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如果不是從賀穩那裏聽說,宋映輝不會知道這天下河山之大,所以他對待賀穩說的每一句話都很認真。而賀穩要說起他自己的事情來了,與往常裏那言談從容的樣子不同,猶豫了很久才說道:“不過皆是尋常之事,莫嫌我說得單調乏味。”
“夫子請講。”
宋映輝覺得要把自己的事情講與別人來聽,賀穩心裏肯定是有些抗拒的,不過他是真的想要知道,所以還是堅持了一下。
“那便講吧。”賀穩想了想,又強調了一下:“但是真的沒有幾分好聽的,這些玩物喪志的事情,還是少聽為妙。”
“夫子随便說說,閑聊罷了。”
“我講就是了。”賀穩實在不知從哪裏講起才好,為難地皺緊眉頭:“不知你想聽些什麽。”
其是宋映輝也不曉得他究竟是對賀穩的過去好奇些什麽,只得無奈一笑:“關于夫子的事情我都是想聽的。”
“未免寬廣了些,我也記不全然。”賀穩搖搖頭。
“嗯。”宋映輝想了想,說:“夫子曾答應過我有興致的時候便要将自己年十六之時的事情說來聽聽的,今日是我十六歲生辰,不知道可否夠夫子的興致呢?”
“我答應過的?”賀穩回憶了一下,并不記得還有這樣一回事兒,不過既然不知從哪裏講起是好,那麽從哪裏講起也便無所謂了:“也好,那一年不算太過無趣。”
“嗯。”
賀穩輕輕把手搭在欄杆之上,随意了些許,擡眼向外望着,漫天璀璨之星他在十六歲時也是常常看的,只不過不過大昭之上的這些罷了:“在家中待得久了,便對外面心生向往,十六時正好在外已有一年。我十五離家時不過是求個所謂逍遙自在,未有考慮過游山玩水之外的事情,年幼愚鈍,所以僅僅一年就落得個窮困潦倒的境地,也算是個大教訓。”
“何如個窮困潦倒?”宋映輝問道。
賀穩也不介意被打斷,反正他也只是個講故事的人。避過了宋映輝的問題,他反問道:“你可還記得我講過的西北之地?”
“記得。”宋映輝要賀穩講給他最多的也就是北邊的事情,北邊是個敏感之地,賀穩并未待很久,所以說得格外詳細。宋映輝憑着牢牢記在心裏的東西,總結道:“不毛之地卻也是人間樂土。”
“呵,言簡意赅。”賀穩似乎是聽着有趣的事情了,“所以雖然窮困潦倒,我倒也還沒丢掉這條性命,實屬是幸運了。我從家中帶出來的行囊中只帶了些金銀細軟,本以為幾年的花銷是綽綽有餘了,所以便想去遙遠些的地方,正逢太平了些許,想着剛好是個北上的好機會,于是遍去了。”宋映輝記得那不足三五年的和平是他二皇姐赫城長公主換來的,她遠嫁北方實屬不得已,那年她不過只有十五而已,花樣好年華,偏偏享受不了什麽福氣了。至今已是七年有餘,宋映輝期間半點赫城長公主的消息也沒有聽說過,猶不知是死是活,更合論安康與否。赫城長公主的容貌都已被宋映輝忘了個幹淨,只記得這位長公主與自己的皇姐懷山長公主同年而生,并不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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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邊在宋映輝心中總是還帶着匪氣的,他問道:“夫子可是路上遇上了賊人?”
“還未等賊人上門來,先是被我自己揮霍了。”
“嗯?”宋映輝瞪着眼睛看着賀穩,一臉的不可思議:“沒想到夫子以前也是個奢侈的人。”
“與其說是奢侈,不如說是無知。”賀穩搖搖頭,不知道該如何向宋映輝解釋,小皇帝該是比他當初更不食人間煙火的,只能往通俗易懂了說:“一兩銀子可以做到的事情,我動辄就出手百兩,卻不自知。”
“這……還是奢侈吧?”宋映輝有些迷惑,不過這多半是因為賀穩沒有老老實實把他拿明珠買包子的事情說出來的緣故。
“也罷,是奢侈吧。”賀穩不再費力解釋,總之這些拿不出手的事他是不想多說的,又管別人怎麽理解去呢:“這些事情不用放在心上,只要知道是我自己造成的便是。當身上的盤纏只剩有寥寥之時,我其實還并未涉足西北之地,若省着些用倒也足夠再返回的。不過年少氣性大點,想着若是沒有所得、沒有所成,就灰頭土臉地回去,未免面子上挂不住。再者,高聳于西北之地的蒼茫雪山已經在能夠看到的地方,若是這時離去,怎又可能不遺憾呢。所以一番思量之後,我又上路了。”
“剩下的路走得還算是順利的,我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奢侈……不過到底這西北還是比我原想中的要遠上很遠,目能所及,身卻未到。那邊又是道路不通,走走停停,餘下的路上耗費的時間要與之前相當了。”賀穩說得這般簡單,三言兩語自然道不盡路上的山山水水、人事惆悵。“最終盤纏耗費盡的時候,我終于是到了邊陲一個小鎮,卻還是沒走出我大昭國土半分去。但那小鎮北面有一條河,過了河去就是北方外族控制的地區,所以要單說風光的話,其實并沒有什麽大差之處。”
“那小鎮是何小鎮?”
“名字嗎,不記得了。”賀穩搭在欄杆上的手随意擺了兩下,“在哪裏過得全是苦日子,誰還要記得是什麽地方。”
宋映輝記得賀穩之前講起西北邊的時候,全然聽不出什麽厭惡之感,反而是欣賞多些,不知這又是想起了什麽惹他不開心的事,心裏雖然好奇,但又怕賀穩說起來心裏更加不高興,所以并不敢多問。
“一路上伴我的馬是匹有靈性的好馬,我本想帶着它随處打獵為生,還想着在這西北玩夠了就騎着它再回去。”賀穩說道那匹馬之時,臉上既是可惜又是落寞的表情很是直接,宋映輝瞧着便又集中了幾分精力,“可是錢都沒了,誰能佘我一張弓呢?想得倒是輕巧,但卻是到了連一頓飯都要發愁的地步,自己挨着餓,再好的馬都得跟着我一起挨餓。本來還有幾分自尋出路的骨氣,只是沒過三天就把好馬賤賣了。”
“是想給它尋個好人家吧……”
“不。”賀穩打斷的幹脆,“只是因為餓得受不了了,身無長物,除了一匹馬沒有別的東西可以拿去換錢。”
“那……後來如何了,我是說那匹馬?”
“它?被養得膘肥體壯,然後沒有幾個月就死去了。”
“如何死的?”
“不知道,許是病死的吧。”賀穩轉過頭來了撇了宋映輝一眼,說:“之前不是好奇我的事情,現在卻對一匹素未謀面的馬上心了?”
宋映輝一聽,連忙慌慌張張地拼命搖着腦袋說:“不是,不是,只不過是因為它是夫子的馬……”
“莫慌,是我兇神惡煞了?”賀穩伸出右手來,用一根指頭來抵在宋映輝額前,戳了一下:“就算是又如何呢,我又不會賣了你。”
“夫子別說笑……”宋映輝被賀穩戳得有些不自在,一張白’皙的臉突然就變得像是蒸熟的包子一般,燙得冒氣。稍稍向後退了一步,然後擡手把賀穩的手指抓下來,宋映輝挺了挺脊梁,故作淡定地說:“夫子也別鬧了。”
賀穩為宋映輝“別鬧了”三個字呆了一呆,随機輕聲笑起來:“呵呵,有趣。”
這一笑反倒是弄得宋映輝感覺異常的尴尬,只能咳嗦兩聲催促道:“夫子不往下繼續講嗎?”
“講,講的。”賀穩說着突然沖宋映輝晃晃手,問說:“我剛才說到哪裏了?”
“講到夫子的馬,死去了。”
“啊,這裏。因為是賤賣的馬,所以也沒有換到幾頓飯的錢,最初還勉強算是風餐露宿,後來就只有露宿街頭了。”
“怎麽會這樣,夫子豈不是太受委屈了嗎!”宋映聽到“露宿街頭”幾個字,整個人都緊張起來,他向前幾步,認真将賀穩上下看來看去,好像他面前這個人是他剛剛從街頭撿回來的一般,滿是不放心。
“露宿街頭也不如何,我現在還是好好活着的。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并活不到我這個年歲?”賀穩看宋映輝一臉的擔憂,不知懷着怎樣的心情。
“可是……”
“好好聽着,流落在外無所居處的人多得是。”
“嗯……”
“餓得久了,原來所想的什麽志氣、骨氣都無所謂了,我死賴在一家飯館的門口不走,那家的老板一直威脅說要放狗咬我,不過最後還是給我了幾個硬餅。”賀穩拿手比劃了一下大小,大約是巴掌大的餅,“我從來沒有吃過那麽難吃的東西,不是白面做的餅,裏面全是硬梆梆的糙糠,一邊吃着還得一邊往外吐小石子。”
“糙糠是什麽味道?”宋映輝畢竟是個皇帝,糙糠這種東西他見都沒見過的,更不要說是吃了。
“難吃的味道。”
“那為何……”本來想問賀穩為什麽要強迫自己吃那樣的東西,不過他也明白自己似乎是不能理解那是什麽生活。
“嗯?”
“沒什麽。”宋映輝想了想,可能這就是窮困潦倒的生活吧。
“總是吃那老板的硬餅,後來也算是熟絡了,我就留在那家店裏做賬房,偶爾教那家的兒子讀書。那家的蠢兒子年紀比我還要大,可是筆都不會拿,就會用塊骨頭逗弄狗。”這家的兒子顯然是在賀穩這裏不讨他高興。
原來賀穩不止是做過自己一個人的先生,宋映輝感覺到心裏有些不高興,可又覺得自己為什麽要跟一個“蠢兒子”弄別扭呢。能從賀穩嘴裏聽到“蠢”這個字,明明很是難得。用牙齒在舌尖上輕輕咬了一下,宋映輝把注意力轉移回來,問道:“可是那老板助夫子回來的?”
“他助我?那老板家裏一樣窮得叮當響,我做賬房的時候就住在他家店後的院子裏,跟他們一同吃住。原以為硬餅是廚房裏的下腳料,沒想到那都是他們日常吃的東西。”賀穩說這話的時候似乎滿臉都是對那硬餅的嫌棄,可宋映輝看着賀穩向下抿着的嘴角,又覺得不像那麽一回事兒:“真是愚笨的一家人。院子裏的樹都生蟲了都不知道。”
“這家人……夫子還是有些想念的吧。”宋映輝小聲試探着問道。
賀穩擡起頭來看着墨色的天空,星河輝光在他的面頰上閃耀,宋映輝瞧着卻像是淚光似的,他面前這人沉默了一會兒,說:“不想念。”
“不想念……”可卻連人家院子裏的樹生蟲了都記得,明明連那小鎮的名字都忘了,宋映輝在心裏嘀咕着。
“在那家呆了約有半年的時間,我遇到了熟人,就離開了。”賀穩簡短地收了個尾,“那一年過得也差不多了。”
“這樣就結束了?”這未免也太過省略,宋映輝忍不住問了一句。
“不過是一年時間,我說過你別嫌乏味的。”
“不是嫌乏味……只是……我還沒聽夠……”
“哦?陛下還想聽些什麽?”
“這,比如,你遇到了什麽熟人,之後又往哪裏去了?”宋映輝覺得賀穩總是一人,不知道什麽樣的人才會是與他相熟的。
“熟人可不見得與我關系好。”賀穩像是看穿了宋映輝心中所想一般,突然補充了一句。
宋映輝擡手摸摸自己的腦袋,有些心虛地低下頭,不敢去看賀穩,支支吾吾的說:“所以,夫子能說說是什麽熟人嗎?”
“就是個不讨人喜歡的家夥,很是煩人,除了有錢,也沒什麽大用處。”賀穩果斷地說,一看便是對此人了解甚多。
看着賀穩提起這個人似乎有些生氣的樣子,宋映輝想起方才在環星閣之下,賀穩也是用這幅很是嫌棄和冷淡的神情跟陸不然說話的,這不是巧合吧?而且,陸不然似乎正是在西北戰場有所成就的,關于這點其實宋映輝并不确定,畢竟是幾年前的事情,那時候他別說是戰事了,根本是就連這二字都寫不全。不過腦袋裏卻有一種賀穩所說的熟人就是陸不然的感覺,而且這感覺越是想要驅散,越是根深蒂固。
賀穩見宋映輝一直不說話,以為他走神了,正要走近看一看,就聽到他悶聲問了一句:“那人,可是陸将軍?”說完,宋映輝盯上賀穩的眼睛,就想聽他一個回答,專注而較真。
“是。”賀穩也不解釋,大大方方承認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宋映輝有些失落,又有點說不出的心口發悶的感覺,他又追問道:“你們就是這麽認識的?”
“不是。”
“那是如何認識的?”
“小時便認得。”
宋映輝聽到這裏心裏更加難受,原來這兩個人已經認識那麽久了,分明就是青梅竹馬,哪裏會有關系不好的理由呢。陸不然那張又是好看又是威武的臉浮現在眼前,宋映輝本就覺得自己哪裏都是比不上陸不然這個人的,這下子他雖然不是在那人面前,卻更加擡不起頭來了。
“陸不然和賀肅認得的時間更長一些,關系正如你所見一般,很不好。”賀穩又像是看透了宋映輝似的,不過這次可能只是看穿了一半。
“賀肅和夫子是什麽關系?”宋映輝覺得自己似乎又知道了一個和賀穩關系匪淺的人,臉色陰沉得都要隐在這黑夜中了。
“賀國公的長子。”賀穩如此回答。
“那不就是夫子的大哥?”這時候,宋映輝的腦袋轉得還算是快。
“也……沒錯。”
“那陸不然和賀肅又是什麽關系。”宋映輝差點忘了之前賀肅強迫陸不然的那一幕,剛問出口就先自己害羞地把頭歪向一邊。
賀穩看着宋映輝的樣子,也許是覺得有一些好笑吧,故意放低了聲音問道:“陛下不是親眼所見嗎?”
“這……有違常理……”被這麽一說,宋映輝簡直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而且被賀穩叫了這麽一聲“陛下”,感到極為別扭。
“他們本來也不是什麽好人。”
“可是夫子說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夫子與他們相熟……”
“你這倒是記得伶俐。”賀穩還真不知道說宋映輝什麽好,愣了半天才擠出來一句:“誰說是相熟,只是認識而已。”
“我不信。”
“我和陸不然都煩賀肅煩得緊。”
“陸不然為什麽會煩夫子的大哥呢?”
“話真多。”賀穩歪着頭看着宋映輝,眯着眼睛說道:“你猜。
“不說就不說,還讓人猜。”
“不猜就不告訴你。”
“你也沒說猜了就告訴我啊。”宋映輝偶爾也學精明了,至少他曉得賀穩一向不按常理出牌。
“你猜不猜?”賀穩也不多啰嗦,丢下一句話。
“好好好,我猜就是了。”誰知道那兩個人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呢,宋映輝覺得自己哪裏猜得中呢,就按自己先前的猜測随意說說:“那我便猜,這兩人之前關系匪淺,後來你大哥做了對不起陸不然的事情,如今又想要跟他破鏡重圓,可陸不然不肯。”說完又覺得畢竟賀肅是賀穩的大哥,宋映輝不知自己這麽說是否妥當。
賀穩倒是沒有什麽不悅的樣子,他只是撥弄着自己的袖口,對宋映輝說:“那你猜為什麽陸不然不肯。”
“因為他已經有別的人了。”宋映輝說這句話的時候很是忐忑不安,他不了解這三人之間的事情,一心以為賀穩和陸不然有些什麽呢,賀穩那樣問他,他自然感覺是賀穩默認了,口中之“他”說得是陸不然,可賀穩聽着這個“他”可不見得是陸不然。
“陛下真是,讓人刮目相看。”賀穩眯着眼睛看了宋映輝半天,說出一句讓他渾身不舒服的話。
“夫子……我可猜中了?”
“呵,不告訴你。”
宋映輝在賀穩臉上看到了一副耍無賴的表情,他怕是自己最近眼神不太好吧,然後宋映輝使勁眨了眨眼,這算不算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好了些許?這麽一想,宋映輝又在臉上蒸了一次包子。賀穩看着他變來變去的臉色,并沒有打趣。
安靜下來了。
環星閣之上,有兩個人并肩而立,閣外的星星和燈火在閃爍着,明亮的光彩落在眼裏,心裏卻有小小的勇氣油然而生,宋映輝默默細數着普天之下他所珍視之物,頭頂有繁星,腳下有國土,心中有志向,要是身邊也一直有這個人就好了。賀穩自顧自地看着風景,宋映輝卻看着賀穩出了神,他想不通這個人是什麽時候變得對自己這樣重要了呢,雖然他明白自己是在渴求別人的陪伴,可賀穩這樣捉摸不透的人能夠做到嗎?寒風四起,宋映輝被這高處的風吹得抖了抖,賀穩披在身後的黑發随着他淺青的袍子被吹起,絲絲縷縷,飄飄蕩蕩,臉上的神情卻是淡然,望星淺笑。
果然是個捉摸不透而又飄忽不定的人,一陣風就會将他帶去遠方吧。宋映輝低聲罵着自己真是愚蠢,對這樣的人還要渴求什麽陪伴呢,可他的眼睛卻始終無法從賀穩微翹的嘴角上離開,能看到這人這樣的神情,別的什麽,也無所謂了。
若是賀穩不能陪伴自己,那麽,便由自己來陪伴着他吧。真怕有一天這個人突然覺得一個人很是寂寞。
就趁現在,告訴他吧,這份想要在他身邊的心情。
“賀穩。”
“什麽?”賀穩并不習慣被人叫名字,蹙着眉轉向宋映輝,卻也沒責怪他。
宋映輝那份突如其來的小小的勇氣能支撐他到何時呢,誰也說不準,反正還足夠他将賀穩抱緊,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你不用對我有多好的,只是不要丢下我。幫幫我吧。”
賀穩的身上很涼,宋映輝更加用力地收緊胳膊,希望這個人能夠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溫暖和自己體內那一顆熾熱的心髒。
“這是在做什麽……”賀穩輕聲嘀咕着,宋映輝裝作沒有聽見,他不想給賀穩任何掙脫的機會。
“這到底是在做什麽……”賀穩又輕聲嘀咕起來。
阖上環星閣的門之前,宋映輝拿出了一盞燈籠,将它交到賀穩手裏。賀穩有些不解地看着手中的燈籠,這燈籠只是空有一個造型罷了,內裏并沒有可以點燃的蠟燭,他看着宋映輝的臉,用手指了指那燈籠。宋映輝輕輕搖搖頭,然後說:“不礙事的,夫子拿着它便是。”
饒是賀穩也想不明白宋映輝要做些什麽,不過看他一臉的認真,還是把燈籠握在了手中。
“夫子,請走前面好嗎?”宋映輝站在賀穩身後,說道。
賀穩沒有答話,卻邁開步子向龍形階梯走去。宋映輝站在他的身後沒有動,目光一直黏在賀穩身上,一眼都不肯少看。雖然是夜裏,但環星閣之下正是熱鬧着,歌聲笑語陣陣傳來,盞盞明燈照亮了北苑,皇城是燈火通明的,桑靈城也是。北邊正是泛着星河光彩的大江,靜靜流淌,宛如碧色衣衫的天女飄揚的衣帶。再遠處是沉默不語的懷山郡,更遠的地方是大昭人心心念念的北方。
景色怡人,可宋映輝卻只想看賀穩手中一盞連一絲光亮都沒有的空燈籠,直到那身着青衫的人的背景要消失在階梯之上,才匆匆跟上去。
宋映輝擡起袖子來蹭蹭自己的眼角,心裏想着如果這個人能為他持燈一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