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喲,我們賀幺兒總算是舍得回來啦。”
賀穩晚上回到陸府的時候,這間大宅子的主人又是難得一次在家,陸不然正斜斜地靠在軟塌上,手裏還拎着一個小酒壺。
“你又在我房間做什麽。”賀穩對陸不然說話的時候,從來不知道客氣。
“我呀,自然是讨債來了。賀幺兒嫌我年老色衰就去和年輕貌美的小皇帝勾勾搭搭的,我這不是怕我的正房地位不保。”陸不然晃了晃手裏的酒壺:“瞧,在你面前我可就敢拿着聞聞味兒。”
“正房地位?”賀穩勾着嘴角嘲笑起陸不然來:“我家後院裏面可沒你這種蠢貨。”
“是是是,我們賀幺兒厲害着呢。來,跟陸哥哥說說,今天又有什麽好玩的事了。”陸不然從軟榻上翻下來,随手扯了只板凳坐在賀穩對面。
賀穩用手背試了試茶壺的溫度,姑且還算滿意,去了一個杯子為自己倒上一杯茶,然後才慢悠悠地說:“沒什麽特別的。”
“可你今天回來好晚啊,肯定有什麽好玩的事兒。”
“今天早上碰到尹沉嬰了,開始講書的時候晚了一些。”賀穩抿了一口茶,然後皺着眉說道:“酒味飄過來了。”
“啊,你碰到尹相了。又跟他鬥嘴了?”賀穩是尹沉嬰的學生,當年陸不然在賀國公府裏的時候,也曾受過尹沉嬰的教導。
“我們不是一直那樣嗎?況且他的臉真是叫人看着就煩。”
“小皇帝一定被你們倆吓到了吧。”陸不然說得很肯定。
賀穩愣了一下,才回答道:“沒有。早知道你今天會有這麽多話,我還不如晚些回來。”
“哎呀,果然是被小皇帝撞見了。他一定為你擔心得不得了吧,怕你和尹相起沖突,這可真是個小寶貝。”陸不然把酒壺放在茶壺的旁邊,然後賀穩很嫌棄地将它們分開。
“會讓人擔心嗎,我和尹沉嬰那樣?”賀穩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
“別人我可不敢說,那小皇帝肯定會。”陸不然一邊說着一邊打了一個哈欠:“你和尹相為什麽每次說話都要夾槍弄棒的。”
Advertisement
賀穩瞥了陸不然一眼:“你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我和尹相可友好着呢。”
賀穩有些生氣地反駁陸不然一句:“你和賀肅也可以友好着呢。”
“我們,也算不上什麽深仇大恨吧。”陸不然一下子消停了下來:“況且那些事情和尹相也沒什麽關系。”
“哼。”賀穩垮着臉哼了一聲。
“這樣看來,你心中的正房之位還是我呀。”陸不然給杯中添了些茶,推到賀穩面前:“賀幺兒,賢弟,喝點嘛。”
“方才喝過了。”
“那……來點酒?”
“不來。”
“那我可要走咯?”
陸不然這麽一說,賀穩才擡起頭來看着他,冷聲問道:“去哪兒?”
“當然是去尋點開心了。”陸不然笑得很是開懷的樣子:“你也一起來吧,我們一起去尋點樂子。你整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又不是個小媳婦兒。”
“不了。”賀穩欲言又止,只冷冷淡淡吐出兩個字。
“唔,真是冷淡啊,賀幺兒你絕對不受園子裏的姐姐們喜歡。”陸不然溜溜達達地走到門口,回頭沖賀穩揮揮手:“這位公子,妾身這就去找些姑娘們玩咯。”
既是不用回頭去看,陸不然也知道賀穩臉上是一副怎樣的表情,他們從小的時候就一直在一起了,至少是從賀穩小的時候就一直在一起了。賀穩年幼的時候就有些不合群,可他自己也總是不屑與別家的同齡孩子厮混在一起,何況賀國公府中除了賀肅,就只有陸不然了。有時候,陸不然也會想,如果自己和賀穩處不來的話,賀穩是不是就一個朋友都沒有了。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陸不然覺得自己也會變得很可憐,因為賀穩也是他唯一的朋友,畢竟他和賀肅不再是朋友了。
問月街上沒有哪家的鸨娘是不認得陸不然的,且不說他的身份地位和出手闊綽,就是那一張臉就能讓人記得牢牢的,鸨娘們私下裏說起陸不然來的時候,都覺得他比自己的姑娘們還要好看上些許,不知為何還整日往這窯子裏逛。雖然心裏覺得奇怪,可鸨娘們見了陸不然就像見到了金元寶似的,都把他向自家招呼着。
“陸公子,快往裏面請呀,今兒叫我們家淩柔姑娘給你彈小曲兒。”
“我們今天可是備了上好的桂花釀,陸公子,您看叫綠楹和晴柳兒來斟酒如何?”
“喲喂,我們家淩柔的姿色,你那綠楹和晴柳兒兩個加在一起都比不上。”
鸨娘們看到陸不然出現在問月街上,都一哄而上,争着向他說自家的園子今天又多了哪些花樣兒。問月街上最大的妓館和閉月坊和羞花閣兩家,兩家的鸨娘一見到陸不然就相互拆起臺來,這兩人每每都要争個面紅耳赤,恨不得把自家的姑娘誇上天,再把別人扔到地上踩兩腳。
陸不然瞧兩位鸨娘眼看就要打起來了,準備打個圓場,可另一家的鸨娘推開這兩人,沖着陸不然搖搖帕子:“陸公子,那些姑娘您又不是沒見過,我們家最近可從懷山郡請來了一位新人兒,保準把那些人比個擡不起頭來。”
“哦?”陸不然對這鸨娘揚了揚頭。
還沒等那鸨娘接話,閉月和羞花的兩位就先把手裏的扇子搖得啪啪作響。
“公子,你可別聽那金鳳瞎說,她們鳳仙樓裏面都多少年沒出過什麽好貨色了,你信她?哼。”
“就是就是,我們家淩柔可是問月街上當之無愧的花魁小姐呢。”
名叫金鳳的鸨娘哼笑一聲,揮着帕子把閉月羞花趕開:“什麽鳳仙樓啊,我家的館子叫映竹軒,這哪兒跟什麽閉月羞花似的,要土死了。我們家蕙仙兒姑娘,那可是平淹畫廊裏養大的,琴棋書畫是樣樣精通。”
“平淹畫廊裏出來的?”陸不然雖然不好文雅之事,但這平淹畫廊的名字還是聽過的。
“正是。陸公子,不如一會兒叫我們蕙仙兒陪您去燈會上逛逛。”金鳳聽陸不然發問了,趕緊答道。
“你可能放心交給我?”
“瞧您這話說的,陸公子是什麽人呀,自然信得過。”
“那今日我就去見上一見這蕙仙兒姑娘吧。”陸不然請金鳳帶路,又對其他鸨娘笑了笑:“各位姐姐可別生我的氣啊,陸某也是心生好奇。”
“唉,今兒就算我讓着她吧。陸公子您可得記着我們羞花閣呀。”
“我們淩柔姑娘才不會被外面來的貨色比下去呢。”
閉月坊和羞花閣的兩位鸨娘帶着鬧哄哄的人很快就散去了,這夜晚長着呢,也不必過于流連陸不然這一個恩客。在這風月之地讨生活,來來往往的,只要能掏出銀子來,誰不是座上賓呢,從誰手裏拿這銀子不是拿呢。陸不然固然是讨鸨娘和姑娘們歡喜的,可他又比不過銀子。
金鳳把陸不然往映竹館裏一領,趕緊叫小厮給他備好上座。鳳仙樓也是問月街上的老字號了,不過近些年頭牌們一個接一個從了良,門庭冷落了不少。可看這如今的映竹館處處別致,用件兒也看着精巧,絲毫沒有什麽破敗的樣子,除了妓館的胭脂氣之外還當真有些風雅。金鳳笑着跟陸不然說,這映竹館無論是擺設還是名字,都是為了蕙仙兒姑娘改的。能讓鸨娘費這麽大的手筆,陸不然是真的有幾分好奇,這蕙仙兒究竟是個什麽人物。
“這蕙仙兒姑娘可當真是了不得的人物。”
“嘿喲,這姑娘啊裏裏外外可費了我好些銀子了。就盼望着她今年在花魁大賽裏面一展風頭,把那什麽淩柔、綠楹的,統統都給比下去,給我們老鳳仙長長臉。讓那些老家夥好好看看,到底這問月街上誰家才是最厲害的。”金鳳話裏面透着好大的一股得意勁兒,看來這蕙仙兒姑娘确實是人上之姿。
老鳳仙樓本來就是問月街上數一數二的館子,雖然之前是破敗了些,但氣勢卻還是在的,四層的樓子中間還有個被回廊圍出的臺子,正對臺子的一樓設了些雅座。約莫着金鳳也是用了心思,庭院裏還移了幾顆花樹,又在臺邊修了水渠,裏頭還養了些許的金魚,與遠處的假山風景應和着,還真是頗有幾分懷山郡的風雅意思。
金鳳将陸不然引在一樓前排的雅座,又吩咐了幾個年幼的小雛伺候在他身邊,這才畢恭畢敬地起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今夜其實也是陸不然趕巧了,這蕙仙兒初次登臺亮相的事金鳳已經策劃了很久,私下裏也聯系了不少權貴,不過她之前也沒敢把心思打到陸不然身上去,只是今天他正好出現了,必然是要争取一下的。如今陸不然已經坐在這裏了,要是真能瞧上蕙仙兒的話,這可是大大的長臉,問月街上誰不知道陸不然從來沒留下過哪家的姑娘。
心裏面打着如意的算盤,金鳳的臉上真是笑成了一朵花,她不斷招呼着人往雅座上坐。有個小厮帶着兩個打扮華貴的公子哥,一臉為難地走到金鳳面前,悄悄貼在金鳳耳邊說悄悄話。這兩位公子沒有被邀請,但出手相當闊綽,也不知是哪一家的少爺,小厮自然不敢得罪,只能帶着這主仆二人問問金鳳的意思。
金鳳看着小厮的臉色,就知道了他的來意。她上下打量着這兩人,其中穿玉色衣衫的主子相貌俊美陰柔,一旁的随從也穿着考究,主仆二人一看便是口袋裏揣滿了銀子的主。可這雅座上都坐滿了賓客,又有哪一位不是出手闊綽的人呢,這哪能得罪得起。金鳳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客客氣氣地請這兩人去二樓的上座,那邊也是極好的位子。
“我們家少爺是什麽身份的人,你居然敢讓我們家少爺去別處?”玉衣公子還沒出聲,一旁的小厮先按捺不住了。
“這位小公子,我們這也是不得已呀,您看我們這……”
“休晚,你別……”
面相陰柔的主子剛要開口,陸不然突然插聲進來:“鸨娘,幫我給這兩位公子添個位子吧。”
剛才還忙着跟鸨娘争執的随從瞪大眼睛轉過身來,失聲道:“陸将軍,你怎麽在這?”
“休晚,不得無禮。”那公子先是叫住了休晚,才回過頭來靜靜看着陸不然,而陸不然則一直笑眯眯的,還伸手示意他們快些過來。沒有片刻的猶豫,那公子沖陸不然作揖道謝。
能留住以為大主顧自然是好事,金鳳趕緊叫人添上位子,又取了好些吃食過來,生怕兩個小公子再走出去。不過,這世道真是越來越奇怪,這逛窯子的公子怎麽都一個賽着一個的好看呢。
走到陸不然身旁坐定,那玉衫人也不再刻意壓低聲音,該用原本女子的聲調小聲對陸不然說:“懷山謝過将軍了。”
“啊,不敢當,長公主何必客氣呢。”陸不然也學着她的樣子小聲說:“不過長公主作這種打扮、又來這種地方,實在是有些危險。”
“危險?”宋享原有些許疑惑,她問說:“懷山正是扮了男裝才敢前來。”
陸不然只能笑笑,這風月場上的事情可不分你是男是女,像他們這種樣貌的人總是被人盯得緊緊的。可這話他要怎麽跟長公主開口,也只能開着玩笑暗示說:“陸某這副粗糙皮囊都有人惦記着呢。”
“啊!還能有這等事?”宋享原的貼身侍女休晚輕聲叫道。
“休晚,不得無禮。”宋享原對陸不然微微點頭:“平日裏對身邊的人有些驕縱,讓将軍見笑了。”
“呵呵,休晚姑娘這是天真活潑,我倒覺得很好呢。”說完,陸不然就沖休晚眨了眨眼睛,休晚見狀立刻躲到自家公主身後去了。
宋享原有些無奈地看着休晚,休晚跟着她許多許多年,早就如同是她的小妹一樣,即使她在人前犯了什麽過錯,也不忍心多責備她。陸不然當然也不是什麽在乎禮數的人,反而這樣還會輕松自在些。
“長公主恕我冒昧了,您怎麽會來這映竹館呢。”
“陸公子叫我懷山就好。”宋享原對陸不然輕輕搖了搖頭:“懷山只是來見見世面而已。”
“這裏哪裏比得風雅地方,只有些無聊無趣的男人到處找找樂子而已。”
“偶然也想見見這樣的人罷了。在陸公子看來,自己也是無聊無趣之人?”
宋享原言語裏有些回避,陸不然已了然于胸,也不再追問,順着她的話接下去:“呵呵,我也只是想見見這裏的人而已,懷山君是不是也覺得他們有些不一樣?既和外面的傳言不一樣,又和我們不一樣。”
“這還不曉得。”
“那懷山君今天就好好看看這蕙仙兒姑娘吧,這兒的鸨娘對她可是十萬個上心,說不準就是以後的花魁娘子啦。”
聽到陸不然提起蕙仙兒,宋享原忍不住問道:“她當真有這麽好?”
“哦?懷山君可是知道這位姑娘?”陸不然像是剛剛想起來的樣子:“鸨娘說蕙仙兒姑娘是平淹畫廊裏養大的呢,不知是不是當真有這回事兒?”
“我不知道。”宋享原答得生硬:“柳先生家裏沒聽說這個人。”
“大概也不是柳先生家裏的女眷吧,想來柳先生家裏的人也不會淪落到這金銀窩裏來。懷山君,你說這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女子,會是平淹畫廊的座上客嗎?”
“或許吧,不過平淹畫廊裏出來的女子怎會做了妓子。”
“哈哈,懷山君是不知道這妓子有妓子的好,且這花魁一級的妓子更是與他人不同,不然大家何苦一擲千金只求一夜春風。”陸不然努努嘴,示意宋享原向四周看去,淨是些蠢蠢欲動的人。
宋享原微微向兩側看了幾眼,臉色難得有了一些不太好看的顏色,端莊優雅的懷山長公主絕對不會露出這樣的神色。她皺着眉頭嘆道:“居然真的有這麽多人……”
“欸,豈止是這些呢。估計今夜這映竹館裏坐着的都大半都惦記着這蕙仙兒姑娘呢,且不說是一定是想留她下來,但至少也想一睹芳容啊。”陸不然心裏暗暗推測懷山長公主必然是認得這蕙仙兒的,不過這兩人能有什麽接觸呢。想着這個問題,陸不然說話時也不禁多了些調侃。
宋享原一聽這話,咬着嘴唇不說話,休晚卻是憤憤不滿地開口道:“什麽一睹芳容,她怎麽可能有我們家公主好看呢。”
“嗯。懷山長公主自然是國色之姿,不過這尋常男人誰敢肖想長公主千金之軀呢,自然只能把熱情投在這普通的貌美女子身上了,這樣的女子再配上幾分才德,就足以叫他們高興地不得了了。”
“陸公子這話有道理,他們哪裏配得上。”休晚嘟着嘴看了看宋享原。
“休晚,出門在外要謹言慎行,不要再說了。”
“是……”休晚拖長了聲調,似是有什麽不滿。
這廂三人正聊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那邊臺上卻已悄然升起了一陣薄煙,被燈火一映襯,似乎是天上的雲彩一般。陸不然擡手指了指臺子的方向,示意宋享原這節目就快要開始了,然後只見那主仆二人都不再發出聲響,目不轉睛地盯着臺上。陸不然見狀,用一只手撐在臉側,也眯着眼睛看向那邊。
煙霧朦胧,不是配以飄零的花瓣便是配以薄紗,陸不然甚至這些慣用的手法,有些興致缺缺,宋享原倒還是看得很認真。不過要真說有什麽出彩的地方便是臺上忽明忽暗的燈火,中間的蕙仙兒姑娘翩翩起舞,一暗下來便擺一曼妙的姿态,朦朦胧胧中瞧上去真是倩影勾魂。不過就算是這樣,那蕙仙兒姑娘高挑的身材也引來一陣贊嘆,在場的賓客更想真真切切地看看她究竟是何容貌了。
“這麽久了還不露臉,估計也好看不到哪兒去。”休晚小聲嘟囔着。
“哎呀,休晚姑娘看慣了你家主子,還有誰能入得了你的眼啊。”陸不然向前傾了傾身子,勾起一抹微笑:“這種妓子也就讨些平庸男人開心。”
“可不是呀,那種男人怎麽配得上我們公主啊。”
“哦?那種男人?”
“陸公子何必兩次三番去套休晚的話呢,來問懷山不是更合适嗎?”宋享原本是一聲不吭的,突然有些帶怒氣地說道。
“懷山君可別生氣,是陸某失禮了。我只是見休晚姑娘有趣,忍不住打趣兩句而已。”
宋享原可能覺得自己剛才火氣大了一點,陸不然話裏又是哄着她,有些不知道怎麽回答,只是抿着唇看了他一眼。
蕙仙兒的舞姿越發動人,看客們忍不住叫起好來,不少人已經掏出了銀子丢給身邊的小厮,甚至還有人直接将随身戴的扳指、镯子丢到臺上打賞蕙仙兒。蕙仙兒也不看那些,一個優美的旋轉後穩穩坐在了舞臺中間,還攬住了放在一旁的琵琶,輕輕彈撥,和着琴聲唱起曲子來。她不僅琴藝高超,聲音更是婉轉動人,讓人不知道是該用黃鹂鳥兒形容好還是用山澗清泉形容好。
一首小曲漸漸近了尾聲,就在蕙仙兒收聲的一瞬間,四周突然亮起了數盞燈火,一下子将朦朦胧胧的臺子照了個亮亮堂堂。陸不然“呵”地笑了出來,看來這金鳳還真是費了不少心思。沒了遮掩,蕙仙兒也大大方方擡着頭展示出自己的面容來,秀眉杏眼,目光流轉間真是風情萬種,可嘴唇輕輕抿着又是說不清的清純感覺,當真是沉魚落雁之姿,再加上一身的才藝,怪不得金鳳說她是要做花魁的。
誰能不為之傾心。
在座的各位恐怕只有兩個人沒被驚豔,休晚早就看呆了。陸不然雖然承認蕙仙兒是人上之姿,但他現在卻覺得一臉又是委屈又是不滿的宋享原更有趣些,臺下的歡呼聲越是強烈,宋享原就越是消沉。
“喂。”陸不然輕輕拽了拽宋享原的袖子:“懷山君願不願意跟陸某去燈會上瞧一瞧,就我們倆。”
“嗯?”宋享原有些不解。
“我一個人會怕黑呀,請懷山君陪我一陪吧。”陸不然扯着宋享原的衣袖從位置上悄悄起身,宋享原就任由他拉着,低頭不說話。而休晚完全沉浸在臺下此起彼伏的歡呼聲中,絲毫沒察覺到自家公主把她丢下了。
陸不然帶着宋享原匆匆向外走去,門口的小厮驚訝地問道:“陸公子,您不等蕙仙兒姑娘陪您逛燈會了呀……”
“嗯,你跟鸨娘說我今天要和這位公子去逛燈會。”說罷,陸不然還搖了搖宋享原的袖子。
“啊?這?”
從懷裏摸出一錠銀子抛給小厮,陸不然指着休晚跟他說:“幫我們照顧好那個小少爺。”
“陸公子……”小厮滿臉的驚愕,他一會兒可怎麽和鸨娘交代啊。
問月街上還熱鬧得很,随手攔了一個站在街上的鸨娘問了燈會的事情,對方一見是陸不然,還熱情地想要把兩人送到燈會那邊去。婉言謝過,陸不然和宋享原沿着河邊走去。
并不是什麽太隆重的燈會,到處都是玩耍的孩子,不過該有的小食、玩物卻也是一樣不少,甚至還有雜耍的攤子。陸不然很少去這種地方,他比宋享原還要興奮些,宋享原在懷山郡的時候去過幾次燈會,都比這要盛大許多。陸不然随便挑了個攤子買了兩份蜜餅,遞給宋享原一份,她結果之後咬了一口,半天才說出一句:“好甜啊。”
“是嗎?”陸不然自己也嘗了一口:“唔,是好甜啊……要不要買梅子湯給你?”
宋享原搖搖頭,又吃了一口蜜餅:“我喜歡甜的。”
“喜歡就好。”
兩個人沒再說什麽話,都只是默默吃着自己手裏的蜜餅,在熱鬧的燈會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陸不然那份很快就吃完了,他又買了蒸糕,還幫宋享原帶了一筒冰茶。燈會上有些猜謎的游戲,兩人也上前去湊了個熱鬧,陸不然随手扯了一盞燈過來問宋享原要怎麽解,她只是略微思考了一會兒就給出了答案,陸不然拿着宋享原的答案告訴攤主,攤主給了他一個面具。
陸不然接過面具遞給宋享原,說:“這個太可愛了,我用不了呀。”
宋享原看了看那個白底紅花的面具,又扯過一盞燈,瞟了一眼上面的謎題,然後轉身把謎底告訴老板,說她想要黑底金花的那個面具。把拿到手的面具遞到陸不然手上,才拿過之前的那一個:“這個不可愛。”
陸不然把面具斜斜地帶着腦袋邊上,宋享原把面具和冰茶一起捧在手上。
燈會上除了猜燈謎,最重要的就是放河燈了。其實最好是自己親手做河燈來放,不過河邊也有許多賣河燈的攤位,陸不然站在攤位前歪着頭問宋享原她想要哪一個,她看了一遍之後說要最小的那一個。陸不然拿起那盞河燈和它旁邊的那個,跟攤主付了錢。
河邊已經聚了不少的人,多半是舉家前來或者是三兩結伴的少女,陸不然和穿着男裝的宋享原還是有些格格不入。随便在水邊找了個空閑位置,陸不然将河燈放在岸邊,然後接過宋享原手中的東西。宋享原将最小的河燈捧在面前,靜靜看了很長時間,突然開口問陸不然:“将軍,你願意娶我嗎?”
陸不然沒有任何的猶豫:“要娶妻的話,最想娶的一定是長公主。”
“我有那麽好?”
“長公主是大昭佳人,自然有這麽好。”
“比蕙仙兒姑娘還要好?”
“你是最好的。”
陸不然說得很真誠,宋享原聽過之後就笑了出來,可她很快又撇下了嘴:“他們都說将軍您才是最适合我的人,我也覺得如果嫁給您的話一定會是一段美滿的姻緣。可是我心裏卻半點兒都容不下您,而您也并不想娶妻。”
“哎呀,這桑靈城裏想嫁給我的女子有那麽多,長公主這麽說,我還是難過極了。”陸不然還裝作有點傷心的樣子。
宋享原把手裏的河燈點燃,她說:“我們不是彼此彼此嗎。”
“嗯,我們都不太讨別人的喜歡。”
宋享原把河燈推進水裏,用手劃了劃水将它往更深處的地方的地方送去。她點了點頭,說道:“是啊。”
“他是什麽樣的人?”
“不是什麽特別的人,也沒有什麽特別好的。”
陸不然指了指自己的臉:“長相呢,比我要好嗎?”
宋享原看着他的樣子,笑了出來:“怎麽可能會比您要好呢,他只是個普通人。”
“他還喜歡蕙仙兒姑娘?”陸不然靜靜地看着宋享原,雖然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一切都很明了。
宋享原沒有任何的驚訝和猶豫,她和陸不然都是聰明人,有些事情不是一眼就可以看穿的嗎。所以宋享原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他只喜歡那位姑娘,無論我有多好,他心裏都只有那位蕙仙兒姑娘。我總是想尋個機會來看看她究竟哪裏比我好,哪裏讨了他喜歡。”
“比起她來,還是你更好。”
“嗯,我想也是我要更好一些。可這樣我不是輸得更慘嗎,明明她什麽都不如我,可我卻還是贏不了。”
河邊慢慢聚集了更多的人,他們都有說有笑的。夜晚裏依舊有些悶熱,年幼的孩子蹲在河邊将袖子撩起來玩起水,他們笑嘻嘻地相互打鬧着。有些濺起的水花落在宋享原的臉上,她就直接用袖子蹭了蹭。
“如果他們未曾遇到過就好了。”宋享原輕聲嘟囔着。
陸不然知道宋享原在難過着,他想了想自己以往是如何逗姑娘們開心的,好像都是些輕浮的手段,宋享原跟她們是不一樣的,至少陸不然并不是能讓她開心的人。可又不能放着不管,陸不然拿起自己的那只河燈遞到宋享原面前,跟她說:“這個給你吧。”
宋享原回頭望了望水面上,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光亮,早就分不清哪個才是她那一盞了。陸不然的那盞燈紮得不算精致,可她覺得這一定是一盞很亮的燈。
“謝謝。”她已經說不出別的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