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景豐你特麽有毛病吧!
第十六章 景豐你特麽有毛病吧!
常明一句話哽在喉頭,被景淳這麽一打岔,沒有說出來。幸好,沒有說出來。
常明想說:“小姐姐喜歡你啊,你怎麽能答應別人呢。”
這顯然是極沒有道理的要求,可常明實在護短。不知道若是真的說出來,景豐會如何回答。冬天的陽光短暫而金貴。他們在草坪上舒舒服服地曬夠了暖,趁着溫度還沒冷卻下去,起身回家。這時候已經快五點,從這裏開車回市區,大概要一個多小時,可零食買得太多,都沒什麽胃口吃晚飯。
“先回去,”景豐打着方向盤說,“一會兒去一趟超市,晚上我做夜宵。”
“姜鴨面!”景淳很飽,可是一說到夜宵他還是開心地點了個單。
“好。常明,你想吃什麽?”
“随便。”常明想起小姐姐,一直有點心不在焉,這時候順口就接了。幾分鐘之後,他才反應過來,頗為崩潰地說:“我不吃夜宵,我得走了。”
景豐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景淳一下子嘟起了嘴,晃着小明的手:“不走。”
常明無奈,他總不好莫名其妙跑到景豐家一住就是兩天,只好試圖開解景淳:“我得回家呀,下次再來跟小淳玩好不好?”
沒想到景淳眼珠子一轉,指着他哥哥說:“放假,小明不走。”
常明目瞪口呆,景豐一句放假了,沒想到景淳還會拿這個說事兒。
景豐說:“先回去吧,一會兒我送你。”
常明擡頭看他,他目視着前方,修長的食指穩穩抓着方向盤。
景淳打起了呵欠,雖然車裏很暖和,常明還是翻出一條毯子裹在他身上。他掏出手機想玩一會兒,才發現早就沒電了。窗外的景致漸漸從城郊變回了酒綠燈紅,車水馬龍,擠擠攘攘的,看得常明一陣心煩意亂。
景淳睡得沉了,下車的時候景豐輕手輕腳把他和着毯子抱了出來,常明在後面拎着包。景豐力氣大,就這麽橫抱着一個人從停車場走到電梯,再上樓回到房裏,也不見他的手抖一下。把人安頓在床上,又細細擦了臉,景豐這才合上門出來。
客廳裏沒有人,常明關着陽臺的玻璃門,躲在外面抽煙。景豐敲敲玻璃,走出去跟他站在一塊兒。天已經黑了,陽臺上冷風陣陣,常明胳膊趴在欄杆上,手指間的香煙只剩短短一截。
見他出來,常明把手裏的煙一口抽完,摁進旁邊小桌子上那個不知道空置了多久的煙灰缸裏。
他從外衣的大口袋裏掏出一只彩虹波板糖:“給你。”
“……”景豐怔愣了一下,笑道,“把我當小淳呢?”
常明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那啥,我去超市的時候順便買的,唉你就拿着吧,你上次不還給叔叔買糖葫蘆來着。”
景豐不明所以,還是伸手接了過來。糖果在熱乎乎的衣服口袋裏待了一下午,體溫烘得有些融化了,粘在玻璃紙上,實在稱不上精致。
“昨天,”常明心虛道,“也不知道你生日。”
景豐了然,把糖揣進兜裏,笑着說了聲謝謝。這麽寒碜的禮物,常明哪好意思聽他道謝,便岔開了話題。
“幾點了?”他問,“我手機沒電了。”
景豐看了看表:“六點半。”
說完又掏出手機給他:“要用手機的話先拿我的吧。”
不知道摁到哪了,手機屏幕亮起來,有好幾個未接電話。他們倆不約而同掃了一眼,顯示着程安的名字。
常明別過頭:“不用了。”
景豐看他一眼,自己噼裏啪啦按着手機發了一條信息。發什麽信息,有什麽好聯系的,不就是幾個電話還專門回複一下。那聲音聽得常明心裏不爽,他故意重重倒在陽臺的吊椅裏,抱着胳膊一臉冷漠地又點了一根煙。
景豐一愣,站在他身邊微微彎下腰,晃了晃吊椅,問道:“怎麽了?”
“沒怎麽!”常明一條腿着地穩住吊椅不讓他晃,到底還是忍不住,“你……程安不好。”
景豐雙眉一挑:“為什麽不好?你又不認識他。”
常明惱了:“反正就是……你不是拒絕他了麽?幹嘛還藕斷絲連?”
“……”景豐很無辜,被他這麽一噎一時答不上話,他本來只是發個信息讓程安不要再打來了,“你怎麽那麽大火氣?”
“誰大火氣了?”常明蹭地坐直了身子,“你……”他你了半天,又沒有什麽能夠義正言辭指責景豐的理由。
他這麽陰陽怪氣了好一陣,景豐再好的脾氣也有點不耐了:“到底怎麽了?”
常明又想發火,瞪着景豐呼哧呼哧喘兩口氣,最終又頹喪地倒回吊椅裏。
夜風不知疲倦,常明手裏的煙已熄滅,不知道是被他自己抽完的,還是被風吹滅了。
景豐拿起煙盒子捏出一根,背着風點上了。他的動作很娴熟,常明吃了一驚,他一直以為景豐是個乖學生,從沒發現他也會抽煙。
“景豐,”常明冷靜下來,“方芸不好麽?”
景豐的眼神有點冷,但煙霧恰好在此時升騰,遮住了一閃而過的火光。
等了一會兒沒聽到景豐的回答,常明洩了氣一般,自顧自地說着:“她找你拍照,邀請你玩游戲,陪你過聖誕節,她對你這麽好,你都沒感覺麽?”
景豐皺起眉頭:“你覺得我要有什麽感覺?”
常明總算看着景豐,剛剛還在送生日禮物,此刻氣氛已經跟風一樣,涼透了。
“景豐,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常明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她喜歡你。”
景豐吸了一大口煙,沉沉地吐出去,這才說道:“方芸喜歡我?所以我要如何?你腦子是怎麽長的?”
常明被罵了也沒見惱怒,他兩眼無光,嗫嚅了兩下,什麽也沒說出來。是啊,別人喜歡景豐,關景豐什麽事,他又有什麽資格抱不平。程安也好,方芸也好,對景豐而言說不定沒什麽差別,小姐姐只是常明的小姐姐而已。
道理如此淺顯易懂,常明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可憤怒的。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景豐把常明的話原封不動送還給他,“常明,方芸壓根沒有追過我,她喜歡的人,是你。”
常明懷疑自己聽錯了。
景豐彎下腰,一手穩穩抓住吊椅邊緣,聲色俱厲地說:“方芸喜歡你。”
他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跟常明說過話。在常明心裏,這個年輕人彬彬有禮,雖然有些神秘,但好像永遠不會有脾氣一樣。只有他弟弟景淳,能攪得他方寸大亂。這樣的印象太牢固,以至于此刻他突然換了一副面孔來對着常明的時候,常明不知道自己對他說的話和他說話的方式哪一個更驚詫一點。
他終于還是識時務地挑出了重點:“那是我姐……”
“哪門子的姐姐?”景豐嗤笑一聲,“你的上司?你的知音?還有什麽身份?沒有人無緣無故對你這麽好,好得超出了該有的界限。叔叔,這個道理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懂麽?”
常明變了臉色。景豐今晚完全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嘴裏吐出來的句子滿滿都是嘲諷與質問。他大力推開景豐,椅子猛地晃了一下,剛站直的身體被撞得打了個顫。常明來不及思考什麽,滿腹的怒火已經熊熊燃燒:“有個人對我好你就這麽看不慣?我特麽就活該沒有朋友麽?”
常明是孤獨的。他向來對此渾不在意,獨自上路,享受孤獨。像奶奶一直教他的一樣,過好自己的日子,離那些煩人的人啊事啊遠遠的。說得好聽一點,這叫淡定,說得難聽了,這是冷漠。他對誰都和善有禮,時間一長,卻總能發現他什麽都不會放在心上。沒有誰願意跟這樣的人交心。小姐姐是他唯一的朋友,唯一一個明明知道常明什麽人什麽德行,還願意走得更近一些的人。在某些方面,常明跟小姐姐是相似的。不多問,不多管,但總有一些無法言說的時刻,這樣的人也需要一點點火光,來維持自己與這個世界的聯系。
常明是感激的。他沒想過要去找這麽一個人,可是上天待他不薄,叫他遇到了。奶奶走了之後,小姐姐好像慢慢變成了那個最接近那一簇火光的人。他知道小姐姐對他的好,珍惜,也回報。難得有人與他交好,卻在景豐口中,變得這樣愚蠢,這樣難堪。
常明憤怒,可悲的是,他還克制不住湧上的心酸。
他想,我到底欠了景豐什麽呢?
莫名其妙地來見一個粉絲,稀裏糊塗地泥足深陷,最後暈頭暈腦地想做個月下老人。這個當頭,他竟然想到了童星這個牛頭不對馬嘴的身份。他不算是個童星,卻覺得自己這會兒真特麽跟個跳梁的醜角兒一般,唱歌跳舞聽着別人的話表演了半天,明明看見觀衆都在鼓掌,其實人家只是用掌聲表達禮貌和教養,心裏笑着這小孩兒真傻。
也算是景豐的本事,常明早就不記得自己上一次有這些作逼的情緒是什麽時候了。他眼睛發紅,捏緊的手指有點顫抖,覺得自己是那麽孤獨,明明那樣習慣的孤獨,這時讓他分外難以忍受。
“景豐,你太過……”
過分兩個字還沒說完,剛才被推開的景豐邁開長腿又跨了上來,把常明撞得往後跌去,又被景豐一手攬住,兩片胸膛碰在一起,全是火光,不知是怒火,還是心火。
“景豐你特麽有毛病吧!”常明大罵。
景豐比常明高,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常明,不再是那個噙着微笑管常明叫叔叔的大男孩,不想再看那雙發紅的眼睛,一閉眼,堵住了常明罵人的雙唇。
嘴唇是冰涼的,煙草的氣息還沒散盡,發着淡淡的苦。景豐在心裏數着數,不知道第幾秒的時候,能夠等來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