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巫褚1

謝逢殊剛推開寺門,門口的萬古春下已經靠了一個人,一身黑衣,頗有些不耐煩地抱着手,腰間懸着一條收起的長鞭。

見兩人一起出來,嘲溪直起身看向绛塵,問:“你們要去西南?”

謝逢殊答:“正是。”

嘲溪皺着眉,有些不情不願地上下打量了謝逢殊幾遍,眼神裏全是嫌棄,最終只看向绛塵:“我也去。”

話語剛落,謝逢殊和绛塵同時看向嘲溪。

绛塵還好,一旁的謝逢殊驚異地打量了他一眼,在嘲溪發怒之前及時開口:“長恣君為何突然想一同出山?”

總不能是為了幫自己吧。

嘲溪睥了謝逢殊一眼:“自七百年前我入主明鏡臺,須彌所有山妖精鬼都由我管轄,從未出過差錯,也從未傷過人。”

他這段話頗有些自傲的意味,但語氣一頓,又道:“這是第一次須彌有了傷人的妖物,我還不知道他從何而來。”

是了,領地有了不知從何而來的邪祟,又悄無聲息地被殺了,自己居然毫不知情,确實值得深究。

謝逢殊還想問那你大可自己上路,反正看我也不順眼,何必特意等着同行。還沒開口,目光觸到了一旁的绛塵。

這個懂巫褚文字,曉山精鬼魅的和尚。

果不其然,嘲溪頗有些嫌棄地看着謝逢殊:“我來找和尚,誰要和你同行。”

“那沒辦法了,”謝逢殊厚顏無恥地一攤手,“绛塵已經答應與我同去巫褚,長恣君等下次吧。”

嘲溪面色一青,怒喝了一聲:“謝逢殊!”

這一聲中氣十足,滿樹的萬古春都輕抖了一抖,一只樹上打盹的山雀慌不擇路地沖出來,一頭竄進山林。

可惜這人用面具遮住了左半邊臉,生生削弱了滿面的怒氣,謝逢殊笑嘻嘻答:“在呢。”

“你以為沒有你們我就去不了西南了?”嘲溪冷哼一聲,“倒是你們,沒有我,能不能找到巫褚一族還未知。”

謝逢殊一愣,才想起來對方修煉了千年,可以于林間驅蛇尋人,能找到子母鬼也是對方幫的忙。

謝逢殊此人從來不知道臉皮為何物,立刻收起幸災樂禍的嘴臉,沖着嘲溪一臉言真意切。

“一個人去多沒意思,長恣君不如同行,還能作個伴。”

“……”

嘲溪大概是被謝逢殊的無恥程度震驚了,一時啞口無言,旁邊的绛塵及時開口:“該走了。”

他說完便往前走去,謝逢殊連忙從廟前的石階上跳下去,連跑帶跳兩步與人并肩。嘲溪面色難看無比,最後還是哼了一聲,跟在兩人身後。

東隅的山勝在多,綿延萬裏,廣闊無邊,仿佛天地之間只有這無垠的山野。

而西南的山,雖不如東隅那般無邊無際,卻勝在奇險無比,山崖層層疊疊,千峰萬壑,山間奇花異草數不勝數,古樹皆有數十丈高,隐天蔽日,遮得林中昏暗無光,只能聽見鹿鳴鳥啼之聲傳過來。

此行為了尋人,他們動用法術趕路的時間不多,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山中穿行。林間能走的地方不多,時常還有長滿藤蔓綠蘿的朽木攔住去路,或是幾條河流或急或緩穿行而過。

謝逢殊踩着幾塊布滿青苔的巨石過了河,轉頭看向身後的绛塵和嘲溪,無奈地一攤手。

“這山中落腳的地方都快沒了,真能住人?”

嘲溪冷笑一聲:“怎麽?這才走了多久,仙君覺得累了?”

一路上嘲溪不放過任何一個對謝逢殊冷嘲熱諷的機會,謝逢殊剛開始還端着一副心胸開闊的仙君姿态,忍了一天便破了功。他一邊和嘲溪不冷不熱地互怼,一邊納悶自己也算是溫文爾雅玉樹臨風,怎麽走到哪都有看他不順眼的人,天上有個符光君就算了,人間又冒出來個嘲溪。

百思不得其解之後謝逢殊只得安慰自己,完美無缺總會惹人嫉妒,本仙君心胸開闊,不與他們計較。

嘲溪大概也是閑得慌,見謝逢殊不搭話,又皺着眉問:“啞巴了?”

這人忒煩,謝逢殊長籲一口氣:“等有機會我介紹天上一位仙君與你認識,你們倆定會成為摯友。”

“免了,”嘲溪一臉嫌惡,“我對那群道貌岸然的神仙喜歡不起來。”

謝逢殊想着裴钰那副樣子,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說得也是。”

見嘲溪又拿一副“你有病”的眼神看他,謝逢殊決定眼不見心不煩,轉頭去看绛塵。沒承想绛塵也擡眼看他,語氣淡然:“現在要折回還來得及。”

這都什麽人,謝逢殊差點被氣樂了,幹脆往河邊的青石上大大咧咧一坐,沖二人揚唇一笑。

“本仙君別無長處,偏偏遇事心如磐石,九死不悔。”

三人已行到林中深處,绛塵看他一眼,轉頭與嘲溪一颔首:“勞煩長恣君。”

嘲溪難得沒再擡杠,擡手吹了一聲悠悠長哨。哨聲低沉悠長,在空谷之中發出層層回響,驚起林間幾只飛鳥。謝逢殊又聽到了林間傳來貼地爬行的聲音,下意識起身站到了绛塵身旁。

畢竟這和尚看起來一臉正氣,百毒不侵。

這次幾人等待的時間過長了些,從正午一直等到了傍晚,嘲溪中間重新吹了兩三聲長哨,回聲一次比一次久,傳得也一次比一次遠,大概是為了驅使更遠處的蛇群。

直到林間越來越昏暗,謝逢殊憋了又憋,忍不住問嘲溪:“你的蛇是不是迷路了?”

嘲溪怒道:“你以為它們是你嗎!”

話音剛落,謝逢殊便聽見身後傳來輕微異響,一回頭,一條成人手腕粗的黑紅花蛇已經快觸到他的衣角,似乎想順着他的腳往上爬。

謝逢殊差點沒背過氣去,情急之下也顧不上什麽仙風道骨,跟兔子似的猛地拽往绛塵往人背後一撲,只從背後探出半個頭,結結巴巴道:“它它它是不是認錯人了?!”

绛塵猝不及防被謝逢殊一撲,差點被他拽倒,他下意識握住對方挂在肩上的手,微微皺起眉回頭。但最後,绛塵還是先後退了半步,離那條蛇遠了些。

只想與人親近親近的花蛇擡起半個身子看了謝逢殊一眼,似乎有些委屈,可惜謝逢殊膽小如鼠,沒懂它的眉目傳情,花蛇的小豆眼只對上了绛塵波瀾不驚的眼神。

它頓了頓,最終還是繞過了這個看起來冷冰冰的和尚,重新向着嘲溪爬過去。

嘲溪抱着手看完了一整場熱鬧,嗤笑了謝逢殊一句:“膽小鬼。”又蹲身輕拍了拍蛇的腦袋。

花蛇總算被安慰了些許,親昵地蹭蹭嘲溪的手腕,随即盤身慢慢往西邊去,給三人帶路。

謝逢殊沒看到這一幕,這麽會兒工夫,他的注意力從蛇身上轉到了绛塵身上。

剛才自己一時情急慌不擇路,此時回過神來,低頭掃到绛塵光潔如玉的後頸,才察覺到有淡淡的溫熱透過僧衣傳來,一同前來的還有一股幽幽的檀香氣,似木似松,氣味極淡,謝逢殊差點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奇怪了,這和尚又不焚香,哪來的香氣?

謝逢殊這麽想着,還試圖低頭聞一聞,绛塵似是感覺到了他的動靜,沉默一瞬後出聲道:“仙君?”

而此刻,跟着花蛇先行的嘲溪終于察覺兩人還沒跟上來,回頭一望便看見那兩人居然還在原地,一站一抱,跟挂在樹上似的。

“……”

嘲溪面色一黑:“你們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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