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景息道:「事有輕重緩急,師兄,顧不得這麽多了,師門更加重要,我會去求他的。」景息說着,便當真準備去找信成蹊。
信成蹊在房裏打坐,景息不知道莊內布局,問了掃地的仆人才終于找到他的房間,葉鈞和以一種不知道如何的心情跟了上去,想要親眼看着他們兩個怎麽說。
「你來了?」信成蹊道,睜眼看見的不是葉鈞和,卻是景息,不由皺了下眉,道,「是你啊,你有什麽事嗎?」
景息咬了一咬牙,跪下道:「我師門有事,師兄實在不能繼續留在這裏,如果你必須要有個人和你一起雙修的話,我願意代替師兄,懇請你讓師兄回一趟武當山門,武當當真需要他。」
信成蹊千算萬算沒算到他竟然會這麽說,駭了一跳,道:「我……我不能和你雙修!」
葉鈞和心中之氣不由散了些。
信成蹊又疑惑道:「而且武當山最近有出事嗎?應該沒有吧……武林百曉生處好像沒有傳出什麽消息啊……」千機教教衆們平時雖不一直聚在一起,但是許多人都知道大家的位置,而百曉生的消息,是能傳遞到個個教衆處的,他們不一定會出去闖蕩江湖,但是不會什麽都不知道,免得有人心血來潮把他們找出來,而他們卻沒什麽措施。
居安思危,千機教能成為如此大的一個教派,當真是有它的道理的。
景息道:「師伯瞞得緊,但是并不是沒出事,鬼醫診斷過,如果他再繼續勞累過度,可就調養不回來了。」
信成蹊道:「沒事,鬼醫能調養得回來的,他可得到了不少血心蓮花瓣,半個月後,我一定放人。」
景息一愣,道:「血心蓮?」
信成蹊道:「不錯,血心蓮,他從武林百曉生那裏得來,光是血心蓮的花瓣,就已可制作許多靈丹妙藥,更別說他的花蕊、花心……」
景息聞言,心中渴望竟然不能得逞,面上一紅,竟然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道:「你就這麽不喜歡我,不願意和我雙修?」
信成蹊更是吃了一驚,道:「我和你才見一面,又怎麽可能會願意和你做那事?」
景息道:「難道你之前就已見過我師兄了嗎?」
信成蹊道:「自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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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息道:「那不就好了?你見他一面願意和他雙修,見我一面卻不願意同我一起,難道他能讓你更爽快麽?」
景息的性子本就有些沖動,他家裏人将他送到武當山,正是因為他心性有點執拗,什麽事情若不依着他的性子,他總會往歪處想,如今他看上了信成蹊,信成蹊卻好似全然看不上他一般,這讓他十分郁氣,連之前葉鈞和在武當山上指點他武功而打他的事情,都一并記了起來。
「你們都不是好人!」景息怒道。竟然也不顧葉鈞和驚訝的挽留,直接跑走了。
信成蹊弄了個莫名其妙,葉鈞和皺着眉,冷眼看了信成蹊一眼,道:「妖孽!」
信成蹊聽出他是在罵自己,道:「我又怎麽惹你了?」
葉鈞和道:「若非你勾引他,他又怎麽會想同你雙修?」
信成蹊道:「我若是勾引他,方才他說要同我雙修時我就答應了,葉道長,你這不是不講道理麽?」
葉鈞和明知道他說的是對的,然而,景息才見他一面就看上他也是不争的事實,想到武當弟子就這麽容易被蠱惑,他心情就有着說不出的差,尤其是……他自己也似被人蠱惑之時。
「你……半個月後,定放我不可!若不然,我定叫你後悔将我擄來。」
信成蹊聽他說這話,倒似撕破了臉,板着臉哼道,「我信成蹊說話,向來算數!只是到時候,你可也要依照我之前所言,帶我上峨眉觀看掌門繼任典禮。」
葉鈞和道:「帶你上峨眉可以,觀看掌門繼任典禮卻是不行,你又不是什麽武林好漢,沒有請帖,去什麽峨眉?」
信成蹊道:「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請帖了?只要教主一出……」說到這裏,他忽然止住不說。
葉鈞和卻是道:「陳氏之主要出現?」
信成蹊道:「什麽?」
葉鈞和道:「他若是要出現,我必将他斃命劍下不可。」
信成蹊冷聲道:「你若是有能耐将他殺了,我做什麽要阻止?」他說這話,本來沒什麽特別含義,只是在葉鈞和聽來,卻似乎信成蹊是無比相信那作惡多端的陳氏比自己武功高,而他治不了他。
葉鈞和冷聲道:「你等着看吧,作惡多端之人,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信成蹊道:「等着看就等着看,我到時候一定睜大了眼睛看!」
這場談話下來,他們兩個之間卻似梗了些什麽東西在之間,信成蹊不是沒想過将自己是千機教的人并不是陳氏中人告訴葉鈞和,然而眼巴巴地去告訴他,似乎又體現出他有多在意他似的,信成蹊當然有尊嚴,于是便死梗着脖子不去告訴他。
葉鈞和也氣,也不悅,陳氏罪名多少大,何況白眉道長說過,遇見陳氏之人,便要殺無赦,若是信成蹊不站在他的頭頭那一邊,他還能以信成蹊并沒有做過惡而放他一馬,若是信成蹊站在他那邊,未免多生事端,要斬草除根,白眉道長定然不會饒了信成蹊,何況信成蹊,也的确強迫了自己與他交合。
葉鈞和越想越生氣,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緒,兩個人縱使是晚上的歡愛,都有些草草了事。
如此這般過了三天多,這一日,信成蹊聽見外頭有巨大聲音,與葉鈞和出門一看,竟看見一大隊人馬,帶着弓箭、馬匹,甚至還有盾牌、暗器等物品,将他們圍繞個嚴嚴實實。為首的人赫然是景息。
「你這是在幹什麽?」信成蹊十足驚訝。
景息卻道:「就是他!他就是陳氏一脈的人!而且他擄了個和師兄很像的人,想讓那人混入武當派哩,師兄那等性子的人,怎麽可能願意為邪魔歪道所制?我們定不能讓他得逞!」
景息這番話,卻是将葉鈞和将要開口的解釋之語完全堵住,他此時若是說因武林盟主的令牌而受制于人,恐怕武當不但要丢醜,他們也不會相信。
望進景息的眼睛裏,葉鈞和不由道:「恩将仇報之人,不配是武當門下弟子!」
景息聞言更怒,道:「此人還想裝我師兄,武林同道們,為我師兄報仇!!」
「為虛塵道長報仇!!」
「為虛塵道長報仇!!」
各門派組合的人,紛紛上前,信成蹊同葉鈞和一同出手,打退了大部分人,他們兩個雙修月餘,當真是武功突飛猛進,而且最重要的是,兩人對招之時,博采衆長,信成蹊本來的短處是在學得多卻不精,現在也彌補了,兩人一起對付那各門派的人,竟然不管是刀槍棍棒,都不在話下。
景息讓衆人後退,弓箭手出列,點燃箭頭綁着的火星,放箭。
信成蹊皺眉,道:「葉鈞和,你先走。」
葉鈞和道:「走什麽?」
信成蹊道:「這箭的制作木材有毒,火裏也會有毒。」
葉鈞和道:「那你呢?」
信成蹊道:「我沒事,鬼醫給過我驅毒珠……」
葉鈞和一愣,心道驅毒珠此物,鬼醫怎麽可能給除了四宮三莊一教的人,連武當這些門派,若非白眉道長與鬼醫先輩有點交情,都不可能得到,道:「你真的沒事?」
信成蹊避開射過來的火箭,嘻嘻笑道:「怎麽?你這麽關心我?莫忘了我是邪魔歪道,我是邪魔歪道,怎麽可能輕易便死?」
葉鈞和冷聲道:「誰關心你了,武林盟主令牌還在你手上,我不過是怕你死了,不知道向誰要東西去。」
信成蹊道:「我知道你臉皮子薄,不肯承認,沒關系,我心裏知道就好……」
此刻濃煙已經起了,煙氣中隐隐黑色,明顯就是有毒之象,葉鈞和吸了一些毒氣進去,此種毒氣內力越強發作越厲害,他一時之間竟壓不住毒氣的入侵,景息見狀,大喝一聲,上前來一掌便要擊向他背上,他此時做出叫人圍攻葉鈞和這事,若是葉鈞和不死,告訴了白眉道長,恐怕他不僅名聲掃地,還要被重重責懲,是以景息打算将他斃命當場。
信成蹊面色一變,一時間竟想不到和他對掌,而是生生地擋在他身前受下那一掌。
「噗!」信成蹊吐出一口血,雖有內力護體,但仍受了些內傷,武當內功不愧是佼佼者,景息還沒練到爐火純青,竟已能讓他受傷,葉鈞和發現他受傷,勃然大怒,也不顧毒氣肆虐,一掌拍向還在愣神的景息,打中他脊椎骨,骨頭斷裂的聲音十分清晰,景息登時失去知覺昏死在地,縱使不死,這輩子也就是半身不遂了。
葉鈞和不顧信成蹊的掙紮,将他抱在懷裏,幾步躍出他們的包圍範圍。
場上有弟子驚呼道:「梯雲縱!!」
一些人不由就有了冷汗,難道他們圍攻的竟然真的是葉鈞和?
縱使葉鈞和同陳氏勾結,怎麽說他也同海外三島六城有些關系,何況以葉鈞和的性子,是斷然不可能和陳氏勾結的。
一隊人馬面面相觑,終究沒有人去追他們,而是快馬加鞭到武當報信,将昏死的景息也拖了走。
葉鈞和将信成蹊救出後,便到了一處小樹林裏。
「我沒有大礙……咳咳咳……」信成蹊咳嗽了好幾聲,将嘴裏的血沫子吐幹淨,抹了抹嘴,背靠着樹上,道:「這點小傷,我吃點藥,幾天就好了,只是內傷有點難受而已。」
葉鈞和将體內的毒逼出了大部分,剩下的毒已可自行化解,皺眉道:「那是你唯一的去處麽?」
信成蹊道:「不算唯一,不過……也算吧……」說着,他忽然大驚,道,「莊子裏還有掃地和廚房的傭人呢!!」
葉鈞和想到那熊熊之火,也是一頓,道:「恐怕他們是無法生還了……」
信成蹊的模樣一下子有些頹靡,「他們是我從黃鶴樓裏請來的,好好的人,來我這裏本來是為了賺一筆銀子,竟然為此丢了性命,我當真是害了他們……」
葉鈞和倒想不到他會為這事愧疚,陳氏殺的人何其多,若是信成蹊會為陳氏所殺之人愧疚的話,又怎麽可能會站在他們那邊。
葉鈞和皺眉道:「你真的那麽想去峨眉?」
信成蹊點點頭,道:「是,我想去峨眉。」
葉鈞和道:「此地距峨眉路程也并不遠,現在出發,可提前幾日到……你武林盟主令牌可有帶出?」
信成蹊咳嗽一聲,苦笑道:「你當真以為我将那令牌留下威脅你麽?如果我将令牌留下了,你當你師父還怎麽號令群雄?」
葉鈞和站起身,道:「你什麽意思?」
信成蹊道:「我早就差人将令牌送回去啦,」
葉鈞和神色一變,道:「那你是以什麽名目送回去的?」
信成蹊道:「我自然是說你在我這裏做客……」反正白眉道長的回信是沒有關系。
葉鈞和一時間臉色黑得難看,恨聲道:「若是師父因此誤會了我什麽,我定叫你好看不可!!」
信成蹊明白他又想歪了,哼了一聲,道:「我不用你叫我好看,我本來就很好看。」
葉鈞和怒瞪了他一眼。
信成蹊忽然想到了什麽不由道:「喂……對了,你別因為我把令牌送回去了就想把我丢下了,你答應過我要把我送到峨眉的,我不認識去峨眉的路……」若不是不認識去峨眉的路,他也不需要差人尋個看起來認識路的高端武林人士帶路了,本來是想着那樣的人更重名聲,為了俠義之名不好拒絕他,想不到惹到了葉鈞和。
葉鈞和道:「你放心,只要你不死,我定會信守對你的承諾。」
信成蹊道:「那就好那就好……」
葉鈞和去打了兩只雉雞,還有一只野兔,打了一大堆野果,生了火堆開始燒烤,信成蹊幾乎是流着口水地看着他手中的雞,道:「想不到你還有這手藝。」
葉鈞和淡淡道:「出門在外,誰能保證一直有客棧?」
信成蹊連連感嘆,道:「可惜沒有鹽巴……」葉鈞和的衣服是被他扒的,那些雜七雜八的火折子、鹽巴之類的東西,都被他一股腦地丢在某個角落裏,現在恐怕化為了灰燼,好在葉鈞和的劍還是帶在身上,他的劍雖只是一般的鐵劍,但用習慣了,劍上也有種其它普通鐵劍沒有的氣勢。
信成蹊吃了一只雉雞啃了半只野兔後,肚子都鼓了起來,然而看那野果的顏色亮麗,仍舊忍不住,拿過幾顆小口小口地啃着。
葉鈞和吃完後又撿了許多柴火,看信成蹊已吃得快走不動道了,便道:「飯吃七分飽,難道你不知道這句話麽?」
信成蹊道:「你們道家修身養性,我是普通小市民,自然不知道。」他說着,揮了揮手,示意讓他靠近點坐下,葉鈞和也随他,然後信成蹊就爬過去鑽進他懷裏把他當靠枕了,打了個哈欠,道:「怎麽說我也算救了你一命,你讓我靠一下總可以的,對不對?」
葉鈞和本來因此事不知為何的親昵想推開他,聞言手卻是頓了,終究沒有将他推開。
信成蹊大概是因為受了內傷,所以睡得很快,火光下,他長長的睫毛下陰影晃動,發絲也不停晃動,那皮膚在橘紅的火光下,映襯得十分溫暖,葉鈞和心念一動,不由湊近他,輕輕在他眼睛上親了一口。
然而,親了那一口後,他卻是渾身一震,猛然推開他。
信成蹊哼吟了一聲,皺着眉頭,卻是沒有醒。
葉鈞和卻是神色複雜地看了他半晌,見他在地上蜷縮着尋找之前溫熱的靠枕,竟然往火堆那邊靠去,連忙将人撈起,仍然讓他靠在自己懷裏。
信成蹊滿足地喟嘆了一聲,蹭在葉鈞和懷裏,葉鈞和的心跳砰砰地跳的很快,猶豫了一下,才終于,将人圈進自己懷裏。
※※※※※※※※※※※※※※※※※※※※※※※※※※※※※※※※※※※※
清晨,集市。
「這匹馬不錯。」信成蹊道,然後從懷裏掏出了銀票,「不過我的銀票好像只夠買一匹馬的了……如果要兩匹馬,恐怕剩下的錢不夠我們到峨眉。」
葉鈞和道:「若是不住客棧,風餐露宿,沒有銀兩也沒什麽關系。」
信成蹊苦着臉道:「有關系的,很有關系,我還需要一點銀兩買點紀念品回去……聽說峨眉那邊的東西,類似三合泥,葉兒耙,鹵鴨……都特別好吃……」
葉鈞和道:「……你這麽想吃,那便只買一匹馬吧。」
信成蹊嘿嘿一笑,道:「好的好的!!」
葉鈞和同信成蹊共乘一匹,途中繞過了許多城鎮,免得被人看見兩個男人……有些詭異,實際這種情況并不是沒有發生過,江湖中兩個男人共乘一匹又如何?
葉鈞和卻是自己心中不自在,于是便避過了。
信成蹊也發現他似乎明白自己的心意,心下竊喜,倒沒有拆穿他,兩個人一路繞路,最終終于來到了峨眉。
峨眉山山風秀麗,巍峨纏綿,進入峨眉地界時,便能看見許多穿着峨眉門派服裝的弟子在山下采辦,信成蹊一個個看過去,不由道:「實際峨眉弟子也沒我想象中的又厲害又好看……不過聽說下任峨眉掌門卻是真好看。」
此時他們兩個均已下馬,葉鈞和皺眉道:「我說過,你別想打峨眉弟子的主意。」
信成蹊道:「是了是了,你放心,我只打你的主意。」
葉鈞和看了他一眼,不說話,将他帶到峨眉山腳,然而卻是沒帶他上去,「你若是沒有請柬,這便還是算了。」
信成蹊撇嘴道:「沒有請柬……我是沒有請柬,不過很快就有了。」
葉鈞和道:「你若是偷,我會阻止。」
信成蹊道:「在你眼中,我便是這樣的人麽?」
葉鈞和道:「如果你那時候不強迫我……不強迫我做那檔子事,我一定不會把你想成這樣的人。」
信成蹊臉一紅,葉鈞和也似乎發覺此事提來有些尴尬,兩人對視一眼便移開。
若是最初,信成蹊把那事當練功,哪會如此害羞?而葉鈞和把那事當交易,就算其中如何銷魂蝕骨,他也不會這麽尴尬的。
氣氛有些難言。
信成蹊咳嗽一聲,道:「不如,我們先找家客棧住下,然後再做打算如何?我還要等着我的請柬來呢。」
葉鈞和道:「你若真有請柬是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