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慶功
在謝策一心想要改變山寨的風氣時,朝廷上發生了一場巨變:原本歸屬西涼侯的朝天山一帶的五郡十縣被東梁王給吞并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天山歸屬的蒲州縣從裏到外換了一批人。
縣太爺早就聽聞謝家寨的土匪是當地一霸,又從朝天山上下來的人那裏打聽到新任寨主有意改變現狀,便派人和謝策接觸,幾次下來,謝策便和縣衙達成了協議:官府不再追究謝家寨過往犯下的事,謝家寨不再做打家劫舍的營生,改做本地安保團,平日自行經營,不受官府調度,但若有戰事,謝家寨要和官府一起抵禦外敵。
不怪蒲州縣衙連土匪這樣的勢力都看得上,而是當時的大環境使然。十四年前,護國公竊國,改國號“齊”為“周”,成了如今大周王朝的皇帝。
他當了皇帝後做了一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大肆分封擁立他上位的臣子為王為侯。
十幾年過去了,分封制導致大周國力衰弱,各地諸侯王紛紛豎起了自己的大旗,意圖脫離大周的統轄,諸侯之間的勢力紛争也空前加劇,誰也不服誰,今天你搶我地盤,明天我吞并你土地,加上接連幾年天災,大周便四分五裂,民不聊生,盜匪橫行。
東梁王是諸侯中勢力較大的一支,他有意改變這樣的現狀,且兵強馬壯,還不斷擴張自己的地盤,只要是能有一戰之力的,哪怕土匪強盜這樣的他也願意收歸囊中。
謝策一心要将山寨好好整治一番,他不願謝家寨這些人一直是土匪,而是希望他們能成為一支護一方平安的安保團。
他派人下山将之前搶劫過的窮苦人家銀錢全數奉還,又将牢房內的肉票全數放了,并且規定日後謝家寨不允許再綁肉票,不再做攔路搶劫的勾當。
謝策派人通知本地各大財主和富商:謝家寨從此以後不再打家劫舍,要從土匪變成本地百姓的安保軍。
他立下規矩:財主富商每家每年向謝家寨繳納安保費一百兩,謝家寨可保他們不再受其他土匪和強盜的侵擾;交兩百兩,寨子裏可免費借調人手幫忙押送貨物,次數限制為一年三次;交三百兩,謝家寨可派保镖保護個人安全,次數限制為一年三次,每次時限為一天,若要加時,按時按次數另外收費。
這些看似公平的條款卻是硬性規定,謝策制定這個條款時又暴露了他的土匪本性:強制購買,誰不買的,當心家宅性命不保。
盡管這土匪條款很不講理,但如此一來,謝家寨還是變了性質,不算得真正的土匪了。
謝家寨的土匪們本就是當地的一霸,本地其他土匪和民間安保團體根本不是其對手。現在謝家寨搖身一變成了安保團,本地的那些安保團就沒了活路,紛紛被謝策用各種威逼利誘的手段,歸到謝家寨門下了。剩下的小股土匪,也漸漸銷聲匿跡了。
在這亂世,財主和富商若是沒有安保就會很危險,他們私養的打手又完全沒有謝家寨那些人武藝高。
所以盡管富商財主們剛開始是被逼繳納安保費,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西涼侯不甘心自己的地盤被吞,幾次派人攻打蒲州縣,都是謝家寨的人護住了山下百姓的財産和人。大家這才漸漸覺出交錢給謝家寨享受安保的好處來,便都盡數交了安保費。
錢財多、貨物運輸量大的富商和財主,都交了每年三百兩享受貨物押送和人身保護的服務。
謝家寨的兵力漸漸已經超過了蒲州縣衙,縣太爺李甫公辦事也經常向謝家寨借調人手。一時之間,謝家寨在蒲州縣風頭無兩。
這是謝策當上寨主以來最大的成就。謝家寨在他大刀闊斧的改制下,已經從以前堂主各自為政,改成了謝策一手集權。所有堂主手下的人他都可直接調配。
這件事,李癞子功不可沒,不僅主動帶頭交了兵權,還積極地幫着謝策清理那些不服命令的人。
陳聾子這人沒什麽說的,寨主讓交兵權就交呗。錢串子可就不怎麽樂意了。錢串子其人貪財好色,又極度摳門,讓他交出自己的人,就等于要他的命。
不過他還是不敢違抗謝策的命令,在李癞子的威脅下,還是不情不願地把人手交出去了。
除了把寨子的兵力集中到自己手裏,謝策還組建了一支直屬他自己的精悍的人手。最初衛楠帶上山的那十九個軍漢就是這支人手的最初規模,如今已經是五十人的隊伍了。謝策光杆寨主的日子總算是結束了。
這段時間裏,謝策忙得團團轉,但也沒忘記監視衛楠。他讓王胖每日報告衛楠的一舉一動。
“謝老大,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看這衛楠幾個月來不是洗衣就是做飯,少言寡語的,除了跟丫鬟仆婦說話,也沒見他跟兄弟們聊天。”王胖湊到謝策耳邊低聲道:“會不會是你搞錯了,這人真的就只是想過點輕松的日子?”
謝策摸出他的玉佩捏在手裏低頭思考了一會兒,道:“這人可是一門心思想要進謝家寨。他以前是縣衙文書,雖然俸祿不高,但好歹是一份有臉面的差事;帶着人手攻打山寨,明知道是陷阱還要往裏鑽,難道被俘虜了,對他的計劃有什麽好處嗎?”
王胖不屑地道:“切,誰傻成這樣,想要當俘虜?當俘虜有啥好處?看他現在整天不是洗衣就是做飯,能比當縣衙文書舒坦?”
謝策揉了揉眼睛,将玉佩戴回腰間道:“有沒有可能他求的,就是來我府邸洗衣做飯?”
王胖正端着一杯茶,聽聞這句話,茶水噴了謝策一臉:“謝老大,你出門左轉有個池塘,要不你去照一照自己有多美?你說這話也太臭不要臉了!”
“不!王胖,你想起來沒,三個月前我把他丢進新兵庫,他死活要我帶他出來,甚至……”謝策不以為意,顧不上擦被王胖噴了一臉的茶水,思索着道:“說不定……他為我擋刀這件事都是算計好的,就是為了讓我心懷愧疚,好放他出新兵庫!”
謝策這後知後覺的狗腦子在事情過去幾個月後,終于察覺出衛楠當時的真實意圖了。
但還有個比他還遲鈍的王胖卻絲毫不覺得如此,王胖伸出袖子抹了抹謝策臉上的茶水:“謝老大,他出來就是跟丫鬟仆婦們一起洗衣做飯,難道他求的真的只是給你當下人?是他天生犯賤,還是他愛上你老人家的花容月貌了?”
謝策“啧”了一聲,伸手彈了王胖一個爆栗:“正經點!有沒有可能,他來就是為了來摸清謝家寨的底細,或者來找什麽人?若說來摸清謝家寨的底,也說不過去啊,曹林跟他勾結那麽久了,什麽沒告訴他?若說是來找人,他能來找什麽人,還非要花這麽長時間跟丫鬟仆婦們接觸?”
王胖揉了揉頭上被謝策彈出的青包,龇牙咧嘴再也不想理他了:“你這分析得跟真的一樣,我看你就是想太多了!他能找什麽人?若是找人,寨子裏的人他誰沒見過?找到就走了,還留在這幹嘛?”
“莫非,他要找的人,自己也沒見過,或者忘記長相了,所以才向丫鬟仆婦們打聽?”謝策不理會王胖,自言自語起來:“他究竟要找什麽人呢?”
王胖見他又想事情想得魔怔了,正要轉身離去,打算給自己的青包塗點藥水,謝策就叫住了他:“王胖,你去問問衛楠接觸過的丫鬟仆婦們,衛楠都跟他們聊過些什麽?打聽過什麽?”
“唉!知道了!”王胖不耐煩地揮揮手走了。他覺得在衛楠這件事上,是謝老大想多了,便沒将謝老大的吩咐放在心上。
謝策也沒再問他,因為接下來謝策與衛楠之間發生了一件非常“不一般”的嚴重事,讓他直接忘記吩咐過王胖去盤問下面人的事了。
過了幾個月,當衛楠離開後,王胖便後悔了當時沒聽謝策的話去盤問下人們,否則謝策可能早就認出衛楠了。
當夜,在李癞子的主導下,全寨上下給謝策辦了場感謝宴,感謝他帶着兄弟們走上了正道,感謝他将謝家寨發揚光大。
“寨主,咱兄弟們~錢也有了~人也有了,可寨主你還是條光棍呢!弟兄們過意不去啊!”李癞子醉醺醺地摟着謝策的肩旁,頭頂幾乎要蹭到謝策的臉。
他如今已經不戴帽子了,按照謝策的吩咐,他剃了個光頭,每日按時在癞子頭上上藥。
謝策被他滿頭的癞子惡心壞了,一把抓住李癞子的領子,把他拎得離自己三尺遠:“你懂個屁!老子這叫~叫待價而沽!像老子這樣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英明神武的帥哥,只有皇家的金枝玉葉配得上老子!”
說起女人,錢串子可最有發言權,可惜他現在結巴得不成樣子,一句:“女~女~”女了半天也沒說出下一個字,大家都沒耐心聽他說了。
“老~老~子說話呢,你們聾啦?”錢串子見沒人願意聽他說話,一着急,竟然蹦出了一句不那麽結巴的話。
“誰他媽又說老子聾?”聾得炮仗炸在腳邊都不一定聽得見的陳聾子突然咆哮起來。陳聾子諱疾忌醫,同樣也忌諱別人念叨他聾。陳聾子的耳朵非常神奇,聾得什麽也聽不見,除了罵他的話。
他咆哮歸咆哮,可沒人理他。
女人是錢串子的心頭好,也是李癞子心裏的痛。因為他那張英俊的臉,他娘曾給他說了一個家世好又漂亮的媳婦。但洞房之夜當新娘揭下他帽子,竟然當場悔婚了,哭着鬧着不跟他過了,還說他是騙子。
李癞子惱羞成怒,失手殺了那女人,被官府通緝,被迫上了謝家寨當上了土匪。自古以來,因為癞子頭被逼成土匪的,李癞子大概是第一人。
他見謝策說起要娶金枝玉葉的事,竟然蹲下“嗚嗚”地哭起來。哭了一會兒又歪歪扭扭地向謝策走去,兩只手抱着謝策的右胳膊,就差給他搖尾巴了:“寨~寨主,你把我治好~我給你立祠堂!”
得,謝策在李癞子口中輩分又升高了一輩,直接成了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