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回瞧得時候,喬柯就已經在書房上吊了對不對?” (5)
之際,也算是甘甜了,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喝得不甚歡喜,卻沒瞧着前面一架老舊的馬車慢慢悠悠的踱過來。
那匹棗紅色的馬瘦骨嶙峋,步子邁的不疾不徐的,估摸着也走不快。駕車的是個年輕男子,穿着一件極大極寬敞的灰袍子,直将臉和頭都遮住了,看不清容貌。
“诶——站住站住!”
眼瞧都快過了城門,那看門兵才發覺有些異樣,将酒壺一擱,提了槍上前攔住。
男子用灰袍刻意将臉擋了擋,壓低聲音問:“不知官爺有什麽吩咐?”
看門兵皺着眉打量了他半晌,似乎覺得他沒什麽不妥,繼而把目光放到馬車上,那車裏隐約傳出些許怪聲響。
“你這車裏裝的什麽?神神秘秘的,撩開讓爺看看!”
“……沒什麽好看的。”
“少廢話,快撩開!”
男子猶豫片刻,終究還是輕輕把藍布帳幔掀開,頓時一股濃郁刺鼻的藥味撲面而來,看門兵不禁捏了捏鼻子。
“什麽味道?這麽惡心!”
男子解釋:“官爺,這裏頭都是小生的病人,急着進城買藥治病的。”
馬車內視線昏暗,只模糊看得确有幾人坐在馬車中,他們面相虛弱,瞳孔和手背都滲着淡淡的血紅色,瞧的人心裏發毛。
看門兵忙把帳幔放了下來,卻又懷疑地望了那人:“這什麽病?如何以前沒見過,該不會是瘟疫吧……”
“官爺哪裏話,只不過是對花粉一類的東西有些不适應罷了,皮膚上的毛病,不算大事。”
“哦?當真?”他半信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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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爺,您可就別為難小人了,再不醫治只怕那面容被毀,往後可就難看了,車裏還有好幾個姑娘家呢。”
見他一副焦急神情不像說謊,看門兵也就沒多問下去,緩緩往回走:“趕緊去吧,好好醫治人家。”
“是是是……”
酒壺尚溫熱着,看他回來,另一個看門兵不由問道:“啥事兒呢?”
“沒什麽大事兒。”他接過酒壺,随意道,“就是個大夫,進城治病的……不提那個了,趁着頭兒還沒來,咱們趕緊喝完,免得被他撞見了,又得克扣銀子。”
“正是正是!”
不遠處,馬車伴着噠噠的馬蹄聲漸漸駛入了汴梁城中,天邊晨光熹微,一輪明日冉冉升起。
東京汴梁,乃大宋最為繁華之地,人物繁阜,氣勢雄偉,規模宏大,車彀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
才從馬車上下來,初然就聞到食物的香氣,她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鮮肉包子、桂花糕、碎肉燙面角、葫蘆頭、太後餅、翡翠燒賣等一股腦的全湧進肺腑裏,只覺得神清氣爽。想不到別了數月,開封的吃食仍舊令她魂牽夢繞。
陶木晴剛轉身,就見得她如此陶醉的模樣立在那街邊兒,禁不住看得笑出了聲兒。
“你呀,還是這麽饞嘴,都多大的姑娘了,還不改改,等着讓人家看笑話?”
初然聽她這話,一副奇了怪了地表情瞧過去:“這也算缺點麽,為什麽要改?”
陶木晴思索了一會兒,認真道:“以後人家可能覺得你不好養活。”
“人家?我又不用別人養活,在意他們幹啥。”
“啧啧……”陶木晴擺了擺手,“我說的是你未來的夫家,你就不怕他嫌棄?”
初然想都沒想,理所當然地就道:“吃飯的錢都出不起,還讨什麽媳婦兒啊?”
“呃……”聽來好像也在理,陶木晴猶自斟酌了一番,喃喃道,“他也不像是缺這點錢的人。”
“他?誰啊?”初然好奇的伸了頭過來,卻被她一手推開。
“沒誰,少胡思亂想。”
“哦……”初然撓了撓頭,心中莫名其妙——她也沒胡思亂想啊。
車夫将馬車靠着路邊停下來,幾個小厮将馬拴好,收拾妥當後方前來問話。
“少夫人,那幾箱上好的人參和冬蟲夏草已經放規矩了。”
“好。”陶木晴拿了一串銅錢賞給他們,“再叫上個丫鬟,我還得去金玉鋪采買點飾物。”
“是,小的這便去安排。”
初然一聽就一個頭兩個大:“還沒完吶?”
今日天氣極好,陶木晴一早就拉她出來逛街,說是逛街實則是為了宿老夫人的大壽采辦貨物。這瑣碎東西又多又雜,金銀細軟就罷了,還得購置胭脂水粉,發釵頭飾——按他們的話說,宿家江湖朝廷兩邊兒吃香,那老夫人壽辰來得都是體面人物,這一方送點兒那一方送點兒,什麽人送什麽禮,宿家的面子可丢不得。
“沒多少東西了。”陶木晴好生勸道,“最多就一個時辰。”
“哎……”難為她對這些東西毫無興趣,“姐夫怎麽不來?”
“他近日也是有貴客要招待,脫不開身,否則我也不用親自出來了。”陶木晴摸着她的頭,笑道,“你陪陪我這一陣,一會子我買好東西給你吃。”
這句話還中聽一些,初然臉色稍稍緩和了幾分,有氣無力地随着她往街上走。
四周店鋪林立,各色布幔随風輕飄,紛紛揚揚。路上也是人來人往,熱鬧不已。初然到汴京也有個三五日了,期間一直暫住在陶木晴家中,她夫家甚是富有,故而多一張嘴吃飯倒也不成問題。
至于那天同穆信幾人分手後,大家都各忙各的,竟一點來往也沒有。她畢竟寄人籬下,行為舉止多有拘束之處,平日裏悶在屋裏,可算是無聊透頂,難得出來一趟,不想還不如在屋裏無聊着。
“穆大人他們,怎麽都不來看我呢……”
聽她在旁邊小聲嘀咕,陶木晴也随口應了:“人家可是吃的朝廷的飯,哪兒能這麽閑天天找你玩。”
初然還是想不通:“可他一回也沒來過呀。”
“不來也罷。”陶木晴說起來就嘆氣,“那個穆大人啊,還真是你說十句他回一句,惜字如金得很,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
猶記得那日邀他一同閑談,從青口鎮到汴京城門口,一路上她嘴都說幹了,這厮竟然閉口不言,實在是無法。
初然自不知她心中所想:“我覺得……還成吧。”
陶木晴看着她,搖頭提醒道:“他可不怎麽愛笑呢。”
“不愛笑又怎麽了?”
“你從前一向不喜與這樣的人交好的。”陶木晴奇道,“如今怎麽和他走得這麽近。”
“我們走得很近麽?”初然歪頭沉吟了少頃,仍舊不明白,“定然不是,我們若是親近,那他為何這麽久了都不來瞧我?”
眼看兜兜轉轉這問題又回來了,陶木晴惱火地摁了摁眉心,不再跟她說話。
……
正午曦陽溫暖,雲層淡薄,大街小巷彌漫着飯菜的香氣。在深秋的北方能有這樣好的太陽實數少見。
初然早早填飽了肚子,陶木晴帶着大包小包東西先行回去,她此刻得空,優哉游哉在街上閑逛。中午吃的是炖排骨,樊樓的酒菜到底是一絕,哪兒都比不過,這會子嘴裏都還是鮮香的味道,意猶未盡。
正瞧着旁邊攤子上挂着的兩個風筝,前方不知何處傳來吵鬧聲音,突聽得有人喊道:
“打人啦,打死人啦!”
大約是有人在街上打架,聞得叫喊人,四周的行人紛紛跑過去瞧新鮮,初然也跟着人流過去。只見岔路口圍聚了一堆人,中間發生了什麽,她踮着腳卻看不到。剛尋思着要不要用輕功躍進去,人群裏忽有人被一腳踹飛出來,正巧把旁邊的幾個人壓倒在地,一瞬間就空了位置。
初然定睛一看,倒在地上的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年人,一身粗布衣衫上血跡斑斑,身形瘦削,面容雖是俊秀,但卻被打得青一片紫一片,連嘴角也滲着血。
“好小子,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咱唐家藥鋪可是名聲在外,居然偷東西偷到咱家來了,找死是不是!”
幾個壯漢模樣的人摩拳擦掌地走出來,看着那年輕人朝他身上啐了一口,伸手就要去拿他懷裏的東西,不想他倒是不依不饒地掙紮。
“幾位好漢,行行好吧,我娘重病在身,實在無錢買藥,這些藥……這些藥可是救命的。”
“我們是賣藥的,可不是送藥的,你沒錢說明你娘命裏該!”壯漢自不理他央求,扯了那包藥材轉身就要走,未料有人先他一步将藥從他懷裏一把奪過。
“你!”
衆人擡眼一看,對面立着的只是個嬌小的姑娘,她一手叉腰,一手抓着藥在鼻下聞了聞。
“你又是何人,有膽子管閑事兒?”
初然把藥藏在背後,一本正經地看着他:“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們開藥鋪的不就是希望治好人的病麽?做事兒做的這麽狠,不怕砸了自家招牌啊?”
“少羅嗦,沒錢還想看什麽病?”壯漢懶得同她多話,劈手就要搶,初然毫不費力的避開。壯漢見撲了個空,索性幾人一起上,盯着她手裏的藥左右開弓。
這大街之上初然不想動手惹麻煩,故而只是躲閃,也不傷他們,一來二去轉了好幾個圈,這群壯漢只見她身形靈活,像個泥鳅似得如何也逮不住,不免心急。
“你這丫頭好生厲害,到底什麽來頭?”
看他們都停下來,初然也止住腳步:“我說了這包藥就送我嗎?”
壯漢氣不打一處來:“你想得美呢!”
正争執之際,不知何人嚷了一句:“哎,那不是王府的穆大人麽。”
初然仿若那沙地裏的土撥鼠,立馬伸頭張望,那其中一個壯漢瞧她分心,趁此機會在她手腕上狠狠劈了一記,初然吃痛地松開手。
“你既然使詐?”
人群裏身着玄色衣袍的人慢步走來,他眸色沉靜,一雙劍眉微微而凜。
“穆大人!”初然手上雖疼,卻也仍舊蹦蹦跳跳朝他跑去,剛想開口問他這幾日在作甚麽,瞥見他身後還跟了幾個人侍衛,不得已将話又咽了回去。
穆信自是看到她手腕上的紅腫,垂眸望了一眼地上還在輕輕呻/吟的男子,擡頭問道:
“出了什麽事?”
初然揉着手,憤憤道:“這幾個人得理不饒人,為了一點小錢把人家打成這樣。”
不想那幾個壯漢看了穆信,竟有幾分不屑:“一個王府的侍衛,莫不是想狗拿耗子?”
穆信冷冷掃了他幾人,繼而緩緩上前幾步。壯漢瞧他不發一語,心中也有一絲惶恐,但面上還得保持鎮靜,見他慢慢走來,便嘴硬道:
“我們做生意的,一分錢一分貨,他自個兒沒錢,難不成還賴我們?”
他話剛說完,眼前突然一花,還沒反應過來,手上頓覺一空,再低頭時,掌心只剩一枚碎銀。
穆信背對着他朝那地上的年輕男子走去,聲音清寒入骨。
“拿了錢便趕緊走人,倘若下次再被我撞見,定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畢竟錢已經給了,對方做出讓步,他們也不好意思再逗留,幾人磨磨蹭蹭半天終究是轉身離開。初然看得咬牙切齒,只待穆信過來,她便不甘心道:“你就這麽放他們走了?未免太便宜了他們。”
豈料,他卻答非所問:“也就一貫銀子的事兒,何苦同他們出手?”
初然抿了抿唇,裝作看四周的風景:“我也沒動手……”
穆信淡淡擡眸瞧她,一語道破:“你就是舍不得這點錢。”
……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卷開始啦~
這一卷主打感情戲,所以案子會比較單純一點。
不用太愛我麽麽噠!!
我的男三出來了,給撒花!*★,°*:.☆( ̄▽ ̄)/$:*.°★* 。
近期會送出幾個大紅包,記得查收哦。=3=
☆、【落魄書生】
“這位公子,傷得如何?”
只聽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曾澍遠竟不想還能關心到自己,一時百感交集。
“在下……在下沒事。”
正要擡起頭來,一雙眼睛噌的一下就湊到自己臉邊,那眸子漆黑如墨,裏頭映着的是一張訝然的臉。
“你當真沒事?他們可都是往臉上揍的,保不準會破相呢。”
初然本是故意吓唬他,不想還真将他吓得別開了臉,兩頰還被吓得發紅,她心裏暗道奇怪。
“沒、沒事……不過皮外傷罷了,擦點藥便好得了。”曾澍遠說完,不自覺地拿袖子遮了遮,初然卻一把拉開他,認真地看了一遍。
“不見得吧,你瞧你這左臉上都淤青了,右臉還破了皮……”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穆信扯了回來。
“她此言不錯,依我看公子還是尋個大夫看看為好。”
眼見穆信氣質非凡,方才又聽人說他是王府侍衛,曾澍遠恭恭敬敬行了禮,道:“不勞大人費心了,在下自己便是大夫。”
想起他之前所言,初然不由催促:“你既得了藥,趕緊回家給你娘熬藥去吧。”
“好……”曾澍遠這會子仔細瞧了瞧初然,她年紀約莫十六七歲,長相雖算不得貌美,但生出幾分靈氣,顧盼神飛,嬌俏可愛,不免微微低下頭,“多謝……多謝姑娘相救。”
“別謝了,還不回去,不怕你娘等着着急麽?”
“是、是。”曾澍遠一面說着一面就要從地上起來,但怎想剛才挨了那幾人一腳,腿上腰上疼痛不已,跪在地上時不覺得這下站起身方感到刺痛。
“嘶——”
看他站的東倒西歪,初然沒法,只好身上去扶。
“罷了罷了,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這……”曾澍遠原想掙開她,又苦于使不上勁來,“在下自己能回去的,姑娘不必……”
尾音還沒落下,初然就聽到他倒吸了口涼氣,心中無奈,也不知這個孱弱書生怎麽那麽倔。
“你還是省省吧,我看你娘沒死你倒先死了。”
她向來說話口沒遮攔,穆信已見怪不怪了,側目掃了那曾澍遠,卻瞧他一臉神往的模樣看着初然,忽覺得眼睛有些刺痛,他捏了捏眼角移開視線,對自己身後的幾名王府護衛道:
“你們先行回去,我晚些時候再回王府。”
“是。”
曾澍遠受寵若驚:“穆大人……你們……”
穆信只淡淡将初然的手撤回來,自己伸手扶上他:“還不走麽?”
“……”覺察到他有幾分不耐,曾澍遠不好再多說什麽,“走、走……”
且說這個書生,原是涼州人士,世代行醫,到他這一代又想走仕途。
正逢今年秋闱,他帶了盤纏上京趕考,怎料名落孫山,卻又不甘心,便在汴梁住下準備三年後再考。
但此時家中已無男丁,唯有一老母體弱多病,平日裏會寫幾首酸詩,也就給人家抄寫些東西補貼家用,大部分開支都靠母親賣繡品維持。生活可算艱辛得很。
初然幾人從馬行街一路走到了寺後街街尾在一個極其偏僻的拐角處尋得一個房舍,牆上斑駁,常青藤爬得滿滿當當的,大門也是陳舊不堪,像風一吹随時就要倒似得。
推門進去,院內雖是整潔,但實在簡陋的可以,屋中連多餘的椅子都沒有,穆信只能暫且站着。
曾澍遠在藥箱中取了藥膏,龇牙咧嘴地坐下,費力給臉上上藥。初然往他家裏打量了一圈,發現并沒有什麽可看的,故而收回視線,見他在那兒左搖右晃地抹得滿臉是藥,穆信卻也沒有要搭把手的意思,于是終究看不下去。
“我來吧,再擦下去你這臉就更不能看了。”
“這……如何使得。”曾澍遠正要推辭,初然已奪了藥,三下五除二給他手臂塗好。
“這不就得了。”
曾澍遠感激不已,剛想給她行禮,不料扯到腰間的傷口,他又是一陣驚呼。初然搖頭嘆氣:“啧啧,你們讀書人就是事兒多……穆大人,你說對不對?”
倒是沒想她會突然問自己,穆信微愣了一瞬,不置可否地颔了颔首。
得到了贊同,初然聳聳肩,口氣愈發無奈:“瞧你這樣呢,還怎麽給你娘煎藥啊。”
曾澍遠賠笑道:“讓二位見笑了。”
大概是聽到外面有動靜,裏屋中有人磕磕絆絆地走出來,聲音沙啞:“遠兒啊……可是你回來啦?”
初然和穆信不約而同看去,只見那卧房門口有個老婦扶在那兒,面上毫無血色,嘴唇幹裂,眼睛也有些無力地半睜着,瞧得甚是駭人。
“娘!”曾澍遠忙過去攙她,“您怎麽跑出來了,這病還沒好呢!”
老婦握着他的手站立不穩:“我聽見有人說話,這才出來看看……那二位是?”
“他們可是我的大恩人!”曾澍遠一邊撫慰她,一邊帶她進屋,盡管腰上的傷仍舊疼痛,他倒也忍着不吭聲。初然看在眼裏,不由生出一絲佩服之情來,她自小沒爹沒娘,想找個人來這般的對她好,卻也是不能了。
“您先回屋裏躺着,我馬上去熬藥,藥喝了您的病就好了。”
“哦、哦……”老婦連聲應着。
“你也要多休息才是啊,瞧你這眼圈兒,只怕是昨夜又睡晚了……”
“不妨事的,我年輕得很,身體結實着呢!”
“哎……那也不能如此折騰……”
初然在門口靜靜看着他們,心中無限憧憬,倘若她自己也有爹娘,到她這個年紀也該像曾澍遠母子一樣,相依相伴,互為依靠。
穆信就在一旁将她表情盡收眼底,也或多或少知曉她所想何事,心頭百感交集,欲啓唇說些什麽,最終還是無言可說。
待得曾澍遠從屋裏出來,初然不等他開口就先道:“你不方便,我來替你熬藥吧。”
“诶?這……”
“什麽這個那個的,把藥給我,你這人真是啰嗦得緊。”初然不由分說就将藥奪了過來,低頭尋找熬藥的小罐兒。
“姑娘真是個好人。”曾澍遠由衷道。頓了頓,又面向穆信:“穆大人也是!”後者并沒理他。
在牆角把罐子取出來,初然打開蓋子,裏面還有些殘渣,她随手倒了,又問:“你娘得的什麽病?看着吓人的很……”
“只是尋常的疹子罷了。”曾澍遠找了幾塊黑炭來,遞給她,“因得出疹引起惡寒發熱,所以身子虛弱。”
“哦……”初然似懂非懂地點了頭,想了想,“她眼睛怎麽有些紅,也是疹子的緣故?”
“……呃。應該是吧。”曾澍遠拿不太準,說得模棱兩可。
他家的木炭一瞧便是撿的便宜的買,煎藥煎得滿屋子的煙,簡直沒把初然眼淚給熏出來,折騰了好一陣到底是把藥煎好了。她進裏屋喂那老婦人喝下藥,不一會兒老人家就沉沉睡去。
尋思着時候也不早了,初然和穆信小坐片刻後起身告辭,曾澍遠又是千恩萬謝,一路送他們到了街口這才回去。
初然看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忽而十分悵然的嘆了口氣。
穆信不解:“作甚麽嘆氣?”
“哎……我只是羨慕。”她不住搖頭,一臉說了你也不懂的表情,“你瞧他們母子二人,恩恩愛愛的,多和睦。”
恩恩愛愛這個詞用來形容母子似乎有些過了頭,穆信也懶得提醒她,想起來她還有個師父,不覺問道:“你不是還有師父麽?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好歹也有他照應你。”
“我師父?……你不明白的。”初然想着就頭疼。
這話倒是聽着稀奇。
“……有什麽不明白的?”
初然撇撇嘴:“你想想看,要是你爹長得和你一樣年輕,你還能對他産生父愛不成?”
穆信微微一怔,不及多想,初然又補充道:“我師父就是個不老不死的老妖怪,明明一把年紀了還跟個小少年一樣,我看着都別扭。”
聽她這麽一說,穆信才有點記憶,他同初然石晏二人的師父的确是舊相識,猶記得十年多前他年紀同自己相仿,但自稱已有百歲,他那時并沒放在心上。這江湖裏關于他的傳說不少,他也沒有細細追究過。
“話說回來,我到汴京這麽久了,你怎麽沒來宿府上看我呢?”難得碰到他,初然方才想起來。
穆信略一思索,這幾日回王府後,先是向王爺禀明實情,爾後又自去領罰。畢竟他飛鴿傳書回來,王府曾派遣大批人馬前去搜索過,世子歸來還帶了幾處輕傷,他心中有愧,在府中整整三日守夜,整好今天才得空。這麽一想,的确是一直沒去找過她:
“近日我是忙了些,抽不開身。”
“你就算了,沒想到連石晏也不來找我玩耍……”初然垂頭喪氣,“我都快悶死了。”
她這些時日都住在陶木晴家中,她們二人雖是同門師姐妹,可到底是陶木晴的夫家,相處恐有不便。
眼瞧她情緒如此低落,穆信也不知該說什麽好,沉吟了半晌,忽道:“過兩日王府裏将有一個茶果宴,屆時會請來京城中最大的戲班子和歌舞坊,還有蹴鞠,你可想來?”
“好啊好啊!”初然剛要樂,驀地又低下頭,遲疑道,“我去得了麽?”
這個茶果會不過就是富家子弟閑來無事聚在一塊兒熱鬧熱鬧,王爺王妃自是不參加的,往年都是世子張羅,想來同他說幾句,應該是沒有問題。
“不必擔心,到時我定能讓你進王府。”
見他說得誠懇,初然自也是信他,心情頓然大好,連走路也是一蹦三跳。二人正從小巷穿出去,原打算往汴河旁賞秋菊,哪知路上卻遇到王府的侍衛尋穆信回去。
“大人,王爺讓您回王府一趟。”
穆信回頭看了初然一眼,她雙目直直瞪着自己,顯然很不滿。心中雖無奈,只得問道:“王爺可有說是何事?”
“王爺沒說。”
初然從穆信背後探出頭來:“那能晚些時候去麽?”
侍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反問道:“你說呢?”
“你們王爺又不說明是什麽事兒。”初然不以為意地摸了摸鼻子,“萬一沒什麽大不了的,耽擱一會兒又不會怎麽地……”
“你這丫頭,簡直異想天開。”侍衛只當她是個過路多嘴的,便呵斥道:“王爺的事,還容你等小民評頭論足?!”
“行了。”穆信伸手攔住他,面無表情,“我馬上回去,莫要多言了。”
侍衛微微一愣,竟不想穆信出面替她說話,一時怔在原地,僵了好久才讷讷道:“是……是,那小人先告退了……”
“嗯。”
待得侍衛走遠,穆信才緩緩轉過身,陽光下初然一臉失落地在踢地上的小石子兒,本打算陪她在汴梁城逛逛,怎想得王爺會急招他回去。
想到此處他略有幾分愧疚,猶豫了一陣才說些話想要轉移初然視線:
“馬行街醉仙樓那邊下午會有皮影戲,據說戲班子增了些新玩意兒,你應當會喜歡。”說着他将一塊小腰牌塞到她手裏。
“這是酒樓老板上回給我的,你拿了它直接能去二樓的雅座看戲,別的費用記在我頭上便是。”
初然努努嘴,收下腰牌:“那你忙去吧。”
“……”別的話他也想不到該說什麽,側目瞧了幾眼,看初然只認真把玩那塊腰牌,他也不知該喜該憂,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是走了。
秋日暖陽融軟,風裏夾雜着一縷清新菊香,不曉得附近哪裏還有菊花開着。
初然把那牌子翻來覆去瞧了個遍,實則卻在想着心事,等她發呆完了擡起頭時,穆信早走遠了,她搖頭嘆息,收了腰牌在腰間擱好。
馬上就将入冬了,汴梁難得這麽好的天氣可不能白白浪費了。既無人陪她玩耍,橫豎她自個兒溜達也樂得自在。
如是一想,她又振作起來,一拍那醉仙樓的雅座兒牌子,舉步就興致高昂地朝馬行街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雅蠛蝶,我已經不能直視這個劇情的發展了。
為何我這本的構架這麽慢熱啊,扯着扯着,扯了20W了居然還沒到一半,我的主線劇情才走了三分之一都不到。
哭了。
我的淚眼落在地上成了珍珠大顆大顆,五顏六色的……
秋天是必須要有菊花的。
你萌不要想歪了啊!!!
☆、【孔雀南飛】
醉仙樓,乃是除了樊樓外汴京另一奢華的酒樓,位于馬行街上,處繁華之地,周遭店鋪甚多,行人來往頻繁。
且說他最為著名的要數那醉仙酒,此酒如其名,香醇甘甜,入口即飄飄欲仙。酒香溢滿整條街,不少人只聞上一聞,不必喝就已然醉了。
此時正值午後,按理樓中吃飯的人應當不多,但由于京內遠近聞名的長歌戲班子要在醉仙樓裏擺傀儡戲,不少人慕名而來。故還不到時辰,酒樓上下就已坐滿了人,店內夥計忙裏忙外,端茶送水,不可開交。
溫子楚面前擺了一盤新鮮出爐的糍粑,熱乎糯軟,香甜氣息撲鼻,可惜他本人卻對此無甚興趣,只百無聊賴地搖晃着手裏的空酒杯。
自從回了王府,這閑悶的日子可謂是又回來了,白天請了安,在書房寫寫畫畫幾筆,逗逗鳥雀,還以為快到傍晚,一瞧那滴漏,竟連正午也不到,難免心煩意亂。左右無事,聽說長歌又排了新戲碼,他便前來看看,哪想戲還得到申時才開始。
他放下酒杯,旁邊的小厮見狀,忙斟滿,随即又立在一邊兒。
“哎……”
聽得這都不知是第幾次嘆氣了,小厮也是無可奈何。他才被分配來世子身邊伺候,要讓王妃瞧見世子如此模樣,只怕自個兒就将挨罵了。左右一計較,他決計拿些話來說。
“世、世子。”
“都說幾回了,在外邊兒要叫公子!”
小厮連連抽自己耳光:“是,是,瞧小的這記性……公子,公子。”
“行了行了。”他那耳光聲引得周圍人目光古怪的往這邊看,溫子楚煩不勝煩的制止,“有話就說。”
“是,公子!”小厮忙停了手,一臉笑嘻嘻地,“小的就想問問,今兒戲班要演的是什麽戲啊?”
溫子楚懶得看他:“好像是《孔雀東南飛》吧。”
“這戲……小的還沒聽過呢,從前倒是聽過這個班子唱的《關大王單刀赴會》,那可真真精彩極了,那關于長大刀舞得!……”
他話還沒完,溫子楚就不耐煩地打斷道:“這戲說的是男女情愛之事。”
“诶?這樣啊……”小厮抓了抓耳根,醞釀還要說些什麽,“小的……還沒聽過這種情情愛愛的……也不知道是個什麽內容啊?”
溫子楚漫不經心地将酒喝完:“一會兒看了就知道,眼下說了就沒意思了。”
“哦……”
見着又尋不到話來說了,小厮正絞盡腦汁思索,這時二樓樓梯處,小二帶了一個人上來,大約是因為二樓的雅座都坐滿了人,他顯得很尴尬。
“客官,實在抱歉,你瞧這……這今兒個人的确是太多了,只有樓下還剩些位置,不如先将就将就吧?”
靜默了片刻,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能不能拼桌啊?”
“啊?這……”二樓的雅座尋常都是被京城裏有頭有臉的人早預定了的,想來也不會同她拼桌,小二一時為了難,正尋思着要如何拒絕才妥當時,背後又有人招呼道:
“小二,讓她到我這兒來。”
聲音很耳熟,初然順着來聲望過去,靠窗的那個位置,果然是溫子楚在朝她招手。
“這不是溫世子麽!”她眼前一亮,立馬不客氣地坐了過去,回頭就道,“小二,我就坐這兒了,你幫我上一壺頂好的毛尖來。”
“诶,好,小人這就去!”
對這個自來熟且對世子并不算有禮的小丫頭,小厮是一點好感也沒有的,本想出言提醒她,又恐她是世子的相識,只好在一旁默而不語。
桌上的糍粑還熱着,初然方才走了一陣,消了食,這會子肚子又能裝下東西,她剛想伸手去拿,撇着溫子楚在身側,悻悻地把手收回來,繼而一臉期待的問他:“我能吃麽?”
早将她舉止動作看在眼裏,溫子楚忍住笑,将杯中酒一飲而盡:“你随意。”
“那就多謝啦!”她搓着手,夾了一塊咬了一口,這糍粑果真軟得不像話,簡直像是要在嘴裏化開了,她不由又多吃了幾塊。
“你慢些吃,又沒人和你搶。”瞧她吃的狼吞虎咽,溫子楚倒了杯茶水推過去。小厮即刻瞪大了眼,他何曾見過世子替人端茶送水,急忙上前賠笑道:“世……公子,這倒水之事還是讓小的來做吧。”
盡管存在感很強,但可惜無人搭理他。
見她吃得開心,溫子楚只覺得自己的食欲也好了起來,順手拈了糍粑細細的嚼着,方問道:“你如何也來這裏了?”
初然自然而然道:“當然是來看戲啊。”
他原意本不是為了問這個,今日來看戲的人不少,但醉仙樓的二樓可不是尋常人随意能上來的,他不禁好奇:“你怎麽讓小二帶你來這邊雅間兒的?”
“這還用問,我有腰牌啊,你自己瞧。”初然說着就把穆信給她的那塊牌子拿出來亮了亮,溫子楚只看了一眼,便笑了一聲。
“穆信給你的?”
“嗯。”
他言不由衷地贊嘆:“他對你倒挺好。”
“請看戲就叫很好了?”初然不以為意地撅撅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