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宋選驟然失去了意識,腦海中只有混沌不堪的情緒起起伏伏,他似乎嫉恨着什麽,想用劍殺了什麽,卻如隔霧觀花,什麽都看不明白。等他揉揉腦殼從泥裏把自己拔出來,立馬發出了一聲驚呼。

“兩位大哥,你們怎麽好好打起來了?”

白蕭斜睨了他一眼,這天山劍派的小修士劍法不怎麽樣,腦子也不太好使,他一開始小白臉小白臉的叫溫行,見他厲害,立馬縮頭改叫前輩,此時一情急,連大哥也叫出來了。

白蕭絕口不提自己的所作所為,擡手架住溫行的劍鋒,笑道“小弟弟,你且看看,崇寧仙君的這個小白臉學的是什麽?”

溫行的方才取了發冠,一頭及腰的長發散在水裏,眉目依舊清貴冷冽,周生氣質卻越發不祥,他握劍的手青筋暴起,表情堪稱陰森。

宋選怪叫一聲“魔修?”

白蕭側生躲開長劍,臉給劃出一道血痕,笑道“可不是魔?仙君的弟子是個魔修,好不好笑?”

宋選看着他們你來我往,一時間勝負難分,敲了敲腦袋,似乎有些遲疑,片刻之後,他似乎想起了什麽,愣愣道

“有什麽好笑的,仙君的弟子不是本來就是個魔修嗎?下泉的雪松長老啊。你們都不知道嗎?”

白蕭和溫行同時回頭看他,臉色難掩震驚。

宋選疑惑的看了看左邊,又看了看右邊,接着道

“诶?這不是已經傳遍了嗎。你們也是來過考驗的啊?我還以為只有我是,開始什麽都不記得,以為自己就是宋選,剛剛才想起來,原來大家都是。”

看樣子白蕭葉酌相繼進入溫行的心魔劫,使大陣發生了某些未知的變化,将一些分散他處經歷的考驗的弟子,不知怎麽拽入了夢境,分便扮演起千年前的那些弟子來。

白蕭冷笑一聲,忽然扇出一道水浪,将宋選倒扇入河泥之中,鐵骨扇開合之下,眨眼射出

數道寒芒,直向溫行與宋選面門刺去“倒也無妨,多了幾個礙事的而已,我今日定然要你死上一死。”

溫行急掠兩步,提起宋選的衣帶将他甩出泥地,他這一下又快又狠,險些扒拉掉宋選的褲子,宋選穩穩砸在溫行身後,看着溫行反手補了一道防禦陣法,霎那間紫霧湧出,堪堪抵住白蕭的扇尖。

宋選抱着溫行的大腿,這少年大概是第一次直面死亡,話都說不利索了“長長長長老,我們跑嗎?”

溫行持劍向擊,道“尚在夢境之中,能逃到那去?”

宋選要哭了“我們該怎麽出去?”

白蕭冷然一笑“出去?你們不去了。”

他徑直看向溫行,笑道“雪松長老啊,你心魔如此之深,平常裝的那般清正淡然,你怕是自己都騙過了吧?難怪陣法連你心魔是什麽都看不出來,讓你跟着崇寧仙君打轉,可惜換了個身體,通幽還是跟着你,證明你心魔就是它,是也不是?。”

他歪着頭,又道“只是修魔是一方面,若是崇寧仙君知道你經脈和心境都有問題,不但沒有渡劫飛升的機會,甚至和通幽這種惡心的低等妖共命,甚至随時可能命喪黃泉,搞得妖不妖人不人的,他還認你嗎?沒有仙君的保護,到時候面臨整個修仙界口誅筆伐,你能扛到幾時?”

溫行面上無悲無喜,依舊道“與你何幹?”

白蕭哈哈大笑“自然與我無關,我只是有點可憐你。”

他上前一步“何苦來哉啊長老大人,我若是你,不如幹脆去魔域當個大王,或者和通幽融為一體變成妖,到時候獨霸一片江海,美女奇珍,豈不比現在快活的多?”

溫行持劍的手依舊很穩,只道”我想你是搞錯了。”

白蕭意味深長“哦?“

溫行低頭看了一眼劍,這劍是宋選的,樣式極為普通,卻比溫行慣用的那把還要好上許多,此劍在宋選手中平平無奇,此時握在他手中,劍鋒卻寒涼潤澤,劍意森然,隐有上古名器之姿。

溫行注視那點劍芒,難得說了個長句。

他道“我們劍修,道心不堅是走不遠的,我既然修為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便并不是什麽三言兩語就能挑撥的了。”

他握緊手中長劍“我的确很希望得到仙君的肯定。但我入不入白獄,堕不堕魔,成不成妖,是我自己的選擇,和仙君認不認我,其實并沒有什麽的關系。”

白蕭先是一愣,緊接着連笑三聲,道“好,好,好!”便揚扇向溫行攻去。

此人顯然修為極高,手腕轉合之間海水暗流湧動,如沸如潮,聲勢之浩大,引的宋選連連後退,高呼道“長老小心。”

溫行絲毫無懼,自右下騰轉而上,只聽當的一聲脆響,直直将白蕭逼退三步,原是長扇被一擊橫中,餘波恰好震在白蕭手腕關節,半個胳膊都麻癢不已,手中氣浪一偏,擦這宋選三丈而過。

宋選怪叫一聲,嚎道“有沒有人救命啊。”

白蕭連退數步,他本就不擅長近身戰鬥,與劍修一對一很是吃虧,當下借着溫行的力退到安全距離,聞言大笑“大陣之中,有幾個活人都不知道,都不過是陣法銘刻,誰來救你們?仙君嗎?”

他們河底打的火熱,直絞的江水翻滾,波濤倒流,卻不見上頭有人馳援,可見除了莫名其妙消失的‘崇寧仙君’葉酌,入了此夢的應該就是湖底的他們幾個,并沒有其他的人。

白蕭似乎未曾想到溫行能與他勢均力敵,表情越發猙獰“你倒是不錯,這個年紀…”

未待溫行回話,他忽然騰挪開來,拉開幾人的距離,半浮于水中,喃喃自語起來,他面前明明沒有任何人,神色卻屢次變化,仿若在與人交談。

宋選心裏發毛,一把抱住溫行的胳膊,哭道“長長長長老,他他他他他他是不是,有毛病病病病病啊。”

溫行也沒有去追白蕭,繞到宋選身邊結陣,道“我先送你出去。”

誰料這個時候,神神叨叨的白蕭轉過身來,笑道“既然如此,長老不要怪我用一些特殊的手段了。”

他淺淺勾唇,似帶着潑天豔色,明明在這夢裏是一張清俊隽永的臉,表情卻生動到了極致,隐約可以窺見那真正的皮囊是如何妩媚多情,盡态極妍。

他道“您該知道,崇寧仙君的大陣最講究的就是邏輯,規則和夢境外頭別無二致。您應該也知道,妖族等級分明,上等妖對下等妖的威壓是絕對的吧?我剛剛選澤共存的這個通幽,就很上等,是我看見過最高的。”

他上前一步,笑道頭“您體內的那株通幽,應該也很上等,畢竟清獄中,您的手剛剛伸過去,門口那一排變都退走了呢。”

溫行的神色驟然難看下來。

白蕭接着道“只是不知道您身體裏那個,和我這個,那個更上等呢?”

他說着話,施施然向前邁了一步,動作極輕極緩,宛如踏在雲端。

然而就是這小小一步,溫行驟覺氣血翻騰,一時筋骨肌肉無一處不痛,發出一聲悶哼,倚劍拄地強撐了片刻,便撲通一聲,直直的跪倒在了地上。

宋選大驚失色,連忙去看,只見他皮膚下面血管猙獰,宛如在皮囊裏用針穿了一根根紅線,沿着血管穿插而上,若隐若現之下,血從毛孔裏争先恐後的爆出來,将周圍的水染成了漂亮的水紅色。

宋選吓的面如土色,撲過去扶住溫行“長老,您沒事吧。”

溫行揮開他,見他帶了哭腔,捂住口鼻咳嗽兩聲,道“無,……無事。”

血便争先恐後的從嘴角蔓延出來。

通幽化成流淌靈力的經脈,埋在每一寸皮膚下面,此時仿佛受道了蠱惑,紛紛震顫起來,直接将血肉撞的支離破碎,當初白獄之時,張懸不過紮進了一兩根,便痛的生不如死,睚眦欲裂,五官猙獰變形,溫行卻幾乎周身都是,一時幾乎神智模糊,死死咬住下唇,咬出一道血紅的印記。

白蕭慢慢的走到他身邊,揮開宋選,半蹲下來,沾着那水,舔了一下手指,笑道“長老這種雪松一般清冷漂亮的人,血也是豔麗多情的紅色呢。”

他用指頭擡起溫行的下巴,也不管溫行唇齒間溢出的鮮血沾了他滿手,反而媚笑道“長老,舒服嗎?您那麽擅忍,血淚吞的下,委屈吞的下,面上還能清貴又漂亮,這種生不如死的疼呢?您吞的下嗎?”

他拍了拍溫行的臉頰“我就不信,你還真就清正端方欺霜賽雪啊?這些詞那是給沒吃過苦的公子哥兒吟誦風花雪月的時候準備的,這裏連個看你演戲的人都沒有,長老啊,仙君不在此地,你架子端給誰看?”

溫行的下颚被他捏在手裏,幾乎壓抑不住唇齒間的痛呼,整個肌肉都在顫抖,冷汗津津,他看着白蕭,忽然極輕的笑了一下,輕聲道“欺霜賽雪是端給別人看的,清正可不是。”

白蕭捏的更緊了一些“哦?怎麽說?”

溫行擡眼,空茫的看向遠方,卻不回應他的問話,反而咽下了滿口血沫,斷斷續續的問他“長舟渡月……廣渠齋人嗎?”

見白蕭臉色微變,溫行自嘲一笑“您如此喜愛提及仙君,我還以為是誰,居然是元君高徒,只是您不該嫉恨我,細說起來,您應當比我得師傅的寵愛才是。”

白蕭的臉色陰沉下來,剛剛要說話,忽見天地陰沉下來,下一刻便是震天的轟隆之聲,透過河水的些許陽光像是被什麽吞噬了一樣,只見河床抖動,碎石滾落,白蕭虎口震動,扇子掉落于地,一時居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他左手死命壓住右手,虎口的抖動幾乎波及全身,這陣法裏的身軀似乎再也不受他的控制,極力的排斥着外來者。

他恨恨松開溫行,咬牙道“來日方長。”

接着陣法一扭,他憑空消失在原地。

宋選這才敢跳過來,“長老……長老。”

他哆哆嗦嗦“我……我們上去嗎?”

“那個人走了,好像可以動了……我們上去嗎?”

無人回應。

他疑惑的看向溫行,“長老,您聽見我說話了嗎?”

溫行不聲不響,宋選繞到前方一看,卻見他目光毫無焦距,不知道落在了何方。

《黃帝內經.靈樞篇》有言,經脈者,所以能決死生、處百病、調虛實,不可不通。

——經脈寸斷者,本就不可能五感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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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我終于寫到這了,最開始寫這篇文就是想寫這個後面一段T . T

仙君明天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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