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陸不然的生活實在很懶散,一天裏幾乎都不怎麽做正事,每天都要睡到午飯過了才會起來,下午他倒是會去軍營裏看看,不過也一般是在城郊騎騎戰馬而已,那些的操練的事情都不歸他來做。

“大昭如果都是你這種人,怕是要沒救了。”

賀穩曾經這麽說過陸不然,陸不然笑着揉揉他的頭發,明明自己也不是什麽正經做事的人居然還能說出這麽憂國憂民的話來,然後他被賀穩狠狠拍掉了手。

“将軍,那邊來信兒了。”

“哦?這次倒是比上次要快很多啊,真是不能小瞧了你們的上進心呢。”陸不然從手下的手中接過一個沉甸甸的信封,這信封只有普通的一半大。

“自當為将軍赴湯蹈火。”

“那我還真是榮幸呢。”

笑眯眯地把手下打發走,陸不然拆開了手中的信封草草掃了一遍裏面的內容,然後整個丢進了火盆中。其實他還稍微有一點委屈呢,陸不然覺得自己也沒有賀穩想象中那麽游手好閑嘛,這不又有麻煩事兒發生了。不過這個麻煩事兒倒也還不棘手,陸不然想他晚些時候再處理也來得及,反正對方是那麽笨的家夥,能有什麽關系,眼前真正棘手的事情是另一件才對。

陸不然在清晨溫暖的陽光中大大伸了一個懶腰,難得今天起這麽早,卻還要去見一個厭惡的家夥,太讓人煩躁了。

不想歸不想,陸不然還是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跨上馬,如果現在推拖起來反而顯得像是自己心裏面有鬼一樣,賀肅最擅長的不就是胡思亂想嗎?那倒還不如正大光明些呢,陸不然确信他從來都不是做了錯事的那個人。

尹沉嬰那個老狐貍前段時間找上門來,說是想讓賀肅再上沙場帶兵,非要陸不然将他引薦給現在軍中的心腹們。這樣的理由陸不然當然拒絕不了,除了他也沒有誰有這樣的資歷,況且他也不能怠慢了賀肅,畢竟賀肅駐守在外的時間比他要早得多,也确實是個有資歷和本領的人。除此之外,大昭現在也确實沒有什麽能承擔起大局的武将了,陸不然也是肯定不能因為自己的原因就随便流失了一個将才。

真希望賀肅也這麽清醒就好了,別一見到自己就知道提那些讨厭的兒女情長。

陸不然到城郊的軍營中的時候,很快就有年輕的士兵替他牽過馬,陸不然拍拍愛馬的腦袋,吩咐那個士兵:“今天有位賀大人要過來,他若是到了,直接帶去見我就好。”

“您是說賀肅賀大人嗎?”

陸不然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個士兵,問道:“你怎麽知道是他?”

絲毫沒感覺到危險的小士兵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賀大人他早就來了,現在正在操練場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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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到軍中就去那種出風頭的地方幹什麽,陸不然發出一聲嗤笑,裝什麽正人君子的做派啊。讓士兵把馬牽走,陸不然不緊不慢地往操練場溜達着,心裏想着要是賀肅已經混了個臉熟的話,自己今天這趟不是白跑了嗎。遠遠望去操練場上就圍了不少人,陸不然也稍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态度,臉上都正經了不少。再走得近一點,就能聽到偶爾爆發出的歡呼聲,看起來賀肅這還真是露了幾手了。

陸不然想從以前的時候開始,他們三個人之中就只有賀肅的功夫好,雖然讓人很不爽快,但陸不然不得不承認在這方面他根本不是賀肅的對手。

随手抓過一個正看得起勁兒的小士兵,陸不然問:“裏面的人在做什麽?”

“誰啊,誰啊!”那小士兵很不情願地轉過身來,一看是陸不然立刻變得恭敬起來:“回将軍,是賀肅大人正在和人比試弓箭。”說完還頗為不安地看了看陸不然。

“哦?那我可得進去湊個熱鬧。”這麽快就連名字都被人知道了,陸不然微微撇了撇嘴。

周圍的人很自然地給陸不然讓出一條路來,場地裏面的兩個人正比試得熱火朝天,陸不然往外圍的靶标上瞟了一眼,賀肅明顯是要比旁邊那個人略勝一籌的,看來脫離軍營的這些年他也沒有放松下鍛煉來。這下可好了,賀肅很會介紹自己,根本不需要他做什麽引薦,陸不然覺得自己這趟一定是要白跑了,他都不知道是該生賀肅的氣還是生尹沉嬰的氣。

又是三箭下來,無疑是更加确認了賀肅的勝利。士兵們都吵吵嚷嚷地要再推一個人出去和賀肅比劃兩下,賀肅将弓立在身側長長吐了一口氣,然後朝陸不然這邊看來,場子上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等着陸不然開口。別看陸不然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之中顯得很嬌弱的樣子,可該有的威信他一點都不少。

“賀大人真是使得一手好箭啊,佩服佩服。”陸不然很自然地稱贊起賀肅來,然後又提高了聲音對身邊的士卒說道:“不過你們也太不像樣兒了,這麽多人天天操練,就找不出一個能看的來?”

“是他們讓着我這個初來乍到的。”賀肅很自然地走到陸不然身邊,額頭上還帶着閃閃發亮的汗水,怎麽看都是個成熟可靠的人。

陸不然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點,“賀大人何必如此謙虛,陸某還要感謝您讓他們長長見識呢。”

士卒們聽到陸不然這麽說,都交頭接耳地說起話來,陸不然隐隐能聽到他們在說賀肅如何如何厲害,還真是順着陸不然的話往下說。陸不然知道不能期待這群不動腦子的家夥能長什麽眼色,他對賀肅點了點頭,示意他該去別的地方了。賀肅走在陸不然身邊,帶着點寵溺的笑容。

陸不然不想看賀肅的樣子,誰知道他心裏都會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呢,所以陸不然就一直平視前方,偶爾介紹一下軍營中的一些布局。賀肅聽得倒是很認真,好像把陸不然說的東西都記在腦子裏面了一樣。帶着賀肅進了一個大帳之中,陸不然讓人去把常駐在軍中的幾位将領叫來。伸手在桌子上拍了一拍,陸不然對賀肅揚了揚下巴:“賀大人随意坐,諸位将領片刻就到。”

賀肅若是能老老實實坐着,陸不然或許就不會那麽讨厭他了,他當然不會那麽聽話。

“小然,你還是像從前一樣,心裏有話從來不直說。”

陸不然真不知道要怎麽回應賀肅這句話,他根本對賀肅就沒有什麽想說的話,賀肅總是一副好像很了解他的樣子。陸不然覺得自己十幾歲開始就跟賀肅沒有特別交好了,賀肅也就只記得他小時候的樣子而已,口氣卻還不小。

看到陸不然一身不吭地站在一邊,賀肅又問道:“你在怨我?”

“呵。”陸不然真是要生氣地笑出聲來了,賀肅怎麽就不明白他對他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怨你什麽?怨你上了我之後就丢在一邊,然後我就對這件事耿耿于懷過了十多年?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對你這樣完全是忘不了你,還不肯坦率地承認?”

“嗯?”

“賀肅你還真是條瘋狗。”陸不然除了罵人之外,簡直是無話可說了。

賀肅無所謂似的聳聳肩膀,然後突然一個起身把陸不然按倒在桌子上,張嘴就對着陸不然就狠狠吻下去,并且用一只手緊緊捏住他的下巴,霸道地不允許陸不然拒絕。陸不然功夫自然是比不上賀肅的,但不代表他沒有一點反抗的力量,剛開始他對賀肅突如其來的動作沒有一點防備,當然被鉗制住了。賀穩舔弄起他的舌尖的時候,陸不然背後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樣,一陣惡寒就順着脊背蔓延到頭皮上,然後他用雙手把賀穩捏着他的手扯掉,不假思索地就用最大的力氣咬了下去。

“嘶。”賀肅捂着嘴往後推了一點,但還是沒有離開陸不然身前。

陸不然自己也是一嘴的血腥,他剛才不僅咬傷了賀肅,也咬傷了自己。用流着血的舌尖舔了一下下唇,陸不然冷冰冰地看着賀肅:“你起來。別逼我打你的臉。”

賀肅用手背摸了摸沾在嘴唇的血跡,然後緩緩退開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陸不然像是感覺不到嘴裏的疼痛一樣,他翻身從桌子上起來,面無表情地對着賀穩說:“我一直告訴自己那件事是你一時沖動的錯誤,我也可以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但你為什麽要三番兩次地讓我想起來我究竟覺得你有多惡心。我只鄭重地告訴你一遍,我不想跟你有任何關系。”

“我喜歡你。”

賀肅低着頭,只說了一句話。

“與我何幹?”

陸不然勾着嘴唇笑了笑,如果賀肅這句話能早說出口的話,他也許同樣會對他産生什麽情愫吧,畢竟很久很久以前的賀肅是他最重要的朋友。現在他已經完全不想聽他的任何話語了,陸不然知道這都是賀肅的錯。

頹然低着頭的賀肅沒有再說出一句話來,陸不然看着他,好像已經記不清賀肅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了。都已經這麽老了,為什麽還要來回折騰呢,陸不然自己已經沒有那樣的精力了,他希望賀肅也發現他老了。

賀肅不可能将自己失意的模樣暴露給別人看,當再有人踏入大帳的時候,他又是游刃有餘地跟人打起交道來。

今天真是白白浪費去了,陸不然無精打采地玩弄着自己的衣角。

離開軍營之前,陸不然只是匆匆去看了一眼自己被喂得膘肥體壯的戰馬,不過他只想找個安靜些的地方,将心裏油膩惡心的感覺統統都洗去。騎着來時那匹馬陸不然又回到了府中,近來幾天賀穩回得越來越晚,陸不然也沒了什麽可以調戲來玩的人,好在他今天也沒了那個心情。拎着一壺酒随便往樹下一坐,幾口烈酒下去,心裏的煩悶自然就被澆熄了。當然不是這他早就喝慣了的酒能有什麽用處,只是陸不然不想把時間都浪費在無所謂的人身上,他沒有那份心能分去為賀肅消耗,憑什麽要讓別人的錯去擾了自己的清閑呢。

萬般不入心,陸不然也不知道他還要這一顆心做什麽去。

一壺酒下去正是微醺的時候,早上那暗部又出現在陸不然的面前,他手裏攥了一個小木桶。陸不然翹着二郎腿對他伸了伸手,暗部放下東西就轉身離去了。是那位大人來信了呢,陸不然算着上次那位大人發話是什麽時候,不由得搖搖頭讓自己稍微清醒一點。

将密信來來回回讀了好幾遍,陸不然又笑着搖了搖頭。

“真是獅子大開口啊,好不容易能夠斂了些錢財,倒不如直接尋個借口撥下來。”

嘀嘀咕咕抱怨着,陸不然又試了試已經空空如也的酒壺,只能無奈地往身後的樹上靠去。根本不是期待中的那樣悠閑,他可有得是麻煩事要忙,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日複一日地糾纏在一些無聊的争鬥之中,陸不然覺得自己才能意識到自己在慢慢老去,慢慢也沒了任何的興趣。

“你蹲在樹下的樣子看起來就跟條狗一樣。”

陸不然都沒睜開眼睛,就知道是誰的嘴巴這麽壞:“賀幺兒今天舍得回來了呀,我還以為你又會留在宮裏陪着小皇帝呢,畢竟你已經學會夜不歸宿了呢。”

“快點起來。”

賀穩踢了踢陸不然身後的樹幹,陸不然往上輕輕一探出身子拉了一把賀穩,賀穩就順勢坐在陸不然對面,然後問他:“今天又是怎麽了?”

“嗯?你猜猜看。”

“說。”

陸不然用手一撐,從地上跳起來,然後拍了拍身上沾的灰塵:“遇到了你讨人煩的大哥。”

“他又對你做了什什麽?”

“你倒是很了解你大哥是個什麽個性的人,他可是無恥極了,看中了人家的美色就動手動腳的,登徒子一個。”陸不然稍微扭捏了一下,不出了意料地看到賀穩一臉的難以置信。

“你……”

“賀幺兒還不快點替你那不争氣的大哥來給我賠個罪。”陸不然臉上帶着一股神氣。

賀穩眯了眯眼睛,開口說:“你今日是欠打了?”

“啧,你們賀家的人都不是什麽好德行。”

“你又是什麽好人。”

“我可是整日裏為了天下操碎了心,累得都要喘不過氣來了。”

“聽你胡扯,若是沒了你這種貪官污吏,天下要太平得多。”賀穩很不屑,他對陸不然輕輕做了個推開的動作。

果然是不信,雖然自己也沒說出一副讓人能相信的樣子來,陸不然卻還是在心裏稍稍為自己惋惜了一下:“不如将我殺掉算了,賀幺兒你也算是為民除害,可以名留青史了。”

“盡是胡說。”

“你每天對我都像是嘴巴裏淬了毒一樣,再惡毒的小娘子都不及,你難道對待那小皇帝也是這般?”陸不然會問道宋映輝的事,自然不是為了好玩,當然他也覺得逗弄賀穩有些趣味。

“你倒是懂得不少小娘子的事。”賀穩也樹下站起來,他沒看陸不然的眼睛:“陛下從不像你這樣。”

“是呢,陛下沒有那麽多小娘子,只有你一個人。”陸不然現在笑着的模樣有點像尹沉嬰。

“你要說什麽?”賀穩擡眼看着陸不然。

陸不然裝作沒有聽到賀穩的話:“可惜喲,某個人啊卻就裝作是看不到的樣子,陛下那麽可愛的少年人為什麽要偏偏要選這樣的木頭,明明選我才是更好的,我可是什麽都比某人要強上許多呢。”

“你到底要說什麽。”賀穩的聲音一下子冷了下來。

“嗯,也沒有特別的,只是我也被陛下的楚楚可憐所打動,想要分一杯羹來。”陸不然歪着頭笑了笑,拍了拍賀穩沾了灰的袖子。

賀穩從陸不然手中拽過自己的衣衫,有些冷淡地說:“你要站這邊?”

“陛下太過惹人憐愛,我自然是一見傾心,二見鐘情的,我可不像某個人一樣心裏頭冷冰冰的,半點風花雪月都沒有。”陸不然瞧着賀穩的樣子是有趣,話越說越跑偏。

“條件?”

“賀幺兒好聰明。”陸不然豎起一根指頭來沖着賀穩搖了搖:“可惜這條件你先留着吧。”

“那你為了什麽?”

陸不然心裏笑了笑,這可不能講給賀幺兒聽啊,他一把攬過賀穩的肩膀,憑借着自己稍微高一點就半趴在他身上,扯着他的發帶,把賀穩的頭發弄得一團糟,賀穩幾次都沒把陸不然弄下去,也就任由他了。陸不然見賀穩難得是逆來順受的模樣,就動手扯了扯他兩邊的臉頰,然後一下被賀穩拽掉了手。

“好了好了,今兒個陸哥哥請你吃醉蟹去。”

嘴裏嬉嬉笑笑的,陸不然心裏卻覺得已經有些說不出的厭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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