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景豐很不錯,常明,加油
第十八章 景豐很不錯,常明,加油。
不同于其他同事的熱情澎湃,常明對即将舉辦的公司年會有點發怵。這要是以往,他也就是簽個到吃吃喝喝自己玩兒,也沒人品爆發抽到什麽大獎過。但他們雜志社的年會是跟集團一塊兒辦的餓,也就是說,方芸作為今年簽下的作家,一定會來。
元旦節之後,方芸沒有再聯系過常明。而常明,沒有聯系她的勇氣。但是,他們倆總不能就這麽莫名其妙跟絕交了似的。常明對着公司洗手間水跡斑斑的鏡子給自己打氣,無論如何,一定要跟小姐姐說清楚。
“我跟你說,你不能老縮着。不能這麽不清不白地就算了。不能啥也不幹。”常明指着鏡子裏的自己義正言辭了一番,然後深吸一口廁所的空氣,提拳低吼道,“響當當的漢子你威武雄壯!”
作為一個将得過且過當成人生信條很多年的人,在下定這個決心的時候,常明悄悄覺得自己應該還是有救的。
方芸來得比較晚,常明在人群裏偷偷摸摸掃視了半天,才在抽獎環節快開始的時候看見他跟集團出版那邊的一個編輯一塊兒進了場。方芸穿着一條白色長裙,微笑着在跟她身邊的人聊天,氣色看起來還不錯。
常明正想幹幹脆脆地走過去主動找她,抽獎開始了,雜志社的同事一窩蜂地往前湧,不知道誰拉着常明,擠到了前面去。常明心不在焉地随手摸了個球,眼尾餘光掃着,看方芸去了哪裏。沒想到球一打開,竟真中了獎,一臺平板電腦。旁邊的人起哄,聲音大得方芸也往這邊看了一眼。
視線遠遠對上,方芸笑了笑,又回頭去跟別人說話了。常明心中一嘆,随手把獎品送給了一個還在念大四的實習生,便匆匆擠出人群,朝方芸走去。
“姐。”常明打了聲招呼,手腳一時不知怎麽放才好。
方芸說道:“運氣不錯啊你,我就從來沒中過獎。”
常明讪笑兩聲,跟方芸一塊兒入場的那個編輯很禮貌地問了一聲好。方芸介紹道:“這是常明,我弟。這位是出版社的秦總。”
打過招呼,常明不自在地撓着頭發,秦總随便尋了個由頭去另一邊了,一下子只剩常明和方芸站在一起。
方芸看着常明手足無措的樣子,最終搖搖頭,拍了一下常明的肩膀:“行了走吧,有什麽話咱們出去說。”
酒店二樓有個咖啡廳。他們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各自點了飲料,直到咖啡都端上了桌,常明還沒有組織好語言開口。
方芸想起來,她好像見過很多次常明糾結的時候。這人沒頭沒腦,不會說話,每次都是方芸受不了幫他開了頭。
常明,這次還是你自己開口吧。方芸心裏想着,端起自己的咖啡,看着窗外。
離開宴會廳,周圍安靜下來。隔得近了,常明才發現,彩妝遮蓋之下,方芸的臉色其實并不很好。他深吸一口氣,終于問出口。
“姐,”他說,“你不是真的喜歡景豐,是麽。”
方芸放下杯子,神色很平靜:“是。”
常明看着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別不好意思。”方芸說,“真的,常明,想說什麽就說吧,你也該是時候成熟一點了。”
常明低下頭:“對不起。”
方芸翻了個白眼,有些恨鐵不成鋼:“真老套,就會這一句麽?”
見常明愧疚得擡不起頭來,方芸隔着桌子一把揉亂了他的頭發,自己把話說開了。
“你也沒什麽對不起我的,我對你是有點想法,但也怪我,明知道你什麽尿性,也不早點跟你說明白。以前吧,我以為你還小,揣着明白裝糊塗,那姐就寵你一回也沒什麽。可後來,”方芸往後靠在椅背上,笑容有些苦澀,“常明,你都不知道你說起景豐那樣子有多精神。”
常明讷讷地聽着。
“眼睛永遠是彎着的,就連抱怨都帶着笑似的。”方芸回憶一般喃喃說道,“我才意識到,也許你丫不是裝糊塗,你特麽真糊塗。可是,我不太相信你喜歡男人。所以我就試試呗。”
她停了一會兒,接着說:“這事兒怪我,不該騙你要追景豐。我就是,有點不甘心。就想看看我是不是猜錯了。那天我本來是想跟你說清楚的,結果遇上景豐了。唉,你倆那樣子,噎得我一句話都不想跟你說。”
“……對不起。”常明還是只有這一句話。
“行了吧你。對不起什麽呀,反正那天我也趁機占了你便宜,算你肉償過了。”
你看,到最後,還是要方芸自己三言兩語将這件事情揭過去,而常明除了“對不起”之外,什麽都說不出口。
他一直唾棄自己懦弱,卻從未像這一刻一樣,幾乎是惡狠狠地厭惡自己的。
咖啡喝完了,方芸抱着外套站起來,自然地把她剛才胡撸亂的常明的頭發捋平。她笑着說:“常明,這事兒就這麽算了,以後我還是你姐。”方芸準備走,想了想又轉過身說,“對了,你跟景豐怎麽樣了?”
常明很尴尬:“他……”
方芸一見他的臉色就樂:“這樣子一看就擰上了。你別作啊,他可比你聰明,聖誕節的時候我約他出來吃飯,丫一張嘴就問得我啞口無言。唉,輸給小男孩兒挺沒面子的,但是,”她彎下腰,很認真地說,“景豐很不錯,常明,加油。”
小姐姐走了,常明還暈頭暈腦地坐在那兒,咖啡早就涼透了。手機響了好幾遍,他才反應過來接起,是雜志社的同事,說是要玩集體游戲問他去哪兒了。常明連人家說什麽都沒聽明白,就答應了好,然後木木地往樓上走。
回到宴會廳,又看見方芸,坐在角落沙發裏,好像在跟別人談事情。他們遠遠地打了個招呼,一個重新低下頭看文件,一個朝叫嚷着的人群中走去。
常明今天沒有開車,喝酒便也灑脫。但部門裏姑娘多,酒局陣仗不大,最後也只得了個微醺。結束時一群人蜂擁而出,在街口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攔到的車都先讓給女孩子坐,大老爺們兒在寒風中各自顫抖。常明倒覺得風吹得挺舒服的,便自己一個人散着步往方便打車的地方去。
他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麽心情。按一般情況來說,他這麽一個gay,無父無母的,唯一的親人早就表明态度支持他,在愛情上自由得令人發指。可他偏偏一點都不勇敢,這麽多年,他暗戀過好幾個人,但常常因為別人一點點距離便偃旗息鼓,再不敢向前一步。他常常害怕成為別人的朋友,或者說,他不喜歡一切有破裂的可能的感情。他喜歡一個人,那就喜歡着呗,要是被發現了,基本也就算完了。
景豐呢,景豐呢。
喜歡得挺用力的。
常明不太會表達感情。他有一點拎不清,自己是因為景豐而對景淳更好,還是因為景淳而對景豐更好。但有一點不可否認,他從沒這樣想過誰,念過誰,糾纏過誰。
小姐姐說景豐早就看出來了。也是,他那麽聰明的一個人。
景豐還親了他。在寒冷的陽臺上。
親完之後,常明落荒而逃,景豐也一下子變得客氣而疏離。
常明很小女生地盤算過,莫非他這是後悔了?
亂七八糟想了一堆有的沒的,常明總算是感覺到冷了。這會兒他已經走了挺遠了,摸摸自己凍僵的鼻子,他停下來攔了一輛車,在車廂的暖氣裏神思恍惚地搓着手。
司機也不找他聊天,跟着電臺裏放的音樂哼哼,挺自得其樂。到地方了愉快地收了錢,把常明放下車便絕塵而去。
乍一下又回到冷空氣裏,常明神智清醒了幾分,愣頭愣腦地擡頭一看,卧槽,這尼瑪是景豐他們家小區。
常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大門,心道:“小爺已經癡呆到連自己家地址都能搞混的地步了麽?”
他擡腳就想追剛才的那輛出租車,無奈那位師傅已經哼着小曲兒跑沒影了。
常明沒精打采地張望着大門口的路,這一片兒出租車少得可憐,半天都沒等來一輛。最後門衛大爺看不下去了,抱着大茶盅子踱步出來,問道:“不進去啊?都這麽晚了。”他來這兒很勤,門衛大爺一手認臉的好功夫,早就熟了。
常明呵呵讪笑,跟大爺閑扯了兩句。沒多會兒,大爺的茶涼了,捧着冰手,要回去沖個新的,又催常明道:“趕緊上去吧,天寒地凍的年輕人也受不住。”
常明點點頭,目送大爺進了門衛亭,又剩他一個人站在寒風中。還是沒有空車經過,常明等得灰心,咬牙一跺腳,轉身往小區裏跑去。
那位大爺正抱着重新泡好的茶打算再出來找常明聊兩句呢,就見小夥子一陣風一樣從門前刮過,急急吼吼地往樓道裏沖去了。
“這些年輕人啊,真能鬧騰。”大爺搖搖頭,關上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