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誓言

他們在前往拉斯維加斯的路上。

羅軒擺弄攝像機,漫無目的地拍攝沿途的風景。半黃半綠的矮草和孤零零的樹,裸露的土地鋪滿棕黃色沙土,天空明藍,飄着碩大的棉花樣的雲團,風噓噓呼呼地吹過一望無際的荒漠平原,路上只有他們這一輛車。他忽又将鏡頭對準開車的江明允,撒嬌道:“親愛的,說點什麽。”

江明允扭頭笑着瞥他一眼,“今天是我們私奔的第九天,在科羅拉多州,今晚預計能到達錫爾弗敦。”

“就像在逃亡。”羅軒興奮地補充。

“是,就像在逃亡。”

羅軒結束錄制,回放視頻查看拍攝效果。他翻看過去拍攝的視頻,翻到了去年江明允生日的記錄,便開始播放。

吹滅蠟燭,兩人坐在餐桌邊。

「許了什麽願望?」

江明允不告訴他,只說:「你猜。」

他剛要說出猜測的結果,江明允忽然傾身,用唇堵住了他的話音。嘴唇稍加分離,他說話時呼出的氣息落在他唇上,「噓,願望說出來就實現不了……我的願望與你有關。」

俘獲人心的聲音輕飄飄地落下,吻更深了,這仿佛一個交換靈魂的過程,他的身體被他愛的人操控。

江明允把他抱到桌上,羅軒抗議:「還沒吃蛋糕!」

「蛋糕有什麽好吃的?」江明允攬過他的腰,捏着他的後頸,開始親吻他的鎖骨。

「可是,是我自己做的。」

江明允擡起頭來,「那你喂我。」

羅軒跳下餐桌,拿刀來把蛋糕給切了。他用小盤子托着一塊蛋糕,另一只手拿叉子喂給江明允。然而江明允無視了他的叉子,直接低頭就着他手上的盤子吃起了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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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姿勢,江明允的後頸大大咧咧地暴露在他眼前。後頸是一個人最脆弱的部位之一,稍有沖擊,就有可能導致呼吸心跳驟停。後頸近距離不設防地暴露在人前,行為本身流露出無言的信任,而從更深層次的動物性而言,低垂的後頸是示弱和臣服。這種征服感使人躁動。

羅軒擡了一下手,奶油就糊到了江明允臉上。他端着盤子大笑起來,沒開心幾秒,江明允迅速展開還擊,拿一大塊蛋糕硬要喂給他,羅軒才不上當。

兩人邊鬧邊親,江明允脫掉上衣,架起他的腿。随着時間的流逝,氣氛不斷升溫,在即将全部暴露的關鍵時刻,羅軒突然驚叫一聲。

江明允不明所以,愣在當場。

「我還錄着像呢!我忘了。」羅軒害羞地用雙手捂着自己的臉。

江明允眼睛四處看,發現了攝像機放置的位置,走過來把機器關掉了。

車窗外,錫爾弗敦在荒野中拔地而起,這個小鎮是比較出名的旅游景點,保留了許多維多利亞風格的歷史建築,色彩華麗明豔,屋頂高聳,造型各具特色。

“洛,我們在這個鎮上多待幾天?”

羅軒搖頭,“不要,我想早點去拉斯維加斯。”

他聽過拉斯維加斯結婚聖地的大名,知道那兒半天就能走完結婚流程。

其實,走了這麽多天他們早就該到目的地了,但江明允一直在帶着他繞遠路,他不确定要跟他結婚。

結婚不單單關乎愛情,還牽扯到利益。他們已經私奔了,如果羅軒是個普通人,江明允不會在結婚這事上糾結。問題就出在羅軒的身家太豐厚了,在沒有婚前協議的情況下結婚,江明允能獲得一筆超乎想象的巨款。

江明允不願意占羅軒的便宜。

他之前提出,要想結婚必須先簽協議。羅軒想了一會兒,想到不簽婚前協議是控制鄧羅轶的好方法。只要離婚,就得分割財産,如此鄧羅轶就不敢離婚,也就不能拆散他們。

江明允無法跟羅軒達成共識,只能在暗地裏拖延。

“每天開車很累,洛。”他把車鑰匙交給酒店泊車員。

羅軒抱着貓,走在他身邊,“我有駕照,我可以替你開車。”

“我合理懷疑你只有駕照,不會開車。”江明允牽起羅軒的手,因為羅軒在人多的地方還是會緊張焦慮,“Roy的車技也不好,他手生。”

“你可以教我,我學東西很快的。”

江明允辦理了入住,在電梯裏說:“教你開車需要時間,我們還不是要在鎮上多待幾天。”

兩人終究還是在錫爾弗敦駐足多日,江明允找了塊空地,教他開車,沒打算把他教會,僅是玩樂性質的一種體驗。

夜晚的鄉村酒吧,耳邊栖落着舒緩的音樂,鄰桌一對老年夫婦在絮絮地聊天。

羅軒盯着人家無名指上的戒指看,他對江明允說:“明允,我們明天就走吧。”

“你不喜歡這兒?”江明允放下酒杯。

羅軒情緒低落,努着嘴一語不發。夜長夢多,他希望趕快結婚的心思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江明允應該輕易就能看懂。

“洛,結不結婚,其實對我們沒有什麽影響。”

“你為什麽不用這話來說服你自己?既然沒有影響,你為什麽不願意跟我結婚?”

江明允把他當成小孩子來糊弄,他又不傻,難道還不會察言觀色嗎?他不想讓自己像個怨婦,一直逼迫江明允,可他一天沒有把江明允攥在手裏,就一天不得安寧。

江明允垂眸,指尖在杯沿摩挲,笑道:“洛,你這是在自己坑自己。”

“是我自願,我絕不後悔。”羅軒伏在江明允肩頭,嘴唇慢慢靠近他的耳廓,“你難道不喜歡我嗎?”

隔天,他們再次踏上旅程。羅軒躍躍欲試地要把持方向盤,他的技術充其量也就能在直路上開車,轉個彎就把車開得搖頭擺尾。江明允把他趕到副駕駛,他還不樂意,覺得江明允小瞧了他。

羅軒捏着薯片塞進嘴裏,用吃東西來打發無聊的時光。路過加油站的時候,加油站邊上有個快餐店,他讓江明允給他買了一大包薯條、漢堡之類的油炸食品,換作鄧羅轶肯定不會吃快餐店的東西,羅軒倒是不挑。

他填飽了肚子,抽出一張濕巾擦擦手,探身到後座把貓抱了起來,抱到懷裏開始撸貓。在這期間,他天馬行空地跟江明允聊天,一會兒說結婚後要先回中國祭拜生母,一會兒又說起他昨天看的《了不起的蓋茨比》。

手機振動的嗡嗡聲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話,江明允正開着車,示意羅軒拿起手機。

“誰打來的電話。”江明允問。

羅軒看到手機上顯示的來電人後明顯緊張了,遲緩地說:“你媽。”

江明允戴上藍牙耳機,把手機從羅軒手中拿走。

“媽媽,我現在回不去。”江明允眉宇間是嚴陣以待的緊繃,略帶煩躁。

他是家中獨子,父親中國人,母親美國人,父母雙方都是大學教授,海城大學附近的那套房便是他父母出國前的居所。江明允從小到大就像是一路開了挂,順風順水,從來沒讓父母擔心過。哪成想而立之年突然脫離正軌,工作辭了,任職的大學也聯系不到他這位教授,Diana·Deng女士打來電話,他們才知道,兒子竟然是跟人跑了。

羅軒聽不到江明允的媽媽說什麽,他只能從江明允的回複和表情中猜測大致的意思。

江媽媽想讓兒子回家。

江明允停車,打開車門到外面講電話,羅軒趁機占據駕駛位置,等江明允轉身回來時,羅軒已經在隔着車玻璃朝他揮手了。

之前江明允把他從駕駛座橫抱了出來,塞進副駕駛。這次,羅軒學聰明了,他鎖着車門,如果江明允不乖乖選擇坐在副駕駛,他就不讓他上車。

江明允看路上車不多,便沒跟他僵持。但是羅軒開車慢,這直接導致他們沒能在太陽下山前趕到預訂的酒店,而且尴尬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恰好他們經過一片宿營地,紮着很多帳篷,露營的人燃起篝火,火光映亮半邊夜空。

羅軒提議他們可以租個帳篷在這裏過夜。

“我還從來沒有在野外露宿過。”他說。

野外自然比不得酒店的軟床,夜裏溫度低,羅軒睡着後無意識地向熱源靠攏,像頭小牛在拱他。江明允睡得不踏實,天還沒亮就醒了過來,他鑽出帳篷,太陽正從遠處山脈黝黑的脊背上升起。

燃燒的橘黃暈染開,天地是一塊巨大的畫布,光芒從林間穿過,畫出斜長的樹影。

羅軒披着外衣出現在他身旁,小小地打了個哈欠,說:“是日出啊。”

記憶一下子被擊中。

“是日出。”

他站在雙子大樓的頂層,端着杯冒熱氣的咖啡,回頭對江明允說。

那日的朝陽同樣光輝萬丈,在人身上描繪出金色的輪廓。

沒有賓客,牧師是唯一的見證者,他們身處拉斯維加斯一家接受同性婚禮的教堂。

正常宣誓詞是——我将忠于你,愛護你,直到死亡将我們分離。

羅軒說的是:我将忠于你,愛護你,如果分離将帶來死亡。

這聽上去簡直是一句惡毒的詛咒!

牧師些許詫異地打量着說錯話的羅軒,見他臉上沒有表露出窘迫,他是故意說出這種話的。

江明允擡起羅軒的左手,平靜而莊重地将戒指套入他的無名指。這枚銀色的戒指,将作為誓言的憑證,一個關于愛情與死亡的誓言。

“明允,不要離開我。”他又說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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