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04）

她看着謝舒，看着不遠處被飛石撞擊到解體的飛船。

沒有人會知道，在頭頂的星空裏，在某處陽光都照不到的宇宙洪荒裏，還有一些生命在掙紮，掙紮，卻無法獲救。

“害怕嗎？”謝舒的聲音，淡淡的，暖暖的，有着安撫人心的作用。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她說：“你呢，？害怕嗎？”

“我害怕。”他笑着說，“唱首歌給我聽吧，就唱那首情歌，梁靜茹的。”

“好。”她點頭，石塊撞擊到她的後背，仿佛是慢動作一樣，她被撞進了他的懷裏，然後他擁着她，被甩出了那道亂流。，冷寂無聲的太空裏，沒有重力，他們就這麽飄浮漂浮在黑暗中。

只有耳麥裏傳來她的歌聲，她在唱：“命運好幽默，讓愛的人都沉默，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回憶如困獸，寂寞太久而漸漸溫柔……”

“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他喃喃地重複了一聲，“如果真的可以換，洛寧，我願意用這整個宇宙，換給你一顆紅豆。”

“氧氣瓶裏的氧氣消耗幹淨，我們就會死吧。”陳洛寧的氧氣已經不太多，“真可惜，火星上采集到的數據，沒有辦法送回地球了。”

“是啊，好可惜。”謝舒說，“洛寧，你後悔嗎？後悔加入這個項目嗎？”

“不會後悔，因為你也在這裏。”陳洛寧說，“總要有人來這裏，可能我們走的一小步，就是地球上活着的人類，走出的一大步，我熱愛這份工作，同樣地的，我也愛你。”

她從未直截了當地對他說過我愛你，但是生命即将走到最後，她不想再沉默了，就算要死，她也想在這之前告訴他，她愛他這件事。

“你呢，謝舒，在你心裏，我是什麽樣的存在呢？”在你面前，我可以是你的誰呢？

謝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沒有開口對她袒露心跡。

他是愛她的，以前是想說，不敢說，後來是想說，不能說，而現在，是想說，卻不可以說。

因為他看到了，在陳洛寧的背後，那片黑暗的宇宙空間裏，有一道圓形的光。，作為一個天文學家，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那道光代表着什麽，他們正朝着那光圈的中間墜落。

他不知道他們現在是在宇宙的什麽地方，那湍急的亂石将他們甩了出去，有可能他們被扭曲的時空，甩出了太陽系。

因為那個黑漆漆的，有着光圈的東西，就是黑洞。

他們在朝着黑洞墜落，當時間和空間都被一點點吞噬時，時間就仿佛變得無限漫長。

而在那漆黑的，連光都無法逃脫的黑暗中，他看到了不遠的未來。

“謝舒，已經是最後了，告訴我，你愛我嗎？”她懷疑他是不是并不愛她，否則為何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肯告訴她。

“2015年，9月18日號，這個問題，等到9月18日號，我再告訴你答案。”他的手伸進口袋裏，他從那裏翻出了一樣東西，他打開她的手心，将那樣東西放了進去。

他松開了她的手，在那個瞬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朝着黑洞墜落。

她手心裏握着的，是那枚仿佛裝着宇宙的彈珠，老板娘給了它一個名字，叫做叫作“活着”。

那天，謝舒從雜貨鋪裏帶走的，不是戒指，是“活着”。

“這只能承受一個人的生命。”君生對他說，“老板娘讓我告訴你，在誰的手裏，誰就可以活下去。”

或許從那時候開始，謝舒就想好了最後的結局。

他沒得選，從頭到尾，他唯一能夠選的，只有“活着”。

陳洛寧沒有被選入那個項目，他會選擇“活着”，但凡有這個可能，他都想要牽着她的手，一直走下去。

陳洛寧被選入了項目，他仍然會選擇“活着”，只是不是為了自己能活着，他不想要陳洛寧留在那片漆黑的夜空。他希望她可以活着，繼續看着她愛的宇宙，做她喜歡做的事。

而這些，陳洛寧永遠也不會知道。

那顆只名為“活着”的彈珠，将她從浩瀚的宇宙帶離，可她存在的時間與空間，無法被帶回。

她宛如一張白紙一樣，被帶回了地球，從她有記憶開始的那些時光，全都消失了。

她回到了她剛剛出生的那一年，剛剛出生的她被她的母親抱在懷裏。

她什麽都不記得，就如同任何一個新生兒一樣，慢慢地長大。

不知道為什麽，從她記事開始就特別喜歡頭頂那片星空，她喜歡那裏，仿佛那裏住着她的愛人一樣。她也愛幻想，幻想着某一天，有個異星球的王子乘着宇宙飛船來找她。

她瘋狂地熱愛宇宙，她念了最好的天文學院，後來她成了一個天文學家。

她幾乎沒有朋友，也沒有愛人，她覺得自己或許并不需要愛人，因為她将頭頂那片星空，當做當作了自己的摯愛。

宇宙是那樣爛漫，木星守護着者地球，月光吸引着潮汐，要是哪一天，誰用宇宙中最美的鑽石星球來向她他求婚，她也許會答應的。

她不知道，也永不會知道，曾經有人用那樣的星球對她求婚。被黑洞吞噬的時光永不會還回來。

2015年的時候，她32歲，已經成為了很了不起的天文學家，她計算出了火星上，液态水的比例。

9月18日那天，網絡上到處流傳着一張冥王星的圖片。

那是迄今為止最清晰的一張照片了，那張照片上，一顆白色的心形印記占據了三分之一的面積。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那張照片的一瞬間，她的心口刀絞一般的疼，眼淚不受控制的地往下落，仿佛有什麽可怕的震顫自靈魂深處湧現，她有一種巨大的失落感，心髒的位置空落落的，那裏似乎被誰挖出了一個洞。

那是整個宇宙也無法填滿的缺憾。

“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研究所裏，不知誰在放着梁靜茹的《情歌》。

她不知道，在那些失去的年華裏，有個人曾抓着她的手，聽她唱了這首《情歌》。

那個人喜歡她，從她十八歲年華，一直喜歡到生命的終結。

他卻從未對她提及，只是愛上了她愛的宇宙，只是與她并肩走了那麽一遭。

他活着的時候，從未對她說過“我愛你”三個字。

直到一切從頭再來，直到星光閃耀，日光傾城。

2015年9月18日，一整個宇宙都在告訴她，他愛她。

他用一整個宇宙換了一顆紅豆。

可她卻什麽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