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龍骧在劫難逃

這天晚上對龍骧來說非常難耐。他剛剛在林深那裏受了冒犯和冷落,來不及顧影自憐,就要照顧一個崩潰了的程夜。他自從說完那句“芯片控制了Omega”就開始坐在地上默默流淚,龍骧嘗試了三四次才把他從地上拖起來,扶着牆歇了陣子,再擔着程夜的肩膀将他攙扶到床上。

“來點酒麽?”他問。

程夜面露惶恐。

龍骧想起剛才酒中的氰化物,拍了下腦門,當着他的面親自開了酒架上的一瓶新酒。

他左手一比:“這是羅曼尼·康帝。”

又右手一擡:“這是空酒杯。”

把酒倒進酒杯裏:“呃~”

鄭重地交給他:“沒投毒。”

程夜抿了一小口,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嘴唇上的冷白也褪去了,捧着酒杯的手指不安地挪動着,留下淩亂的指印:“你是Alpha,理應是沒事的。”

龍骧說了聲當然,在他身邊坐下:“我還是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說芯片控制了所有的Omega?”

平靜下來的程夜整理了一下思緒,停頓了幾秒鐘,決定從頭講起:“我之所以和沐霖分手,是因為五月份的某一天,他突然想要殺我。”

龍骧滿臉“Wow~”,但沒有插話。

“是一次很平常的口角,甚至連口角都算不上,所以他發火的時候,我是忍讓的,甚至他沖我動手我也沒躲避。可是後來我意識到他是想要殺我……”

“等一下,他是拿了刀,還是……?”龍骧實在難以腦補白沐霖殺人的樣子,甚至覺得現在看起來程夜才像是精神錯亂的那一個。他懷疑程夜是因為喪父之痛産生了幻覺,所以向他詢問一些細節,看他的說法經不經得起推敲。

程夜做了一番思想鬥争,終于徹底放棄了Alpha的自尊:“他掐着我的脖子……把我丢掉了茶幾上。”

龍骧又是一臉“Wow~”:“好吧。”

“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信,但是我背後的傷讓我在治療箱裏躺了三天才好。我以為他和我母親一樣,患有家族遺傳的精神分裂——發瘋的時候力氣會大一點——就打了退堂鼓。當時經歷過這種暴力行為,我真的沒有什麽勇氣跟他再生活在一起。不過後來我開始意識到事情沒那麽簡單。你還記得前不久,在天鷹座發生的實驗事故麽?在那個實驗室裏,我找到了很多以沐霖為原型的基因改造實驗體;而沐霖又試圖殺我一次。他對我動手之時,我嘗試着套他的話,那個時候……那個時候就好像另一個人在用他的身體說話。他提到殺人動機是沐霖已經有孩子了,這個孩子可以繼承我的權位。”

“就是說他跟你在一起,是為了生個孩子攫取你的權力?借精生子完了、就沒你什麽事兒了?”龍骧掩住了嘴,震驚地看着他的朋友,心說這簡直太可怕了。他人生中一夫一妻制的完美典範,是對螳螂變的,他再也不敢相信任何愛情了。

“不,”程夜嚴肅地否決這個猜想,一半是因為邏輯可疑,另一半是他沒法相信他們的愛情是場蓄謀已久的了騙局,“這絕對、絕對不是沐霖的本意,是那個當時和我說話的人的。”

龍骧搖搖頭,望着他的眼中盡是同情。

“我說真的,事情沒那麽簡單!”程夜變得暴躁不安,“跟我同樣情況的還有我父親,我母親當時槍殺他也是經由那個人的意志。這樣說來其他選帝侯也可能很危險。”

“可沐霖的姑父們都還好端端地活着呢。”

“但是他們的的确确都誕下了具有白家血統的繼承人。假設白家的Omega都在某一天集體弑夫,那白家的确可以堂而皇之地主持禦前會議了。”

“他們就非得每個人都得上’家族遺傳精神分裂’并且手刃親夫麽?”

“這樣猜測他們的人品是一種冒犯,他們都是很高貴的夫人,可我懷疑這種行為是可控的,通過基因遺傳,畢竟朗基公司的老本行就是這個;或者通過芯片。Omega需要接受國家的看管,在頸後注射朗基芯片,這芯片說不定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古怪——你也看到了剛才那個侍從。”

龍骧後知後覺地将兩條線索擰在一起:“也就是說沐霖通過芯片控制所有的Omega?”

“不是他,不可能是他。”程夜斬釘截鐵道,“如果這個計劃從我父母那一代就開始了,沐霖就不可能是主謀,他那時候還沒有出生。而且他的DNA也不可能作為模板進行改造實驗,這只能說真正的幕後主使者将他看做一項工具。”

“能夠通過芯片在別人腦子裏跑來跑去,倒像是AI的做派。”

“朗基控制系統——阿茲因?”程夜恍然大悟,冷笑一聲,“又一個叛變的AI啊。朗基的大小事務都交由阿茲因打理,系統複雜到一定程度都會産生自我意識,人以為電腦是自己的助手,不知不覺間反倒變成了它的奴隸。白家早有與權貴之家聯姻的傳統,而阿茲因的野心更大,想要通過這群姓白的Omega控制禦前會議,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就是弑夫奪位,那麽下一步是什麽?他想控制所有自然人?”

龍骧擠出一個劫後餘生的微笑:“幸好我沒結婚。”

随即“哦”了一聲,想起什麽似的洩氣道:“林深。”

程夜開始細細琢磨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賊:“你和他走得很近?”

龍骧沉默不語,走到酒架前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想跟他結婚?”程夜警覺地追問。

“只是普通程度的有好感。”龍骧抿了一口,假裝風度翩翩、從容不迫地倚在床尾,“不,現在應該說唯一一點好感也消失殆盡了。反正他這個人又窮又倔,不溫柔不體貼,不會打扮也沒有吻技可言,我從夏宮的舞會上随便挑一個都比他強。”

程夜的臉上浮現出一個絕望的笑容,他對龍骧太了解不過。他才不會氣急敗壞地說情人的壞話,當他在情場上游刃有餘的時候他都是願意哄着的,只有當他失敗、面臨強敵,才會流露出心胸狹窄的那一面,說些言不由衷的話虛張聲勢。那個不明來路的Omega把他迷住了:“林深是沐霖被控制以後出現的,一直陪在他的身近,因此接觸到了你。你說得非常對,他配不上你,但你卻愛他,要跟他結婚——他可能正是阿茲因準備送給你的禮物。”

“我都說了我一點都不喜歡他!”龍骧暴躁地一拍床柱。

程夜連嘲弄他的心思都沒有:“如果沐霖可以根據對象是誰改變自己的行為模式,那麽也許林深也是同樣的情況——他之所以是這樣的為人,全然是為了誘惑你。相較于安插了芯片的普通Oemga,他與朗基的羁絆應該更深。他是很重要的證物,我們得趕緊将他抓起來。”

龍骧并不言語。

“你也不想跟他結婚的對吧?你最讨厭有人用愛情來俘虜你,更何況這份愛情是假的。”程夜理智地奉勸着自己的朋友,漆黑的眼中充滿着憐憫。

龍骧猶豫了一陣,點點頭:“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那他會釀成很大的災禍。”

“對,現在我們得以他為突破口,悄悄把阿茲因解決了。”程夜打算打電話給章明,讓他把林深帶回來。

“我親自去一趟。”龍骧按住了他的手,“我親自去把他抓回來。”

程夜有些意外,但還是答應了下來,囑咐他:“記住讓他失去意識,不然阿茲因會知道我們已經懷疑到他了。”

龍骧開着車,前往林深的宿處,窗外的晚風吹着他的長發,雖然破壞了他完美的發型,但讓他神清氣爽。

“我就說,我怎麽可能喜歡他嘛。”他的心中仿佛一塊重石落了地,“我作為大選帝侯,喜好被阿茲因摸了個透,大概朗基地底的巨大主腦中存滿了關于我的調查分析,喜歡的年齡、類型、性格、外貌全被模型精準預測着。系統就用這些得來的數據,揉進了DNA裏,在營養灌裏培養出了一個林深——反正它不知做過多少次這樣的定向克隆了。随後再将林深安插在沐霖的身邊,誰都不好再對他的來歷說三道四,但也無法改變他是黑戶的事實。我遇到他,自然難以招架,誰叫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勾引呢?”

他想象着林深是如何在淡藍色營養液中标準定制出來的,心驚動魄的同時,騷氣地掠了一下長發:很好,他差點中了招,可是也不丢人,畢竟對手太狡猾,費勁心機用上了高科技手段,防不慎防。幸而程夜敏銳,教他及時止損,他再也不會想結婚這件事,也不會想跟林深有任何可能。林深是敵人,他敢保證再次面對他的時候,自己的心可以硬的像石頭一樣。

一瞬間,婚姻,誓約,責任,孩子,厭煩……這些可憎可惡的字眼都從他腦袋中摒棄了出去。所謂的忠貞不渝都是假的,哪有尋歡作樂來得快活?沒有什麽再能束縛他了。

他忍不住吹了個口哨,踩着油門開到了一百八十邁。

再次來到廢棄倉庫,龍骧意外地發現這裏的局勢已經劍拔弩張了。他的侍衛官們拔槍包圍了林深的卧室,而章明把他捆在了椅子上,往他嘴裏塞白布條。

林深兇唧唧地瞪着眼睛,一有機會就挪着屁股動得停不下來,章明只好踩着椅子,試圖把他捆得更緊些。

他在行兇的時候也不忘長籲短嘆:“诶,這不是出于我的本意,林先生,我本人……是很喜歡你的。”說完這句話,他就變得面紅耳赤,趕緊裝模作樣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希望給人以他臉紅是因為太熱了的錯覺,“當然,我絕不是看你一個人待着,想對你做些什麽,這些兄弟都可以作證的,我不是那種随随便便的Beta。這件事呢,主要是我的長官,突然大半夜的這樣給我下命令,說要把你拿去做活體實驗……”

林深聽見活體實驗四個字,眼睛都直了,嗖的站起來,屁股上黏着凳子就打算跑。章明“诶”了一聲要追,結果被一個手刀劈倒在地。

龍骧嘶了一聲甩了甩劇痛無比的右手,嫌棄地對着章明一擡下巴,命令自己的侍衛官:“把他看起來,別讓他跑了,也別讓他聯系上程夜。”

林深正打算跳樓,可是屁股上的椅子卡在了窗戶上,不上不下的,被龍骧拽了回來。他以為龍骧也要抓他,吓得上下撲騰,龍骧惡狠狠說了句“別動”,林深又像個小鹌鹑似的縮頭勾腦。

龍骧這時候怒不可遏:這不要臉的程夜,他還以為他抓林深是要幹什麽好事,居然要拿林深做活體實驗!什麽活體實驗,想把人剖了還是咋地?這麽能,怎麽不把白沐霖給剖了,這心眼偏的,太可恨了。

他還不是氣氣就算了,當即解了林深的繩子,拽着他就往外走。程夜這個人,平時做事很有條理,待人也很有風度,于政事上勤奮能幹,名聲比之自己要好上許多。可是但凡主事的,私底下哪個不欠着幾條人命。程夜不單跟他一樣心狠手辣,還相當心安理得,說起來便是“為大局計”。龍骧心裏清楚,只要程夜覺得有必要,他真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把林深剖了,還覺得自己是為了天下蒼生。

他這個時候也顧不得“再見面的時候心要硬得像石頭一樣”,只想把林深帶到安全的地方,拉上他就塞進車裏,開去了私人機場。

林深扯着安全帶貼在門上:“要去哪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龍骧剛張嘴,一肚子話又咽了回去。

如果林深真的不是正常人呢?

如果他真的是阿茲因派來的對手呢?

那他豈不是放虎歸山?

林深沒有得到回答,喂喂地問個不停,龍骧惡狠狠地轉了下放方向盤:“Omega問那麽多幹什麽。”

他心煩意亂的開着車,心中做好了盤算:他要把林深送走,送得越遠越好,程夜找不到他,自己也找不到他,這就兩全其美了。

到了機場,他把林深塞進一架單座深空彈射艙。這種小型彈射倉可以借助引力彈弓作用飛行很遠的距離,遠到需要将駕駛者冷凍,以度過漫長的航程。等他在宇宙另一端醒來,很久的時間已經過去,自己大概已經變成了一個糟老頭。

想到這裏,龍骧把林深塞進深度休眠艙的手停住了。

他想到自己變成了個糟老頭的時候,林深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睜開眼睛。他會非常安全,自己這一生也會非常安全,只是他們大概永遠都不能再見面了。

這不就是最好的結果麽?

但這和最壞的結果,又有什麽區別呢?

林深莫名其妙被章明捆了,又莫名其妙被龍骧救了,一路風馳電掣趕到機場,強塞到深度冷藏艙裏,這才意識到龍骧不是想要害他——是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以至于他要将自己放逐。這種放逐不止是地域上的,還是時間上的。

他從棺材似的冷藏艙裏坐起來,看着眼前突然發怔的大選帝侯:“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龍骧回過神來,紅着眼圈把他推倒,替他拉上保暖服:“你什麽都不要問了,有多遠走多遠吧。”

林深把衣服解開,蹦出來坐在冷藏艙邊緣:“這怎麽可能?我在這裏還有好幾個認識的朋友,租的屋子裏好多東西都沒搬呢,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讓我走,我哪有準備。”

“別管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了!”龍骧打開錢包,遞給他一張不受時限、又可以無上限貸款的黑卡,“到那裏什麽東西缺了,就用這張卡刷,看上誰想交個朋友,也別吝啬,多買點小禮物給他,他會高興的。”

他說到後來,喉嚨有點發緊,視線也迅速模糊了,心裏覺得從未有過的難受。他想起林深脾氣倔強,不肯從他這兒受嗟來之食,在他開口拒絕之前悶悶地加了一句:“拿着吧,這是沐霖特意叫我轉交給你的。”

果不其然,林深聽見是白沐霖給的,就接過去左右瞧着:“小白也讓我走麽?不會吧,剛才他還什麽都沒跟我說呢。我又不是去随便什麽地方,我是去了回不來了,他就這麽舍得?我想給他打個電話。”

龍骧的眼淚奪眶而出,嘴唇顫抖着說:“打什麽電話!”

林深自顧自爬出了冷凍艙:“不行啊,如果牽扯到他了,我肯定不能走,這一定是特別危險的事。”

龍骧絕望地關上了艙門:“你就是特別危險的事。”

林深簡直不要太震驚:“我?”

“你……你一直想呆在白沐霖身邊控制他。”龍骧撐着們說道。

林深依舊震驚到只會回複一個字:“我?”

“你是朗基系統故意造出來勾引我的,為了生下我的子嗣然後把我殺掉,就像白沐霖那樣。”龍骧捂着嘴,眼淚噼裏啪啦往下掉。

林深:“……”

林深:“殿下,你腦洞,大是大的。”

“你休想騙我。”龍骧背過身去不看他,“你根本沒有來龍去路,也查不到你的戶籍;這幾個月出現在他身邊,時機也巧。而且我喜歡你,莫名其妙的,要說你沒有什麽問題,我才不信。”

林深作了一次深呼吸:“我全家都是偷渡客,所以上不了戶口,肯定是黑戶啊,你要查我來歷可以去找找關塔那摩監獄的資料,在監獄爆炸之前我就被關押在那裏。而且我要真如你所言,想生個Alpha把你給害了,我斷然不會拒絕你的求婚。”

“那是你自以為是的記憶,也是你根據我的喜好做出的欲拒還迎,芯片會影響你的感官、判斷、思維模式,讓你有自己在做主的錯覺,但事實絕對不是這樣。”

“什麽芯片?”

林深問出口之後就豁然開朗:“Omega保護協會的追蹤芯片麽?我沒有戶口,登記不了,沒有注射過。”說着轉過身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後頭,果然白淨一片,什麽都沒有。

這視覺效果加上他香甜的Oemga信息素,一齊給了龍骧當頭一擊,讓他連連退到門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這是喜是憂,只覺得心髒輕飄飄跳得厲害,那種被婚姻、誓約、責任、孩子、厭煩所淹沒的不知所措重新席卷而來。

林深見他不再哭了,低頭查看着黑卡,自言自語着:“芯片控制着Omega麽?那小白是主謀?他怎麽會想把我送走還給我錢?——殿下,這寫着你的名字。”

龍骧抽掉他指尖的黑卡藏進口袋裏,拉開艙門大踏步地做戰略撤退。

林深小跑着趕上了他的大長腿,時不時歪着腦袋偷看他幾眼:“殿下,如果我真的是被控制的Omega,系統通過芯片鏈接着我的感官,你剛才那一番話不就暴露了麽?”

“你給我閉嘴!”龍骧淚水還沒風幹,就揮舞着手臂暴跳如雷,“一個Omega話那麽多!”

他說完快走了幾步,想要将林深甩開,結果真的沒有聽到腳步聲,就慢下來等等他,他再不來,就回頭看他啦。

林深對上他的目光,突然咧嘴一笑。

蔫壞的,像是故意做弄他。

他一口氣抓到了龍骧的好多把柄,終于肯相信自己在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心上,的确有那麽一點兒重要。第一次,稱量他的砝碼不是一擲千金,而是無盡的時間與別離,危險的世界與陰謀。龍骧願意承受陰謀、危險、別離的代價,委屈地将他送上有去無回的旅途,希望他能平安,讓林深覺得剛才他在冷凍艙裏哭哭啼啼的樣子也是挺可愛的——明明是那種吃不到就睚眦必報的陰險小人呢。

龍骧在看到林深對他笑的那一刻,終于決定放棄自己的人生:“算了,就這樣吧。”

林深小跑過來,與他肩并着肩走,讓他覺得去哪裏都無所謂,就這樣随波逐流下去吧。他可能還是向往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名利場,為要成為向程夜一樣的無聊男人而深覺倒黴,但是林深對他笑嘻嘻的時候,他由衷地感覺到“人拗不過命”。

也拗不過心。

林深推開程夜的卧室時,程夜正在看報紙。他從鏡片後頭看着林深,以及林深後頭跟進來的龍骧:“我可沒讓你把他醒着帶進來。”

正在這時,龍骧的侍衛官把捆成一團、失去意識的章明丢在地上:“長官,他沒有醒。”

程夜立刻意識到他的朋友叛變了,從枕頭下面抽出一把槍指着林深。龍骧吓得掏槍指着程夜,林深左右瞧瞧,後知後覺地舉起雙手:“大選帝侯殿下都告訴我了,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Omega,我沒裝芯片。”

程夜依舊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着他,不悅地朝龍骧喊話:“你什麽都告訴他了?!”

“不然呢?”龍骧小心地擋在了林深面前,“你都要把他剖了做活體實驗!”

“活體實驗分很多等級,我只是要測試芯片對他的控制力!”

“誰知道你他媽要幹什麽!誰知道芯片知道你要研究它又會幹出什麽!它萬一把林深搞成個弱智呢?”

林深面對着兩個大吼大叫的Alpha,再一次強調:“我真的沒有注入芯片。”

“沒有芯片不能洗刷你的嫌疑,朗基也許在你的基因裏就植入了破壞的種子——龍骧,不要背對着Omega。”

龍骧雖然瘆的慌,可依舊巋然不動:“你把槍放下。”

程夜沒有遵從。

林深舉着雙手從龍骧後頭轉悠出來,與他分析道:“如果我是被設置好的,那麽難道說大選帝侯殿下喜歡的是小偷小摸、還做過牢的Omega?”

程夜和龍骧對視着。

房間裏一片沉默。

後來還是龍骧率先開口。他把着槍,随意攤了攤手:“你們看我也沒用,我喜歡的類型很駁雜,我自己也不是太清楚。”

“他喜歡勾引人妻,也喜歡婊子從良,越反轉越喜歡。”程夜毫不猶豫地對林深供認不諱,“以這個規律來看,坐過牢的偷渡窮小偷變成帝國第一貴婦,他光是聽聽就要高潮了。”

林深、龍骧:“……”

林深:“那也就是說……你喜歡買包包和作來作去的帝國第一貴公子咯?”

程夜當即打開了保險栓:“你說什麽?”

“你不要亂來!”龍骧擡高了槍口指着他的腦袋。

“系統可以塑造出完美的情人,但你愛的人不完美。”林深幫他回憶白沐霖,試圖讓他平靜下來,“感情是很難用分析數據、建立模型來達到目的的。白沐霖是活生生的人——我也是。”

兩個Alpha僵持了一陣,同時放下了槍。

程夜下床,龍骧護着林深倒退了一步。

程夜嘆了口氣:“得帶他去做個DNA檢測,看看他有沒有人工編碼的痕跡。”

他妥協了,後退一步,龍骧卻還很生氣,要不是林深攔着,要打他了。

程夜很是受不了。與其說他受不了龍骧忤逆他,不如說他不太習慣龍骧身邊有人,自己卻孤零零一個的情形。

當晚,程夜對林深做了一個全身檢查,即使按照最苛刻的标準,他也算不上是人造人。

“看到了沒?蛀牙!蛀牙!”龍骧抓着他的X光片跟程夜理論,“智齒還是橫着長着,不做手術的話要把一整排牙都拱翻了!腸道裏還有貢萊茵寄生蟲——我就告訴你不要吃大排檔,不要吃大排檔,偏不聽——肌肉含量15%,沒有瞬間增強的可能,你還有什麽話說!”

程夜朝林深鞠了一躬:“抱歉。我原本沒有惡意,只是想在你無意識的時候做這套身體檢測。”

林深捂着臉頰朝他點點頭:“謝謝你家的牙醫。”

“別說話!”龍骧拿冰袋給他敷着。

明明牙醫将他的傷口都處理好了,也不疼,林深才不管龍骧瞎操心:“小白的情況嚴重麽?”

程夜擠出一個絕望的微笑:“我打算調任Omega保護協會委員長的職務,以避開所有Omega。”

衆所周知,那裏全是Alpha和Beta,隔着十條街都能聞到Alpha身上那蠻橫不講理的信息素。

“那你有什麽打算?”

“我會搜集證據證明或者推翻我的推斷,直到确定真正的幕後黑手,然後摧毀他。”

林深道:“我也可以幫上忙。我都不敢相信小白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如果真像你所說的這樣,我希望他能變回來。”

龍骧頭一個不同意:“不行,他太危險了,他瘋起來連程夜都殺。”

程夜雖然聽着很不高興,但又沒有辦法為白沐霖開口辯解,站在那廂顧自生悶氣。

“他又不會殺我,我是個Omega。如果——我是說如果——他覺得我們倆有可能在一起,他說不定還會往我身上裝個芯片。”

龍骧一臉意外,然後嘴邊浮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我們倆有可能在一起?”

“沒可能。”程夜打斷他的浮想聯翩,同意林深的說法,“這是可以想見的發展。如果芯片可以控制Omega,那麽血統就不重要,安裝了芯片的都算白家的勢力。”

“我可以去試試他,我們。”林深飛快地瞥了一眼龍骧。

“對對對,假扮情侶!”龍骧着急地補上一句。

程夜狠狠剜了他一眼,眼角帶鈎似的收回了目光,覺得這個朋友不要也罷,談起戀愛來跟個傻子似的。一會兒通敵叛國,一會兒臨陣倒戈,一會兒假借公務之便,給自己明着暗着争好處。他寧可自戳雙目,也不要看龍骧猴急的樣,沒有半點做人老公的高貴矜持。

第二天一早,白沐霖和柳聞止剛用完早茶,林深便和龍骧一同登門拜訪了。龍骧千方百計想讓林深挽着自己的胳膊,強行挂了好幾次,林深的手都溜走了,他再要堅持,被林深狠狠打了手。龍骧這才作罷,把手藏到了褲袋裏,隔着布料都能感到那手上冒出一股濃重的哀怨。林深想笑,差點沒憋住,幸虧柳聞止跑來開了門。林深正面撞上他,什麽想笑的心思都凍成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正在這時,龍骧拽住了他的手,朝柳聞止風騷一笑,毫不客氣地往裏走:“沐霖!沐霖!”

白沐霖見到他們很是高興:“你們怎麽來了?”

然後視線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愣了一下,笑彎了眼角:“我就知道你們遲早的事情,來,嘗嘗我做的姜糖餅幹——聞止!”

柳聞止覺得這種場面自己不參加為妙。他不太清楚林深一大清早拖着大選帝侯來做客是什麽意思,反正不論他是什麽意思,柳聞止都不打算奉陪。他和白沐霖有婚約,就要與別的Omega劃出一條泾渭分明來。按照他清冷的性格,他大概是要直接出門的,但是他此時竟有些後怕,怕林深對白沐霖說些什麽,所以故意留在原地,靠着花寶格抽煙。

他自覺沒有做錯什麽,對林深很是理直氣壯,對上白沐霖卻心虛。白沐霖如果知道他和林深之間曾經互相抱有好感,會不會接受不了?會不會為了維持兩人之間的友誼,要和他斷?他聽着客廳裏的歡聲笑語,臉色凝重地像是在等一個審判。

過不了多久,白沐霖尋來了,走到他面前抽掉了他的煙,嬌嬌地把雙手搭上他的脖子:“家裏來客人了,你怎麽躲到這裏來了。”

柳聞止是斜倚着牆的姿勢,兩個人差不多高。他不由得站直了,避開白沐霖的臉:“不要靠我太近,吸二手煙對寶寶不好。”

白沐霖偏偏湊上來咬他的嘴唇。

柳聞止立刻按住他的腦後,掌握了主動權,兩人閉着眼睛交換了一個長長的吻。

“一起去見見嘛,都是見過面的熟人。”白沐霖頂着他的額頭撒嬌,說話間有他身上的煙草味。

柳聞止沒有辦法拒絕他的要求,親親他的側臉:“那你要答應我一件事。”說着咬着他的耳朵對他說悄悄話。白沐霖聽得忍不住笑起來,紅着臉埋怨地瞪他一眼,“一天到晚想些不正經的。”

笑聲傳到客廳裏,林深和龍骧僵直着脊背坐在沙發上。

林深沒有想到他們假戲真做,受到了一萬點傷害,龍骧的手則慢慢爬到他膝蓋上,去抓他的手:“你需要的話,我也可以這樣的,我保證比他們還放浪形骸一萬倍。”

林深幹脆利啦啪地打在他手背上,龍骧的手只好慢慢縮回褲袋裏。

不一會兒,白沐霖牽着柳聞止在沙發上坐下。柳聞止和龍骧客客氣氣打了招呼,談起了關于晉升的事。白沐霖倒是比他話還多,叽叽喳喳向兩人述說着自己的姑父們有多喜歡柳聞止,等授銜以後要将他派到哪裏哪裏去,那地方凄風苦雨什麽都沒有,他不知道有多心疼,最後只好決定一起過去了。

林深有好長一段時間只敢盯着白沐霖,後來意識到柳聞止根本沒在看他,才松了口氣,偷偷打量了他幾眼。就這幾眼,他就知道自己于柳聞止算不上什麽了。他徹底被白沐霖迷住了,視線無法從他臉上挪開,雖然話少,但不論他說什麽都給出了相應的回應。稍微走會兒神,也是為了去偷偷抓白沐霖的手,兩人十指交纏着,柳聞止似乎無時無刻不想親親他。

林深雖然失落,但驚覺自己也沒有太傷心。白沐霖這樣的人,人人都會喜歡,柳聞止喜歡他,那很好,兩個人在一起也很幸福。他這樣想的時候很坦然,像是小時候錯過櫥窗裏精致的小蛋糕,很羨慕但不是自己的,因為太過遙遠,走過路過也無挂于心。

而身邊的龍骧一邊滔滔不絕,一邊還有餘裕把好吃的挑出來,裹着幹淨的手帕放在他面前。

林深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草莓味馬卡龍,眼眶熱熱地想,這個人怎麽這麽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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