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賀南星遇到過很多優秀的人。
他們中有成績很優異的, 有唱歌跳舞很厲害的，還有繪畫書法水平一流的……
然而——
跟眼前這一堆獎杯獎牌的獲得者比起來，不誇張地說, 就像是普通寶石遇到了閃閃發亮的鑽石, 瞬間就變得黯淡無光了。
她又想起那天晚上，老爺子跟她單聊時所說的話。
他說程湛其實是很優秀的。
如果說當時賀南星的腦子裏，對這句話還只有一個很模糊的概念。
那麽此刻面對這些東西，幾乎可以說，那個優秀的程湛一下子“活”了。
他不僅能取得年級第一的好成績，鋼琴，繪畫，書法，游泳……也是樣樣精通。
一般這樣的人, 大家會稱呼其為全能型人才。
少之又少。
而程湛不僅是全能型人才, 還是這一小撥人裏的佼佼者。
賀南星覺得自己跟他之間的距離, 一下子就被拉開了。
以前在所有人眼裏, 她在山頂，程湛在山腳。
現在在她眼裏，卻是程湛在天上, 她在地下。
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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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湛。”
“嗯？”
賀南星轉身面對着他，眼底情緒複雜。她的聲音輕輕的, “你明明是個很優秀的人，為什麽現在會變成……這樣……”
房間陷入一陣詭異的安靜裏。片刻後，程湛發出了一聲輕笑，明知故問道：“哪樣？”
她看着他，抿抿嘴，腦子一下空了, 不知道應該作何回應。
他只得自問又自答，“變成了一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
“我沒有說你是小混混。”賀南星急忙糾正。
雖然剛開始她确實有這麽認為過，但現在，真的沒這麽覺得了。
不學習跟小混混之間，是不能随随便便畫上等號的。
那晚奪她手機，強行取得手機號碼的那幾個人，才是真真正正的小混混。
他跟他們不一樣。
“那我是不是得謝謝你，沒有把我看的太扁？”程湛自嘲般地笑了笑。
目光一轉，看着玻璃櫥櫃裏，那堆往日所取得的榮耀，眼神黯淡了幾分。
他像是在跟她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為什麽變成了現在這樣，很簡單啊。因為做一個優秀的人，需要付出太多太多時間和精力，很累的。特別是在根本無人在意，也無人替你喝彩的……情況下。”
話說到這裏，程湛忽然打住。
正經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見賀南星兩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在出神，他笑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兩下。
“喂。”
少年眼睛裏的光芒，一點點地又回來了，“你該不會因為這些東西，喜歡上我了吧？”
賀南星猛地回神，整個人像是從夢中驚醒過來。
她連忙後退一步，別開自己的目光，臉上浮出一絲慌亂的表情，“你……你別胡說。我才沒有。”
程湛沉默數秒，彎彎嘴角，轉身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他沒再繼續想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淡淡道：“我覺得目前這種狀态挺好的，不用為了讨好誰而努力，非常舒服。”
短短一句話，賀南星卻抓住了其中的重點。
“讨好誰……難道你努力拿到這些獎杯和獎牌，都是為了讨好別人嗎？”
“我讨好別人很奇怪？認識你以後，不是一直在讨好你。”
做了那麽多事，換成其他追求者，估計早就高興的飄起來了。
她倒好，至今還是無動于衷。
不過誰叫他自己犯賤呢，明知道人家不喜歡他，還非要沒臉沒皮地硬往上湊。
賀南星不會說話不是一天兩天了，每次遇到這種情況，都不知道要怎麽往下接。
她咬咬唇，聲音小的跟蚊子哼哼似的，“這不一樣。”
“賀南星。”
程湛認真喊着她的名字，語調微揚，“你對我的過去，是不是很感興趣啊？”
這回賀南星沒有否認，她直言道：“換做是誰，看到這一堆獎項，應該都會感興趣的吧。”
“既然想聽，告訴你也無妨。”
以前，那些過往是程湛根本不可能主動跟別人提及的。
然而此刻，他願意告訴她。
少年漆黑的眸子裏，泛起粼粼波光，“我讨好的那個人，是我媽。”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她跟我爸是類似上下級的關系，兩人酒後亂性有了我，我爸為了給爺爺一個交代，而她則是為了自己的事業，就這麽各有目的的結婚了。
從我記事起就知道，她不喜歡我，或者可以說是厭惡，每次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惡心的髒東西。不管我付出多少努力，讓自己變得優秀，她依然不願意正面看我一眼。”
“初一那年，我爸跟他的初戀情人重逢，他們又和平離了婚。我媽帶着分得的一筆巨額財産，毫不留戀地從家裏搬出去了。後來，我偷偷去她的住處看過她兩次，被她發現後，很快就搬了家。”
到底還是要面子。
所以程湛并沒有毫無保留地，告訴賀南星一切。
比如他爸對他的态度。
如果當年不是老爺子死命催着他爸，讓趕緊結婚給自己生一個孫子，那麽他大概根本不會有機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既然如此，那個他喊一聲爸的男人，又怎麽會重視他呢？
在那個男人心裏，他根本不及初戀情人跟前夫生的孩子一半重要。
說來可笑。
這大概才是江離的底氣吧。
賀南星看着程湛眼底的失落，忽然有點明白，他身上偶爾散發出來的那股落寞，從何而來了。
原來，并非每個母親，都是愛孩子的。
還有那麽極小的一部分，竟然會把自己的孩子，視為所謂的髒東西。
“那再後來呢？”賀南星問：“你沒有打聽她的新家在哪裏嗎？”
程湛搖頭，“沒有。我沒再去打擾她了。”
說着他話鋒一轉，開玩笑道：“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好吧。所以，如果你以後被我煩透了，也做出類似舉動的話，說不定我也不會再繼續煩你了。”
賀南星怔怔地站在那裏，現在沒工夫想這些。
起初她跟大多數人一樣，以為程湛這種纨绔子弟，肯定是被父母嬌生慣養給寵壞的。
可事實卻告訴她，長這麽大，他居然連親生母親的愛都沒有得到過。
賀南星不擅長安慰人，只能搬出一些聽來的大道理。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應該放棄自己的人生啊。生活始終是自己的，就算沒有人鼓掌，沒有人喝彩，也應當努力活的漂亮，而不是自暴自棄。這是對自己極不負責任的一種表現。”
反正，她一直以來都是這麽認為的。
“這話比較适合給那些普通人洗腦，對我這種不普通的人，不适用。”
程湛怕她聽不懂，特意作出一番解釋道：“像我這種生下來就有皇位可以繼承的人，就算不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也會比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過得好。明白？”
方才還挺沉重的氣氛，突然被他這番話徹底打破。
賀南星一副日了狗的表情。
她好心安慰他，想給他一點正能量，結果他居然這麽打擊她這個普通人？
好吧，說的也沒錯。
像他這種有皇位可以繼承的人，确實不需要太努力。
畢竟，光這棟別墅，就是無數人耗盡一生，也不可能得到的。
隔壁陳嫂鋪好床，聽到這邊有動靜，直接過來了。
她喊賀南星去看看房間滿不滿意，不一會兒又從樓下找來一套自己新買的，還沒穿過的睡衣給她。
賀南星道謝後，洗完澡在床上躺下，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時間就這麽在失眠中，一分一秒地流淌着。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反正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天已經亮了。
別墅位于山腳。
早晨的空氣非常新鮮，深吸一口氣，隐約能嗅到一絲清甜的氣息。
賀南星背着大提琴，走在寂靜無人的蜿蜒小道上，兩邊是被露水打濕的野花野草。
頭頂偶爾傳來幾聲不知名的鳥叫聲，她有種自己此刻，正置身于仙境的錯覺。
這個地方實在是太美太靜了。
繼續往前走一小段路，出現了一汪清澈的池塘。
池水淨的發綠，遠看就像一塊鑲嵌在林間的璞玉。
旁邊還有幾塊石頭堆起來的假山，一看就知道是人工打造的。
賀南星沒再繼續前進，直接在大石頭上坐下了。
這裏不會再有人打擾。
她從包裏拿出琴，開始認認真真地練習起來。
低沉而悠揚的琴音在林間回蕩着，美妙而動聽。
她把自己初賽要表演的曲子練習幾遍後，身後傳來了一陣很輕很輕的腳步聲。
回頭一看，是程湛。
他的手上拎着一個布袋子。
賀南星把琴靠在旁邊，起身，看着他手上的袋子問：“你拿的什麽？”
程湛走過來，變戲法似的從裏面拿出了一個餐盒和一個保溫杯，裏面裝着熱乎的早餐。
牛奶，煎蛋，香腸，還有陳嫂很拿手的炸饅頭片。
他知道貿然帶她過來這邊，她肯定會覺得尴尬，覺得不适應。
所以與其喊她回去帶着壓力，跟長輩們一起吃早餐，還不如單獨打包，給她送過來。
一來可以安心地把這些東西吃完，二來也不會耽誤練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