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分歧

陳聾子身邊的金剛對着他耳朵吼了半天,他才聽清那金剛說的是“謝寨主帶着兄弟們回來了。”

陳聾子立刻趕到謝家寨外面崖坪,只見謝策和衛楠正坐在崖坪的石凳上,衛楠正在給謝策背上的刀傷上藥,李癞子和錢串子正指揮着兄弟們将金銀細軟往寨中扛。

“寨主怎麽回來了?”陳聾子連忙拉住李癞子。

“唉……”李癞子看着衛楠與謝策卿卿我我的樣子嘆了口氣,把陳聾子拉到一邊,将下山後發生的事緩緩告訴了陳聾子。

陳聾子聽完就暴怒了,他推開李癞子的手氣沖沖地走到謝策面前指着衛楠對謝策道:“小兔崽子,你今天跟老子說清楚,他到底是誰?”

謝策正疼得龇牙咧嘴不想說話,但拗不過陳聾子執着地等在那。他心知這一天早晚要來,便不耐煩地道:“還問什麽問,不是有人都告訴你了嗎?”謝策狠狠盯了李癞子一眼,李癞子吓得趕緊轉過去指揮兄弟們幹活去了。

“好,那我要你殺了他!”陳聾子見謝策承認了,一指衛楠。

“陳聾子你瘋了?當年好歹你也是護送着我們逃跑的,你怎麽也跟東梁王那些人一般?”謝策怒了,怕兄弟們聽見,壓低聲音對陳聾子吼道。

“當年,先皇後讓我等帶着他逃,只是拿他當個人質而已!只有你傻不拉幾把他當個寶一樣護着!他爹殺了你全家,殺了我陳家滿門,這些血仇豈能忘?要不是後來我找不着他了,我豈能容他活到今日!”陳聾子指着衛楠,手都在顫抖:“太子,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謝策壓低聲音咬牙道:“當年他不過是個孩子,周憲作的孽跟他有什麽關系?”

“周憲當初殺我全家的時候,可沒管稚子無辜!我一家老小……可憐我那小女兒才滿月……”陳聾子說到傷心處忍不住紅了眼圈。

衛楠本就恨他爹,謝策怕他聽了陳聾子的話更加難受,便站起身把衛楠往身後一推,低聲對他道:“你先回寨主府,就住我房間,我會處理好這一切。”說罷又對王胖招手:“胖子,把衛先生帶回我房間,誰要是敢闖進去,進一個殺一個!”說完不管衛楠願不願意,便讓王胖把他拖走了。

等衛楠走遠了,謝策才站起來對着陳聾子咆哮道:“陳聾子,你他媽造反啦?連老子的話都敢不聽?”

陳聾子突然對着謝策就跪了下去,謝策見狀怒道:“你他媽幹什麽?快滾起來!”

陳聾子對他意義非凡,既是舊人,又是恩人。謝策可以跟他土匪爹對着幹,可以忤逆他師父,卻從未這樣跟陳聾子紅過臉。因為陳聾子從來沒跟他提過任何要求,這是唯一的一次。

“太子殿下,當年你太年幼不知道。這個周楠從小就心機深沉,逃亡路上,每當我想下手殺他時,他都警覺地把你抱在懷中,或者把你背在背上。我總不能當着你的面殺他吧?後來迫不得已把你放在朝天山腳下,我帶着他引開追兵,本想找機會殺了他。可他看見我被玄衣白菊砍殺,竟然直接逃走了。”

“太子殿下,且不說他與你之間有深仇大恨,他如今跟在你身邊到底是想幹什麽你知道嗎?他難道不是想取得你的信任,然後賣了你為他換取榮華富貴?一個從小心機那麽深的人,怎麽能留在身邊?何況還是仇人!你這是引狼入室啊!”陳聾子痛心疾首地痛陳道。

“你說夠了沒有?”謝策真的忍無可忍了,“你知道個屁,若他想要出賣我,我早死八百回了!”

謝策跟陳聾子拉扯半天,雙方誰也沒有說服誰,半日後,兩人不歡而散。

謝策身心俱疲地回到寨主府,衛楠正坐在桌前看着桌子上的飯菜發呆。

“哥哥,你怎麽不先吃?飯菜都涼了吧?要不我喊人重新熱一下……”謝策擡腿進門,坐到衛楠身邊看着他。

“不用了,還是熱的,我等你回來一起吃呢。”衛楠笑了一下,伸手為謝策遞了一雙筷子,又為他舀了一碗飯遞到他面前:“快吃吧,幾天沒好好吃飯了。”

謝策有些詫異地接過碗筷,衛楠很少對他這麽溫柔。

謝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他連忙放下碗筷,手快過腦地抓住衛楠的手腕就給他把脈。

衛楠沒有推開他的手,任由他握着:“別一驚一乍的,我無事。”

脈象沒有異常,除了略顯虛滑,但衛楠本就有傷在身,也屬正常。謝策放下了他的手,也給他盛了一碗飯,柔聲道:“哥哥也吃吧,吃完了,我有話對哥哥說。”

衛楠拾起筷子便開始吃飯。謝策是個餓不得的主,見衛楠吃了,也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一餐無話。

“哥哥,你知道陳聾子是誰嗎?他就是當年帶着你跑,替我引開追兵的那個死士。所以,哥哥別怪他對你這般仇視,好嗎?我會說服他的。”謝策躺在床上,側着身子看着衛楠的側顏。

“我知道是他。這麽多年,他除了老點,樣子倒是沒變。”衛楠閉着眼睛道,“當年他就想找機會殺我,但都被我躲過去了。如今他再也殺不了我了。”

謝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是的,如今的衛楠很強大,一身奇巧的武功,一手怪異的玄術,是謝策見過這世間最厲害的人,可也是謝策心中最需要自己保護的人。

這世間誰都對衛楠惡意滿滿,身為當今皇族,卻被親族記恨,有家歸不得;那些恨大周皇室的人,不是想殺他,就是想把他當成奇貨可居、捏在手裏可以跟周皇室講價的籌碼。衛楠已經無處可去了,除了自己,誰還會真心實意對他好呢?

謝策的心被疼惜填滿了。他向衛楠靠攏了一點,想要把他攏入懷中,卻沒有正當的理由了:之前在獨木峰謝策可以抱着衛楠睡覺,是因為山上太冷,衛楠又受了重傷,抱着他可以說是給他取暖;如今衛楠人在寨主府內,蓋着溫暖柔軟的錦被,謝策還有什麽理由去抱他?

“哥哥,我可以抱抱你嗎?”內心掙紮了半晌,謝策終于鼓起勇氣問出來了。

衛楠睜開眼睛,轉頭看着身旁的謝策,笑了:“小時候都是我抱着你。如今你長成比我還高大的大人了,我也抱不了你了。”謝策的身上還有淡淡的藥味,從他後背的傷口散發出來的,是為了保護衛楠被砍的傷。衛楠的策兒長大了,大到可以保護他了,哪怕在千軍萬馬中,即便拼上性命,他也要護住自己。

小時候,是衛楠為謝策遮風避雨;如今策兒長大了,輪到他來保護衛楠了。

衛楠是一個被世人放在對立面的人,人人都想要利用他,想要他死;只有謝策将衛楠放在自己身後,用他的肩背給衛楠遮風擋雨,為他去拼命,為他去對抗全世界。

“你抱着我吧。”衛楠輕輕閉上了眼睛。那是他策兒想要的,他怎麽忍心拒絕?

謝策如願以償地抱到了衛楠,他輕輕把衛楠攏入懷中,像是抱着他的全世界,身心都在顫抖。懷抱着心愛之人,感受着他身上細微的味道,感受着他薄薄衣衫內的身體,感受着他的脆弱和強大,如此真實又虛幻。

“哥哥,我……我好想你……我想了你十五年……我終于等到你了。”謝策閉上眼睛輕輕在衛楠耳邊呢喃,雖是對着衛楠說話,卻更像是對自己內心的獨白。

他沒發現,他懷中的人眼角已經漸漸濕潤。

第二日一大早,謝策和衛楠剛吃完早點,王胖就慌慌張張跑來了:“謝老大,聽說陳聾子那孫子跪在祠堂內一晚上了,誰去都勸不起來。”

“愛跪讓他跪,反正又不是跪我,關我屁事。”謝策咽下最後一口包子,伸手把桌上一張紙遞給王胖:“照着方子抓藥,一日三頓,知道了吧?”

王胖接過藥方認真看了起來:“喲,又給衛先生改藥方了呀!謝老大你這方子還真是……”

他還沒看完,突然又想起了正事,将藥方放下認真道:“謝老大,你當初能在寨中站穩腳跟,那是因為陳聾子是你堅實的後盾。如今他這個樣子,你如果不管不問,豈不是寒了兄弟們的心?你好歹去勸勸,做做樣子嘛。”

“他愛怎樣怎樣,老子不去!跟他說,跪死了老子給他打個金絲楠木棺材!”謝策白了王胖子一眼,道:“你他媽自己一身跳蚤沒摘幹淨,倒是替人家打算起來了。連麻藥都聞不出來,還敢端給衛先生喝!若你是聶如蘭的弟子啊,他真能活扒了你的皮!”

王胖子心虛低撓撓頭,紅着臉轉頭就給衛楠鞠了一躬:“衛先生對不起,都怪我……我……”

衛楠放下筷子,淡淡地道:“王管家不用如此,東梁王既然起了心思,即便你當天聞出來了,他也會有後手的。”

衛楠說得沒錯,謝策也知道即便王胖當時聞出了麻藥,讓衛楠免于被害,東梁王也不會放過衛楠。他反而會更加忌憚和小心,說不定下次出手就不是一碗麻藥那麽溫柔了。所以謝策才沒有過于責罵王胖子。

王胖聽着衛楠的話,心裏寬慰不少。他側臉看着謝策,心中不停感慨:同樣是人,差距咋就這麽大呢?衛楠天生玲珑,知道怎麽讓人舒服,謝老大卻偏偏是個別人怎麽難受他怎麽來的主。這樣兩個性格完全相反的人,竟然可以湊成一對,王胖自認見識太短淺。

王胖走後,衛楠問謝策:“你當真不管陳聾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