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并肩
從那天開始,謝策對衛楠的照顧簡直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他專門為衛楠量身定制了一套調養的方子,每日還要親眼看着衛楠的将一日三頓的藥全部喝完才罷休。除此之外,他還吩咐廚房每頓飯都添了一份藥膳,都是他親自為衛楠拟的方子。
藥膳也就罷了,左右不過是食物裏添加些藥材,廚房手藝還是可以,衛楠吃着倒也喜歡。可是藥就不行了,謝策的藥實在是太難喝。
衛楠以前身體強壯,很少生病,除了在謝家寨受了兩次重傷,幾乎沒有受過什麽傷,所以他喝藥的次數非常少,都是在逼不得已想讓自己快點好起來時才會喝藥。
此刻他覺得自己傷已經痊愈,就算身體沒有完全複原,也是不必這麽一日三頓苦藥湯子委屈自己。若不是怕冷了謝策的一片好心,他是絕對不會喝的。
這日清晨,天還有些涼,他披了一件靛色的外袍坐在謝策太子帳中的書案前研究戰事圖,微微蹙眉。
經過十多日的的精心調養,衛楠傷後血虛頭暈的毛病也很少犯了,精氣神也在漸漸好起來,不再動不動就犯困乏累。整個人的氣色也好很多了,不再是之前那般瘦得吓人。
“衛先生,你藥來了。”王胖端着一碗藥進來了,把藥碗放到衛楠面前。
衛楠擡頭看着那晚黑乎乎的藥,有些無奈地緩緩端起來喝了,然後皺着眉把藥碗遞給王胖:“若是不知道這是謝寨主開的藥,我還真當是毒藥呢!”
王胖有些幸災樂禍地看着衛楠,不懷好意地笑道:“那就是衛先生你見識短淺了,謝寨主對你算是手下留情了。若非如此,他還可以開出又苦又腥又辣的藥,保證你一碗下去孟婆湯都不用喝了,直接過奈何橋!”
“死胖子你說什麽呢?我看你最近很嚣張啊,敢這麽說老子,小心老子真的賞你一碗腥辣孟婆湯!”謝策撩起門簾就走進來了,正好聽到衛楠和王胖在诋毀自己的手藝。
王胖背後說人壞話被抓住有點心虛,卻還在嘴上為自己找回一些顏面:“你藥難喝又不是我一個人這麽說,是吧衛先生?”
戰火東引的王胖子這回失策了,衛楠毫無原則地倒向了謝策那邊:“你怎麽能這麽說謝寨主呢?良藥苦口嘛!”
王胖瞠目結舌,不知道為什麽有些人如此善變,變臉如翻書,現在人家倆人結成聯盟了,自己到底是多餘的,氣得指着衛楠:“你……你……”
謝策笑了一下,走上前去在王胖屁股上踹了一腳,笑罵道:“還不滾!”
王胖拍了拍屁股,端着空藥碗罵罵咧咧地走了。
謝策走到衛楠身邊,看着他案邊擺着的一小碟腌梅肉,抱着胳膊挑眉看着衛楠:“良藥苦口,嗯?你真覺得我的藥很難喝嗎?”
衛楠放下手中的筆,用兩根手指捏了一小塊梅肉塞到嘴裏,挽救一下被藥水殘害的味蕾,淡淡地道:“謝寨主,你問這話,難道你沒喝過自己的藥嗎?還是你味覺有問題?”
謝策“啧”了一聲,憤憤道:“老子為了讓你好得快些,用得可都是最好的藥材,你這麽說,良心不痛嗎?”
衛楠擡起頭來看着謝策:“咱們能客觀一點嗎?我沒否認你的藥有效,但味道是擺在那。你若不甘被人說藥難喝,為什麽不試着調一下藥方呢?”
一說到醫術,謝策就來勁兒了,他也捏了一塊梅肉塞進嘴裏,不屑地道:“你們這些人懂個屁,每一味藥材雖說都有多個功能,但多味藥搭起來藥效就可能變得完全不同……”
還沒等他侃侃而談完,衛楠便捏了捏太陽穴打斷了他的話:“謝寨主,說正事。昨晚東梁王找你去談了什麽?”昨晚謝策半夜被東梁王招去密談,這會兒才回,若不是有要緊事,絕不會這麽久。
謝策起身時衛楠也聽到了,他本想也跟着去,但謝策不肯讓他勞累,讓他留在帳中等消息,這一等便是等到了天亮。
“昨晚東梁王的守軍抓到了一個西涼侯的信使,是西涼侯派去給北宛侯送信的,他想要和北宛侯和談,重修舊好。”謝策道。
西涼侯的地盤與北宛侯之間隔着一個東梁王,如今東梁王兩邊擴張,已經漸漸蠶食掉了不少西涼侯、北宛侯的地盤,一家獨大。西涼侯與北宛侯之間本身就存在不少矛盾,不過如今東梁王勢大,他們二位想要聯合起來抵抗東梁王也是在預料之中的。
“若是讓他們結了盟,兩邊配合夾擊東梁王,再加上大周皇屬軍,東梁王便會成那出頭的椽子,你這個前朝太子本是他聚集正義的旗幟,反過來就會成為他挨打的緣由,他很可能會把你獻給大周皇屬軍,以保住自己。”衛楠道。
謝策沒想到衛楠分析了半天,出發點和落腳點都在自己身上,他心中有些動容,走到衛楠跟前将他快要滑下肩膀的外袍給他往肩上攏了攏,有些迷糊地問道:“依你看,怎麽辦?”
衛楠“啧”了一聲,看着謝策疑惑道:“這麽簡單的事情,你和東梁王商量了一個晚上?若是就這麽點情況,只需要一出離間計就可以打破他們的結盟,畢竟他們之間本身就是有嫌隙的。說吧,還有什麽其他情況?”
謝策道:“你還真說對了,西涼侯和北宛侯之間的勾結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次抓住的信使交代,西涼侯打算把女兒嫁給北宛侯的兒子,以此來表示自己和談的誠意。”
北宛侯的兒子傾慕西涼侯女兒不是一日兩日了,整個大周都知道。西涼侯女兒是個女中豪傑,上得戰場下得廚房,人長得傾國傾城,雖然已經是個老姑娘,卻依舊有衆多傾慕者,她根本看不上北宛侯那個風流的兒子。
“西涼侯的女兒同意了?”衛楠猜到若是曹靖秋不同意的話,東梁王也不會這麽發愁了。
“嗯!很奇怪吧?那麽多富家公子王公大臣她都看不上,也一向不為財權所動,竟然為了她爹答應嫁給北宛侯那個兒子。”謝策拿起桌案上的一支狼毫把玩起來。
“曹靖秋武藝高強擅長作戰,論謀略論戰術,東梁王手上的那些武将怕是沒有能敵過她的。所以讓你的謝家軍出手?”衛楠問道。
“是啊,李癞子和錢串子在軍中威名赫赫,确實比東梁王手下那些庸才要強些。但要論對戰曹靖秋,怕是他們兩個加起來也不是個。”謝策道。
西涼侯之所以能封侯拜将,為大周皇帝周憲立下赫赫戰功,其實多半都是他女兒曹靖秋的功勞,她曾單騎追擊敵軍首領,三天連破十八道封鎖線,最終将敵軍首領斬于馬下。
衛楠眼神複雜地看着謝策道:“東梁王竟然讓你去阻擊曹靖秋?”
“是啊,找我商量了好幾個時辰,我在他軍中畢竟是太子,一根旗幟。若要太子親自去幫他打伏擊,不得好好作一番鋪墊嗎?”謝策懶懶地倚在衛楠身旁的一個椅子裏。
“我與你同去!”衛楠立即道。
“怎麽,對我沒信心嗎?”謝策從腰間取下那枚白色玉佩左右手倒着玩,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我雖沒見過那曹靖秋,但我卻知道她的底細。我跟我師父闖蕩江湖十幾年,對江湖上的那些奇人異士還是了解的。她師父是個隐士,武道造詣還可以,就是謀略差了點。你放心,她師父都未必是我對手,何況她一介女流。”
衛楠正色道:“謝策,你可莫要小看了曹靖秋,她的武學造詣遠在她師父之上,而且擅長排兵布陣,是個在沙場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的老将,你若要去截住她,只怕不容易。”
“而且西涼侯知道曹靖秋要去北宛侯的那邊,必定會經過東梁王的地盤,他會不做萬全的準備?”衛楠伸手拉住謝策漫不經心的手腕子,讓他重視自己的話。
謝策看着衛楠捏住自己的手,突然腦子就不正常了:“咦,你手還挺白,也不像之前那麽粗糙了哦!”
衛楠無語了,狠狠收回了被謝策視奸的手攏回袖中,緩緩呼了一口氣,壓下心中被謝策氣得翻滾的怒火,閉目不看謝策,似乎再多看他一眼就會忍不住爆粗口:“謝寨主,你要是不帶我去,我便離開,從此你我再也不必相見!”
這是謝策第一次見到衛楠失态生氣的樣子,他腦中空白了一會兒,欣喜和動容齊上心頭:他曾經多麽盼望衛楠可以在自己面前表露真情實意的一面,哪怕是生氣也行。如今他真的看到衛楠對着自己生氣了,還是為了想要和自己并肩作戰而生氣。
“他是真的很在乎我,很在意我的安全……那麽清冷從容的一個人,竟然為了和我并肩作戰而失态,我何其有幸啊!”謝策心道。
他又手快過腦子一把拉住了衛楠的袖子,跟狗看骨頭一般癡癡地看着衛楠臉上的細微表情,半晌才癡癡地道:“放心,我去哪都帶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