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禁锢

他們聊到很晚,淩晨三四點才爬上床睡覺。羅軒睡不着,隔一段時間睜開眼看看窗簾,挨到夜色如渾水般變清澈,微光透過窗簾布狹小的縫隙。

手機鬧鈴被羅軒給關掉了,雖然還沒有響。他跪坐在床上,傾身靠近熟睡中的江明允。

江明允睡覺時像個公主,呼吸聲非常輕,不把耳朵貼近他鼻尖是聽不到的。羅軒聽了一會兒,擡起上半身将江明允端正的五官全納入視野。

“明允,明允。”

柔軟的嗓音與空氣發生輕微摩擦,他越靠越近,嘴唇不小心觸碰到江明允的耳廓。

“——明!”

眼前的景物猛然倒轉,江明允攬住他的肩膀将他壓在了下面。手指捏起下巴,唇堵住即将出口的驚呼,和着唾液攪碎在唇齒間。

熱浪翻湧,被子掀到一旁,江明允的手撩高他的純棉睡衣,沿着側腰向後撫摸到脊椎,手臂禁锢皮肉緊實的腰身。羅軒腰上沒有贅肉,也看不見肌肉,有幾分病态的蒼白和消瘦,仿佛輕輕一折就能折斷。

他幾乎招架不住這樣激烈的攻勢,手指在江明允的後頸處交握,出了汗,閉着尾端下垂的眼,喉結上下滾動,一邊笑一邊回應江明允的親吻。

“早上吃什麽?”江明允在親吻的間隙問。

羅軒轉頭結束這個綿長的吻,平穩呼吸,稍微想了想,說:“昨天沒去超市,家裏不剩多少能吃的東西。應該還有面包,面條也有,你吃面包還是面條?蔬菜放了太久,不新鮮,昨晚我扔了。”

江明允發出失望的哀嘆,伸手拿到床頭櫃上的手機查看時間,起床鬧鈴呈關閉狀态。

“起床啦,不然什麽也吃不到。”羅軒把身上穿的睡衣從江明允手中扯出來,下床拉開窗簾。

天光跳躍着降落在枕頭上,江明允眯起眼,平行雙眼皮舒展開,上下睫毛交錯,眼下卻有一道青灰,黑眼圈很重。

這兩天過得簡直兵荒馬亂。

油滋滋亂響,雞蛋的邊緣凝固焦黃,散發出煙火香味。羅軒關了火,拿着鍋鏟把煎好的雞蛋轉移到盛放切片面包的盤子裏。他剛把兩個盤子擱在餐桌上,轉頭就聽見門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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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江明允系着領帶從樓梯上走下來,他伸出手往下壓了壓,示意羅軒坐下吃飯,他去開門。

來人是一臉冷漠狀的Eve,鄧羅轶留在這裏,她不能自己飛回美國。她在酒店裏想了一整晚,最好的應對措施是盡可能最近距離地守着鄧先生,這樣還能多少發揮點作用,降低鄧先生開除她的概率。

她拖着行李,提出要入住這棟別墅。

“鄧先生在哪個地方,我就需要在哪兒,這是我的工作。”Eve不願意侵犯江明允的私人空間,要不是領鄧羅轶的工資,她才不會摻和這件事。

兩人開着門說話,羅軒看不見是誰來了,也聽不清他們說的什麽,好奇心驅使他走過去。

江明允聽到腳步聲,回頭對羅軒說:“洛,是你的助理Eve。”

羅軒不再往前走,握着自己手腕停在原地。

“鄧先生。”Eve聽江明允如此介紹自己,明白他倆已經說開了,便主動向羅軒打招呼。

“進來吧,我找間客房給你。”

江明允請Eve進門,紳士地幫她提着行李箱。他走在前面,手搭在羅軒肩上,低頭跟他耳語了一陣。羅軒一句話不說,乖乖回到餐桌旁坐好。

別墅地上部分有三層,地下一層。一樓主要是廚房、餐廳和一大一小兩個客廳,本來是北歐極簡主義裝飾風格,黑白灰加木地板,但養了很多綠色植物,簡約不再簡約,需要精心照料的綠植填滿了留白的角落。

南面落地窗使得室內采光非常好,北面一道小門通往別墅外圍的單面廊和後院。這個季節,後院的草坪被雪蓋得嚴嚴實實,雪中唯露出一塊木頭平臺,定睛一看,遠處竟然有一片凍結的湖。

江明允領她去了二樓,推開一扇門,客房也配備獨立衛浴,東西都是新的,從來沒有住過人。

“三樓有健身房,書房在二樓,樓梯左邊的那個房間,負一樓有儲藏室、家庭影院和車庫,你有需要的話,可以使用。”江明允簡單交代一下家裏的布局。

室內溫度高,Eve脫掉羽絨服,她問:“這裏就你們兩個人?”

沒看到傭人。

江明允說:“加上你有三個。”

羅軒送走江明允,開始打掃衛生,把餐具放進洗碗機,衣服扔進洗衣機,給自己養的植物澆水、擦葉子。他做一些瑣事,面容籠罩着一層靜谧的光輝,棱角和鋒芒都收斂在皮下,眼睛天真無辜,不設防,好像讓人一眼就能看透。

Eve雖然表面平靜,內裏心潮早已翻滾了百轉千回。

這是安裏公司唯一繼承人!身價千億的富豪!從小衣來張口飯來伸手的少爺!是他們挑剔獨裁薄情寡義的鄧先生!

“我來,我來,您歇着吧。”

沒等她走到他跟前,羅軒提起吸塵器跑了。

做完清理的活,羅軒把自己鎖進卧室裏。他小睡了兩個多小時,中午Eve敲卧室門請他到一樓吃午餐,把他吵醒了。羅軒不理她,敲門聲很快就消停了,過了一會兒,羅軒下樓将超市送到門口的食材拿進門,分門別類地進行處理,放在不同的位置。

正在享用餐廳送來的豪華午餐的Eve又一次遭到無視。

羅軒捧着一塊巧克力蛋糕回到卧室,他看陽光下晶亮的雪,看窗臺上的姬月季頂着粉白色的花,指尖觸及含羞草的葉片,羽毛狀葉片敏感地閉合起來。他漸漸吃完了甜膩的蛋糕,無聊地躺在床上。

時間是屬于他的,還是屬于鄧羅轶?羅軒想不明白,索性不再糾結。

傍晚的時候,鄭娜娜牽着她那條威風凜凜的豹貓敲開羅軒家的門。豹貓就像只縮小版的豹子,精力旺盛,喜歡出門遛彎。然而羅軒忙于做晚餐,沒空招待鄭娜娜。

“後退!別帶着你的貓靠近他!”Eve風一樣吹過樓梯,将貓與羅軒隔離開。

貓被吓出飛機耳,扭頭就跑,鄭娜娜拽緊牽引繩。羅軒切胡蘿蔔的刀差點切到自己,縮着脖子回頭看她們。

白種女人說英語,鄭娜娜驚訝過後便用英語反駁,“這是脫敏療法,羅軒對我的貓不過敏,你激動什麽?你誰啊?!”

“鄧先生,您有沒有不舒服?”Eve關注的是羅軒。

羅軒面露膽怯,遲疑地搖頭,他不害怕貓,更害怕人。

“喂!跟你說話呢,怎麽這麽不尊重人?你是誰?!”鄭娜娜性格潑辣脾氣火辣,睜大媚長的眼,抿着紅唇,不滿自己受到忽視,“他不是姓羅嗎?你為什麽叫他鄧先生?”

Eve顯得格外冷靜,嘴角一勾挂上禮貌的笑,“我是鄧先生的助理,他确實姓鄧。抱歉,我剛才是條件反射了,鄧先生見到貓會覺得渾身癢。”

羅軒不喜歡Eve,她的身上有鄧羅轶的影子,鄧羅轶的陰影借助她回到羅軒身上,企圖将他拆解、吞噬。

“As I was going up the stairs, I met a man who wasn't there. He wasn't there agian today, I wish I wish he'd go away……”當我走上樓梯,我看到一個原本不在那兒的人。今天他又不在,我希望他會永遠消失。

電視機播放《致命ID》,雖然別墅裏有家庭影院,但他們還是習慣在客廳看電影。江明允睡眠不足,看完開頭就撐不住了,倚着沙發閉眼睡覺。羅軒小心翼翼地把江明允的腦袋挪到自己膝上,輕柔地撫摸他的額頭,像一個母親在哄自己孩子入眠。

Eve坐在單人沙發上,假裝自己不存在。屏幕裏的女人叫聲凄厲,猩紅的血液噴濺,染紅透明塑料布,雨水不停沖刷,滿地泥濘摻雜血漿。

音樂緊張懸疑,頭顱就藏在滾筒洗衣機裏,Eve對這種場面感到不适,錯開眼,不經意看到羅軒的反應。羅軒保持着正常的眨眼和呼吸頻率,冷漠平靜,完全不像正在觀看血腥場面。

這部影片是羅軒找來看的,有關于人格分裂。

隐約的憂慮浮現在Eve腦中,抓不住,眨眼間就消失了。

冰凍許久的屍體直挺挺地從冰箱裏倒出來,迎面壓在人身上,這次的尖叫聲吵醒了江明允。

他睜開眼,仍然困倦,問:“幾點了?”

羅軒知道江明允想去卧室睡覺了,電影裏的謎團正堆積着沖向高潮,他全部的注意力回到江明允身上,乖巧地跟他說:“我們去休息吧。”

“你們不能睡在同一個房間。”多數時間保持沉默的Eve開口,“鄧先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聽到這話,羅軒當即就不樂意了,皺着眉頭,低垂的眼睛更加可憐。

江明允坐起身,揉了揉羅軒的頭發,先安撫他,再對Eve說:“我不會碰他。”

“江博士,如果你們睡在同一個房間同一張床上,您的誓言就不可靠。”Eve起身關掉電視。

江明允垂着眼,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兒他說:“我跟他分房睡。”

“為什麽?我不要!”

羅軒眼前一陣暈眩,表情寫滿了難以置信,他哀怨而委屈地瞪着江明允,希望他在開玩笑。為什麽要考慮鄧羅轶的意願,而不在意他?難道他就這麽無關緊要?

“我不要跟你分房睡。”豆大的淚水掉出眼眶,羅軒的下垂眼紅通通的,傳遞着傷心。

江明允用拇指抹去羅軒的眼淚,越抹越多,就在兩方僵持不下之際,Eve關閉手機錄音功能, 她公事公辦地說:“我已經盡了勸阻義務,之後發生什麽事,是您兩人的責任,與我無關,晚安。”

“哦,對了。”她在樓梯口回頭,帥氣灑脫,“我為鄧先生約了心理醫生,明天會帶他去看醫生。”

“他一直有定期看心理醫生。”江明允摟着仍然在鬧脾氣的羅軒說。

Eve搖頭,挑着眉無奈道:“可是鄧先生說了,要個新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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