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接連兩封折子裏都說尚未找到陸不然的下落,宋映輝的心裏糾得難受,而這時候卻有個意想不到的人來找他。

自從去年平複了江北叛亂之後,宋映輝只有在入冬的時候見過皇姐一次,她那時似乎精神萎靡不振,匆匆在桑靈城住了幾日就返回懷山郡去了,正月的時候又恰逢戰事連天。雖然相互之間有來往的書信,可整日裏需要宋映輝去着手處理的事情實在是數不勝數,他幾乎都已經忘記自己有半年的時候沒有見過皇姐了。

懷山長公主這次來得很隐秘,她是夜裏來敲響了昱央宮的門,她身上的鬥篷又大又厚,裹得整個人只剩一張清瘦的臉還露在外面。桃雀趕緊替她拿了手爐,她卻要桃雀先去替她叫宋映輝和賀穩來,自己慢慢往流淵閣的方向走去。那時宋映輝正在賀穩房間裏與他研究之前畫過的圖紙,用木頭做了些零件想要拼裝起來試試效果,乍一聽桃雀說皇姐來了,他還有點将信将疑的。不過桃雀也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亂開玩笑,向賀穩投了一個問詢的眼神,賀穩放下手中的東西跟着他一起去找懷山長公主。

雖然還是冬日,可再過幾旬天便要入春了,屋子裏的炭火又燒得旺盛,宋映輝很奇怪得看着一直沒有脫下鬥篷的皇姐,湊上前去想要替她解開前面的繩結。懷山長公主握着自己的鬥篷搖了搖頭,她示意宋映輝先坐好再說,也沒讓除了他們之外的別人留在屋中。

“這麽晚找你,一定被我吓到了吧。”懷山長公主臉上一直帶着溫和的微笑,她也對賀穩點點頭:“麻煩賀大人照顧輝兒了。”

“皇姐?”宋映輝有點疑惑,弄不懂皇姐突然之間是怎麽了,不僅要見賀穩,人也怪怪的。

賀穩對懷山長公主的态度算是很禮貌的,他們似乎是第一次碰面:“長公主不必客氣。”

懷山長公主的雙手一直放在鬥篷裏面,把鬥篷撐起了一小塊,她問宋映輝:“聽說你最近總是跟人吵嘴?”

“皇姐也知道了?”

近來請求讓懷山長公主前去北方和親的人越來越多起來,北方的帝王身子不行了,正好需要一門親事來沖沖喜。大昭又難以抗衡北方,為何不主動将人送上前去,至少也延緩些許時間,尋求別的生機。宋映輝當然明白區區一人在家國面前根本算不上什麽,但這個人卻是皇姐啊。

“你也鬧了一段時間了,和親的事情我心裏早就有數的,尹相來了懷山郡之後還來我那說過。”

“尹沉嬰為何會跟長公主提起和親來?”賀穩問道。

“他也不是特意去為難我的,只是我前些年總是為了婚姻大事跟他起些争執,落得一身清閑之後就忍不住來說幾句風涼話。”懷山長公主說,“他說我若是聽他的話早些嫁人就好了,這局勢下恐怕是逃不過要遠走他鄉。”

賀穩沉默着沒說話,宋映輝看了他一眼,然後緊張地問懷山長公主:“皇姐你難道要……”

“放在幾個月前,自然是怎麽也不肯的,只是這仗一打起來心裏就不一樣了。我每日裏帶着人在門外施粥,看的都是些流離失所、背井離鄉的人,一想到他們本來也是過着好日子的人家,就難過極了。我們生得比別人要富貴,但這富貴也不是憑白來的,必然要做些別人做不來的事。”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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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兒你肩上可是萬物蒼生,偶爾放下一個人才不至于将你壓垮了。赫城比我年幼很多,她比你還要小的時候就只身嫁去北方,我從來也沒疼過這個妹妹,如今只能去跟她做個伴兒了。”伸手解開自己的鬥篷将它脫下來,懷山長公主摸着自己的隆起的肚子嫣然一笑:“況且這個孩子肯定很堅強。”

這下不僅是宋映輝徹底呆住了,連賀穩也是一臉驚愕地望過去,懷山長公主卻很坦然地拉過宋映輝的手貼在自己的肚子上:“他可能還要托你照顧了。”

宋映輝手指僵硬得一動都不敢動,皇姐卻像是安撫似的拍一拍他,然後宋映輝才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也不曉得裏面是個什麽樣的孩子,“他多大了?”

“要不了多久的,你很快就可以見到他了。”

“這個孩子……”宋映輝有許多的問題想要問出口,但一對上皇姐笑盈盈的眸子,就覺得那些都是多餘的話,“該叫做什麽名字呢?”

懷山長公主低頭看着自己的肚子,她說:“也不知是個男孩子還是個女孩子,只能先取個名字叫玉兒。”

“玉兒。”

“嗯。”

休晚其實也跟着懷山長公主一起來了,但她沒進宮來,一個人住在城中的客棧裏。宋映輝讓桃雀收拾了一間廂房給皇姐暫時住下,叮囑她好好照顧皇姐一路的舟車勞頓,自己則和賀穩回去賀穩住的那間屋子,準備繼續擺弄那些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場的機巧玩意兒。将房門輕輕阖上,宋映輝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回身發現賀穩一動不動地站在自己面前。

“夫子,你這是怎麽了?”

“你不想哭嗎?”

宋映輝笑了一下,向前走了幾步,把臉埋在賀穩的頸間:“想啊,怎麽會不想呢。但我只能比皇姐更堅強才可以。”

隔日的朝堂上又多了幾人告假,恐怕他們是要長久地病下去了,宋映輝在心裏将少了人的位置數了一數,恐怕再過些日子就要連一半都不剩了。這樣絕對是不能縱容的,但宋映輝卻已經想不出什麽手段來懲處他們才好,哪怕是一兵一卒,都已經送去前線了。是不是将城門大開任他們逃走,才是最好的,宋映輝想這說不準才是他最該做的。除了依舊沒有消息的前線,話題又繞回了和親的問題上,宋映輝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他們唯一能想到的了,盡管這也是垂死的掙紮。

當宋映輝說他準許和親的時候,一衆臣子都不禁愣住了,他們從沒想過宋映輝真的會将自己的皇姐獻去北方,不斷提起也只是因為別無他法罷了。

人世間的一波三折真是來得比戲裏還要快,寥寥幾個轉身就是另一番光景。不幸也不是驚天動地的,根本沒有突變的天象,只是時候到了,就靜悄悄地發生了。第三封折子和第四封是一起送到宋映輝手中的,只可惜他先打開的是前者,所以後者的字字句句都跟紮在他的心尖上一樣,還沒等他為找到陸不然而高興上片刻,就知道兵敗了。

宋映輝只将兵敗的折子拿給賀穩看了,賀穩用手指碰了一下賀肅的名字,然後對宋映輝說:“他也不是一個全然的壞人。”

“人哪有什麽大善大惡。”宋映輝說,“這是夫子教過的。”

“是嗎。”

從這之後賀穩也不再将自己關在屋子中,他總是一個人待在環星閣之中,宋映輝每次去環星閣上的時候,賀穩都靜靜坐在一邊看着天空,偶爾才會有一只掠過的飛鳥。宋映輝問賀穩在做什麽,賀穩只是歪着頭回他說天色好,萬裏無雲。更多的時候,宋映輝還是留在昱央宮中陪着皇姐,他讓張福海替他去宮外接了休晚來,休晚在皇姐身邊的日子比他還要多。桃雀說懷山長公主的肚子沒有尋常婦人那麽大,宋映輝問她怎麽曉得這些事,桃雀說她家的奶奶以前是替人接生的穩婆。懷山長公主說是玉兒不忍心累着她,肚子大了怎麽能經得起奔波。

本是想等玉兒出生之後再離開桑靈的,但懷山長公主卻不得不準備動身了。看宋映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笑着說她反悔了,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也生在皇家。

“我就沿着去北邊的路慢慢走,尋一處如詩如畫的地方,然後把他和休晚留在那裏。”

懷山長公主出城的那一天,宋映輝把母後留下的白梅花簪插在她簡單挽起發中,她沒有看鏡子,只問宋映輝好不好看。

“這天下沒有比皇姐更好的女子了。”

聽到這句話,懷山長公主突然低聲笑了起來:“你以前也這樣誇過我。”

沒讓宋映輝送自己出皇城,懷山長公主一身的從容,仿佛無論是咫尺還是天涯對她都沒有不同。

宮中比原先要冷清很多了,宋映輝已經下令放了一批宮人出去,原先在這裏的主子們只剩下了他一位,哪裏用得上那麽多人伺候。沒有人打理的禦花園已經顯得有些荒涼破落,偶爾才能看到匆匆走過的身影,宋映輝知道他們總是将沒人看管的宮殿中值錢的東西帶走。昱央宮裏還是往常的樣子,宋映輝也察覺不出是不是有人已經離開了。充作轎夫的宦官還是在的,不過宋映輝不願意再被他們四處擡着,總是自己在宮中走來走去。

走到北苑又爬上環星閣去,宋映輝難免有些氣喘籲籲的。賀穩昨天就待在環星閣中一夜未歸,此刻他正靠着一扇門坐在地上,見宋映輝來了便沖他招招手。

賀穩懶洋洋地笑着,說道:“她走了?”

“嗯。”宋映輝走到賀穩旁邊,挨着他坐到地上,“怎麽不問我想不想哭?”

“一定是想哭的。”

“皇姐嫁去北方,我們就能扭轉乾坤嗎?”

“一定還是會輸的。”賀穩的話沒有一點婉轉和隐瞞,用仿佛談天一般的口氣說:“除非有神明庇佑,不然大昭就要斷送在此了。”

宋映輝看着賀穩淺笑的側臉,自己也往身後一靠:“那皇姐去了又要何用,我現在便去攔下她吧。”

“明知不可,只為氣節。她可是大昭的懷山長公主。”

“皇姐說,她又讓我一個人了。”宋映輝也學着賀穩的樣子一直看着天,“明明是我沒有保護好她。”

“長公主是個堅強的人,她或許根本不需要你的保護,只想保護你。”

宋映輝點點頭:“我知道啊,約莫身邊的每個人都比我要厲害得多,可他們是我重要的人,所以我想要去保護他們。”

“這份心倒是挺合适做個皇帝。”

“可能是時運不濟吧,若是換個鼎盛年間,我說不定真的可以安安穩穩做一輩子皇帝。可如今這狀況我實在是應付不來,丢掉江山也是必然的,不過連累了百姓受苦就一定是我的罪過,這是不能抵賴的。”

“真稀奇,民間居然都在流傳你是個昏庸無能的暴君,天降的災星,什麽禍患都是因你而起。”

“沒想到已經傳成了這幅模樣。”宋映輝低聲笑了,“比我想的還要再糟上一些,還以為頂多是禍國殃民,傳言那樣的,說是暴戾恣睢的亡國之君也不為過。”

“他們并不曉得你是怎樣的人。”

宋映輝覺得賀穩可能是在安慰他,“是啊,但夫子知道我是怎樣的人就好了。”

“我知道又如何呢,衆人、後世都會信以為真的。”

“那夫子也要跟我一起受人唾罵了,我成了荒淫無道的皇帝,人家肯定要說你教導無方,也許還是助纣為虐呢。那我還不如拟一道聖旨責罰你,将你貶去南邊的蠻荒之地,我們一起将這些名聲坐實了才好。”宋映輝挑起眉頭看着賀穩。

“他們怎麽講,我無所謂的。”

“我也活不到能聽流言蜚語的那個時候,所以就随他們說去吧。但你是此刻在我身邊的人,你才是最重要的。”宋映輝一邊說着,一邊向着賀穩看不到的地方轉過頭去,“賀穩,你究竟是不是為我而來的人?”

除了曾經任性的時候,宋映輝已經很久沒有直過呼賀穩的名字,之前多半是憤怒或者委屈地說出這兩個字,這次就只剩落寞了。

賀穩不是第一次聽到宋映輝這麽問他,他的回答卻和那時一樣:“我不知自己是為何而來。”

“真是騙我也不肯,你為什麽總是這樣薄情呢。”宋映輝抹了抹自己的臉頰,但他臉上一滴淚水也沒有:“不過我早就知道你是這般模樣的人了。無論你怎麽想,我都覺得能遇見你,是我之幸。”

“我不值得。”

“什麽值不值得,只是一廂情願而已。”宋映輝将心裏的一切付之一笑。

模糊又暧昧的說法,大概已經是宋映輝的界限了,比這再坦白一丁點的話他都說不出口。況且賀穩一直都是個聰明人,也沒必要講得太明白反而引人尴尬,宋映輝就是這樣認為的。

賀穩的聲音就像他臉上的表情一樣平靜,他看着宋映輝的眼睛說:“你從來沒問過我是怎樣想的。”

“別說出來。”宋映輝用食指抵在唇間,“夫子在環星閣呆了一整夜,想必現在一定餓極了,我們回去吧。還來得及讓桃雀擺一桌好菜,我們還可以燙一壺酒,夫子和我誰的酒量會好一些呢?”

“為何?”賀穩有些執着。

“我會後悔的。”宋映輝拉着賀穩的手站起來,“回去吧。明日或許就沒這樣的機會了。”

難得有一次賀穩是跟着宋映輝的步調前行的,但兩個人的心裏都裝着沉甸甸的東西,強作歡笑。看到宋映輝把不見蹤影的賀穩帶回了昱央宮,桃雀高興得都忘了禮數,她拉着兩個人的手左瞧瞧右瞧瞧的,好像怕這一天的功夫他們就受了什麽委屈。張福海就淡然多了,他有條不紊地事情都打理好,話也不多說,只是宋映輝能感覺到他也安心了一些。

賀穩本以為宋映輝是說玩笑話,沒想到他真的燙了酒,還是宮裏年份最老的一壇。除了自己這一桌的珍馐美味,宋映輝還讓桃雀給昱央宮中的每個人松了茶果點心,他笑着說,他對大家的謝意不是這一點可以表達的。就在以前和賀穩一起讀書中的流淵閣中,宋映輝叫桃雀和張福海和他們同桌而坐,自己興致勃勃地頻頻舉杯。賀穩推辭了很多次,但宋映輝和桃雀都笑眯眯地勸酒,連一向很穩重的張福海也是一杯接着一杯的,賀穩也就皺着眉頭喝了一口,他咂咂嘴說味道不怎麽樣。

“這可是宮裏最好的酒,天下還有什麽酒比這更香醇的呢?”宋映輝兩頰緋紅,用筷子試着去夾盤中的小豆子。

“陛下說得對,這酒是最好的了。”桃雀也随聲附和。

賀穩一臉的難以置信,他撇着嘴說:“這算什麽好東西,難喝。”

宋映輝一副喝得盡興的樣子,可能都有些醉了,他攬着張福海的脖子問他是不是藏宮外藏了一個相好的姑娘,不然怎麽總外宮外跑,一點都不是那個冰塊一般的小福子了。張福海把宋映輝的杯子填滿,什麽都沒有回答。

說起來,賀穩其實也是和昱央宮中的衆人朝夕相處了兩年多,他雖然不喜歡摻和別人的事,但宋映輝和昱央宮中衆人相處的模樣肯定也不會叫他讨厭。桃雀和張福海放松是放松的,也沒拘于禮數,但他們的分寸都把握得很得當,不會叫人覺得尴尬。賀穩似乎也被那主仆三人感染了似的,手中的酒杯也不自覺地送到嘴邊,宋映輝看着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一壇酒分進四個人的杯中,喝得最少的賀穩卻是最先倒下去的。面對着趴在桌子上一動沒動的賀穩,宋映輝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手支在桌上無奈地搖搖頭,桃雀的眼睛裏則有淚水在打着轉兒,她問宋映輝:“陛下,這樣真的好嗎?”

宋映輝無力地對她笑笑:“不然又能如何呢,我保護不了他,至少不能拖累他。”

“陛下……”

張福海對桃雀輕輕搖了搖頭,桃雀将桌上的盤子随便端了幾個就跑出去了。張福海試了試賀穩是不是真的已經睡熟,然後他跟宋映輝說:“陛下,外面的車馬都已經備好了。”

“嗯。”宋映輝扶着賀穩,為他擦了擦嘴角的酒漬,“我們還是快些吧,若是夫子半路醒來就說不清了。”

桃雀是剛剛才聽張福海說了宋映輝的打算,她又是心疼又是不解,本來還怕她忍不住眼淚會在賀穩面前漏了破綻,但她一副收放自如的模樣比張福海還要入戲。

“也許賀大人寧願在您的身邊。”張福海說道。

宋映輝看着賀穩的面容,用手沿着他的鼻梁摸到嘴角:“那也只是也許。我和夫子相識不過寥寥數百日,就算這一時之間真的是于我鐘意,怎麽值得他去賠上長久的将來。我又沒有什麽逸群之才,也不是什麽值得托付終生的人,他或許會難過些日子,但日後必定會遇上更好的人為他撫平傷痛,陪他安居樂業過完一輩子。夫子的一生還有那麽長,他總有一天可以将我當做過往的。”

“那您呢?”

“我啊……”宋映輝稍微拖長了語調,然後就笑出聲來,“我是沒有辦法活到不喜歡他的那一天了,自然已經無所容心。”

張福海想了一下,“您同賀大人一同離開這裏吧。”

“小福子,朕可是大昭的皇帝。”宋映輝很堅定地搖了搖頭。

即使宋映輝長高了一些,他抱着沉睡中的賀穩還是有些吃力,張福海幾次想上前搭一把手,但宋映輝說他想再抱一會兒,以後便抱不到了。馬車裏面打點得很舒适,外面又不是引人注目的樣子,宋映輝小心地将賀穩抱上車去,用手護住他的腦後,輕柔地放在枕上。酒醉的賀穩絲毫沒有意識到有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緊緊抿着的嘴唇仿佛還在憂心忡忡,宋映輝摸了摸他的臉頰,低頭想要将自己的嘴唇貼上去。他突然停了下來,遲疑了很久,最終只是将自己靠在賀穩的肩上。

再多的苦痛和不舍,睡去的人并不知曉。

“來生,還想再見你一次。”

年輕的暗衛揚起馬鞭,馬車在風中卷着塵土向着遠方而去,它要奔馳到百千裏之外。宋映輝站在昱央宮門前,哪怕在夜色中什麽都已經模糊了,他也一直望着賀穩離去的方向。若是能等到夏天來的時候,宋映輝才能度過這一生的第十八個年頭,這只能稱得上是短暫的年歲中他卻俨然已經經歷了許多的生離死別,這一次終于輪到他去過那座奈何橋。

不過,這一生一世他還是覺得自己幸運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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