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事已至此唯有一死

程夜和白沐霖仿佛一潭死水。

那天晚上,白沐霖不知從哪兒生出的決心和骨氣,縱使有情也要斬斷緣分。程夜告訴自己:這不就是你想要的麽?這不就是你一直在追求的麽?

他解脫了,安全了,他不會像他父親一樣被一個瘋掉了的妻子謀死,但是他發現活着沒意思。

他心中有無限悔意。

他不應該臨陣脫逃的,該死的Omega反家暴協會。他不是被家暴的Omega,他是個大老A們,應該盡可能搞清楚白沐霖的身體狀況,而不是抛棄他還瞞着不說,還自以為這是在維護他的名聲。

他甚至懷疑過自己的腦子出了問題,白沐霖怎麽可能家暴他呢?連帶當天晚上的記憶都模糊起來。

那麽……為什麽狼狽不堪地逃跑了呢?

程夜想了很久,終于意識到自己一直在害怕婚姻,害怕走上父母的老路。可他真的害怕死亡麽?也不盡然。他更加害怕的是白沐霖對他是假的,一如母親對待父親。

他惴惴不安。

不安到一丁點預兆都讓他想放棄,又忍不住要白沐霖證明他的真心。

作為一次試探,他贏了,白沐霖愛他。

可是白沐霖說,不會再跟他在一起。

程夜是不相信這種事的。

“怎麽可能呢?”他想,“我既已标記了他,他再也不能和別人歡好,他還會生下我的孩子。難道他要用孤獨一生來懲罰我麽?他的心腸未免也太狠了。他顯然不是這種人。”

所以總會有辦法的,總會有辦法教白沐霖回心轉意。

程夜按捺住了自己急躁的心情,不再步步緊逼。他依舊一日三餐噓寒問暖,只是自覺地退到安全距離以外,終于表現出一個處于他這種地位的Alpha該有的紳士。

白沐霖本以為自己這一路兇多吉少,在反抗了程夜以後,必定是要被這樣那樣那樣這樣。而他又打定主意不妥協。古話說得好,過剛易折,程夜是個有點死心眼的人,把他逼急了,還不知道自己會付出怎樣慘重的代價。這個時候,程夜的适時讓步讓他大大松了一口氣。索性現在這樣還能維持一點體面,兩個人還不至于到魚死網破的境地。

不單不是要魚死網破,而且程夜還殷勤了起來,縱然癡傻如白沐霖也能感覺到程夜不是真正放棄了。自己的堅決态度讓程夜不敢造次,因此收斂了一貫霸道不講理的做派,以柔克剛。于是,兩人的關系颠倒,白沐霖變成了在被取悅的那一個,程夜變成了小心翼翼追求的那一個。

雖說白沐霖打定主意不要理睬他,心中卻十分舒爽。他只與程夜一個人談過戀愛,曾經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每天跟在他屁股後面搖尾巴,上趕子求操,而程夜總是拿出一副大少爺的架勢,不知道的都要以為他性冷淡,讓白沐霖感受不到被在乎、被需要。而現在,白沐霖身為年輕貌美Omega的虛榮心被滿足了!對程夜的示好不理不睬,讓他感覺自己從一個溫柔賢淑、以A為天、卑躬屈膝的家庭婦男,變成了一個小騷貨,滋滋往外冒出壞處水兒來,心中充滿着打倒權威的禁忌快感。

欺負前夫的感覺就是這樣好!

“哼,你還不是不能沒有我。”白沐霖見程夜大氣不敢出地把小餅幹擺在自己身邊,快活地想。

兩個人在下一秒對上了視線。

程夜面癱的臉上眼睛一亮,用眼神表現出狂喜來。白沐霖對他放置、對他冷暴力,已經有好幾天了,他窩火可又沒有辦法,強制也只能帶來身體上的快感,只會把兩人的關系弄得更僵,所以只有忍。忍到現在,白沐霖看他一眼他都能高興老半天,若是白沐霖笑一下,他簡直要上天了。

白沐霖趕緊收回了目光,對自己說:“可我又不是不能沒有你。”

他光是這樣想着,就覺得自己勝了一籌。

不過他和程夜終究還是不一樣,他最恨程夜分手之後還糾纏不休。就像賭博,程夜說着走了走了還賴在那裏要賭一局,甚至搬出借口說“是你要把我打死了”,呵!白沐霖說走了,那是真不想賭了。因為他現在業已下場,所以贏再多籌碼也沒有多大的意思,只是一時爽。爽爽而已,他并沒有改變自己的決定。他可不相信程夜能轉個性子,殷勤也是暫時的吧。只要自己的态度足夠堅決,程夜不久之後也會知難而退。

說起來,他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麽地方會長久地吸引程夜。睡都睡了七八年了,是吧。程夜就是一時之間習慣不了。兩人的生活交織在一起,一方退出之後,必定有諸多不便,程夜是受不了這個,外加Alpha的自尊心受到了刺激。

這樣一想,白沐霖剛剛興起的一點驕傲又煙消雲散了,重又憂郁起來。

程夜不是因為失去了他白沐霖而難過呢。他是不方便了。

慢慢的,他會找一個越發年輕貌美的Omega來滿足欲望,用那人眼中的崇拜與愛意滿足身為Alpha虛榮心,與那人一起生活,好坐在沙發上繼續喝着茶看報紙,與跟他在一起也沒有什麽兩樣。

白沐霖恨恨:看報紙,看報紙,程夜真正愛的,就是坐在沙發上喝茶看報紙!

他咬牙切齒恨了一會兒,最後複歸了平靜。

反正他要分手,也不用再管他看不看報紙。

一陣夜風吹過,白沐霖坐在遠離人群的石頭上,低着頭,毫無表情。沒有人知道在剛才的那幾分鐘裏,他得意又失落過,而到最後,也不過是麻木而已。

“就這樣吧,”他疲憊地阖上眼睛,“就這樣吧。”

對于将要離場之人來說,黯然離場還是璀璨離場,都是一樣的。

第二天,程夜帶隊,來到白沐霖提供的實驗室地點。從外頭看起來,這只是一處人跡罕至的山洞,但是一些隐秘的線索暴露出現代文明活動的痕跡。他們發現了一些輪毂,人工草皮底下的地下管道,以及山洞口被蓄意破壞的激光保險裝置。

“就是這裏了。”白沐霖說道。他也從來沒有來過這裏,只是知道實驗室具體坐标,現下能夠找到對他來說也是件好事——他不想自己的公司不單違法,還不配合軍方檢查。

程夜命人撥開洞口的碎石,清理出一條可供出入的通道,一行人進入山洞中。大約走了五十米,白沐霖擡手喊停。他走到岩壁處,在不顯眼處調出控制面板,然後對上了自己的瞳孔、指紋與DNA。岩壁無聲無息地往兩旁滑開,露出一架寬達兩米的電梯轎廂。轎廂被電網隔斷成兩個部分,流暢機械的線條,白而冰冷的燈光,與山岩的粗粝昏暗形成鮮明的對比。

“實驗室在地底?”

白沐霖點點頭。

程夜給信息工程師使了個眼色,後者走到白沐霖身邊,用手上的平板電腦侵入了實驗室的系統中,還原出了地底的三維地圖。

“地下有十三層,面積很大。”他彙報道。

誰都能看到懸浮在空中的三維地圖龐大得像個迷宮。

“地下的情況會很複雜。我們不知道有多少基因改造生物關在地底,也不知道它們有多危險。其中至少有一個可以自由行動,1號也許就在附近。所以我們等會兒直通控制室,關掉信息隔斷裝置,期間不分散,不碰任何東西,關掉之後就立即退出。”程夜表情嚴肅地向隊員吩咐完,望向白沐霖,“你在這兒等着。”

“我不要!”即使知道這是比較安全的做法,白沐霖也打心眼裏抗拒。荒山野嶺的,底下還是個危險動物園,要他一個人呆在這裏還不如死了算!

“我會找幾個人陪你。”

“不要!”白沐霖急急走到他身邊。雖然在他心裏程夜不是個可靠的Alpha,但論起單兵作戰能力,一個排也沒有程夜靠譜,這個他是曉得的。

白沐霖的依賴讓程夜頭腦發昏。他現在亟待機會來表現自己,心存僥幸,或者說太過自信,認為自己可以護得了白沐霖周全。此時沒有再堅持原先的決定,反而默許他踏入了電梯。一行人在幽幽的冷光燈下下行至地下百米深處,打算按照三維地圖的标識直奔總控室。

電梯門悄無聲息地滑開,因為電力設施被破壞的緣故,外頭漆黑一片,只有熒熒的綠色箭頭指示着安全出口。陸戰隊員統統打開了頭盔上的頭燈,端着槍出去排查危險,白沐霖站在電梯中,突然覺得下來是個糟糕的決定。這裏太黑了,程夜也不管用。

他不禁咽了口口水。

就在這時,他感到腦袋上一重,一頂頭盔被按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戴好。”頭頂傳來程夜嚴肅的聲音。

白沐霖也顧不得好看不好看,趕緊聽話地在脖子下紮緊。

一行人往總控室進發。

總控室所在是行政與科研人員的生活區,生命探測儀沒有探測到任何變異物種的存在,自然,活人也是沒有。按照負責人的說法,除了他沒有人逃出來。信息員查看了系統的安全記錄,終于明白了緣由——實驗室裏曾經排送過毒氣,将所有生物統統毒死,确認無人生還以後,才重新開啓空氣淨化系統。

“你們朗基的系統都是這麽設計的麽?”程夜惱火,卻又不好對白沐霖發洩,只不悅地質問他。這有悖于他的倫理,稱得上是屠殺。

“我……我不知道。”白沐霖見着滿地的死人,臉色都發青了。

“你不知道?”程夜擡高了聲調,怒火中燒,“你這個總裁怎麽當的?!”

白沐霖有口難辯,心說你還不知道我怎麽當的,我成天在家裏洗衣做飯就差帶娃。

兩個人沉默地往前走了一陣,白沐霖想起一件事來,與程夜說道:“是最高級別的安全防護措施。如果系統判定基地中的生物極度危險,有危害到全人類的可能,就會盡數毒殺。”

程夜回頭看了一眼實驗人員的屍體:“他們有什麽危險?”

白沐霖搖搖頭,但信誓旦旦道:“系統不會出錯。”

程夜感到十分棘手。如果白沐霖所言非虛,那麽他們貿貿然進入實驗室是個輕率的決定了。是不知名的傳染病麽?危險到需要殺死所有潛在感染者來杜絕……他擡眼望向通風口,紅色的電子眼一閃一閃的,轉了個輕微的角度,對上了他的視線。

系統……真的不會出錯?

程夜打了個寒噤。

這個時候,前方的陸戰隊員報告說,通往總控室的一段路被積石掩埋,需要從上層繞行。

“那就繞。”

“上層是……變異生物的培養室。”

程夜掃了眼腕上的生命探測器,依舊是全黑一片:“都死了,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話雖這樣說,他卻小心囑咐幾個手下看顧好白沐霖,自己帶着三個副手率先通過繩索爬到了上層。這裏發生過爆炸,導致底層走廊整個崩塌,他們要接近總控室上方,然後下辦法打洞下行。

一到上層,四個人就持槍散開,排查周圍的情形。這是面積達六百平方米的廣闊空間,整齊地排滿了高達三米的培養罐。有獨立的小型電源為培養罐供電,以至于在基地失聯四天後,生命循環系統依舊良好運轉着。幽幽的綠色燈光映照着浸泡在培養液中的生命體,像是一株株精心培養的觀賞植物。只是裏頭的生物絕不像觀賞植物那樣賞心悅目,在最瘋狂的馬戲團裏,也見不着這樣畸形的生物。

“都被毒死了。”手下彙報道。

程夜略微點了點頭,端着槍走過一個個培養罐,起先只是覺得惡心。看得出來,這些生物以人為模板,但穿插了其他生物的基因。有些長着長長的尾節,抱着自己的軀體團成一團;有些只是堆積的肉塊,卻長了四雙眼睛;還有些表面甲殼化,像是碩大的蟑螂……這些太過詭異的基因改造成品,并沒有讓他太過驚駭,在基因安全委員會工作的履歷讓他對這種實驗司空見慣。可他隐隐有一種不同尋常的不安,雖然一時半刻他也說不出來哪裏不對。

當他拐過轉角以後看到的那一只雜交種,卻讓他察覺到了那種古怪來源于何處!

隐隐的不安瞬間變成極端恐懼!

——那只雜交種的下半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肉色枝桠,仿佛樹根,緊緊攀附在培養罐的下半部分,甚至往輸液口蔓延。

而他的上半身完全是人類的身體,瘦削,白皙,面容甚至稱得上精致美貌,安詳地漂浮在淡綠色的液體中。

那是……

那是白沐霖的臉!

程夜趕緊關閉手電,阖上了眼睛,做了三次深呼吸再打開,慢慢走近培養罐——沒錯,他沒有出現幻覺,這絕對是他枕邊人的臉!連他眼角、耳背的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程夜慢慢轉過身來,光束掃過望不到頭的、由培養罐組成的森林。呼吸變得凝滞,他開始快走,繼而是小跑,然而這些透明玻璃容器裏頭浸泡着的一個又一個畸形的身體……沒有一個不是白沐霖!

為什麽一時之間多出這麽多個老婆?

還都千奇百怪!

這顯而易見是在用白沐霖的體細胞克隆!

可這不符合常理,誰家會用老板做生物實驗的模板?難道是白沐霖自己做出的決定?他是想長生不老?還是治愈什麽遺傳病?不可能!就憑他的膽量,根本做不來這種事。

所以誰那麽大膽?

為什麽挑中白沐霖?

他的基因有什麽特殊之處?

更加糟糕的是,一旦牽涉到克隆,會牽扯到許多倫理問題,怎麽想都是細思極恐。

譬如……

他所愛的那一個,至始至終都是同一個人麽?

程夜回想起被白沐霖支配的恐懼,突然模糊了那天晚上他的容貌。

“……将軍!”一聲暴喝突然拉回了他的神智,是他的副手之一,“将軍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要不要休息一下?”

程夜扶着膝蓋輕喘着擡起頭:“确定……全都死了麽?”

“是的,營養液中被輸入了對碳基生命具有劇毒的氰化鉀,和毒氣是同一時間。”

程夜點點頭:“死了好,死了就好……這裏很安全,你們趕緊去總控室。”

副手對底下喊了聲“Clear”,率先往前開路,在底層的其他人則開始陸陸續續往上爬。因了白沐霖體質弱,大家不敢讓他殿後,所以第二個上來的就是他。然而白沐霖還沒有站穩,就被程夜攬着腰跳了下去。

“你做什麽?!”

“你們先走!”程夜捂住了白沐霖的嘴,“跟我過來,我有事情要問你。”

他覺得上頭的景象還是別讓當事人看到了好,日後做噩夢。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過嚴肅,白沐霖順從地被他拎着走,感覺到似乎有什麽大事發生了。

程夜帶他走到走廊盡頭,四顧無人,壓低聲音問道:“三個月前,六月十七號的晚上,你在幹什麽?”

“這我怎麽講得出來?”白沐霖很是莫名其妙,“我連今天是幾號都不知道。”

“你一定記得的,仔細想想,那天晚上你做的土豆泥特別甜。”

白沐霖擡手就給了他一耳光。

程夜把臉掰正了:“看來記得。”

他們當天因為此事鬧了幾句口角,可以說是事後一系列分手事件的導火索。

“都到現在這個時候了,你還說我放多了糖!”白沐霖眼圈都氣紅了。雖然發誓以後再也不為程夜動感情,但是一提到這件事他依舊還是氣,“我哪裏有放多!每天這個不好吃那個太甜了,你怎麽不燒一頓我嘗嘗!”

程夜按住他的雙肩:“主要是……媳婦兒,別人做土豆泥根本不往裏頭放糖,放得應該是鹽。”

白沐霖擡手又是一耳光:“我不管。”

“行,在咱家就放糖。”程夜再次把臉掰正,抓住了他的手吹吹,把要逃走的他擠到牆邊,“那你那天晚上像這樣發火了沒?你摔了盤子,是不是?”

“因為你不洗碗,還出門了,把我一個人晾在家裏!”白沐霖十分委屈。

程夜豎起了耳朵:“我為什麽出門?”

“我怎麽知道?!你怎麽不問問你自己?!”白沐霖氣鼓鼓的,“我叫你洗碗,你又不聽的,哪一次不是我自己洗?不過是多說了你兩句,你就一夜未歸,你是不是那天晚上就去找柳聞止了?”說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吃醋不吃醋,否則高興死這個畜生了。

程夜卻全然不覺,只蹙着眉頭理順他的話:“等于說,你在廚房裏洗碗,多說了我幾句,我就走了?”

白沐霖對上他探究的視線,隐隐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掙開他的手抱着自己的肩膀打了個寒顫:“為什麽突然問這個,你不記得了麽?你真的是程夜麽?”說着把頂燈打開直射他的臉。

程夜差點瞎了,趕忙遮住了眼睛。他深知就算是有人記憶出差池,也絕不是他,然而依舊放下身段循循善誘道:“就是有些記不清。”

白沐霖看清楚了他的臉,沒好氣地說:“是這樣的,我出來的時候,你已經發完脾氣走了,把客廳裏弄得一團糟。有好些家具還壞掉了呢。”

白沐霖還記得自己當時心想:Alpha真是危險的生物。奇怪的是他當時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響。當然,這些不合情理之處,他都是不會去深究的了。他被之後的一連串打擊搞得手忙腳亂:程夜出軌,分手,直到現在。不過以他的個性,大概沒有後續的一系列事件,他也只會當做程夜的一次發脾氣吧。

他是不可能想到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幹的。

程夜對此的所有反應就是眯起了眼睛:所以白沐霖沒有那天晚上暴打他的記憶?

那麽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存在白沐霖的克隆體,很能打,那天晚上溜進他家把他給打了一頓。

但這種猜測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麽白沐霖沒有記憶。他應該作為第三者目睹他被打才對。

第二種,存在白沐霖的第二人格,很能打,那天晚上控制了他的身體把自己給打了一頓。

然而這種猜測依舊存在盲區:為什麽換了個人格,連體力都上升了好幾個檔次?

程夜想起方才看見的變異生物。

白沐霖是自然人麽?

還是說他的身上也藏着什麽可怕的秘密……

“你看着我做什麽?”白沐霖因他專注的視線,變得不自在起來。

程夜回過神來,飛快地親了他一口:“我不會放棄你的。”

當他将白沐霖摟入懷中的時候,他自己也很吃驚。剛剛經歷的場面對他來說也無疑是個夢魇,白沐霖的身世、身份全都變得撲朔迷離,暗藏殺機,但他竟然不自覺地吻了他。

是的,你很危險。

但我愛你。

沒有什麽比失去你更可怕了。

“你發情了?”白沐霖猛地推開了程夜。

程夜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差不多……有點。”說完便俯身下去想繼續吻他。

“等一下……”白沐霖用力抵着他的肩膀,“我覺得……你的味兒有點大。”

程夜:“??????”

程夜擡手聞了聞自己的腋下,含糊道:“沒有啊。”

是有點汗味,但是不至于要因為這個拒絕他吧,考慮到感情問題再拒絕他可能都不會比這個更傷自尊了!

但是這句話說完以後,連程夜都聞到了濃烈的Alpha氣息!

濃烈到他他媽都要吐了!

這種味道,簡直就像是一千個Alpha四十天沒換襪子圍在一起日狗散發出來的!能讓所有Omega昏迷,Alpha流淚。

白沐霖已經身體一軟,亟待上吊了。

程夜摘下他頭盔上的夜視鏡,回頭——1號!那只打不死的1號,此時正站在不遠處的走廊裏,盯着他倆!

程夜迅速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形,扛起白沐霖朝最近的電梯跑去,一邊跑一邊不忘聯系隊員:“A13區發現1號。”

“請堅持片刻,立刻支援!”

“不需要。”程夜聽着背後沉重的腳步聲,将白沐霖在電梯中放下,飛快地按下關門鍵,“繼續完成關閉作業,這是最重要的,我将它引到地面。”

說完切斷了通訊。

電梯門緩緩關閉,率先将他們的那半邊合攏為密閉空間。1號嘶吼着沖進轎廂,卻發現它和獵物被電網隔斷了。它那鳥一般的眼睛咕嚕嚕地轉動着,死死盯着散發着信息素的白沐霖,指爪攀着電網想将其撕碎,但是卻被一次次擊退。

“對不起,他是我的雌性。”程夜摟着白沐霖,從腰間掏出了微型核铳,對準了1號的腦袋。之前他們對1號手下留情,并沒有用上這種殺傷性武器,導致數個隊員受傷。現下程夜可不管它的科研價值,他只想把這個實驗室徹底埋葬。

在電梯到達的那一瞬間,他扣下了扳機,轟地一聲,将1號連同轎廂一起擊碎。

瞬間的高溫高壓讓電梯門整個脫出,轟地一聲摔在山洞裏。程夜将白沐霖的手擔在肩膀上,支撐着他走出滾滾濃煙。

他心事重重地想:這個1號,近看五官長得也像是白沐霖。

然而他馬上停下了腳步。

電梯門落在碎石上,焦黑一片,有一道血痕,然而底下沒有任何屍體。

程夜立刻覺得不對勁,視線上移捕捉到1號的一剎那,再次掏出了核铳。然而1號不管不顧地跳了下來,程夜第一反應并不是開槍,而是把白沐霖推開!

白沐霖被重重推倒在地,疼痛讓他神智一清。等他回過神來,程夜的核铳已經被打飛,旋轉着落在他的腳下。程夜赤手空拳被1號騰空撲倒,此時雙手扣着它的手腕,以免被利爪刺穿了頭顱,還要防備它靈巧襲來的、匕首般的尾尖。

“快開槍!”程夜額上滲出大滴大滴的汗珠。1號的身高體重不及他,力氣卻比他大成千上萬倍,他不能保證将它殺死。

白沐霖顫顫巍巍撿起核铳,對準了之後卻遲遲不敢下手:“太近了,你也會死的!”

“你別管!”利爪離他的眼窩只有一寸。

白沐霖猶豫了幾秒鐘,終于尖叫了一聲,沖上去掄起核铳砸在1號的背上!

柳聞止和林深坐在營地裏。

營地離爆炸了的朗基基地不遠,他的隊員們三三兩兩地坐在一邊打牌、賭錢、搞同性戀,而柳聞止與林深肩并肩看着遠處的夕陽。

“我們真的什麽都不做麽?”林深杞人憂天地問柳聞止。

他們保持這個無所事事的狀态已經三天了,柳聞止根本沒有要去找1號的意思,仿佛帶隊春游。這讓林深擔心程夜會責罰他,影響到他的仕途。

“不做。”柳聞止搖搖頭。

他們是在這附近降落的,同步軌道上的星艦會時刻探聽此處的位置。一旦程夜他們關掉信息隔斷屏障,他能保證他是第一個聯系上星艦的人,他的隊員都能獲救。至于1號,他才不要管呢。他是見識過那怪物的殘暴的,他打不過,也不想打,誰愛送命誰送命。程夜不稀得他的性命,也沒有旁人稀得他的性命,就為了這個,他也得活下去,笑到最後。

林深望着柳聞止的側臉,覺得他如此嚴肅認真,一定是另有籌謀,不禁對他更為崇拜起來。

“那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麽?”

“等。”柳聞止嚴肅地說道,翻出了花繩。

程夜趁機一腳踹開了1號,起身将白沐霖護在身後。

白沐霖緊緊抓着他的胳膊:“阿夜哥哥,核铳壞了……”

“嗯。”

“怎麽辦啊阿夜哥哥……”他急得哭起來。

“沒事的,其他隊員馬上就從底下上來了。他們一到,你就安全了。”

白沐霖聽出他話裏的虛弱,然後看到了他手上的血跡,腦袋都懵了,六神無主地望着他的腹部。那裏被利爪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血淋淋漓漓落在地上。

不遠處,1號重新穩住身形,作出了進攻的姿勢。

程夜推開了白沐霖。

“你……你要做什麽?”

失血和疼痛讓程夜的視野有些模糊,但是他依舊看得到洞穴外的陽光,以及那不生寸草的懸崖。

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去,基因再是好也摔死了吧?

他跌跌撞撞往1號走去。

1號開始加速,他也開始加速。他強忍着五髒六腑都糾結在一起的疼痛,感到自己從未跑得如此之快過。

兩個Alpha堵上全部的重量重重地相撞在一起!

在1號騰空之前,程夜已然怒吼着将他掼到在地。不論它在自己身上留下多少傷口,都緊緊纏着它,朝懸崖邊滾去!

五步,四步,三步……

程夜最後回頭看了白沐霖一眼,過多的失血讓他的感官都有些遲鈍了。他看到白沐霖在放聲大哭,卻聽不見他的聲音。

之前白沐霖唠叨的時候,他恨不能自己是個聾子。

而現在,他體會到了這樣的清靜,卻覺得,好想再聽一次他說話。

說什麽都好。

永遠,永遠都不要停下來……

“死了沒?”

一分鐘以後,程夜聽見白沐霖在頭頂這樣說道。

視線慢慢對焦,白沐霖的臉冷漠,蒼白,濺着血。

程夜望向他的後方,那裏是1號的屍體。

剛才發生了什麽?他頭痛地回憶,在刺眼的陽光中閉上了眼睛。

剛才,他試圖殺死1號,但沒有成功,于是便想方設法拖着它滾下懸崖。雖說做出這種決定,當時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心裏卻未嘗沒有遺憾。

那些遺憾全是關于白沐霖的。

然後呢?

他回憶起幾個片段,全是剪影。

白沐霖上前抓起了1號的樣子。

白沐霖活生生将它舉過頭頂扯成兩半的樣子。

血,大量的血淋在他的身上,像是一種詭異的儀式……

程夜打了個寒噤,驀然睜開了眼睛,渾身浴血的白沐霖正定定地望着他。

那種驕傲、嗜殺、鄙夷的表情,不是白沐霖該有的性情。

第二重人格又出現了?

“你……是誰?”程夜開始支撐起身體往洞穴的方向爬。他将手藏在背後,摸到了自己的通訊器。

“将死之人,又何必多問。”“白沐霖”譏笑道。

“哦,你要殺我?”程夜并沒有太大的觸動,只是飛快地在通訊器上寫道:上來以後打暈白總。

“他懷孕了,留着你,也沒有什麽用場。”“白沐霖”淡淡道。

程夜一愣:他?懷孕?沐霖懷了自己的孩子?

他的心中被狂喜所占滿,以至于無暇去思考這句話後更多的隐意,只揀選了最表面的幾個問題,來引誘“白沐霖”繼續與他對話:“我的用場,就是讓他懷孕?”

“不然你以為Alpha有什麽用處?”“白沐霖”嗤笑,“Omega是Alpha的妻子,也是Alpha的母親。人可以沒有父親,卻不能沒有母親。在新的程将軍業已出生、足以繼承權力的時候,你活着只是在浪費食糧。”

“是想篡權麽?孤兒寡母能做什麽?”

“天底下不止你一個将軍,可以聯姻的還有很多。”“白沐霖”拍拍他的臉,“你看柳聞止怎麽樣?”

程夜變了臉色。

“白沐霖”憐憫地看了眼他腹部的傷口,解下了自己的領帶,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如果你乖乖聽話的話,我會把你和1號的屍體統統丢下懸崖的。”“白沐霖”俯下身,在程夜耳邊低聲說,輕巧地勒緊了繩結,“這樣他會記得你一輩子。”

程夜漲紅了臉,亦是與他說了句什麽。因為窒息,發不出半點聲音。

“你有什麽遺言要說?”“白沐霖”湊近了他。

程夜一把襲向他的腰,然後一個手刀劈在他的勃頸上,“白沐霖”立馬暈倒在他的懷裏。

程夜被他壓着躺在地上,渾身上下都散架了似的疼。

“我說……”他喘着粗氣,斷斷續續道,“你的敏感帶是腰。”

白沐霖醒來的時候,他正壓在程夜身上,胸前的襯衫都被他的血染紅了。而程夜睜着眼睛望着天空,一動不動,他兩眼一吊白就要哭暈過去。

“別哭。”程夜轉了轉眼珠子,“沐霖,我快死了。”

“你別說這種話……”白沐霖六神無主地哭泣。

程夜撫上了他的臉:“我死了以後,你會想我麽?”

白沐霖用力抓住了他的手:“我不要……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你不是不要我了麽?你不是再也不要對我好了麽?”

“我……”白沐霖啜泣了兩聲,“我不知道你願意為我去死。”

當然願意。

死了是不賠本的買賣,活着更好,賺大發了。

程夜掰下了他的脖頸,與他額頭抵着額頭:“回去結婚好不好?”

話音剛落,白沐霖被一個手刀敲暈在他身上。程夜擡頭,看到了副手熟悉的臉。

“将軍!你沒事吧!”

程夜将白沐霖推開,捂着腹部道,“除了腸子掉出來了,求婚還被你們攪了以外,沒什麽大事——把治療儀拿來,動個小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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