁你二大爺?”

謝策轉身進了老寨主的靈堂,就見李癞子抓着錢串子的衣領質問他。

李癞子其人生的面白俊俏,卻常年戴着帽子,只為了遮住他那滿頭的癞子。

錢串子是個結巴,吵架吵不過李癞子,他急得滿臉通紅,一拳打在李癞子的臉上,磕磕巴巴地道:“你~你他娘的放~放~放屁!老子綁~綁~綁了你幹爹才~才知道他是誰,寨子的規~規矩,綁了就~就~要錢!”

李癞子的俊臉被錢串子打麻了半邊,正要沖過去揍他,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可能做不到日更,但一定不會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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