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鑒于偷襲失敗的殺手要查到師妹身上肯定得花費一段時間,白錦書這天暫時借宿在了林府,同時也方便林靈別過家人啓程前往武林大會。為了避免被追蹤,白錦書沒有返回客棧取無關緊要的行李,只是,他的馬在客棧必須取回。第二天上路前,他請了林家的仆人前往牽馬,自己暗中跟蹤,以此确保沒有人盯梢自己的馬。當林家的仆人按白錦書囑咐在城外随意跑了兩圈後,白錦書現身接手過自己的馬。
遠看沒有什麽異狀,等湊近自己的馬匹,白錦書立即發現馬鞍內側不知何時被人塞了一封信。他取出信封打開,卻只在裏面發現一頁白紙。
究竟什麽人放的這一空白信箋?而這麽做的目的又是什麽?白錦書疑惑皺眉,片刻後,驀地想到的是那個神秘古怪的小少爺葉離恨。那時候葉離恨知道白錦書的名字,寫過李清照的詞句“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現在,馬鞍裏的空白錦書是不是葉離恨寄來的?他沒有寫字,想從這空白的紙張中傳遞什麽?
白錦書想了下,問林家的那個家仆:“你知道鳳城有什麽地方和‘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有關系的嗎?”
面對這一問題,家仆不假思索開口:“回白大俠,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有關系,鳳城最很有名的妓院叫做月滿樓。”
聽到這個回答,白錦書的本能反應是感到好笑,尤其想到當初一臉嫌棄說對煙花之地沒有興趣的葉離恨的那一神情,不過很快,他思緒凝重起來。先不說葉離恨肯定不會約白錦書在妓院見面,就葉離恨的個性來說,在上次被白錦書“請離”之後,若非有真的至關緊要的事情,以他高傲性氣,怎麽也不會主動聯絡白錦書。這時候他讓白錦書去月滿樓,顯然情況不同尋常。
沉思之際,白錦書翻身上馬。在交代了家仆先回林府讓林靈等他回來再上路之後,策馬回城往月滿樓而去。
趕往月滿樓的一路,白錦書仔細思考了整件事情。在緊急情況下,葉離恨不可能故弄玄虛,所以,那隐晦至極的錦書傳信意味着葉離恨在避人耳目。而要避人耳目,堂堂正正光顧妓院顯然是不切實際的。另一方面,但凡葉離恨從月滿樓正門進入,以他那樣貌,肯定立即吸引大多數人的目光。所以,葉離恨很可能是偷偷潛入月滿樓。他藏身在如此繁華熱鬧之地,如何能不被人發現?在對這個問題思前想後,抵達月滿樓的白錦書也沒有選擇正門,翻牆進入,第一時間往後院最冷清的地方找去。
對這一行業不甚了解的白錦書多少知道妓院對付并非自願賣身少女的手段,所以看到那些與月滿樓風格格格不入的簡陋小木屋時并不意外,進入這個悄無人跡的小院後,白錦書小心推開一道道木屋的門往裏查看去。
很快,他真的在一間小木屋裏發現了葉離恨。引他前來之人此刻正背靠着牆屈膝而坐,低着頭似沉沉睡着。
白錦書疑惑地走近,“葉離恨?”對方沒有作出任何回應。白錦書這才注意到對方身後牆上的血跡。
雖然仍不能排除這是陷阱的可能性,但白錦書還是快步走了過去,他小心扶過對方身體查看,在确認葉離恨後肩有傷之後,也确認了對方根本不是睡着而是陷入昏迷。
白錦書小心拉開葉離恨的衣服查看傷口,那是一道很深的劍傷。因為在背後,不方便包紮,剛才葉離恨應該是特地将肩抵着牆以此來阻止流血。但這麽做似乎用處不大,至今那傷口還沒能止住血。白錦書趕緊伸手點住傷口附近的穴道。那麽做的時候,不覺疑惑為什麽葉離恨自己不先封住穴道?念及的可能性讓白錦書擔憂地搭向對方脈門。不出他所料,葉離恨不僅身中劍傷,身上更是有很重的內傷。饒是白錦書功力深厚,一時都沒有辦法收斂對方體內亂竄的內息。
“才分開多久,你是怎麽使自己淪落到如此境地的?”白錦書一邊運功幫對方平複內息,一邊不自覺低喃出聲。
他不是一個心思深沉的人,也不愛多動腦子,不過,當有一個問題擺在他面前,至少還是有一些思考的能力。
之前沒有太留意的白錦書開始回想起一些細節來。以葉離恨的性子,他豈是那種輕易放棄自己主張聽別人話的人?當初襲擊白錦書的三個殺手逃走,葉離恨準備去追,居然被白錦書一句“窮寇莫追”就給留了下來。要知道,在這之前,葉離恨對偷襲白錦書的殺手特別在意,顯然打定主意要搞清楚着三人身份,所以,他怎麽可能轉眼便輕易任由三個殺手離開?而之後,白錦書對葉離恨下了逐客令,葉離恨雖然小小報複了一番,但真的說走就走。也許,那時候他離開得幹脆,就是為了繼續追那三個殺手去?
雖然葉離恨武功着實不低,但那三個殺手也是高手,葉離恨獨自對付那三個殺手絕對會吃虧,就更不用說葉離恨顯然是沖着對方的老巢而去。想到對方莽撞行動弄得自食惡果,白錦書卻生不起氣來,這時候更多的是擔心和後怕。
因為白錦書內力的注入,葉離恨慢慢醒轉過來。他虛弱地眨了下眼睛,然後望向白錦書,默不作聲。
白錦書忍不住數落:“如果我沒找過來,你可能就會死在這裏。”
“那是我自己的事。”葉離恨不假思索回答。
聲音那麽虛弱的時候偏偏那麽硬嘴,這就讓白錦書有些着惱,他忍不住開口想要訓斥對方一番,可葉離恨已經淡淡說下去:“你來救我,那是你的事,你不來救我,那便是我自己的事。”
雖然這個說法輕巧,但其中的深意卻讓白錦書不覺微微動容。像葉離恨這個年紀的小孩,一般來說都是覺得別人欠自己,該為自己做些什麽的那種理所當然,葉離恨看起來被驕縱慣了,卻不料把人的涼薄看得如此天經地義,完全不覺得白錦書有任何義務救自己。
素來不愛說教的白錦書在這一刻莫名想要糾正些什麽,不過,思索片刻後,最終選擇輕描淡寫地笑:“你這話不對了,只能說,我來救你,那是我聰明。我不來救你,那便是我沒看懂你那暗示。”
葉離恨低頭沒有回複。白錦書借機詢問自己的疑惑:“你的傷哪裏來的?和那三個殺手有關?”
“我找到了他們的地盤,可惜被他們發現。”
白錦書當真好奇:“你怎麽找到的?”
葉離恨也不隐瞞:“我在他們身上下了一種大多數人察覺不到但我能追蹤的香料。”
白錦書聽說過這種追蹤人的方式,來歷神秘的葉離恨擁有這種本事不至于讓白錦書驚奇,不過,葉離恨的手段卻讓他不覺感嘆。當時,葉離恨已經在殺手身上下了香料,他卻裝作要追蹤對方,然後假意被白錦書阻止,以此來麻痹那三個殺手的警惕性,連這種細節都考慮如此周到,滴水不漏,可見心思有多細密深沉。小小年紀,心機如此,不知是可怕還是可憐。
葉離恨張嘴正準備再說些什麽,在他出聲之前,白錦書伸手指示意噤聲。眼下葉離恨因為受傷聽力不夠靈敏,白錦書則第一時間就察覺到有人從屋頂經過。對方人數至少有六七人,他們的目标就是月滿樓,在經過白錦書他的院落後,直接潛入了月滿樓主樓。
目前正被人追殺的白錦書頗有自覺,加之剛剛光顧了對方地盤的人就在自己身旁,難說那幾人是否是來搜尋他們兩人,在确認暫時替葉離恨壓制下紊亂的內息後,白錦書走到窗邊謹慎查看。
和上次三個殺手打扮相似的蒙面人雖說是“潛入”月滿樓,實際對自己行跡并不那麽謹慎。遠遠就能聽見個別房間的驚呼聲,顯然是蒙面人直接闖進了正在“行事”的房間。白錦書回頭望向身後依舊坐在地上葉離恨:“估計是在找我們的。”
“我走不了。”葉離恨肯定判斷。
白錦書也不指望兩個人能順利離開月滿樓。要經過大門或者翻牆離開肯定會被察覺,即便他的輕功真的好到能背着葉離恨擺脫追蹤,後者身上的傷也經不起這樣的颠簸。想了一下,他幹巴巴地笑了一下,“這回只能帶你見識見識那個‘你從來沒有去過的新鮮有趣的地方’。”實在不指望葉離恨能說些什麽好聽的,白錦書也不待對方作出反應,直接把人抱起來從恰好能隐蔽視線的回廊溜到就近的主樓側門。
剛才聽到的那些驚呼聲此刻反而給了白錦書很好的指引。想來那些蒙面人不會反複查看同一個房間,白錦書悄悄挑開最近一間已經被查過的房間的窗戶,翻身入內。
房間裏的男女盡管之前被打斷,但眼下顯然“情到濃時”,白錦書抱着葉離恨就休憩在床邊的屏風後,床上兩人恍然不覺,兀自尋歡作樂。白錦書說不上經驗豐富,不過對于從屏風後傳來的那些聲音倒不怎麽在意,引起他注意的反而是葉離恨泛紅的耳根和故作鎮定卻掩飾不了的羞惱。不覺心起捉狹之意,白錦書湊到對方耳邊輕笑:“這不能怪我,你什麽地方不選,偏選在據說你不喜歡的煙花柳巷?”
葉離恨默默指了指屏風另一邊。明白對方所指之意的白錦書輕松低聲寬慰:“放心,這會兒我們再大聲點,他們也聽不見。”
葉離恨還是沒吭聲,明顯不相信白錦書的說辭,不過,他刻意無聲用嘴型慢慢說道:“你倒懂的多。”
“這種大人的事等你長大了再同你說。”白錦書好笑地逗總是一副大人做派難得露怯的小孩。
葉離恨依舊不敢說話,但因覺得形勢對自己不利,索性扭轉頭去不再理會白錦書。
白錦書見好就收,他将注意力重新轉回葉離恨的劍傷。雖然那傷之前已經止血,但剛才一番折騰,傷口很可能又有撕裂——說到這裏,白錦書倒是挺佩服葉離恨。剛才查看傷勢的時候,白錦書注意到這個小少爺一身的細皮嫩肉,完全不似江湖中人,身上一點小傷疤都沒有。然而就是這個從來沒受過傷的小少爺,眼下劍傷那麽深,居然從頭到尾沒有露出一絲痛楚的表情。“疼嗎?”面對這種逞強,白錦書反而替對方有些心疼。
被詢問的葉離恨始終保持沉默,不過他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
白錦書遲疑了一下:“你能忍住不叫嗎?我給你上點藥。”
葉離恨又點頭。
屏風後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葉離恨背轉身不再看白錦書。他身上一直沒有完全拉好的衣服從衣襟處微微敞開,這時候白錦書輕輕撥開後肩的衣物,在白皙細致的肌膚上,那道傷口顯得尤為觸目驚心。原本白錦書希望能有餘裕好好處理傷口,但這時候為了防止傷勢進一步惡化,他拿出随身攜帶的傷藥,直接往還有暗紅色血跡滲出的傷口灑了上去。葉離恨果然沒有出聲,只是身體輕輕抖了一下,白錦書很快從一旁拿過這間房間主人的絲巾,簡單進行了對傷口的包紮。
這時,床上的兩個人終于在一番雲雨後平複下來。這不是情人相會,還有無盡耳鬓厮磨的纏綿,客人很快穿上衣服起身準備離開。白錦書本不願如此霸道失禮,但猶豫之後終究沒有找地方躲起來,而是直接彈指點了那個男人的睡穴。男人的驀然倒地讓床上的女人驚訝地趕緊上前查看,白錦書借機也點暈了對方。
當地上躺着兩個失去知覺之人,白錦書能感受到懷裏的葉離恨終于放松下來。說實話,這也是白錦書選擇那麽做的主要原因。“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他說道,“要不要去床上躺一會兒?”
受傷的人更需要良好的環境,白錦書相信地上的男女不會太介意把床讓出來,不過,挑剔的小少爺堅決搖頭拒絕了這一建議。并且,他很快轉移話題:“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這句詞中,唯一能找到的就是這家青樓。我倒想問你,你什麽名字不選,偏選在煙花柳巷。”
白錦書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琢磨明白葉離恨在說什麽。之前随口的調侃他轉頭便忘了,沒想到看起來對什麽都特別淡漠,總愛故作深沉的人居然對此念念不忘,一有開口的機會就幼稚反擊。為此,他忍不住笑道:“你說得對,這都是我名字的錯。”
重傷虛弱的葉離恨在終于放松下來後反而精神更加萎靡,原本半靠在白錦書懷裏的他将頭枕在前者的肩上,困倦地微微閉上眼睛。
就在白錦書以為對方累到睡去的時候,葉離恨又開口:“你來過這種地方嗎?”
也不知道又是內傷又是外傷的人究竟從何而來好奇這種閑事的精神,白錦書哭笑不得地反問:“所以你對這種地方其實很感興趣吧?”
“我感興趣的不是這種地……”葉離恨的聲音越來越輕,直到低不可聞。
白錦書望向終于沉睡過去的人,輕輕調整姿勢,以便不願睡在床上的傷患能夠有稍稍好一點的睡眠姿勢。
将月滿樓無端攪和了一番的蒙面人似乎也沒有什麽志在必得的計劃,在搜尋無果之後,未多躊躇便選擇離開。對此确認後,想到師妹林靈還在等着自己,白錦書帶着也的确需要舒适安靜的環境養傷的葉離恨返回林府。
回到林府的時候,暮色已至。林靈正焦急守在大門口。
“師哥,你終于回來了,我正擔心你是不是又遇到什麽危險。”她迎上白錦書,然後注意到和白錦書共騎的葉離恨,“這不是葉少俠?他怎麽了?”
自從在月滿樓睡着後,葉離恨就沒有再醒來過。原本白錦書還有些擔心,不過在檢查了對方的內息後,他放下心來。葉離恨學的功夫頗為古怪,睡覺的時候氣息也會周轉運作。此番內傷,在白錦書稍稍疏導了紊亂的內力後,葉離恨便通過睡眠的方式來自行療傷,這應該也就是他長睡不醒的原因。
這個時候,白錦書抱着毫無意識的葉離恨翻身下馬。“他遇襲受了點傷,”對師妹只是簡單說明,白錦書由林府的仆人牽馬,自己同林靈一同走進林府,“靈兒,你能給葉少俠安排一間房間,再請位大夫嗎?”
“我這就去安排。”做事從來風風火火的林靈說着便要離開,不過,沒走兩步,又折返回來,“差點忘了,師哥,你猜今天誰來這兒了?”那顯然是位貴客,林靈看來很是高興。
白錦書心說事有緩急,現在他更需要一位大夫,不過,為了不掃師妹的興,還是配合地追問:“是哪位?”
林靈揭曉答案:“是我們三師叔,我提到你也在,三師叔正想要見一見你。”
白錦書的三師叔叫做江城,雖說是仁王派現任掌門的三師弟,但卻因為武功和人品,自十年前就被推選為武林盟主,之後號令武林,至今有很高的聲望。白錦書對自己這位師叔自是尊敬,此刻能相聚也算喜事,不過,這一刻他正惦着請大夫好好處理葉離恨的劍傷,“靈兒,現在時間太晚,不便打擾三師叔休息。我還是明天再拜見師叔吧。麻煩你先幫我把大夫請來。”
“不說我差點忘了。我這就去。”林靈說着匆匆離開。
白錦書望向對方匆忙的背影,想着短短片刻已經“差點忘了”兩次,也不太敢指望辦事效率,略一思索,索性把葉離恨帶到前一晚自己住的客房。
林靈安排請的大夫總算到得不慢,而葉離恨的外傷也的确不甚緊要,大夫在處理傷口後,留下一些藥便離開了。而另一方面,在客房的安排上,林靈這一回并非“差點忘了”,而是“幹脆忘了”,并不意外的白錦書也沒有再多添麻煩,平日行走江湖,風餐露宿慣了,随便找了兩張椅子拼在一起也便解決。
睡到半夜,輕微的動靜令白錦書立即醒來。只見床上的葉離恨正睜眼醒轉過來。
這個人之前怎麽折騰都不醒,這會兒三更半夜的,白錦書正好夢着,他倒要從床上起來。
“怎麽了?”白錦書耐着性子詢問,見對方站起身,趕緊走過去扶了一把。
面對他的問題,葉離恨只含糊回答:“沒事,我出去一下。”
“大半夜你準備去哪兒?”
白錦書并沒有多想,葉離恨素來神神秘秘的,什麽都不肯明白說,導致他習慣了逗着對方反複追問。沒想到,眼下這個問題愣是把葉離恨問得憋了好一會兒,最終瞪了白錦書一眼。“如廁。”
白錦書失笑,“去茅房就去茅房,你害羞什麽?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也是需要解決吃喝拉撒問題的。”說着,他扶着對方往門外而去。
明明虛脫無力的葉離恨卻不領情,他轉頭問白錦書:“你跟着我做什麽?”
對葉離恨态度已見怪不怪的白錦書好說話地笑笑:“我給你帶路啊,不然你知道茅房在哪兒?放心,我又不會偷看!”
走到屋外的葉離恨擡眼打量了四周一番。他沒有理會白錦書的調笑,神情不變地轉移話題:“這個地方真的很大,是你師妹家?”
“是啊,我師妹家可以說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武林世家。”
“那你師妹家不應該結交一些頗有來頭的武林人物嗎?為什麽來做客的卻是像你這樣的?”
葉離恨說得嚴肅,沒有半分調侃揶揄的意味,但依舊把白錦書逗得笑出聲來:“好吧,其實我不是來做客而是來借宿的。今天在林府做客的是碧落劍江城。”
“碧落劍江城是大人物嗎?”
白錦書不得不嘆服于對方的孤陋寡聞:“我江師叔可是當今武林盟主。”
葉離恨終于微微訝異地瞥了白錦書一眼:“你是武林盟主的師侄?”
白錦書假意神氣地挑眉:“這下對我另眼相看了吧?”
葉離恨不作理會,僅僅低頭沉吟:“你明天會去見你師叔嗎?”
“怎麽?你也想見我師叔?”
“我想看看武林盟主是什麽樣一個人。”
葉離恨看起來不似如此有好奇心之人,難得他主動提出,白錦書自然不願拂意:“明天我可以給你引薦。”
這說法讓葉離恨頗為不滿:“不用你引薦,我就自己看看。”
聞言,白錦書好笑地指了指一旁的池塘:“這池塘裏的魚,你想看只管看,但我師叔可不是金魚。”
說話間,兩人來到行清外。
“就這裏了。”白錦書站定道。
葉離恨在前往前遲疑了一下。白錦書故意笑道:“怎麽,你還真怕我偷看?難道說你其實是女扮男裝的姑娘家?”
葉離恨雖然長得好看,但全然是少年氣,完全不似女孩,就更不用說白錦書曾解開過對方衣服處理傷口,那麽說的人只為逗趣對方。
可惜,葉離恨從來很經逗,這時候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我不怕你偷看,你就站這兒吧。”一貫的頤指氣使做派;然而,也只有他能讓白錦書完全沒脾氣。目送前往解手的對方,白錦書哭笑不得地搭腔:“遵命,大少爺。”
外排的身體需求解決完畢之後,白錦書沒有帶葉離恨回房,而是繞道找到了林府的廚房。
“我們來這裏做什麽?”葉離恨難得好奇詢問。
“解決另外的身體需求。”白錦書一邊回答一邊輕車熟路地翻起廚房的櫥櫃。他自己倒是不餓,但葉離恨受傷藏匿的一天一夜裏,即便有吃過什麽東西,至少從下午到深夜完全滴水未沾,這時候打擾林府家丁的睡眠不太人道,索性“自給自足”起來。“相信我,我有豐富的偷吃經驗,通常來說廚子都會在廚房私藏點食物的。”
葉離恨袖手站在一邊,不動聲色打量白錦書:“你果然不是來做客的,你是來做賊的。”
白錦書又好氣又好笑:“你這沒良心的小混蛋,也不想想我在為誰做賊。”
葉離恨想了好一會兒,最終輕聲道:“那我幫你望風吧。”
從來神情冷淡的人這時候語調裏隐約有一絲柔軟溫暖的笑意,白錦書不覺微微怔了一下。每回他成功哄小侄兒開心的時候,也都會有愉悅的成就感,但此刻心底莫名波動了一下的情緒卻和那種愉悅的成就感截然不同。來不及多想,他在一個櫥櫃門後面發現了一些鹵肉和糕點。“找到消夜了!”說着,白錦書席地而坐。
葉離恨低頭端詳他,思索半晌後問道:“為什麽不坐在桌邊?”
“那樣的話,還有什麽偷吃的情調?”白錦書說得天經地義,不過倒是能想象葉離恨這個小少爺不願委屈自己坐地上的情況,正考慮要不要換陣地,就見葉離恨小心在他身邊的地上坐了下來。
白錦書不覺輕笑起來。“我們開動吧。”
葉離恨率先伸手取了一塊桂花糕,他動嘴咬起來細細碎碎的,當真姑娘家一樣。不過,還不待白錦書取笑一番,葉離恨已另起話題——
“你喜歡你師妹吧?”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白錦書錯愕的微怔後笑出聲來,“我自然喜歡我的師妹,但肯定不是你問的這種。”邊說,他便猜測着對方那麽問的原因。說實話,他的小師妹聰明伶俐又可愛,被人喜歡再自然不過,不過,如果是葉離恨的話,總覺得以他的條件應該有更高的眼光才對,但話說回來,若葉離恨真的喜歡林靈,白錦書自問找不到理由反對或排斥,在停頓後他接着說道,“所以放心,我不會是你的情敵。也許我還能好心幫你。”
白錦書的說辭讓葉離恨皺起眉來,“我不喜歡你師妹。”說着,他又補充,“而且我覺得她很可疑。”
這回輪到白錦書皺眉了:“我師妹怎麽可疑?”
“為什麽你在被殺手襲擊的時候恰好會被她遇見?而且她的現身導致了那三個殺手成功脫逃。她說要和你一起去武林大會,我總覺得有問題。”
葉離恨心思缜密,心機深沉白錦書已然習慣,但這多疑至極的想法卻還是讓後者不适地微微嚴厲了語調:“我和師妹認識了九年,幾乎可以說看着她長大,她是怎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你可以不相信她,但我永遠不會懷疑靈兒。”
白錦書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的确有些惱火,他從來不喜歡自己的朋友被人懷疑冤枉,但轉念再想想,葉離恨個性使然,應該單純是想得太多了,而并非故意離間,對方也是好意提醒,相較之下,自己的語氣似乎過重。如此反思後,白錦書猶豫着希望說些什麽能婉轉一下氣氛,卻不料,面對白錦書的作色,葉離恨僅僅心平氣和地點了點頭:“是我說錯話了,你別和我計較。”
“我同樣不該反應過大,你也別和我計較。”白錦書借機趕緊說。
葉離恨想了下:“你師叔成家了嗎?”
白錦書被問得目瞪口呆:“為什麽話題會忽然扯到我師叔身上?”
“我覺得氣氛有些尴尬,就轉移話題了。”
白錦書還真是被葉離恨的道理說得心服口服,他哭笑不得地斜睨身邊的人:“你怎麽沒事關心起我師叔的婚事來?”
葉離恨忽然臉色一沉:“不然你以為我們之間有很多适合的話題?”
這不是什麽裝腔作勢,葉離恨很少将喜怒形于色,可當他對不悅不加掩飾的時候,還是能讓人明确感受到他的情緒。面對明顯借題發揮的人,白錦書無奈地賠笑:“不是說了別計較嗎?”
“可我沒答應你。”
大丈夫不該如此斤斤計較,但葉離恨的小氣卻只讓白錦書好笑:“那我再給你陪個不是?”
葉離恨沒再搭理白錦書,自顧自低頭進食。白錦書不以為意,專心一個勁逗葉離恨開口。“我師叔沒有成家。”“我師父倒是成家了。”“要不要猜猜我師娘嫁人沒?”“我三師弟的大弟子也成家了。”“我還有七個師弟,兩個師妹,要說清楚他們的嫁娶情況,我們可以說到天亮——你看,我們可以讨論的話題還是很多的。”他沒完沒了地說着無聊話,還說得不亦樂乎。
終于,葉離恨轉頭望向白錦書:“那你呢?”
白錦書愣了一下才明白對方問的是什麽。
“我還沒有成家。”
“你有心上人了嗎?”
葉離恨注視向白錦書的眼睛問。有一瞬白錦書感覺到一道光在他的腦海裏閃過,他在葉離恨的眸底看到了自己,有着茫然的無措,他任那些奇怪的情緒一閃而過,最終随意笑了笑:“那個我準備娶回家的姑娘還沒有出現,她應該還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