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服衆

“李堂主,錢堂主,你們二人在這裏打架不合适吧?我爹屍骨未寒,你們就這麽迫不及待要各自為王?到底是沒把我這個新寨主放在眼裏啊!”謝策一手捏住李癞子右手的脈門,左手拿了一把大砍刀,刀尖正指着錢串子。

畢竟是新任的寨主,再怎麽樣也是要給幾分薄面的。

李癞子輕輕一笑,對着謝策低下頭表示順從。錢串子也低頭不再吭聲。

謝策松開了李癞子的手,同時砍刀也不再指着錢串子。将大砍刀丢給一旁目瞪口呆的“金剛”們。

每位堂主門下,設兩名“金剛”,這些人都是堂主們的鐵杆心腹。

錢串子口吃嘴笨,李癞子可是牙尖嘴利。他對着謝策一抱拳:“寨主這麽說,可是折煞小的們。您可是老寨主欽點的繼承人,雖然您十幾年不怎麽在寨中,但我等又怎敢違抗老寨主的命令?我等就是死,也不敢抗命啊!”

謝策聽了,只覺得刺耳,他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抱着胳膊笑道:“李堂主這話我聽着就兩個意思:第一,你謝策也不過就是指着老寨主的遺命當上的寨主罷了;第二,我等都是屈從。”

說完突然淩厲地欺身而至,胸膛幾乎抵着李癞子的肩旁,居高臨下道:“李堂主,我說得可對?”

李癞子的堂下可是謝家寨的主力軍,一向沒把其他三個堂主放在眼裏,雖然眼下這個挂着虛名的“謝堂主”已經變成了謝寨主。

他擡起頭迎着謝策冷厲的目光,毫不示弱:“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說完還對着口齒不利的錢串子尋求認同:“你說是吧,錢堂主?”

“你放~放~放屁!那~那~那是你!老~老~子可從沒這麽想!”錢串子對着李癞子啐了一口表示對他的不屑。

謝策抱着胳膊饒有興趣地看着李癞子:“老寨主離世時,你、錢堂主、陳聾子你們三位堂主都在,你們是聽得一清二楚,我爹,傳寨主之位給我,你們有什麽不服嗎?說出來,我讓你服氣服氣!”

“不敢,我等有什麽不服的,只不過……”

“誰他媽又罵我呢?真當老子聾啊?”陳聾子老大的嗓門在院內響起。

謝策嘆了口氣:這孫子每次跟他說個什麽都要扯着嗓門大喊他才聽得見,但只要是罵他的話,再小聲他都聽得見。

“是謝策你這小兔崽子又罵我呢吧?”陳聾子身材魁梧滿身匪氣,一進靈堂就把在場的土匪們鎮住了。

陳聾子可是土匪中的土匪,惡名貫綠林的真正悍匪,且智計無雙,但偏偏耳聾得厲害。

“沒呢,我誇你呢!”謝策大聲喊道。

“什麽?”陳聾子又聾了。

謝策覺得再跟他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生命,當即不管他,走到李癞子面前,一巴掌扇到他另一邊臉上了,這下兩邊臉都被打腫了,倒也對稱了。

李癞子的臉再英俊,挨了錢串子和謝策的兩巴掌,也跟豬頭差不多了。

“李癞子,我說的就是你!別以為仗着對謝家寨的功勞,就可以為所欲為!在我爹靈前大鬧,你們這群白眼狼還念着老寨主的一點好嗎?”

謝策指着在場衆人,怒道:“是,我不是我爹的親兒子,我沒在山寨待過幾年,但不代表我就沒有能力管好你們這群土匪!從今往後,你們誰要不服的,盡管來試試!比試武力、比計謀,只要是正大光明的比試,我要是輸給你,我他媽寨主之位讓給你!”

“什麽?你要讓什麽給我?”陳聾子右手放到耳朵背後盡量為他那不中用的耳朵聚音。

“我的陳、陳堂主唉,你、你就別跟着裹亂了!”結結巴巴的錢堂主立刻拉了一下陳聾子,對他低聲道。

衆人被謝策的氣勢給吓到了,皆不敢吭聲。錢串子是個慣會和稀泥及不要臉的主,立刻上前打圓場:“哦~對!我可是堅決擁~擁~擁護寨主的一切決定!”說完又上前拉了一下謝策,低聲道:“老寨主屍~屍骨未寒~差~差不多得了!”

謝策推開錢串子的胳膊,環視了一下衆土匪,道:“我今日說的話都作數,今日當着我爹的面發誓,若是誰能當面挑戰,并且勝了我,我這寨主之位就給誰當!但在這之前,你們誰他媽的都得聽我的!”

“是!寨主!”衆匪終于對着謝策跪拜。

錢串子跪得最快,李癞子則不情不願地緩緩跪下去,眼睛裏還充滿着不甘。

“好了,起來吧,先把老寨主的喪事辦完,今日大獲全勝,打退了官府的突襲,也算為老寨主複仇了。只要大家夥齊心協力,咱們謝家寨就是一塊鐵桶,誰也別想動咱們分毫!”不說別的,在這幫沒見過太多世面的土匪面前,謝策這招還是很唬人的,起碼大多數人都被他煽動,并且很快忘了之前這麽對這個新寨主的不屑了。

說起來謝家寨老寨主一生也是位枭雄,帶着幾個兄弟一手創辦謝家寨,硬是在亂世中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下,可惜年老了枭雄也變狗熊。老寨主在伏天裏貪涼吃多了甜瓜,蹿稀蹿到四肢無力面色蠟黃也不願把自己精通醫術的義子給召回來,随後在縣衙的這次圍剿中,老寨主在拿起他八十斤重的大砍刀時,腿一軟就倒下去了。這一倒,便再也沒能站起來。

臨死前,謝老寨主把寨內的三大堂主叫到面前來交代遺言:“我兒謝策,天生神勇,聰穎無雙,定能帶着大家走向光明,走向輝煌!傳我命,謝家寨寨主之位傳給我兒謝策,衆兄弟可要好好輔佐他啊……”

謝策規規矩矩地在老寨主靈堂守孝三天,因伏天不好長時間停屍,本應停七七四十九天的靈柩在吹吹打打中被送入了黃土,宣告謝老寨主時代的終結,謝策這個“天生神勇、聰穎無雙”新寨主時代的到來。

可惜,謝寨主小院裏并沒有太多的人力及財力來迎接新寨主的入住。

甚至當年謝策在當上堂主這個虛銜的時候,手底下也并沒有像其他堂主那樣設什麽“金剛”,因為他的府邸除了丫鬟仆婦,就只剩他和王胖這兩個男丁。

哦,對了,最近又多了個被他救下來的官府文書。

謝策送老寨主入土,回到府內已是半夜,丫鬟仆婦們早已入睡,王胖更是呼聲震天響。謝策守在靈堂三天沒有合眼,眼下已經困得快睜不開眼。

他一邊打着長長的哈欠,一邊脫下那倒黴的孝子服,鞋也不脫就滾到床上躺着去了。

半夜,他被一個噩夢驚醒,在心突突跳中,想起來噩夢的內容:一個瘦弱的背,背着幼小的他,在黑暗的樹林中東躲西藏。謝策不知道危險在哪裏,但四周的死寂及背着他的少年不斷奔跑造成的喘息就在他耳邊。在那個瘦弱的肩背上,他似乎也并不怎麽懼怕那些未知的危險。

就在他躲藏在瘦弱肩背為他建造起來的安全感及窒息的危險中,他被後院一陣極其輕微又急促的呼吸聲喚回了魂。

後院東廂房睡着幾個丫鬟仆婦,西廂房除了一間空屋,就只剩下廚房和柴房。丫鬟仆婦的綿長穩定的呼吸自然是驚不到謝策的,但西廂房內那急促又不正常的呼吸聲卻将他從噩夢中解救了。

多虧了謝策那超常的耳力,以及他那對醫術變态執着的師父,讓謝策從小就練就對病人超常的敏感:只要聽一下人的呼吸及心跳,他就能判斷出這人是否健康。

眼下柴房內的人呼吸就特別不正常,那人似乎已經到了生命極限的邊緣。

雖然謝策很疲憊,但架不住他那變态師父十年如一日的折磨,他幾乎沒有思考便從床上彈起,一點沒猶豫便沖進了後院柴房。

三日前被王胖扛進柴房的官府文書加剿匪向導,此刻正命懸一線。他發着高熱,身上的鞭傷雖然被處理過了,而且都纏上了紗布,但明顯有幾處紗布滲出液體。

“王胖!”謝策摸着病人幾乎能烤熟雞蛋的額頭,大聲吼道。

“啊~啊!來了!”擦着口水的王胖一邊系着腰帶,一邊閃電般沖到柴房。

“老子叫你把他關到柴房內,你他媽不懂什麽意思嗎?”謝策對着王胖就是一頓吼,“人都燒成這樣了,你到底有沒有認真給他清洗傷口?”

“我~我清洗了啊!”王胖一瞬間被他的謝老大一嗓子吼成了錢串子那樣的結巴,“我~我好好清洗了,又給他上了藥……白天還好好的,怎麽就燒起來了呢?”

謝策打掉王胖想來伸過來摸那滾燙額頭的手,顧不得繼續責備他,急道:“快去給我準備銀針、退燒藥,他若是死了,老子要你好看!”

“是!是!”王胖連滾帶爬去準備東西去了。

謝策将懷中人身上那幾處幾乎已經被膿液滲透紗布給撕掉,一邊嘴裏還嘟囔:“你他媽可千萬別死啊!你死了內鬼就找不出來了。你要是敢死,老子……老子……挖你祖墳!”

懷中滾燙的向導似乎聽到了他的話醒了過來,紅着眼睛,有點朦胧卻銳利地看着謝策:“我不會死,我一定不會死……我還未确定……是不是你?是不是……”

可惜了謝策的狗腦子,此刻盡在被他師父變态支配的恐懼中,根本沒留意懷中之人低聲的呢喃。

王胖那赤腳大夫一向粗心,那向導身上的鞭痕幾處深的都沒得到好的清理,伏天裏受傷,傷口本就容易發炎,三天下來便徹底感染了。

人命關天,謝策強打精神和王胖忙活到了天亮,終于從閻王爺手裏把人給搶回來了。

“記得兩個時辰喂一次藥,大熱天的,不深的傷口就不必包紮了,深度化膿的傷口兩個時辰換一次藥。”謝策打了個哈欠吩咐王胖。忙了半夜,謝策眼裏都是血絲。幾乎是連續四天沒怎麽睡,起身走路都搖搖晃晃的。

王胖挺愧疚的,一張胖臉擠成一團,都快哭了:“好,知道了。你快點去睡覺吧,猝死了就沒人護着我了。”

“不急,我就在這眯一會兒,等他醒來有幾句話要問他。”謝策說罷毫不講究地躺在幹草上,雙手枕在後腦勺就閉了眼。

“老大,你回房睡吧,他醒了我……”王胖話還沒說完,就被謝策的呼嚕聲打斷了。

他太困太累了,亟需睡眠。

王胖将向導身上的最後一個化膿的傷口包紮好,蹑手蹑腳地走出柴房,吩咐剛起床的丫鬟仆婦們打掃做飯的動作輕點。

在袅袅炊煙與雞鳴狗叫的日常吵鬧中,謝家寨的新任寨主就這麽和一個被囚的傷患并排在柴房內睡了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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