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男朋友
裴聽南得到她新號碼,是在她提完分手的五個月後。
只能聽圈裏的消息說她在山區拍戲,離城市繁華蠻遠的,閑着的時候就在劇組一角安靜畫畫,潇灑脫身,似乎玩完他之後,她的日子安寂隐匿起來。
而他像個被丢棄在過去的存在,冷然外表下,那溫柔陳舊的肮髒。
陰郁在他無法控制的情況下瘋狂滋生,在骨子刻下深深的頹廢與偏執。
很快已經開始失眠厭食。
也是從那時恍然,原來生活可以沉到黑寂不見光的谷底。
她的國畫不錯。
雖然業餘,倒也很傳神。
在近些年的慈善拍賣上,他沒露面,卻從無遺漏派人買下她的畫。
兩幅花鳥,一幅錦鯉。
全挂在他房子的走廊裏,淩晨的冷光覆蓋黑白抑或鮮豔溫柔的色彩,映在他眼裏全像是沈吟晚的影子。
名利圈的勾心鬥角,做了多少不感興趣的事才踏上高層,裴聽南記不清了。他麻木覺得那些記憶不重要,他有別的重要的,就是再拽她回來。
就像連續忙完好一陣,他透支着身體回來,看到熟悉的筆鋒和用色,就會覺得日子好似沒那麽艱難度過了。
她沒走遠。
這不,痕跡還在。
掩耳盜鈴可笑,也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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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具快死掉的行屍走肉,偏偏只倚靠這些營養維系存活。
外面的天陰沉沉。
雨還在下,落在芭蕉葉的聲音連續不斷。
沈吟晚去見裴聽南前,換上她新喜歡的小白裙,臨出門外面的冷風一下湧進來,冷得冒出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下雨溫度偏低,為了不感冒影響進組拍攝,她只好又多穿了件薄開衫。
手機APP軟件約來的車。
沈吟晚戴着帽子口罩,僅剩一雙眼睛露在黑色的帽檐下,司機并沒認出她。
車子冒雨前行,電臺的音樂頻道響着外文歌曲。
沈吟晚偏頭看着外面,行人少了,車多了,交通停停走走有些擁堵塞車。
車窗流淌雨水。
映着她倒影,淺淺的輪廓,黑色帽子占了大半。
沈吟晚看着倒影出神了好一會兒。
這個帽子是她最近新買的,和上次裴聽南飛機戴的是同個品牌款式,男款,小一號。女生這點暗戳戳甜蜜的小心思,也不為給誰看,只圖個自我滿足的情侶款。
距離拍攝基地還有兩個路口。
車上音樂緩緩流淌,歌曲換了一首又一首,現在屏幕播放着英文歌,是Ellie Goulding版本的《Love Me Like You Do》。
旋律歌詞全都像偷窺她的心思,特別是最開始:
“You're the light, you're the night
(你是燦爛曙光照亮我的內心,你是沉寂黑夜伴我入眠)
You're the color of my blood
(是那血液的鮮紅流動在我身體裏面)
You're the cure, you're the pain
(你是那良藥治愈我傷口,又是那心痛如鲠在喉)
You're the only thing I wanna touch
(你是我渴望去觸碰了解的所有)
Never knew that it could mean so much, so much
(從未想過你對我來說如此重要,無比重要)”
沈吟晚幾乎出神聽着。
車子在擁堵着極慢行駛,大概二十分鐘才到達目的地。
枝上嫩芽細尖極緩的滴下水珠,無聲融進潮濕地面。
雨已經停了。
沈吟晚收了傘。
摘了口罩,帽子還戴着,微微潮濕。
她也是藝人,進拍攝基地容易很多,而且最近和裴神合拍綜藝的事幾乎圈內人人皆知。
門口的工作人員還特意告訴她休息區的位置。
剛走到走廊,沈吟晚遇到了另一個男人。
蔣鶴松。
隔着幾步之遙,視線相對。
大家都認識,尤其之前沈吟晚還是裴神寵着的那位。
蔣鶴松略感意外:“嗨。”
“你好。”她招呼。
“來找裴神?”
“嗯,他在嗎?”
蔣鶴松走到她身側,笑着說:“裴神被導演拉着約下部戲,正纏着呢。我帶你先去他休息室好了。”
“……好,謝謝。”
因為往劇組投送應援禮物的人太多,除了粉絲還有不少圈內的歌手演員,走廊雖算得上寬敞,但被接連的花籃咖啡機之類的擠滿,最醒目的是貼在走廊牆的應援裴神海報。
隔一米一張,誇張得緊。
而左下角應援者名字是她并不陌生的女人,姜媛。
蔣鶴松笑了:“往這跑的女藝人不少,雖然也跟裴神說不上話,熱情依舊滿滿啊。嗯……好像姜媛最殷勤,這海報撕過兩回了,隔天又給貼上。”
所以裴聽南懶得再理了。
當蔣鶴松說這些話的時候,沈吟晚就猜出姜媛是喜歡裴聽南的,她也是女生,也曾經追過他,對這種半明戀的狂熱模式很熟悉。
怎麽能忘了,觊觎他的人從來就沒少過呢。
她低眸,緊了緊手指,就快把雨傘捏壞了。
不過,和他進行過那種親密接觸的,應該只有自己吧……
想到這,沈吟晚心裏的惆悵又撥開淡了些。
劇組休息區的中間,有配備的醫務室。
路過門口時,滿滿消毒水的味道就會飄進嗅覺。
沈吟晚下意識看了眼。
旁邊的蔣鶴松挑眉意味不明,步伐不算快,告訴她,說那裏面基本都是營養液吊瓶之類的。
頓了頓,他還特意補充說:“這兒有人一直病着。”
沈吟晚茫然:“有人病着?”
蔣鶴松不禁輕笑了聲,又否認回答她:“哦随便說說,你就當沒聽過。”
她眨下眼,有點懵,但還是沒忘正事,裝衣服的袋子和傘還乖順在手裏拎着。
兩人還沒走到盡頭,身後不遠處就傳來腳步聲和她的名字。
“沈吟晚。”
偏冷質感,裴聽南的氣場永遠高不可攀的沒有溫度。
沈吟晚停腳,轉身就看到确實是他。
“不打擾了,回見。”
蔣鶴松會意裴神,懶散笑笑。
說完,順帶摸出前些天裴神破天荒給的煙,踏着腳步聲走遠了。
走廊的光有些淺暗,沒開燈,加上若有似無淡淡消毒水味道,把這裏弄得跟醫院冷清長廊似的。
沈吟晚此時的心緒有些複雜。
她本來是想借着今天換衣服的機會主動說出複合的心思,可蔣鶴松說的話一直萦繞在耳邊,有些在意。
從最佳女配,再到今年的電影盛典的禮服争奪,她贏了一局,姜媛也是,這種實力相當的競争有微妙的危機感。
她也有自己的小自尊,喜歡這種事原本就很自私,不想他有萬分之一可能,會容許姜媛入眼。
猶豫片刻,她還是決定先說出來:“姜媛……應該是喜歡你。”
雖然帶了隐隐的危機,但她就是想把事實說出來。
總好過憋在心裏。
裴聽南挑眉。
他看着面前的姑娘,不動聲色,甚至對姜媛那個名字有些無所謂。
是了。
除了她那些人有什麽重要,又有什麽區別,對他來說最特殊的人,不過就一個沈吟晚而已。她曾在少年粹白的世界裏,柔弱無依跳到他懷裏,也曾在花捧馥郁的味道裏,踮腳吻過他的下颌。
她笑起來微彎的眼睛,比遙遠幹淨的月牙還要美麗。
她說過愛他,也曾呼吸顫抖在他懷裏哭泣,那麽一切的一切,都像有毒的烙印慢慢加深,日複一日刻在他的血肉。
可他也可憐,被她侵蝕完所有防禦之後說句分手就離開。
現在再次抓住她,總想把她綁住手腳困在卧室裏,只要他不許,她就逃不掉。
但裴聽南發現他做不到,面對她懵然毫無殺傷力的軟弱動物眼神,那種想扼住她的妄念又會被分崩離析。
他冷然看着她,覺得她實在太狡猾了。
風從入口吹過來,卷走她身上殘留的溫度。
微微的有些冷。
沈吟晚依然像張白紙,她在緩神,等他的回答。
周圍就這麽安靜下來了。
一安靜,氛圍有點難琢磨。
就在沈吟晚手越握越緊,呼吸都緩了好幾秒的時刻。
裴聽南眸色頗深的看她,薄唇動了動,終于開口。
他問:“冷不冷。”
傍晚時分下過雨,天氣更涼了,春天本身溫度就不高,沈吟晚單薄站在空寂走廊,身上就穿着件淺薄開衫,裏面是純白的吊帶裙,裙線收腰,裙擺随着風微微輕晃,像她畫裏的栀子。
沒想到是這句話,她睫毛忽閃的同時,有些懵愣在原地。
裴聽南走近一步,他低眸,冷白修長的手伸過來。
觸碰她微涼的指尖。
然後反扣相搭,溫溫柔柔,捂熱在掌心中。
什麽危機感,什麽假想敵。
對于沈吟晚來說,所有的答案在這一刻,仿佛昭然若揭,又沒那麽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