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劍依酒

作者:賞飯罰餓

文案

本文主講一伶俐歡脫的小偷遭遇某沉穩內斂護衛大人的破案之旅。

劍蕭蕭,風漫漫。

刺客拔刀,圖盡乾坤亂。

三寸魚腸天下憚。

侯府春秋,未見江湖岸。

臂能闕,情未斷。

紅顏癡心,浪子回眸看。

十載恩仇作笑談。

羁旅天涯,空使世間嘆。

內容标簽: 江湖恩怨 報仇雪恨

搜索關鍵字:主角:鳳初然,穆信 ┃ 配角:石晏,溫子楚,曾澍遠 ┃ 其它:僞懸疑,僞推理,僞武俠,真言情。

☆、【城邊小店】

清明時節,天還未亮,細雨霏霏,本就處春季,這淺淺的雨便讓氣候變得越發蕭條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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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外生了一排剛吐綠的銀杏,葉片含着晶瑩的水霧,在四周暗藍色的幕布之下顯得格外靜谧。

倚着城牆旁的大榕樹下,那食攤老板早早就支起了架子,燒好了熱水,只一個接一個的往騰騰冒白氣的大鍋裏丢下混沌。店前的兩盞紙糊燈籠迎風晃動,昏昏的光華照在熱湯上,竟溫馨得散發出暖意來。

此時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食客亦不過兩兩三三,食攤老板夫婦卻仍舊忙忙碌碌準備着蒸肉包和饅頭,因得再過一陣子,人一多起來恐就将忙不開交了。

這個時候,在朦胧的晨霧裏,街前緩緩走來一人,一身玄色的勁裝,背脊挺拔筆直,手裏握了把銀灰長劍,朗目沉墨,鋒眉如羽,表情卻是淡淡的,看不出憂喜。

那邊的食攤老板才擡眼就瞅見他,唇邊立即蕩起笑意,朝他招手道:

“穆大人!”

老板娘聽得他這一聲,也匆匆仰起頭,忙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出門迎他進來。

“穆大人快請進,裏邊兒的位子幹淨一些。”

說罷,她已從蒸籠裏抽了一屜新鮮的蝦仁包,仔細将筷子在熱湯裏洗好了,放在托盤上替他盛來。

穆信在原地微駐了一會兒,禮貌地朝他二人颔首,繼而邁步尋地方坐下。

“穆大人今日怎麽這麽早起了?”食攤老板一面擀着面,一面笑着回頭看他,“這不是旬假麽?應當不用護王爺上朝才是。”

這位當朝溫王爺手下的帶刀侍衛乃是小食攤的常客,幾乎每天清晨時候都将來這裏吃點早食,長此以往,老板夫婦也自識得他,又因起初那些年,他曾在錢財方面相助過他夫妻二人,故而待他就更加謙遜有禮了。

穆信舉箸淡淡道:“世子要往西邊小竹林中賞景,故王爺命我随行保他周全。”

“哦……這樣啊。”

……

未等多久,聞得隆隆幾聲沉悶的動響,想是對面城門開了。

寅時剛過,此刻進城的人并不多,稀稀落落。門口站着兩個身穿黑藍相間官服的看門兵,正懶懶散散打着呵欠,睡意尚濃。

天邊仍舊泛着青黑的顏色,太陽還沒有要出來的意思。灰蒙蒙的,隐着一股無形壓抑的氣氛。

遠處的馬蹄聲,此刻清晰沒入耳中,不緊不慢,不疾不徐,悠悠閑閑的感覺。

前方見得兩匹通體雪白,高大肥駿的馬兒往這邊行來。走在最前的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子,頭上簡單绾了個小髻,一條寶藍色的發帶系着個小辮,其餘青絲都落在肩膀,一雙眼睛清澈卻透着伶俐,嘴角自然地彎着一個弧度,俏生生地坐在馬背上。

見她身側騎馬的,是個比他還小一些年歲的少年,稚氣未脫,臉上有些怯意,身子并不高,且略微瘦小。

或許是這馬匹太過顯眼,穿過城門時,引得旁邊兩個看門兵別有眼色的多瞧了瞧。

那小個子的少年看得明白,不由慌張地往那姑娘身側靠了靠,輕聲詢問道:

“阿初,他們作何那般打量咱們吶?”

“你理他呢,又沒做虧心的事。”她漫不經心地回答,自拿着缰繩晃晃悠悠地把玩。

少年見她如此,也不好多問,只頻頻回頭看了幾眼,直到瞅見他們沒再往這邊瞧了,方才放下心。

“咱們等會去哪裏吃飯?……我早餓了。”

經他這麽一提,好像自己腹中也有些饑餓,初然四下裏掃了掃,嘆道:“時候還太早,恐怕酒樓尚不曾開門,我們先尋客棧住下,等一會兒再去吃飯罷。”

“好好。”少年笑着點頭。“據說這汴梁城裏酒菜最好的便是那樊樓了,此回我定要好好嘗嘗!”

“省着點兒。”初然取下腰上的錢袋,盤數着,喃喃自語,“快要不夠花了……”

正路過一家生意頗好的食攤,初然忽而拉了馬,見那老板做的湯包煞是可人,不覺提議道:“石晏,我瞧這包子好像很好吃,不如先買幾個填填肚子,怎樣?”

少年回頭一看,熱氣騰騰的蒸籠裏散發清香,頓然也咽了口唾沫,趕緊點頭道:“好好好,有包子吃也不錯啊。”

初然依言翻身下了馬,先将白馬在樹上拴好,拍拍那馬鬃,繼而也轉了步子往食攤前走去。

“老板,來一屜蟹黃的灌湯包。”

“好——就來!”

她說着正将踏進店裏,迎面卻有一人朝她這邊行來,身後的晨光剛剛自天空透露,投射在他眉目之間,清清冷冷的氣息罩在他全身,似乎沒有什麽表情,連看也未看她一眼,徑自走出店門。

“喲,穆大人,慢走啊!”老板娘餘光瞥着他出去,笑意濃濃地喚着。

初然卻仍舊扭頭一直盯着他的後背看。

“怎麽啦?”石晏把馬領到別處去吃草,回來時,就瞧見初然若有所思地在注視那個黑衣男子的背影,他不禁奇怪道:“那人?怎麽?”

初然這才收回視線來,恰好湯包已經送上來,她小心翼翼地接過,捧在手裏。

“就覺察他輕功挺好的。”

石晏一聽,來了興趣:“輕功好麽?你怎看出來的?”

“他走路腳都不沾地的。”初然笑着伸手去指,“喏,你自己瞧去吧。”

順着她所指方向看,這黑衣男子果真步伐輕快,若非仔細看了,還當真沒注意他不過是用腳尖在行走。

石晏訝然咋舌,連連贊嘆。

“當真是厲害……我要能拜他為師,那便好了。”

“你就夢吧。”初然不客氣的嘲他,一手拿了筷子,夾了個湯包往嘴裏塞,咀嚼着用不清不楚的話笑道:“人家可是當官兒的,怎看得上你?”

“當官兒的?……哦,那也是。”石晏撓了撓頭,猶自喟嘆着放棄了這個美好的想法,把手上的湯包沾了醬放進口中。

吃了一陣,初然忽而想起什麽,歪頭猶自納悶地自言自語。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從前到以為但凡做官的皆是腦滿腸肥,成日只想着如何壓榨老百姓的,不料還能有一個身手這麽好……”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我是來開新坑的作者!

在碼字之前先來小小總結一下,從理論上來講,這篇文章跟《桃花鬼》或許有一點關系,其中的某幾個人物會出來打個醬油什麽的,不過沒看過仍舊木有任何的關系~

因為很久沒寫案子了,我不知道會不會順手,所以無論寫得怎麽樣,都希望讀者大大們能夠體諒我

就算不看案子,看JQ也是可以的哇……←_←

于是,第一小章男女主角擦肩而過了,不要罵我狗血= =||

上一本的主題是【無邪】,這一部的主題暫定為【寬恕】~

☆、【清晨出行】

辰時二刻,天上落的小雨已經停了,大道卻還是濕濕的,街上行者漸多,人來人往,攘攘熙熙。這東京汴梁乃是大宋京師,此國中最為繁華的地帶,自多年前澶淵盟約簽訂後,同北方契丹的關系便緩和下來,又幾年前于慶歷年間與西夏交好,自此邊境再無戰患,太平日久,呈現一派盛世景象。

城之西北有一片小竹林,這會兒蔥蔥郁郁的,遠處瞧見便覺可愛,引得不少文人雅士前往觀賞,或飲酒或填詞,好不熱鬧。

往竹林去卻必經汴梁禦街北端,繞過城內最大的酒樓方能到得。正值早間人們出行采買吃食的時候,那樊樓當然也是人山人海,絡繹不絕。

在這行人間,只一看就發覺有一人的衣衫格外突出顯眼,織錦羽緞繡金絲的書生袍子,腰束玉樹帶,垂了個通透的羊脂白玉,翡翠扳指于陽光底下熠熠閃耀,他身後還跟着個穿黑衣窄袖衫子的劍客。雖瞧着是低調,不過僅這身行頭明眼人自猜得出此人來頭不小。

恰路過一攤子擺賣折扇的,那小販剛将貨列齊,一擡眼瞅着他,忙堆上笑臉來攬生意。

“喲,這位公子,咱手裏的扇子可是一等一的好貨,您瞧瞧這柄……”他說着就展開一把,那扇面畫了亭臺河柳,整整齊齊寫着“池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小樓西角斷虹明,闌幹倚處,待得月華生”。

原本是不欲搭理他的,不過待他拿了扇子出來時,這年輕公子似乎覺得有趣,竟也伫足認真看了起來,手指在墨間拂過,唇邊忽然溢出笑聲。

“這詞……是歐陽先生的。”

“是是是,正是。”小販聽他這麽一講,趕緊喜笑地解釋,“這字兒也是歐陽老先生的,不是咱誇口,這把扇子就只得一把,還是咱千辛萬苦弄來的。但看公子是個識貨的,也就不多跟你要價……”

“仿得的确不錯。”他将唇一抿,頗為肅然地翻看,對面的小販頓時凝了笑。

“公、公子,看您這話說的,這怎是仿的呢,小的對天發誓……這可是小的真真切切從歐陽先生那裏讨來的。”

“這倒不必。”那年輕公子風輕雲淡地把折扇擱至一邊,閑閑地邁開腳步,卻落下話給他說道:

“歐陽先生的字,我也不是頭一遭見,家中還擺了不少他的墨寶,改明兒拿個真跡來讓你見識見識,省得他老同我抱怨,說是沒瞧得有人仿他字畫的。”

……

那小販聽得一愣一愣,呆在原地一頭霧水地望着這公子遠去的後背,半晌後才撓撓頭,猶自不解地把扇子又放回去。旁邊賣魚的老漢一臉沒奈何地對他“啧啧”幾聲,手指擺了擺,語重心長:

“小子,你是才來的罷?”

小販點點頭,慌忙跟他請教:“大爺怎麽說?”

老漢把自己魚簍提上攤子,取了腰間的破汗巾擦擦臉,這才皺眉道:“方才那位可是溫大世子,聖上跟前的紅人,莫說歐陽老先生,便是當朝晏相的字畫他也求得到手,你這小子當真是不識人!”

“嗬!”那小販聞言,往自己腦門上錘了一拳,跺足好笑,“咱還真是敲到老虎頭上去了,虧得大爺教導,否則還不曉得吶。”

“要在京城做生意,不好好打聽這城裏城外的事兒,你當能混多久?”

“是是是,大爺教訓的是……”

……

聽得身後這二人說話,溫子楚不覺心情大好,那笑越發收不住,他打了個響指卻又搖頭。

“這賣扇子的的确是好笑,我本以為上回碰見的那個已經夠蠢的了,竟不知他這落款落的是晏相的名字,詞反而綴的歐陽先生,倒還同我說是歐陽先生的詞,你說他傻不傻?”後半句話自是轉身問的跟在他後側的穆信。

後者不過微擡了擡眸,也不知有沒有聽見,就抱拳規規矩矩地回答他。

“公子說得是。”

溫子楚笑僵在嘴邊,剛剛似還想說什麽的,可經他這麽一反應,倒讓他覺得沒趣起來,怏怏收了表情,頗為耐心地開導他。

“我說穆兄,今日好好兒的只是出來游玩,你也犯不着同我這般生疏,橫豎爹爹也不在,主仆之理就免了罷。”即便如今春暖花開,繁花似錦,他卻仍喜穿深色的衣裳,白白将這燦爛景色全給融進雜碎裏了一般。

穆信順從地颔首,淡淡地抱拳應道:“是,公子。”

“……”溫子楚頭疼地扶了額,确是拿這人沒有辦法,好歹他們也相處有七八餘年,說是自小一起長大也不為過,但因身份有別,穆信從不與他多說話,即便偶爾并無外人在場,他也分毫不失禮節,完全一副侍衛模樣,實在令他無聊得很。

視線裏正掃到他時常逛的那家古玩店,溫子楚猶豫着要不要順道過去看上一看,左右時辰尚早,他所約的那幾個友人量來也還沒到。

如是所想,剛轉了步子要往那裏去,怎料只聞“啪”的一聲脆響,好像有什麽東西落在了地上,他心上一怔,待彎腰看去時,眼底一只手朝他攤開來。

“你的玉墜兒?”

溫子楚揚揚眉,對方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樣子眉清目秀,發髻挽得可愛,一雙眸子水靈靈的,格外清澈,他不禁笑道:“正是。”

“拿好了。”那人塞到他手裏,也沒多說什麽,很随意地轉身,“別又掉了。”

“多謝姑娘。”

溫子楚頗為感激的作了揖,又仔細看了玉,這麽一摔竟不曾碎,雖有些細微的裂痕,但反而添了幾分美感,他微微一笑收進袖中,自彈了彈衣擺,邁步仍朝古玩店而行。

跟在他後面的穆信輕輕蹙了一下眉,張了嘴原想說些什麽,但遲疑了一瞬也就緘默。

卻不想才走了沒幾步,他就覺得自己何處不對勁,上下那麽一打量,頓時就往腰上的錢袋摸去——空的!溫子楚臉色驀地一變,倒不是為那幾個銀兩,不過他堂堂世子還攜了随從出門,竟被小偷給扒了,這說出去顏面何存,他搖着頭,直對着穆信嘆道:

“你看你!——”

穆信波瀾不驚,仍舊神色淺淡地望着他。

溫子楚擰着眉心跺腳,“穆兄,你說你不說話也就罷了,這會子連我錢袋給人偷了去,還賞個什麽景呢……”

穆信颔首抱拳,低低道:“是卑職失職。”

“……”就他這态度,溫子楚也罵不起勁頭來。左右思索,猛然間想起方才替他拾墜子的那丫頭,猶記得她的手腳頗為靈活,動作也極快,自己半分沒瞧清楚玉墜就到手上……如此說來。

“想是那個姑娘偷去了。”他微微颦眉,心裏多有些感慨。那般容貌的丫頭他本是很有些好感的,怎料得到會是個偷兒。

穆信垂眸沉吟了一會,點頭。

“屬下這就擒她回來。”

“诶——”溫子楚剛欲叫他不必追究,豈知他腿上輕功甚好,才擡眼就沒了影子,原地裏就見那風卷的塵土滴流滴流打轉。

汴梁河畔,清水悠悠蕩蕩,水面拂了幾枚柳葉,翠綠的顏色映了滿河的鮮嫩。近處一塊幹淨的大石頭上,初然興致勃勃地坐在那兒,手裏數着一張張的銀票和一帶白花花的銀兩。她自然曉得這官家子弟的銀票最好別用,至于其餘的錢財倒都可以往兜裏裝。

今日出師順利,一手就宰了只肥羊,那人渾身上下都是寶,可惜跟了個武功不差的護衛,否則她還能再偷些來。

歡歡喜喜地把銀子收進懷中,想了一想,初然又分了幾錠出來,用銀票裹着,尋了個城外偏僻的農家扔了進去。

老遠聽得幾聲狗叫,那院子裏的老農念念有詞,扛着鋤頭走出門來瞧。初然躲在栅欄外面,滿眼期待地等着他的反應。

果不其然,待他俯下身去攤開銀票來一看之後,頓時吓得把鋤頭一扔,踉踉跄跄就跑進去裏喚他老伴,門外聞陣陣驚呼贊喜之聲。初然在門口笑了一陣,多有些滿足的意思,她把別的銀票随便往地上一埋,拍拍衣袖準備走人,不想剛回到城門口,迎面就瞅見一個穿着玄色衫子的人踏着屋檐一路往她這邊追來。初然駭了一跳,知道這是那個公子哥兒跟前的侍衛,慌忙撒腿就跑。

沿汴河周遭圍着城牆跑了一圈,初然累得氣喘籲籲,時不時往身後看,那黑衣劍客不依不饒地追着,半點沒有吃力的模樣,眼瞅着二人距離越發的近了,她更加着急,腳步淩亂得險些看不出是輕功。

雖做賊多年,可自問還是沒做過甚麽虧心之事,再者她所盜皆是小錢,同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盜俠“十三貓”比起來是差得許多,但從做這一行起師父就曾交代,千萬莫要和官府的人打交道,牢房去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去得多了往後手上便生晦氣,再想偷也不成了。

初然此刻是心如焚火,扭頭四處掃,想找地方躲避一下,怎奈何附近都是民房,恐怕自己跑進去了,這人還是将追着來的,故而當下得去一個他去不得的才好……

視線裏忽闖進禦街東南的浴堂,她靈機一動,腳步偏轉,作勢就将躍身上去,後面的穆信自明白她意圖,抽出腰間的長劍,劍柄一震,抖起一圈銀色鏈子來,直往初然腳踝襲去。

原來他這劍柄上乃纏有一圈銀質的鎖鏈,正用于将劍同柄分開來,做兩用。

這邊的初然只顧着逃,哪裏想得他會有這一手,才注意到時,左腳就被他鏈子纏住,自己騰空了一半就被迫往下墜。此時她腦中一個念頭閃過,只想自己決計不能被他抓了去見官,便不多在意什麽,拔出自己的佩刀來在牆上一劃,竟硬生生把他鏈子掙開來,鐵索勾着皮肉,霎時劃出血痕,把褲腳浸得暗紅。

穆信略有些驚異,想不到她的反應如此激烈,一時也就沒施展輕功繼續追捕,人只站在這圍牆下面,擡頭眯着眼,瞅見初然步履蹒跚地從浴堂北面的窗戶間爬進去,那腳踝的鮮血直淌着,呈現一道殷紅的痕跡,印在城牆上。

他心裏不忍,只低頭莫名地輕輕嘆了一聲,繼而也收了劍,移步往回走。

作者有話要說: 男配角出場~

我不會告訴你他就是溫王爺的舅舅= =||

話說回來……

子楚君,你好搶戲啊…………_(:з」∠)_

☆、【穆姓言之】

陽光普照,街上濕滑的地已然幹了,左側的“金玉鋪”內,掌櫃的把那窗邊的簾子拉開,讓光線投射進來,一面又對着旁邊的夥計打眼色,那小子也頗為識相,連忙跑着去溫子楚跟前,細聲細氣地問:

“世子,您的茶可涼了否?要不要小的替您添點兒?”

“不用不用。”後者沒耐煩地就揮開他,心情煩躁地把茶碗一擱,左右看誰都不順眼的樣子,直把鋪子老板吓了個臉色蒼白。

本是懷着踏青之意出門游玩,如何遇上這般掃興之事,偏生叫那穆信莫再去追,他卻還聽不得,讓他在原地足足等了兩柱香時間,這會子只怕王家的那幾個都該到了,也真真是急死人。溫子楚抖抖袍子微惱着起身來,心道:不等那悶葫蘆了,晚間只說走散了便是。

怎知才剛步出店鋪的門檻,迎面來的那玄色衫子的人就恭恭敬敬立在那兒,抱拳誠懇地認罪。

“屬下失手,讓那賊人逃了,請世子責罰。”

溫子楚先是一愣,看他表情淡無波瀾,也猜不出什麽來,自己靜靜思索了片刻,方微微一笑,颔首道:“罷了罷了,不追究你,就當我是拿錢請人喝了回酒。”

“時候不早,還是快些去千竹林,若讓人等久了到底不好。”

穆信又是一拱手,低低道:

“是。”

禦街上,滾滾行過一匹車馬,似乎是某位高官出城,兩旁的百姓頓然閃身于一側低下頭。待其走遠,市集裏不久又恢複熱鬧景象。

那北面聳立着一座高樓,東南西北一共有五重樓宇,青磚灰瓦,檐牙高啄,或清雅小間或富麗廳堂,好一處玉砌雕闌,正是那宋都最繁華聞名的樊樓。

在底層的廳裏,食客源源而來,人山人海,遍地飄滿清香,端盤的夥計丫頭忙碌不止,那手裏捧着的各色糕點肉食菜肴顏色鮮豔,引人注目,令其垂涎。

坐在某個偏僻小角的石晏尚在津津有味品嘗着才端來的那一疊水晶蝦仁卷,順手提了壺清茶樂呵呵吃得爽快。

門口落了一個黑影子,他餘光一瞥,瞅得初然一身疲憊不堪的走進來,跛着腳,歪歪倒倒往他這邊行着。

“喲呵?怎麽啦?”

石晏連忙起來給她讓座,這近處看了,她臉色竟還有些蒼白,不覺又奇道:“怎麽,身子不适了?”

“哎……”初然沒精打采擡眼皮來瞧了瞧他,“別提了,可糟得很。”

“咦?”石晏一邊倒了茶水推給她,一邊又歪頭猜想,笑道:“阿初,你別又是去偷了一把吧?”

“那可不?”初然沒好氣地瞪他,“咱們都沒幾個錢花了,我不去弄點來,怎麽過?”

“不順利?”

“……也不是不順利,起初是挺好的。”初然正也渴着,接過茶杯來大飲了一口,嘆道,“哪曉得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就着開封城外一圈追着我跑,我險些被他拿住……啊,對的!好像就是早間我說輕功極好的那個!”

石晏有印象,兩指拈了一塊糕往嘴裏塞,又問她:“你如何遇上他了?”

“別提了,說着我還心裏不爽呢。”初然掃了這一桌酒菜,自己倒也餓了,喚小二添了一副碗筷來,猶自吃着,一面同他解釋。

“早間我先出北街看看,奈何總遇不上什麽好貨色,一路的捕快身上也沒帶幾個銀子,我嫌少了,直直等了半個時辰,正好捧着個穿得好的,我趁他不防備,把他腰間的墜子弄掉下來,假作替他撿東西,順手就将他挂着的錢袋取了來。”

“哦。”石晏點點頭,揚着筷子說道:“這不挺正常的麽?”

“是啊。我也這麽想。”初然撓撓耳根,懊惱地嘆氣,“哪曉得沒看着他後面竟跟了個武藝精湛的侍衛——白天我同你指過,後來被他發現了端倪,就追着我跑。我想跑到街市上,人一多他就沒法子追了,怎料得他也好像也知道我如何想,變着法的把我往外趕,我輕功又不敵他,這能跑得多久啊……”

“你沒跑掉?”石晏嚼着嘴裏的牛肉丸子,一臉詫異。

“跑是跑掉了,可是你看我這腿……”初然可憐兮兮地拉了拉裙擺,那腳踝處纏了厚厚的一層紗布,隐隐還泛着些許粉紅。

“哈,傷得不輕啊。”石晏打趣着笑她,“你恐怕有一陣子不能下手了。”

“那可不……”初然喟嘆不已,“幸而此次撈得不少銀兩,否則我如何甘心?”

石晏心知她也是為了兩人生計着想,故而就沒多說什麽,就吃着東西傻笑。

初然同他乃是同門師姐弟,他晚入門幾年,只聽門下師兄弟都誇她手腳很能耐,偷東西乃屬一流,不過他們門派之中在江湖上頗負盛名的卻是毒功。

“桃花門”,所謂江南第一的毒門,遠近聞名,就是因為所學功夫不太入流,所以名聲不怎麽好。這掌門更是武林裏頭號邪派人物——桑鬼,顧名思義,邪氣十足,是個傳說殺人如麻,草菅人命的妖人。

雖在外人口中不被稱道,但石晏心裏通明得很,他師父是好人,別的不說,那門下弟子全是他收養的孤兒,單憑這一點,總能說明他心眼兒不壞。

如今,時隔多年,門派已經沒落了,別的師兄弟們走的走散的散,于是他也就跟着初然北上到了京都,想往官府中謀個什麽差事。

“你說……你是怎麽想的呢?”初然扒了口飯,忽然問起他來,“咱們好好的江湖不跑,作甚麽要往朝廷的渾水裏趟?”

“阿初,你不知道。”石晏放下碗筷,表情驀地有些嚴肅,“我爹生前便是做官的,既然現下師父放我們自生自滅了,那我如何也要走完爹沒走完的路,讓他泉下有知,多少安慰些許。”

“喔……”初然自咀嚼的白飯,雙目望向窗外的青綠芭蕉發神,過了好久才笑着喃喃道:“我爹生前也是做官的,可我就不想入廟堂。在江湖裏潇潇灑灑,多自在,何苦要去那樣的地方……”

“……我又何嘗不想呢。”聽了她這番話,石晏多少有些觸動,但仍舊面露苦澀,雙拳驀地握緊,“可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若不找出當日滅我一家的兇手,怎解心頭之恨?”

他們這群人都是自小沒爹沒娘,獨自長大的,那從前的生活是怎樣,初然是早就忘了,不過隐約記得還享過幾年的福,有下人伺候着,但因後來朝廷查處貪官一事擴散開來,波及她家,莫名其妙的就被判了罪。

至于石晏家裏又是犯了什麽錯,從來沒人去問,大家都是避着不去提對方往事,因而今日聞了他這一番話,初然也就只能笑笑,拍着他肩膀岔開話題道:

“不想那麽多了,你要入官府,橫豎讓你入了就是,師父不還是疼你的麽?他多方打聽找了個熟識的人,說只要你去找他,準能讓你在開封府裏尋個職位做做。”

原本還沒什麽精神的石晏待得聽初然說起這個,瞬間亮起雙目來,喜滋滋地點頭:

“正是正是,我方才特特去開封府問了,果然有這個人。那是聖上加封的帶刀護衛,後又被溫王爺給招去了,聽聞開封府集教的教頭也讓他去指點,威風得很。”

“如此就好。”初然放心地低頭喝湯,“我還怕是個空頭的虛名,沒什麽用處的官兒。”

“我也怕得緊,這下就舒坦了。”石晏松了口氣,靠在那椅子上滿臉洋溢幸福,反而催促她,“你快些吃,吃完了咱們就去溫王府尋他去。”

“知道了,看你猴急的,人又不會跑了。”初然搖頭嘆氣,捧着湯碗小口小口的啄,喝了一陣子,又想起什麽,因問他。

“那人叫作甚麽來着?姓穆麽?是罷?”

“哦……對。”石晏拿出師父給的信箋,攤開來應證。

“言之,那人叫穆言之。”

樊樓西南處,迎面一條街道,道寬百米,平坦開闊,攤位大大小小林立在旁,市井最盛,各色時令瓜果琳琅滿目。

那對過去更是聳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府宅,建築裏宏偉中透着貴氣,高大巍峨,且看那朱紅大門前的兩個侍衛就不消說,個個面容剛毅,肅穆凜然,背直如松,腰間的大刀長劍時刻用手摁着。

移目看向頭頂,燙金匾額上大大書有“溫王府”三個字。

初然遠遠地擰眉看了一陣子,忽而拉了石晏往側門裏去。

那裏也有兩個侍衛把守,不過看上去就不似前面這般的氣勢了。

“诶,你們!”其中一個瞧得初然要往這邊行來,便走上前喝止,“王府重地,膽敢随意亂闖?!意欲何為啊!”

初然停了腳步,拱手抱拳作揖,“這位大哥,我們是來找人的。”

那人聽罷,詫異地望了她一眼,但看初然二人一身江湖扮相,不由眉頭輕擰。

“王府苑內,爾等百姓有何人要尋?”

石晏連忙插話道:“是穆言之穆大人!”

兩守衛頓然松了眉,相視展顏,颔了颔首。

“言之?哦……原來是找穆信穆大人。”

“正是。”石晏施了一禮,“不知道……”

“嗨,穆大人不在。”未等他說完,那守衛就向他擺擺手,“早間随着世子出門去了,量也不會這麽快回來的。”

“不在啊……”初然略有些失望地抓抓耳根,又瞄了這二人臉上神色,樣子卻不像是撒謊。

“那他幾時能回來?”

“說不準。”那人回答,“興許還有兩三個時辰的樣子。”

石晏驚了一跳,愁眉苦臉,“要那麽久啊?!”

“那可不?”守衛笑嘻嘻地抱着臂搖頭,語氣裏頗有些諷刺之意,“這王孫公子出游,自然要玩個盡興了,不然你道他們怎樣打發時間?又不若我們這樣,成日裏還苦着在太陽下受累受罪……”

話音還沒落,旁邊的另一個就趕緊重重咳了一聲以示警惕,那人擡眼一看,對面石亭處,穆信一身玄色長袍緩緩步來,風吹得鬓邊發絲輕輕揚起,眸色沉靜,星目淡然。守衛心裏大驚,立刻閉口不說話了。

“穆、穆大人!”

随着身側侍衛這一聲喚,石晏和初然皆愣愣地轉頭看去,那穆信已然行至他們跟前,尾随他後的還有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壯漢,一身藏青氅衣,生的濃眉大眼,虎目生威。

這石晏還好,是不曾見過穆信的,初然卻是手足無措,心慌意亂,她哪料得白日裏追自己的人竟是師父吩咐所要尋的故人,一心怕被他認出來,飛快就用袖子遮了臉躲在石晏背後。

穆信淡淡垂眸往那一旁瞥了一眼,嘴上不過随口問這兩侍衛:

“何事?”

方才那一個似乎十分畏懼他,抖抖伸出手指指石晏,說道:“是、是他們這兩人,說……說要找穆大人。”

聞言于此,穆信移了眸看向石晏,簡單地上下将他一打量,微疑惑地開口:

“你?……”

“是。”石晏憨笑着點頭,大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泛着紅暈,“小人石晏,是受師父之命,前來找穆言之大人的。”

穆信眼底神色清淺,并未十分意外他的到來。

“我便是。”

不用他說,石晏也猜出身份來,忙将懷裏的書信出去,遞給他,笑道:“這是家師寫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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