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物極必反,宋映輝在太多的慌張裏反而鎮靜了下來,反正已經無處可藏,倒不如坦然接受、聽天由命。所以在賀穩拉着他走到陸不然面前的時候,宋映輝反而很是順從,他知道再掙紮也沒什麽意義了。
“是我。”
賀穩沒過多解釋,他只是說了兩個字。陸不然看清了這兩人的面容,大概也放松了下來,宋映輝能感覺到那股淩人的殺氣消散開來了。賀穩果然是和陸不然十分熟悉啊,宋映輝不知道太皇太後是否知曉這件事情,她老人家沒有不知曉的理由,可又為什麽選了賀穩來做帝師呢?這其中的用意宋映輝一時半會兒是想不透的,他也更想知道陸不然和賀穩之間是什麽樣的關系。
陸不然表現得十分無所謂,他裂開嘴大大咧咧笑了一下,拖長了聲調說:“是你們啊。”
宋映輝覺得他和陸不然之間沒有什麽可以交談的,索性就一句話也不說,奇怪的是賀穩也同樣沉默着。賀穩本就是有些冷淡的人,宋映輝看他臉上帶着些陰沉,瞧着比張福海還要難以接近一些。
陸不然不會沒有注意到賀穩并不是太高興,可他偏偏還要走到賀穩面前,整張臉都貼在賀穩眼前,笑眯眯地說:“賀幺兒,你怎麽看到我也不笑一笑呢。”
“賀幺兒”是陸不然從前起給賀穩的,最初的時候是叫“小賀兒”的,不過賀穩年紀稍微大些之後對這三個字厭惡無比,于是陸不然就改口了。雖說“賀幺兒”也讓賀穩相當反感,不過陸不然死活不肯再改,只是保證不再外人面前叫起罷了,于是賀穩也沒再堅持,便妥協了。此時陸不然在宋映輝面前這麽叫起賀穩來,就算不是沒安好心,也必然是帶着幾分戲谑和調笑。
“你要做什麽?”賀穩明顯是有些生氣,眼睛都瞪起來盯着陸不然。
“哎呀,我可不是想做什麽。”陸不然笑着擺擺手。
“為何亂說?”
“何以見得是亂說。”陸不然稍微把他湊在賀穩面前的臉向後挪了一點點,然後故意低頭瞥了一眼賀穩牽着宋映輝的那只手,然後賀穩就像他預料中那般不自然地僵硬了起來,陸不然頗為滿意似的擴大了這個笑容,說:“幺兒,你是不是不記得我們當時是如何說好的了,嗯?”
賀穩有些嫌棄地推開故意來惡心他的陸不然,他自然是懂得陸不然是在說什麽,不過此時放手又太明顯,所以只能不自然地繼續拉着宋映輝的手。然而宋映輝并不曉得這其中的意思,聽見陸不然對着賀穩一聲比一聲叫得更加親昵,再加上之前斷定兩人之間關系匪淺……這兩個人之間不會是?那賀肅又是做什麽的呢,難不成陸不然在和賀穩之前與賀肅也有些什麽?宋映輝一旦陷入了這種猜測之中,就覺得一切都說得通了,甚至已經想到賀穩突然黑下來的臉一定是在不滿陸不然和賀肅之間還有牽連。
雖然宋映輝的想法看似荒謬了些,可除去陸不然與賀穩現在的關系,也沒有哪裏是不對的。賀穩暫且是不會想到宋映輝心中所思,可這始作俑者陸不然,就難說了。
被賀穩推開的陸不然笑得依舊爽朗,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一般,轉而對上宋映輝。不相似的人之間不會有什麽交情,雖然陸不然和賀穩之間瞧着沒有半點兒相像,不過也只是瞧着罷了,單就對着宋映輝的那一股子敷衍和輕視上來說,只是有沒有表現出來的差別而已。這兩人誰都沒有真心把宋映輝當做是皇帝來看過,何談什麽君臣之禮。所以陸不然很是直接地稱宋映輝為“你”,而不是“陛下”。全天下被這麽冒犯還毫不自覺的皇帝怕是只有宋映輝一人而已,不過這從他偶爾激動時甚至忘記自稱為“朕”也可窺一二,宋映輝也不覺得自己真的是個皇帝吧。
“喂,你跟這讨人厭的賀幺兒關系如何?”陸不然比宋映輝略微高上一點,可他很自然地把手搭上宋映輝的肩頭。宋映輝本就不是威風凜凜的人,被渾身都散發着磅礴氣勢的陸不然這麽一拍、一比,瞬間又矮下去了一截,再加上心裏頗為不認同他拿來形容賀穩的“讨人厭”這三個字,宋映輝哪有心思去計較自己至少還是個皇帝,陸不然至少只是個臣子呢。
陸不然仿佛就是喜歡捉弄人,他胳膊一伸,大大方方攬住了宋映輝的脖子,然後把他往前一帶,宋映輝整個人就向前倒進陸不然的懷裏,他被賀穩緊緊抓住的手也被狠狠拽開,一瞬間就感覺空落落的。陸不然伸手揉揉宋映輝的腦袋,然後說:“別跟着賀幺兒玩了,跟我搭夥兒吧,我哪裏都比那家夥強。”他說的也是實話,只不過宋映輝聽在耳朵裏就是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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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映輝力氣并不小,一下就從陸不然手下掙脫出來,快步向後站回賀穩身邊。陸不然看了,有些好笑似的對賀穩說:“這小孩兒好像很黏你啊,他倒是不煩你。”
若換做平時,賀穩早就接上一句話跟陸不然争起來了,反正雖然兩人都是對方為數不多的至交,但平常相處起來,十句話裏面總有八句話是不對頭的,免不了一天到晚斷不下的明嘲暗諷。可是賀穩什麽都不說,陸不然話裏面一個一個的小拳頭都跟打在了棉花上一樣,他一瞬間就沒了什麽繼續下去的興致。有些不高興地撇撇嘴,陸不然又把目标放回了宋映輝身上,引誘着說道:“丢下賀幺兒吧,他可是什麽不願意分給你哦,就算是願意,他所能給你的東西是遠遠趕不上我的。你知道我手中有多少人可以給你,無論是太皇太後還是尹家的其他人,誰都不敢再輕看你。”陸不然轉了轉眼睛,湊近宋映輝耳邊小聲說:“想不想要呢,小孩兒?”
就算心裏非常清楚陸不然并不是真心實意的,但宋映輝還是小小地心動了一下,陸不然實在是說中了他所渴求之事了。四歲喪母,被迫收于尹太後膝下;九歲喪父,心驚膽戰地登上皇位;十二歲皇姐離宮,再也無人陪伴。不過只活了短短十六年罷了,宋映輝卻有大半的時間都是在壓抑着,既無依靠,又無退路,實在是沒有一點可以回旋的餘地。連賀穩都不知道陸不然手中究竟有多少家産,宋映輝又如何能知道陸不然掌握多大的勢力呢,只是陸不然這個人的名氣便以顯現出不饒人之勢了。哪怕是囚鳥一般的宋映輝,也知道北邊來的人是蠢蠢欲動的,尹家再怎麽蠻橫地耍弄着權威,要在軍中衆人面前也不得不收斂三分,不敢輕舉妄動。
陸不然說要護宋映輝于羽翼之下,宋映輝很難拒絕,哪怕他知道這不過是一句戲言。
“賀幺兒是幫不了你的,他也幫不了長公主殿下。”陸不然見宋映輝不答話,便提高了音量繼續引誘到,他把頭歪向一邊,正好對着賀穩:“去跟太皇太後說你要我來做帝師。”
宋映輝被陸不然的氣勢壓得一動也不能動,他和賀穩之間被陸不然擋了個嚴實,所以賀穩聽了陸不然的話之後臉上是怎樣的表情,他半分也看不見,心下不免不安,背後都要急出汗來。他想立即去拉住賀穩的手,宋映輝知道賀穩不需要他的安慰,他只是想讓自己安心罷了,仿佛能拉住賀穩的手的話,賀穩就不會離開。
陸不然提出的建議實在是太過誘惑,它不停地在宋映輝的腦海中翻滾着,叫嚣着,連同剛剛才掩埋起來的不愉快的回憶都一起出現:皇姐冷冷淡淡的神色、太皇太後推開自己的手、圍繞在尹太後身邊絡繹不絕的人……還有那個完全說不出賀穩哪裏好的自己。
隐隐還有聲音在質問他為什麽不答應陸不然,既然賀穩根本不知哪裏好,為什麽不嘗試去把握權勢沖天的陸不然?難道他不想大權在握,讓一直為自己操勞的皇姐也有所依靠嗎?
道理自然都是明白的,可宋映輝還是一邊顫抖着一邊去小心翼翼地拉住賀穩的手指,緊緊攥在手裏不想放開。
“我……我還是想要賀夫子。”
陸不然聽着宋映輝帶着快要哭出來一般的腔調堅定地這麽說道,突然一下就怔在原地,想不起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麽才這麽刁難他。
“想要他?”陸不然的心裏緊糾着,反問道:“他不見得是想要你的,賀……賀幺兒他到底哪裏對你好了?”這份付出也許會是被厭惡的,就像是……
“你放開他。”
未等宋映輝去回答陸不然自言自語一般的疑問,一直在一旁靜默不語的賀穩就先開口了,他拉着陸不然的胳膊将他扯開宋映輝的身邊。
“陸不然,我們任何人都跟賀肅沒有半分關系。”
“啊,是啊,沒有關系。”陸不然好像是在細細體味賀穩的話一樣,一字一頓說得極慢:“可賀肅遠不是這世上最糟糕的人。”
“賀肅是我見過最糟糕的人。”
“但是他還小,說不定……”陸不然難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不會。”賀穩回答得也是堅決:“我不會。”
“有一日`你若是……”陸不然似乎還是放心不下,想要再說些什麽。
賀穩的目光落在陸不然紅腫的嘴唇上,最終還是沒有繼續強硬地反駁他,放緩了音調,像是安慰一般地說道:“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人的,我不會的,他也不會的。”
宋映輝不明白賀穩和陸不然之間在說什麽,但他能感受到被他握住的賀穩的手指一直在很抗拒地向外拽着。又用上了幾分力氣卻還是抓不住,宋映輝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想看突然對陸不然變得溫柔起來的賀穩,只能低下頭去。賀穩的手指是冷冰冰的,宋映輝覺得自己整顆心的溫度都不能捂熱他,而賀穩柔聲安慰陸不然的每一句話卻都好像散發着暖意。
賀穩對陸不然真好啊。
還不知嫉妒為何物的宋映輝只能伸手去撫平自己胸口郁結不暢的一口氣,心裏偷偷想着,如果賀穩待他能有待陸不然十分之一那麽好,就好了。
賀穩時不時響起在耳邊的聲音卻好像離得那麽遠,宋映輝深深埋下頭去,他衣衫之上的五爪金龍不知何時蹭上了泥痕。明明是剛剛做好的衣服,為什麽這麽輕易就弄髒了,宋映輝盯着那道泥痕,心裏突然很難過,這樣好看的一身衣服,自己卻把它弄髒了。
淚水模糊了宋映輝的雙眼,他卻還執著地盯着白衣之上的那塊污漬,大滴的淚水滴落在衣衫上,眼睛卻一眨也不眨。狠狠咬住舌尖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他并不是會為了衣服而哭泣的人,但臉頰越來越濕潤。
“莫為我多上心,今日`你該早些回去歇下。”
賀穩他是不忍心怪陸不然吧,宋映輝想擡起頭來看看,又怕被人看見自己正在哭泣的臉,只能偷偷打量。賀穩和陸不然兩人背對着宋映輝,悄悄說着什麽,陸不然似乎是很沮喪地低着頭,一邊嘟囔着什麽一邊搖頭,賀穩單手扶着他的肩膀,也許是在安慰。宋映輝看着兩人之間一句又一句的交談着,生怕再多看一眼兩人之間就會做出驚人的舉動來了,就像賀肅對陸不然做的那樣,可他偏偏又挪不開眼。
不長不短地說過幾句話之後,賀穩與陸不然并肩向前邁開步子,那随風輕輕擺動的青衫就像金魚之尾,擺着擺着就越來越遠,然後就會順水而去直到消失不見吧。宋映輝一下子就慌了神,盡管他以為那兩人之間絕沒有自己能插進去的縫隙,但他不想被賀穩丢下,擡起步子便追上去。哪怕是這樣,賀穩卻總好像快他幾步一般,怎麽追也追不上。
所幸賀穩并不是真的要與陸不然一同離去,但宋映輝并不曉得他們之間并非是那樣的關系,所以就算陸不然已經先行離開,賀穩只是站在原地目送其背影,宋映輝還是很慌,很慌。
賀穩擔憂地看着陸不然飄飄忽忽的身影,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欲歸,可剛一動作就被人大力抱進了懷裏。雖然還未看清這人的面容,那繡金的素白衣袖他卻是認得的。
宋映輝雙手從背後緊緊抱住賀穩的腰間,将自己的臉頰貼在賀穩發上,輕聲嗚咽着。賀穩不知道宋映輝這是怎麽一回事兒,不過他并有推開宋映輝,許是覺得這個年紀還在哭泣的人有些可憐吧。宋映輝把賀穩抱在懷裏才發覺自己比他還要高大些許,賀穩并不是弱柳扶風的小身骨,但遠不如看起來那般可靠,很纖細。
宋映輝感覺自己就像是懷抱着一縷青煙,徒勞而已。
并有期待賀穩能夠有所回應,只是沒被推開就讓宋映輝很滿足,所以當賀穩輕輕搖着頭拍拍他環在腰間的手臂時,宋映輝産生了小小的幸福的錯覺,不過這種轉瞬即逝的錯覺馬上就讓他覺得自己更加悲哀。
“夫子……”
沉吟一聲,宋映輝的雙手無力地從賀穩身前垂落,只是臉頰卻還是不願離開。這份悲傷的心情大概是太過強烈吧,賀穩也未鐵石心腸到能丢下這樣的宋映輝,他拉住宋映輝一邊的袖子,轉過身去,對上那雙溢滿淚水的眼睛。
宋映輝帶着滿臉的淚痕呆呆地望着賀穩,賀穩眼中滿滿全是無奈,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替他抹了抹眼下的痕跡,又是深深嘆了一口氣:“你哭個什麽啊……”
皺着眉頭一撇嘴,宋映輝拉住賀穩停在他臉上的那只手,又将他抱緊,把臉埋進他的頸窩,帶着鼻音埋怨道:“夫子,你……一點也不好,你對我一點也不好……一點,一點也不好……”
宋映輝想賀穩的沉默是因為無法反駁。
“我,要如何對你好呢?”
賀穩過了半響才問道,并未否認自己對宋映輝并不好,可又很是迷茫。
“你很少對我笑。”
“我很少笑。”
“你幾乎從不誇獎我。”
“你确實沒有幾分才學。”
“賀穩,”宋映輝突然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什麽,但你卻從來不肯給我。你為什麽對我這樣不好呢?”
宋映輝明白自己是在無理取鬧,世間并沒有只要他有所求他人就一定要有所應的道理,可這個人是賀穩,賀穩并不是不能給予他人溫暖的人,他只是想知道為什麽被賦予這份溫暖的人不是他呢。
“我……并沒有……”賀穩的反駁在宋映輝聽來是那樣單薄無力。
“你有。”宋映輝想要對着賀穩任性妄為一回,心裏卻漸漸愈加清楚,賀穩身邊不止有他一個人,賀穩并沒有對他好的理由。
“我到底要怎樣對你好呢。”賀穩又這麽說道。
“你根本就不想對我好。”
哪怕是一直波瀾無驚的賀穩,對于宋映輝口氣中的寂寞也不能視若無睹,他拍拍宋映輝顫抖的脊背,說道:“我會改的。”
“夫子……你随我去個地方吧。”宋映輝吸了吸鼻子,止住哭泣,然後在賀穩耳邊說道。
“嗯。”
宋映輝不再緊緊抱着賀穩,他揉揉眼睛,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然後立刻轉身向前走去。他知道賀穩一定會跟在自己的身後。
宋映輝要帶賀穩去的地方便是兩人身側的環星閣,說來這裏他自己也未曾來過。要想登上環星閣只有沿着環繞其周的龍形階梯而上,而這階梯的起始之處正是在面對着數條回廊的那一側,為了不引人注意,宋映輝放緩了步子貼在牆邊慢慢向前。此時正是宴席熱鬧的時候,衆人之間你來我往幾杯酒下肚,連篇的話語也是滔滔不絕,又恰逢廊間上演雜耍,皆是不亦樂乎。這麽一看宋映輝也放心不少,至于那些在暗處的眼睛,怎麽躲都是躲不過的,又何必在意呢,況且他只是想帶賀穩看一看那番景象罷了。
第一次踏上環星閣的階梯,宋映輝腳下還沒有什麽真實感,他稍稍停留了片刻,才繼續向上。明夜石在側發出瑩瑩的光輝,将前路照得很是明亮,宋映輝只是覺得登得越高越覺得有些涼意,他想問問賀穩是否會冷,轉念卻覺得怕尴尬,就一個勁兒向上邁着步子。
環星閣的石基之上又築兩層,宋映輝站在其上卻無心感慨自己手繪的幾張薄紙如今真的立于此處,他只是急着推開自己面前的那一扇門。環星閣中并未點燈,宋映輝沿着邊摸索着打開幾扇窗子,讓月光照進來才能隐約看清其中的格局:正中是環形的樓梯,四周淨是精美的擺設和書卷,還有一柄古琴陳設在案上。并不是為了讓賀穩來看這些的,宋映輝徑直向中間走去,而賀穩也不多問一句,粗略打量一眼便跟上宋映輝。這木制的階梯雕滿了精美的花紋,用手摸上那凹凸不平的觸感并不是很好,不過一前一後的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與龍形階梯相比,這木階實在是太短,幾步之間就是另一番景象了。環星閣最高處是開闊的,唯有四角的立柱略有所遮擋,可忽略便是。碧娥山本就是桑靈城最高之處,而環星閣更是高上加高,且是獨一無二的高度。宋映輝走向一邊,将天地盡收眼底,上有浩瀚繁星,下有萬家燈火,俯仰之間天上人間已是不同。
“夫子,你來看。”宋映輝輕聲對賀穩說,“這是既不屬于我的天和也不屬于我的地。”
賀穩大概也是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聽到宋映輝的聲音,他還是向外凝視着。宋映輝卻看着他,眼中好像映着所有的光彩。
“夫子,”宋映輝又輕輕叫了一聲賀穩,說道:“你同我講講你的事情吧。”
“我的事?”賀穩終于有所反應,轉過頭來問。
“嗯,”宋映輝笑了笑,擡起手來指指漫天的繁星:“我已經拿我最寶貴的東西和你交換了,告訴我吧。”
不要拒絕,不要拒絕,宋映輝在心裏默念着,他害怕賀穩會搖頭,他害怕賀穩會說不記得和他的約定了,他怕自己又忍不住要流淚。
也許是賀穩看穿了這份不安吧,他在宋映輝的注視下輕輕點點頭,那墨色的雙眸比繁星和燈火更為閃耀。
十六歲的宋映輝将要遇到十六歲的賀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