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回瞧得時候,喬柯就已經在書房上吊了對不對?” (6)
“他若真對我好,怎的不陪我一起看?”
“啧啧。”溫子楚拿了食指在桌上輕敲,“你還得寸進尺了,我叫他陪他都愛答不理了,你多大身份?”
初然捧着茶水喝了口,解釋得有理有據:“你們是主仆關系,這不一樣。”
說到這裏,溫子楚忽然語氣古怪地問道:“那你們算是什麽關系?”
這個問題倒真把她問住了,初然擱下茶杯,歪着頭認認真真想了一回:“應當是江湖上說的……患難之交。”
“哦……”他尾音拖得極長,揚起眉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輕點了點頭。
吃罷東西,初然舉目四顧,二樓的位置都給人坐滿了,一樓也是人群密集着,長歌戲班子向來得人好評,上年元宵時節還曾進宮演出過,無怪乎會有這麽多人前來觀賞。
“世子也大老遠的跑到醉仙樓來看戲?我還以為你平日裏都忙得很呢。”
她話才說完,身後的小厮忙上前一步,嚴肅地叮囑道:“姑娘,在外可得叫公子!”
初然莫名其妙地瞅了瞅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溫子楚就先呵斥道:“就你話最多,主子讓你說了嗎?”
小厮以往只知他性子懶散,哪裏見他真動了氣,哆嗦着就要下跪。
“跪什麽跪?還嫌不夠丢人的?”
“世……公子恕罪,小的知錯了!”
溫子楚都懶得去看他:“知錯了還在這兒杵着?一邊兒呆着去!”
“是、是……”
小厮連忙尋了個偏僻角落一個人靜靜地矗立,時不時往此處瞄,卻不敢再有別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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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然看着有趣,回頭多瞥了他幾眼,笑道:“你家的小厮到是很忠心護主。”
樓下慢慢的聲音吵雜起來,門口的人越聚越多,溫子楚探出頭,原來是戲班子的班主進來了,申時就快到了,這戲唱一個時辰左右,完了整好到飯點,也算是方便。
“今天唱哪出戲?”初然只聽說有新戲,卻沒問是什麽。
“應該是《孔雀東南飛》。”
“我還沒聽過呢。”初然好奇地望着他,“講的是什麽故事?”
溫子楚略一思索,組織語言:“說的是東漢時期一個府吏家中的故事,他妻子因為飽受婆婆欺辱,故而與他和離,但府吏又是真心待她,不願分開,原說好等他公事辦完便回娘家接她回來,但怎想那妻子回家後又被母親逼着嫁與人家做小妾。最終是雙雙殉情了……”
角落裏呆立的小厮聽到這裏不禁瞪大了眼,繼而又滿心委屈,世子方才還義正言辭的說不能詳說結局的,簡直是區別待遇!
怎想初然聽完,卻很是失望的搖了搖頭:“沒趣沒趣,我當是什麽有趣的故事呢,原來是說的這男女之間情愛的事兒,真沒意思。“
“那倒未必。”溫子楚起初不過想看個新鮮,如今見她也來了,反而興致勃勃,“那些吵吵鬧鬧的打戲瞧得多了,偶爾換換胃口也是不錯。”
初然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沒好評:“果然是朱門酒肉臭,這樣的戲我半年都看不上一場的呢。”
“好了好了,噓——”溫子楚打斷她,“快開始了,認真瞧着。”
正巧小二将煮好的毛尖送上桌,初然忙給自己倒了一杯,用兩手捧了,直直盯着戲臺上,眼神也不覺專注起來。
聽得鼓師一聲敲響,醉仙樓裏瞬間安靜下來,夥計不知幾時吹了燈,眼下只臺上一處燈火輝煌。帷幕前一個被繩索牽引的木偶緩緩行來,一曲婉轉悠揚的笛聲在酒樓中回蕩。
初然從前聽皮影戲,最多只在勾欄瓦舍中,戲的內容大多诙諧好笑,亦或是激情昂揚,這般纏綿悱恻的,還是頭一回。
長歌戲班也不愧是聞名大宋的第一戲班子,一個傀儡戲也能将劇情展現的如此千回百轉,引人入勝,催人淚下。
帷幕後影影綽綽,唱詞清遠,聲動梁塵,一字一句一唱一頓,柔腸百結,萦繞不絕,直見那湖畔流水,枝葉茂密處,鴛鴦相依相伴,不覺之中戲已落幕。
待得夥計們再将樓下樓上的燈點着,溫子楚剛想轉頭說話,就瞧得初然眼圈微紅,哭得傷心至極,他不由好笑:“有那麽誇張嗎?唱詞是不錯,曲兒也還好,可沒到聞者傷心聽者流淚的地步。”
“我只是替他們倆可惜而已。”初然捉着低頭在臉上胡亂抹了一通。溫子楚見她那模樣,便遞了絹帕過去,倒也沒推辭。
“這故事未免有些為了悲劇而悲劇,你說是不是?”
“哦?”溫子楚聽得稀奇,“怎麽說?”
“你想啊,他們倆既是互相深愛着,又已經成了親,可最後竟沒能在一起。為何那姑娘剛剛一回家,就有人上門提親了呢?明擺着是那寫詩的人故意而為之,就是不想讓他們在一起。再說那結局,他們倆明明還能私奔,幹嘛非要想不開去殉情呢?”
“這……”沒想到她這麽斤斤計較,溫子楚不知該怎麽回答。
仔細一思考後,初然越發覺得自己說得甚是有道理:“想來這個故事也是沒意思得很,劇情這般生硬,果然我還是更喜歡看那些打打殺殺的戲。”她似乎完全把方才的感動抛之腦後,身後的小厮倒有幾分佩服她這沒頭沒腦缺心眼兒的性子了。
“過幾日王府也有個茶果會,屆時還會請別的戲班來府上唱戲,你若是想看戲,大可來玩便是。”
“這個穆大人也跟我說過。”初然笑嘻嘻地看向他,也沒多想就道:“他已經允諾我,到時可以讓我去玩耍。”
“他允諾你的?”溫子楚說着就變了臉,冷哼一聲,“還真把王府當成自家的了。”
初然自是沒料到穆信尚未同他提及此事,眼下這麽一說,不免讓他顯得唐突了,忙解釋道:“穆大人沒有那個意思,是我非要他讓我去的。”
“你急什麽,我又沒說不讓你去了。”溫子楚心中煩躁,伸手要去倒酒,餘光撇着旁邊的小厮,一時百般不爽。
“主子要喝酒,你就不動動手麽?還要我來叫?”
小厮原神游太虛游得正歡,哪裏料得溫子楚會叫他,趕緊上前來斟酒,心中只悲哀萬千。這侯府的主子真真難伺候,之前嫌自己礙手礙腳,這會子又罵他不懂規矩,橫豎作甚麽都是錯啊……
穆信回到王府時,便有小厮前來傳話,說王爺在書房等他。
前些日子回府,正值要往大遼進貢的時日,朝廷上下忙成一片,王爺也未同他多說什麽話,這回突然召請,恐怕是有要事。
走到後院的書房門口,見得裏面并未點燈,隐約看得王爺一人在其中,他心下猶豫,遲疑間裏頭有人便喚他道:
“是穆侍衛吧?進來。”
穆信應道:“是。”
房內果然沒有點燈,溫王爺坐在那太師椅上,低頭翻閱書籍,穆信亦不明他将說何事,正思索時,溫王爺擡了擡筆,示意道:“坐吧。”
“王爺,屬下……還是站着說話。”
後者也沒同他多客氣,把手頭的筆擱下,直奔主題:“你前些日子飛鴿傳書一共兩封,除了那烏洛侯一事,你還在信上寫,有人追殺你們?”
“是。”
“可知是何人?”
“不知……”他說完,想了想,又補充道:“那群歹人皆是身着布衫,頭戴青銅面具,看武功不像是江湖殺手,屬下覺得……倒很像是朝廷中的暗衛。”
“哦?”溫王爺湊近他,壓低了聲音,“此言何意?”
“屬下發現,他們的目标只是世子一人,但世子平日并不與人結仇,故而,我想……”他微微皺了眉,頓了一下,才道:“來者或許是同王爺有過節。”
“這樣啊……”溫王爺緩緩點頭,靠在椅背上,閉目沉吟了半晌,“若說這朝堂上還有人想讓我過得不舒心的,也就只有那一個了。”
“王爺……”
穆信剛要說話,卻被他打斷:“你也莫着急,以我之見,你要尋的那個人,恐怕也和他脫不了幹系。”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皮影戲裏,演的多半都是比較歡脫的戲碼,這裏考據黨求放過,當我杜個撰吧 囧囧噠。
為了加快更新進度,這幾天先隔日更着,等以後空出多的章節我再日更。
雅蠛蝶,我男三的戲份簡直太可悲了……
感覺這部的人設一年分界的十分明顯。請不要噴我,我在這裏給你們道歉!!
☆、【秋日游園】
多年以來,他一直在追查當年那件貪污案的主謀,時至今日總算有了眉目,只是那兇手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若要讨回公道,大約是不行了。
想到此處,穆信忽而一撩衣袍,單膝跪下,言辭懇切:“穆信多謝王爺栽培賞識,此恩此德,永世難忘,但求來世做牛做馬,以報……”
“诶诶,行了行了。”不等他話說完,溫王爺就伸手将他扶起來,微笑道:“你這孩子,做事總是這樣一板一眼的,如何能成?就說前日你去領罰一事,子楚受傷并不能怪你,是我疏忽,此去只派了你和石晏兩人,他們來者甚多,又怎能都怨你頭上?”
穆信自那案子之後便來了王府,算起來也呆了□□年,溫王爺早已視他如自己的養子,厚愛有加。
“這事到此為止,你莫要沖動,往後怎樣行事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王爺,可是……”他能待在王府多虧溫王爺相助,眼下事情明了他又怎能再讓他考慮如此之多。
“好了,沒什麽可是的。”溫王爺大掌一揮,也不給他多言的機會,“難得有空,我正想問問你有關烏洛侯村子的事情。”
見他已願再談,穆信也是沒辦法,只好道:“王爺想問什麽?”
“你後來所言,那烏洛侯人本是要殺了男子而留下女子的,為何沒對你們動手?”
穆信面色凝重:“因是他們聽說我們來自京城,也不知從何處打聽到世子身份非同尋常,若是扣住我們恐朝廷派人來搜尋,故而才将本放了迷藥的飯菜倒掉重新做了一桌。”說及此事,他心中難免愧疚:“也多虧得鳳姑娘觀察入微,否則我不會多留心眼傳書回來。”
“鳳姑娘?”名字聽得耳熟,溫王爺仔細想了想,“與你們同行的還有女子?這可未聽你提起。”
“是上回投毒案曾幫過忙的鳳初然,她乃是石晏的師姐,此次恰好路上遇見了,便也就一塊同行。”
“哦,原來是她。”這個溫王爺倒是有些印象了,半年前錢英一案了解後,溫子楚就有意無意的經常提起她來,“這姑娘也是幫了兩回忙了,下次要得空,叫她來王府喝喝茶。”
“是。”穆信雖是嘴上答應,心頭卻沒底兒。初然那樣的性子,還是不要讓她和王爺見面才好,否則她一個不留神得罪權貴,往後就莫想在汴京有立足之處。
連續晴朗了兩日,今時霜降,天氣漸漸轉涼,天空也不再湛藍似海,反而淡白一片,偶爾幾只燕雀成群飛過,翅膀撲騰,落下幾根羽毛來。
初然本是尤其怕冷的,特意裹了厚厚的兩件衫子出門。街上行人甚少,冷風一股腦地往衣服縫隙裏鑽,臉上被刮得幹燥,她打了個哆嗦,仍舊朝前走。
宿府距王府有兩條街的距離,因為雇不起轎子,只好走過去,今天如此個大風時節,萬一王府改了主意,不辦那茶果會了可怎麽辦?若真是這樣,自己豈不是虧大了?這天兒幹冷幹冷的,還不如在家裏溫暖些,白白跑一趟。
初然心頭胡思亂想着,不覺中就走到了王府後門的街上,她一擡眼,蕭瑟的風中有人靜靜地站在前面,他手裏拿着一柄青劍,抱于雙臂之間,沉靜的眸中波瀾不驚,似乎正向這邊看來。
“穆大人。”初然一邊笑着,一邊朝他走去,迎着風,感覺自己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穆信輕輕點頭,看着她一路走近。
“進去吧,外面天冷。”
“我就這麽進去麽?”剛要踏過門檻,初然又有些懷疑,“前來赴宴的人,會不會都很有地位?我貿貿然跟着去,人家只怕要笑話我了。”
“不妨事。”穆信緩步邁進去,示意她可以進來,“世子命人給你備了一個單獨的座位,并不顯眼,記住別亂說話,也別說錯話。”
“哦。”她聽話的點點頭,“那我少說話。”
穆信淡淡一笑:“你不說話最好。”
“……”初然煩惱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覺得這個要求還是太難了點。
“王爺王妃也會來麽?”左右看了看,并無旁人,初然這才随着穆信慢慢往王府深處而行。
“往年從未參與過。”
既是王爺兩夫婦不參與,應當不是什麽重要的宴會,她放心下來,繼而好奇道:“那都會有些什麽人?”
“不過是朝中大臣家的公子小姐,都是與世子熟識的或是自小一塊長大的,一年聚個兩三回,這次正好輪到王府。”
“聽起來倒很有意思。”初然滿心羨慕,和她從小長大的都是師門中的師姐妹師兄弟,可惜師門已散,他們各奔天涯,許多早失了聯系,更別說能似這般年年相聚相談。
“那你也會一起麽?”
他身為王府的侍衛,若非有特許,自是無法陪同她一起看戲,穆信沉默了片刻,方道:“我尚有要事在身……”
瞧得她眼裏流露出少許失望,他心中不忍,只好又道:“待我忙完,再來找你。”
初然眸子亮了一亮:“當真?”
“嗯。”
從後院走出來,花廳回廊處已能看見不少人,乍一瞧去都是二十來歲的年紀,此時正說說笑笑地,往花園處走。其中有男有女,無一不是衣着華貴,身上一派珠光寶氣。
初然随着人群過去,只見花園正中已搭好了戲臺子,臺下早早坐滿了人,粗略數數大約有個二三十,女子倒是不多,五六個的模樣,皆坐在一塊兒說笑。穆信将初然安排在偏角的位置上,幸而這些人都只同熟識的幾個交談,并未注意到她。
“記住,別給世子惹事。”
“知道了。”
叮囑再三,穆信方才不放心的離開。
這回請的是汴梁另一家與長歌戲班旗鼓相當的戲班子,不過不曉得是不是前幾日才看過一出,初然的興趣并不很大,這回臺上演的又是《嫦娥奔月》的戲,她早聽過數遍了,自是覺得無聊。但在場的其他人看得津津有味,她一人在座位上顯得格外不安分。眼見茶果都吃飽了,那戲卻還沒唱完,掃了掃四周,又不見溫子楚,更是百無聊賴。
趁着衆人認真看戲的當兒,初然悄悄離了椅子,輕手輕腳地從園子門口走去。
她記憶裏,離此不遠之地有一小園,園內翠竹橫生,別樣雅致,其中還有一方小亭,溫子楚一向喜歡在那亭中休憩,她便沿着回廊一直走,想往那園中而去。
若說從前,初然認路的能力實在是不行,即使有記得的路,多半也是錯的,今日卻瞎貓碰上死耗子,正給她胡亂穿梭走對了。
隔着小竹林向裏瞅,青石小亭內坐有兩人,此時一言一語的似乎在對弈。初然慢慢兒挪過去,待得看清他們相貌,心中不由失落——原來那亭裏頭的并非溫子楚,而是另外兩個毫不熟識的人。
她暗自悻悻嘆氣,轉身欲走,不想剛擡起腳,卻被人叫住——
“诶,那邊那個丫頭。”
因得四周都沒有人,初然還是不确定的伸出手指來指了指自己。
“對,說你呢。”
她只好走過去。
“二位……有事?”
這适才說話的是不久前上任禮部尚書的阮青鑫之子阮祥,他身邊兒坐着的是開封府尹袁泰的公子袁明,兩個都是有身份的人,不屑同花園裏的其他富家子弟觀那凡俗的傀儡戲,故而尋了個僻靜的去處下棋取樂。眼瞧着茶果用完了,半日看不到一個下人經過,恰巧碰到初然,見她穿着普通,衣料劣質便以為她是王府裏的丫鬟。
“去,給爺泡一壺雲霧來,再将果點都補上。”
初然慢吞吞地道:“我可不是丫鬟。”
“什麽?”阮祥微微怔了一下,再三打量了她,極其艱難的找出她和別的丫鬟不同之處。
“那敢問,姑娘是何人?”
“我是……”初然想了想,“我是世子的朋友。”
袁明聽罷便笑了:“今日來的可都是世子的朋友,姑娘這話未免太敷衍。”
初然只好補充道:“我是世子,在江湖上的朋友。”
“哦?江湖上?”袁明似信非信地朝阮祥看了一眼,“子楚兄這樣的,還能和江湖中人有交集?”
阮祥也是疑惑非常,但轉念一想,瞧初然這身板纖弱,并不像什麽大門大派,約莫只是個小人物罷了。溫子楚結交朋友一向随便,不拘泥身份,故而每回來王府總能見得許些家世尋常的寒門子弟,他也見怪不怪了。
“既然如此,那就勞煩姑娘替我二人拿些茶果來吧。”
初然皺着眉看他,重複道:“我又不是下人。”
自父親升上尚書後,這前後來獻殷勤的人多了去了,他阮祥呼前喚後的有誰人敢說個“不”字?此番若不是渴得很了,也不至于用“勞煩”二字,怎料這姑娘卻如此不識擡舉,他怒火中燒,卻又礙于袁明在旁,不好發作,只得強壓情緒,又道:
“那……姑娘幫忙喚個下人過來,總行吧?”
初然自知道他從一開始就瞧不起自己,心頭更是一萬個不願幫忙。
“你有手有腳的,為何要我幫你叫?”
“你這丫頭,簡直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阮祥到底是忍無可忍,“爺叫你做事是擡舉你,你還不樂意?殊不知外面多少人排着隊要來給爺端水斟茶的!”
偏偏初然還要膈應他,雲淡風輕地拱手施禮:“那大爺您就等着外面的人排隊給您斟茶吧,小的就先行一步。”
“你!你……你這無理的丫頭!……”
見他被氣的滿臉漲紅,袁明忙寬慰道:“阮兄莫要動氣,何苦和一個小姑娘一般見識呢。”
“哼。”阮祥冷哼一聲,他哪裏受人這樣侮辱過,暗暗決心定要讓她吃個苦頭才罷休。“看她現下得意吧,我總歸是要她連本帶利還回來的。”
初然只道是他嘴上逞能,料想一個富家公子哥兒論武功也是打不過自己的,因而沒有太過放在心上。正轉身要走,背後有人忽道:
“袁兄說的是,阮兄何苦同一個小姑娘怄氣呢。”
聲音清朗入耳,話語裏似乎含着幾分笑意,初然回頭瞧去,竹林旁,溫子楚負手立在那兒,淡笑着向她點點頭,随後又吩咐身邊小厮。
“去給阮袁二位公子準備茶點。”
“是。”
見得來人是溫子楚,這阮祥和袁明趕緊站起來要行禮,溫子楚伸手攔住他二人,微笑道:“都是老朋友了,也不用這般拘束。”
阮祥指了指棋盤道:“世子可也要來一局?”
溫子楚随意一撇,仍舊笑着推拒:“不必了,我還要去花園瞧瞧,二位請便。”完了又加了一句:“一會兒若是有什麽需要,大可吩咐我的小厮。另外,還請兩位以後去偏僻地方時,帶上幾個丫頭小厮,以免遇到事兒時尋不得人,也麻煩。”
說到後面三個字,他語氣加重了幾分,阮袁二人心知肚明,也不再多說什麽,寒暄了兩句後,溫子楚便帶着初然走了。
園子裏,戲還在唱着,只不過換了一出《大鬧天宮》,看戲的人明顯少了很多,也不知去向了哪裏。
經歷了方才的事,初然提不起興致來,吃了些糕點,悶悶不樂,溫子楚見她那模樣也是無心觀戲便領她去別的地方看看。
“穆信帶你進來,就沒說不能亂走的麽?你如何不過來找我?”
初然沒精打采的搖頭:“你不在戲園子,他又說我在王府裏不能亂說話,我怎麽找人問?好不容易跑到上回你下棋的亭子裏去,結果又遇上那兩個……”
“阮祥此人心氣兒高,整好官一韋因上回的投毒案子被調到蘇州去,他爹一升到尚書的位子,他那性子就越發不可收拾了。”
原來是狗仗人勢,初然不由冷笑。眼見天色已快到正午,她随即想了想,道:“我不想去看戲了。”
“行行行,不去就不去。今兒好玩的多了去了,誰說一定要去看戲的。”
溫子楚在家中也是悶得慌,難得她過來,往年那些玩膩了的,這會子陪她逛起來倒也有趣。
往前面沒走幾步就有雜耍的班子在表演走鋼絲,引了不少人觀看,初然也在旁邊站了一陣,時不時周圍會有人喝彩。這走鋼絲的确是危險細致的活兒,記得小時候師父教習輕功,也曾讓她走過鋼絲繩索,沒撐多久她就會掉下來,摔得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
着實不是什麽美好的記憶,她不願再看,遂催了溫子楚離開。
那日聽穆信提過,這茶果會還會有蹴鞠比賽,她一心想瞧瞧,只是轉了這麽久也沒尋到。
“那邊還有人鬥草。”溫子楚見得遠處的水榭旁,好幾個少女摘了花草挎着籃子有說有笑,便轉頭對着初然道:“不去玩玩兒麽?”
後者一臉嫌棄:“大秋天的,還鬥什麽草啊。”
“那你到底想玩什麽?”兜兜轉轉許久,也不知她到底在找什麽,溫子楚不禁奇怪。
“我是在找……”初然話說了一半,視線卻見得前面小軒外站着兩個人,一男一女,那男的背影有幾分像穆信。
“诶,你看那個。”
作者有話要說: 捉奸在床的即視感!
表嫌偶拖沓,其實我只是在很努力的牽紅線。
畢竟初初和穆穆最後要經歷很悲慘的故事。。。默哀。
☆、【小人難養】
溫子楚聽見她問,方過來尋着所指看去,那人一身玄色衣衫,腰間別了一枚王府的鍍金腰牌,黃色流蘇,背後一柄長劍,這般打扮不是穆信還能是哪個?
“這是穆信,那邊那位是禦史大夫家的千金,林大小姐。”
初然自是對那位小姐毫無興趣,之前穆信推辭說有要事在身,要辦完事才能來找她,怎想會在這裏和姑娘私會,思及如此,她忿忿道:“他們兩個在這裏作甚麽?鬼鬼祟祟的。”
說起這位林小姐,那可是正正經經的大家閨秀,兩年前在去廟裏敬香途中被歹人劫持,幸而穆信路過将她解救,自那時起她閑來無事就會往王府走幾趟,不是送香囊就是送劍穗,就差沒把自個兒給送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傾心于穆信,故而每回他們倆獨處時,旁人都會很識相的避開。
想到這裏,溫子楚禁不住笑了起來,有些幸災樂禍:“你不懂,這是穆信命裏的桃花劫。”
初然微微皺了一下眉:“什麽桃花劫?”
“瞧不出麽?那林大小姐可中意他了,你再等等,馬上她就要送東西了,猜猜這回又是什麽……”
溫子楚倒是對穆信這等私事十分感興趣,抱着臂在遠處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隔了一根樹枝,眼見那林小姐從懷中掏出一抹明黃,他臉上難掩失望。
“又是劍穗。”
小軒外,微風輕起,落葉紛飛,林非雪将劍穗攤在手中,美眸中隐隐透着澀然,猶豫了許久,才道:“穆大哥,我知道尋常東西你必定不會喜歡,這根劍穗是我親手編的,特意挑選了孔雀翎毛和絲絨,娘說這樣能有庇佑之能……但願你帶上它,出行時我也心安些。”
穆信低頭盯着那劍穗,神情複雜,一時也不知該怎樣回答才好。
林非雪瞧他沉默不言,只怕又是在等溫子楚過來解圍,她忙催道:“穆大哥,你就收下吧。”
“習武之人,向來是不喜帶劍穗的,這位小姐恐怕是獻錯了殷勤。”
身後一個聲音乍然響起,她吓了一跳,忙回頭,對面的桃樹後溫子楚和一個從未見過的姑娘一前一後的走過來。
“世子。”畢恭畢敬地給他行了禮,目光移到初然身上,林非雪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也不知她是什麽來頭,最後只遲疑着:“你說習武的人,不帶劍穗,那劍穗此物生來又有何用?所謂劍穗,不正應該是挂在劍上的穗子麽?”
“非也非也。”初然搖頭晃腦地走到她跟前,說得十分正經,“劍穗這種東西,挂着也就圖個好看,實用并不很大,那真真兒的何人打起來,穗子左搖右晃的,擾了視線又影響耳力,都是些武功不怎樣的人才帶這勞什子東西。”
她這話聽着倒是有道理,林非雪已有些相信:“當真?”
“一看你就不像是練武的。”初然瞅都沒瞅她,轉過身信口胡謅,“劍又分文劍和武劍。所謂文劍呢就是舞劍之人用的,這種人大多是文人,舞個劍跟鬧着玩兒似的,有氣無力,就為了跟人顯擺顯擺,然後再傷春悲秋吟幾個詩詞什麽的;武劍就不同了,行走江湖真刀真槍與人拼的,都是使的武劍,那哪兒有這花裏胡哨地穗子?劍上也不曉得沾了多少人的血,染到穗子上還得自己洗,用壞了用丢了還得換,哪兒來這麽多閑錢呢?”
她這一口氣胡說八道的話,穆信也是聽得一愣一愣的,不過那林小姐倒是越聽越深信不疑。
“那你說,我該編個什麽才好呢?”
“嗯……”初然偏頭深思了小會兒,認真道:“你方才不是說想要個庇佑祈福之物麽?這還不簡單啊,繡花女工會不會?”
林非雪忙道:“會。”
“會就更容易啦,你回家去繡個瑞獸圖,貔貅龍龜,又招財又辟邪,寓意多好啊。”
“貔貅?!……”林非雪咬了咬下唇,“會否太複雜了一些?”
初然理所當然的答道:“這是必須的啊,用心做的東西那才珍貴呢,劍穗香囊的,穆大人自然看不上,待你繡那貔貅龍龜回來,他還舍得不收麽?”
穆信聽她越扯越離譜,急忙出言解釋:“我……”
他才吐了一個字,初然就打斷道:“穆大人一定也是這麽想的,對吧?”
他無奈搖頭:“穆信不過一介武夫,不值當拿這些東西。”
說話間,初然悄悄對那林非雪使眼色,小聲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後者十分敬重的點了點頭,随即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穆大哥盡管放心,非雪定會用心繡的。”
“林小姐……”
“我先告辭。”
溫子楚遙望着林非雪急急遠去的背影,口氣不可置信:“該不會真的趕回去繡花兒了吧?”
“兩只瑞獸,這可得繡到過年呢。”初然雙手抱臂,笑得一臉無賴,“估計耳根子能清淨許久了。”
穆信看他倆的樣子,一時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你們也不該這般戲弄她。”
“我戲弄她?”初然回過頭來,氣道,“說來我錯了?你把我一個人丢下,還說有事呢,結果自己卻在這裏和姑娘家談天說地的。”
心知她方才也是替自己解圍,穆信歉疚道:“我的确是脫不開身。”
“和我就是脫不開身,和她就不是?”越說越覺得生氣,初然氣哼哼地跺了腳,“我就不該來的,一整天都在受氣,還不如走了。你們一個二個的,都沒安好心。”
說完她轉身就走,溫子楚莫名的指了指自己,忙追上去。
“诶,這什麽話啊,我又沒惹你!”
沒頭沒腦地走了許久,初然心煩意亂,不知是因為之前那個錯把她當成丫頭的纨绔子弟,還是因為穆信的心口不一,總而言之,她如今的心情簡直壞透,直想找個人結結實實的打一頓才舒服。
正走着,遠處模模糊糊聽得有鼓掌喝彩之聲,她回神過來,見那前面空曠的地上設有短牆,正中紅漆着的桅杆高高而立,裏頭一個環狀,四周镂空,“砰”得一聲,皮質的鞠球狠狠砸在那框上,卻沒有中,這分明是鞠室。
短牆內圍聚了二三十人,想來之前看戲的鬥草的看雜耍的都過來了,初然一時興起,早将方才不悅的事情抛到九霄雲外去了,快步跑到那圍牆內去觀看。
蹴鞠顧名思義,便是用腳踢球,鞠室兩端皆立有球門,門高數丈,裏中布有網,從前蹴鞠有直接和白打兩種,但而今兩邊隊員相對進攻的打法更為受大衆接受。王府這回請來的是往年使節來朝時比賽的兩組隊伍,隊員踢球娴熟,兩方勢均力敵,不分上下,看得周圍的人心也随那鞠球的傳動緊張不已。
溫子楚好容易擠進人群,瞧得初然看那比賽看得歡喜,他不由松了口氣,伸手扯了扯她衣角:
“你又不識路,跑那麽快作甚麽?”
“你們王府還當真是有錢。”初然也不看他,一個勁兒的鼓掌,“我只在師姐們口中聽過這兩支隊伍比賽的樣子,如今還是頭一遭看到呢,踢得真好!”
溫子楚好笑:“你還真是,什麽世面都沒見過。”
正好右邊一組的隊員搶到了球,一路行雲流水般将球來回穿過風流眼,動作身形極其靈活,場上一片喝彩。初然也跟着叫好,卻不想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