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憂

衛楠這才沒有再次把自己的手抽走,也不說話,低頭仔細看起了三方勢力的交叉點,回憶着曹靖秋的用兵打仗的習慣,揣摩她會選擇走哪條路。

半晌,他才發現謝策的眼睛還跟狗看骨頭一般盯着自己,便轉過身去用背對着他,冷冷道:“沒事的話就去幫我找個趁手的兵器,我可不想空手上戰場。”

謝策這才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平日都慣用什麽兵器呢?”

“沒有什麽慣用的,手邊有什麽用什麽……上次發現你那兩把匕首還不錯,不過發力需要很強的臂力和腕力,我現在……怕是沒法發揮它們真正的威力了。”衛楠道。

謝策跟狗似的轉到衛楠臉那邊,讨好地問道:“你是慣用巧力的,那要不要我重新給你定制兩把更加輕便的?我那兩把是玄鐵打制,對你現在來說确實重了點,反而影響你發揮。”

“好!”衛楠一點沒客氣。

謝策像是得到了獎賞一般歡天喜地地找錢串子研究兵器去了。支走了謝策,衛楠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些為剛才的失态而懊悔。他和謝策已經算是心照不宣了,但謝策在他心中是真正的太子,是他從小就立志要呵護着長大的人……如今人是長大了,可是怎麽就變得那麽讨打呢?小時候那個軟糯可愛的小姜策去哪裏了?

“都怪我那時候把你弄丢了……若是早點找到你,或許你不會經歷那些磨難。”衛楠已經從王胖那裏了解到了謝策的過去,他是怎麽被老寨主和聶如蘭那如虎狼般地教育的。在那種環境下,謝策能長成一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才真是見鬼了。

滿心都是對謝策的愧疚和憐惜的衛楠,想要把自己缺失的十幾年都補回來,所以他才嘔心瀝血地為謝策奪回江山而努力,除了替自己複仇,也為了替那竊國的爹贖罪,回報那個從小到大都對自己好到極致的謝策。

衛楠長得太好看,從小他身邊的人都說這小孩長得太好,是用親娘和自己的福氣換來的絕色相貌;因為長得好看,被護國公夫人虐待;因為長得好看,被養父多次觊觎……他從來都很厭憎擁有這樣一張給自己帶來災難的臉,可是再次遇到謝策,他開始對自己這張臉不那麽厭棄了。

謝策喜歡他,從小就喜歡,衛楠知道。長大後的謝策把這種喜歡延續了下去,漸漸變成了愛。衛楠心中是很矛盾的,他不反感謝策的親近,可這與情愛無關,僅僅是他從小養成的對謝策的包容。

他從小生活在勾心鬥角的宮廷,長在貧窮肮髒的家庭,從來都不知道不摻雜任何雜質的情/愛是什麽樣的,是不是所有的情/愛都跟相貌、金錢、權勢、地位有關系。

衛楠不确定謝策對他的愛是不是不參雜任何雜質的,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長相如何,身世為何。但是他不在意。即便自己對謝策的愛并非情/愛,他也喜歡自己這副好相貌能讓謝策高興。只要謝策高興,他就高興。

衛楠并沒有在學堂念過幾年學,他真正的啓蒙老師是洛青山,洛青山本人就是個潇灑不羁的人,對衛楠的教育也沒有什麽道德廉恥禮儀的約束,想教什麽教什麽。所以在衛楠心中,沒有太多的世俗觀念的束縛。

午飯是衛楠一個人吃的,謝策讓王胖告訴衛楠,說自己有事和兄弟們一起吃了,并吩咐王胖看着衛楠吃完藥膳,喝完藥才準走。衛楠便拉着王胖一起吃,說自己一個人吃不完兩人份的飯菜,王胖便樂呵呵地坐下來和衛楠吃了這一頓飯。

直到快接近傍晚,謝策才回到營帳,他特地吩咐廚房晚飯等他回來了再送,就是想和衛楠一起吃。

他暗自得意,耐心地等到衛楠喝完了最後一口湯,才獻寶似地從懷中拿出了那兩把匕首:銀白色的匕首大約長五寸,刀背厚約半寸,反着寒光,刀身上還有着繁複的花紋,一看就非凡品。

他将那兩柄匕首放到衛楠的面前,道:“這兩柄匕首名曰無名,你應該聽過吧。送給你。”

衛楠伸手摸了一下那兩柄匕首,點頭道:“能花大力氣尋到呂程将軍的無名,費心了。”

呂程是大齊開國大将,他的兩柄無名跟随他南征北戰,為大齊打下錦繡河山。但在一次政變中,呂程将軍被陷害致死,無名也從此不知所蹤。後來繼位的大齊皇帝為呂程将軍平反正名,可是這位傳奇将軍沒有後人了,無人替他接這平反的诏書。一代名将落得如此下場,也是令人唏噓。

無名的材質很奇特,并非存在這世間的任何金屬,而是從地底深處挖出的一塊非金非玉的東西,要打造成一柄劍,猶嫌材料太少,所以那鑄劍名家就把它打造成了兩柄匕首,名曰無名。

無名鋒利無比,卻靈便輕巧,每柄匕首重量不到二兩,特別适合衛楠這樣使用巧力,又臂力腕力虛浮的人。被稱為奇襲神器,保命神兵。

謝策見衛楠對無名愛不釋手的樣子,眼底裏都是笑,他走到衛楠跟前蹲下來,看着衛楠的眼睛道:“我送給你無名,不是要你在戰場上去拼命,我只想它能護住你。我知你不是普通人,是世間少有的武道高手,但你現在傷了根本,莫要逞強,好嗎?”

“我也不逞強,若是那曹靖秋實在太過強悍,我便帶着你逃跑。我們不回東梁王大營了,就回謝家寨,把山道一封,就在上面當一輩子土匪,可好?”

謝策這一番讓人窩心的話足以讓衛楠放下一切的背負,但他在怔了片刻後,還是很冷靜地回道:“謝寨主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我必盡全力……”他看着謝策的臉,猶豫了片刻,終于伸出右手撫上了那讓他思念了十多年、從幼兒變青年的臉,聲音又軟了下來:“若是盡了全力仍然敵不過,謝寨主便帶我逃吧。”

謝策聽到這番話,激動得眼裏都是淚,他伸手就抓住了衛楠停在自己臉側微涼的手,不想讓它離開自己片刻,動情地道:“我送了衛先生這麽好的一件絕世神兵,衛先生不表示一下嗎?”

衛楠本還沉浸在小謝策的溫情裏,突然就被這個已經長大且不那麽單純的大謝策給打斷了,當即艱難地抽出自己被謝策抓得緊緊的手,喘了口氣道:“我去為你出生入死,你給我件好兵器不是應該的嗎?”

“楠哥哥好無情!”謝策手中冰涼的手被抽走了,有些失望,又是嘴快過腦地冒出這麽一句。

這句話一出來,兩個人都呆住了。衛楠輕撫自己被抓疼的手的動作停下了;謝策舉在半空中的爪子也忘記放下去了。

半晌,衛楠打破了這靜得吓死人的沉寂:“我……我有些累了,謝寨主也早些歇息。”說罷抓着兩把匕首低着頭快步走回別間。

洗漱完畢,衛楠剛剛躺下,謝策又進來了。衛楠重重嘆息一聲,坐起來看着手裏不知道端着什麽、要進又不敢進的謝策,聲音有些冷:“你能別總在這時候來打擾我嗎?你知不知道身體虛弱之人睡前受到的刺激太大,會很難入睡?”

謝策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站在門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低頭道:“你晚上的藥還沒喝……我不知道你睡眠不好,早知道的話,我會改變藥方的……我……我現在就去重新煎藥!”說着便擡腿要往外走。

“站住!”衛楠真的是無語了,伸手道:“拿來吧!明日再重新換藥方也不遲。”接過放在手中的藥碗,衛楠看都沒看,閉着眼睛“咕咚咚”就喝完了,然後把空碗往櫃上一丢,道:“好了,好不容易培養的睡眠被你給吓沒了,你說吧,怎麽補償?”

謝策咬了咬嘴唇,渾不覺被人欺負了一般,厚着臉皮笑道:“我幫哥哥按摩……我的手法可是魔醫嫡傳,保證哥哥可以安安穩穩一覺天亮!”

“謝策,天亮過後,不可再當着外人叫我哥哥了。”衛楠躺下了,默認了謝策的提議。

“哥哥放心,我都知道。”謝策心花怒放。

衛楠萬萬沒想到,在他心中就是伺候人的活,在謝策眼中就是莫大賞賜。他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順地摸遍衛楠全身,一解相思之渴,還可以消除衛楠的疲憊和疑慮。

謝策怕衛楠身上的傷剛痊愈,說不定還有沒有完全愈合的陳舊傷,不敢太用力,只好撿着不太要緊的地方,用雙手大拇指輕輕揉捏。

“他瘦了好多,重傷期間肯定沒有得到精心的照顧。”謝策摸着衛楠腰背突出的骨節,心裏難受得緊,一顆心被疼惜占滿了,倒也沒有起什麽色心。

“謝策……睡吧,別按了。”

“我再幫哥哥按一會兒,明天就松快多了。”謝策兩個拇指輕輕揉着衛楠的太陽穴,一點也不想離開。

在謝策不輕不重又擾人的按摩中,衛楠最終還是沉沉地睡過去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他醒來的時候,謝策并沒有回到自己床上,而是像小時候一樣縮在他的腳邊。

小時候的謝策小小的一團,總是不願意睡自己的大床,偏要在夜深人靜時摸到衛楠的耳室睡下。衛楠那時候畢竟是個少年,睡眠深重,并不知道謝策是什麽時候摸到自己床上的,自己的床并不寬敞,謝策只有委屈地睡在自己腳邊。

如今,這人已經長成了比自己還高大的人,心性卻一如從前。衛楠輕輕将被子往謝策的身上堆了一點,生怕吵醒了他。昨晚謝策替衛楠按摩到很晚,甚至衛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

他并沒有起身,而是躺了回去默默地看着陷入深睡的謝策。謝策長大後,容貌變化了很多,小時候是胖胖軟糯的一個小團子。長大了,卻變成了一個身形極其高大、又并沒有多少肉的瘦削青年,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面目如刀子刻畫出來那般英俊,卻又透着一股寒冷,像是只危險的野獸,随時都可能暴起傷人性命。

要從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太子,變成如今的悍匪,要經歷多少錘煉,幾多摧殘?衛楠一顆心被疼惜歉疚占滿了,渾不覺自己的身體已經慢慢向謝策靠攏了。

他輕輕在謝策的額頭上落下了淺淺的一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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