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回瞧得時候,喬柯就已經在書房上吊了對不對?” (7)

一人轉過頭來瞧了她好幾眼,繼而涼涼笑道:“姑娘如此感興趣,不知也可會蹴鞠?”

這聲音陌生得緊,初然回過頭一看,來人一身奢華服飾,連束發的發冠上都鑲着金子,在陽光之下燦爛得很,簡直快閃瞎了人的眼睛,正是之前小亭子裏口出狂言的阮祥。她暗自不爽,雖說自己從沒玩過蹴鞠,但也不願在他面前失了氣勢,故而理直氣壯道:“這有什麽會不會的,我可是從小玩到大。”

“哦?”阮祥從腰間抽了柄扇子,搖得風度翩翩,“既然這樣,不知姑娘可敢和在下比試比試。”

初然差異地望了他一眼:“比什麽?比蹴鞠?”

“正是。”

“……你會嗎?”看他這身板弱不禁風的,初然不由懷疑。

阮祥冷哼道:“笑話,本公子當年在書院叱咤風雲的時候,你這丫頭還沒出生呢。”

她提醒道:“你也沒大我幾歲。”

“一句話,比還是不比?”

“比!”饒得是激将法,初然也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溫子楚拉都拉不住。

“好,爽快!”似乎就等她這句話了。

阮祥大掌一揮,場上比試的兩邊隊員立馬停了下來,他随意挑了隊友,又很有風度讓初然自個兒挑,為了避免選到同他親信之人,初然特意挑了人群外圍的幾個,雙方各自十二人。

等穆信趕到鞠室場時,比賽已經開始,他眼看着初然在場上蹦蹦跳跳,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急忙問溫子楚:

“出了什麽事?好端端的,為什麽去踢球了?”

“還能有什麽事兒,這丫頭瞎逞能。”溫子楚早已是一個頭兩個大,“阮祥這厮特意找她的茬,她倒是沒心眼兒,只顧着自己面子,等會兒還不知會吃什麽虧呢。”

因不知她和阮祥之間到底有什麽過節,但鑼聲已向,總歸不能讓她這時候下場,何況她方才對自己已是十分不滿,難免會愈發賭氣。左思右想無可奈何,穆信只好在原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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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初然的球技,那的确是不怎麽樣,她可以說是從來都沒摸過球,不過好在有武功的底子,自顧在旁邊練習了幾下,頗有小成,于是乎感覺這蹴鞠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今宋的蹴鞠和前朝有些許不一樣,以往兩邊設有球門,而今多喜中間置一球門,比賽兩隊進球的個數,但前提是球不能落地。

初然自是沒把希望放在自己隊友身上,本就是同阮祥的比試,當然是要全力以赴,隔着球門她聚精會神盯着那球,待得一聲鑼響,球高高被抛起,她一躍而上,輕輕松松用兩腳将球夾在其中,繼而一個鯉魚打挺擲球過門。這般高超技術,旁人都是頭一遭看見,不住驚嘆。

然,初然畢竟是新手,這球不僅要踢過門才算厲害,最主要是接到自己隊友身上去,她當然不懂這個,球一過門就被阮祥搶了過去,自顧在原地踢了一會兒,對準對面的人傳了過去。

來來回回數次,初然這邊的人都是不敢與阮祥作對的,紛紛站在原地不去搶球,她看得窩火,索性瞅準機會,一挫身滑到他腳下,等那球将過來時一腳踢開。

這姿勢動作也是極其快速,周遭之人尚未看清,她就已将球傳給了對面的隊友,那人也不負衆望,一腳踢過了門。

“想不到這丫頭還是有兩下子的。”

本以為她會一路出醜到底,怎料得她輕功這般的好,上手也快,溫子楚漸漸放下心來。贏不贏倒也無所謂,好歹不是個零分便成了。

穆信看她神情認真地踢着球,只皺了眉,不發一語。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勝負還未分曉,阮祥原想讓她知難而退,哪裏知道她即便一人踢球也如此厲害,心裏便又暗暗盤算。半晌之後,他不着痕跡地退到隊伍後面,扯着周邊幾人耳語了幾句,那幾人對視了一眼極有默契的點了點頭。

對面的初然并不知曉,滿心滿眼都是那顆皮質的球,好容易又搶到了手,她飛快一踢,球整好又傳給了阮祥,她不及多想,唰的一下殺了過去。可還沒讓她碰到球,身側就有人伸出腳來想要絆她,幸而初然眼尖,急忙閃開,怎想剛松了口氣,她往旁邊退了一小步,那旁邊卻也有人橫了一只腳,這回她始料不及,眼睜睜地一個頭朝地,結結實實摔在地上。

這一瞬,口齒間的血腥味頓然蔓延開來,只覺得下巴冰冷麻木,連痛意都感受不到了。

等這一刻等了許久,阮祥終究大仇得報,他幾步走到初然面前,口氣欠抽無比。

“小姑娘,還想和爺鬥?也不照照鏡子!”

嘴中慢慢有了痛覺,初然本腰上也摔得厲害,但此刻只能感覺得到口腔裏刺痛無比,她慢慢支起身子,“啪嗒”,從嘴裏滴了一滴血在那地上,鮮紅吓人。她心中一緊,連忙伸手去抹嘴角——竟都是血!

這回她是如何也高興不起來了,腦中嗡的一下,仿佛意識到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有必要說明的是,林小姐絕對不是女配~~因為這部文裏壓根兒就木有女配~~~

忽然想起來這部都還沒有玩過誠品,下面送一張穆大人的~就當是自我吐槽拉麽麽噠

☆、【亡羊補牢】

遠處穆信只看得她摔了一跤,并不知深淺,待得見她嘴角也有血跡時,方發覺事情不妙,竟也忘了向溫子楚施禮,快步走到蹴鞠場中央。

那阮祥還在原處得意洋洋,初然卻只捂着自己的嘴,眉頭深皺,不發一語。穆信瞧她手縫間也有血滲出來,一時心驚,難不成是傷了五髒六腑?

“磕得怎麽樣,是哪裏傷到了?手拿開我看看!”

他剛伸手想将她五指扳開,怎料初然猛地往後挪了挪,手仍舊捂在嘴上,也不知是何意。穆信琢磨不清,問她她卻又不說話,非要把人急死不可。

“可是骨頭錯了位?”隐約記得方才她是下巴磕到地上,或許是因此口中才出血,只求不要是骨頭磕壞了才好,否則麻煩就大了。

初然輕輕搖了搖頭,伸出一只手來跟他擺了擺,示意他不用慌,隔了會兒,她才咳了兩聲,攤開手掌來看,那掌心裏鮮紅的血水裏一顆白牙靜靜躺在那裏。

此時莫說是穆信,連阮祥都吃了一驚,在場所有人靜默了片刻,随即十分默契的爆笑出聲。初然摸了摸自己的牙齒,這磕掉的正是她左邊的虎牙,疼痛自不必說,關鍵是說話一張開就能看見,簡直是沒臉見人。

“這丫頭太逗了!”阮祥自顧自笑得歡樂,指着初然就道,“我還沒想到你這牙這麽不經折騰,你這模樣活脫脫的曹孟德啊!”

聽他說完,周圍又是一陣大笑,初然急得滿眼通紅,顧不得嘴裏的血還沒止住,右手摁在腰間,作勢就要抽自己的彎刀來,幸而穆信眼疾手快攔住她。

“這裏是王府,不要胡亂動用兵器!”

“那我就得眼巴巴地看他們笑話我?!”初然想掙開他的手,怎奈何力氣不及,只能憤恨道:“你們果然都是一夥兒的!”

回頭掃了掃四周,這路人臉上無一不是看笑話的表情,又想到自己犧牲的虎牙,此刻自己定是難看得要死,心中的委屈潮水般湧上來,她眼圈兒立馬就紅了。

穆信見得她雙眼蘊濕,終究是不忍,松了手,柔聲安慰道:“不打緊的,不過是掉了顆牙,找個好點的大夫上一顆便是。”

他說着便想去扶她,豈料初然擡手就把他的手揮開,也不與他說話,胡亂抹了抹眼角,起身捂着嘴就往外跑,頭也沒回。

溫子楚不會輕功自是追不上她,只得往穆信身邊兒走,問道:“她傷得如何?怎麽就哭了,有那麽嚴重?”

穆信輕嘆口氣,搖頭道:“傷勢倒是不重,就是磕掉了一顆牙。”

“啊……”這會子他總算明白初然為何反應如此強烈了。畢竟是個姑娘家,容貌美醜極其放在心上,如今在這麽多人面前出糗,只怕是好些日不會出門了。

“不嚴重就好。”溫子楚笑着卻輕嘆了口氣,“估計她以後是不會再想來王府了。”

穆信擡眸,瞧他嘴角裏笑得澀然,莫名也起了幾分悵然來。

鞠室場上的阮祥自是沒他們這般心思,讓初然出了這麽大一個洋相他也是心滿意足了,于是展開扇子來扇風,語氣風輕雲淡:“哎,這姑娘也真是,沒那個金剛鑽就別攬這個瓷器活,不會就是不會,早說了,就不用吃這麽大的虧呀。”

他話剛說完,前面兩雙眼睛狠狠盯過來,背後無端竟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阮祥咽了咽唾沫,輕咳兩聲別開臉,佯裝去看四處的風景。

接下來的幾天裏,初然果真日日都窩在宿府中,哪裏也不去。

詳細來說,應該是都窩在自己的房間裏。

從王府回來後,連着也下了好幾場雨,窗外空氣濕濕的,雨疏風驟,枝頭樹葉落盡,光禿禿的在風裏搖曳,唯獨遠方的山上還有些許綠色,配着薄薄的細雨,頗為幾分寒煙青翠的意味。

初然的特意将床安置在窗邊,方便自己閑時趴在窗上往外看。

陶木晴推開門時,見得的正是這樣她這副模樣,笑聲尚未從口中出,初然倒是先她一步反應過來,拿了被子就從自己頭上蓋過,生生把自己蒙在裏面。

“遮遮掩掩的作甚麽?有什麽我瞧不得的。”陶木晴笑着把托盤放在一邊兒,伸手就要去拽她被衾。

“就不怕把自己悶壞麽?”

“嗚嗚……”後者只在被中言詞不清的反抗,但最終還是被掀了開來,她忙捂住嘴。

“好啦,又不是外人。”陶木晴把她的手拿開,“來我瞧瞧。”

初然方心不甘情不願地張開嘴,上面一排牙齒長得整整齊齊的,偏偏缺了一塊,看着的确是十分滑稽。陶木晴怕笑了她,一會兒她又該傷心了,忙忍住。

“沒事沒事的,你姐夫已經幫你找了個極好的大夫,到時候咱們鑲顆象牙的上去,保證比你原來的牙齒還要好呢。”

“可我更喜歡我自己的牙啊。”她說話倒是不忘了捂嘴。

“那也沒辦法嘛……”陶木晴揉了揉她發髻,“誰讓你這麽愛逞強?”

“分明是他們欺人太甚!”提起這事初然就覺得悲從中來,“這些官家子弟,自己平日閑散慣了,非要使喚人才舒服;比不過人家又不服輸,暗中做手腳,旁人也都是些沒種沒心肝的,全都幫着他!”

“你這不是廢話麽?”陶木晴嘆着氣搖頭,“他家的官兒多大啊,人家不幫他難不成還幫你?”

“是,是我看錯了人。”初然認命地轉過頭,将下巴擱在膝蓋上,甕聲甕氣地道,“想不到穆信和溫子楚也是這種小人,虧得我之前還覺得他們不錯呢。”

“那個穆大人?”陶木晴來了興趣,扳過她的腦袋來就笑道:“人家今天還特特的跑來瞧你了呢,怎的說他是小人?”

“他來瞧我?”初然半信半疑,剛問出口,又自個兒否決,“定是來看我的笑話的,我現在這麽醜……”說着,她便摸了摸臉頰,沒了牙,這得多難看啊……

“醜?哪裏醜?”陶木晴順手就把銅鏡拿了來,對着她照,“我們家小師妹美得跟朵花兒似的,誰敢說醜?”

“花兒?什麽花?”初然蔫頭耷腦地白她一眼,“是狗牙花還是雞冠花啊?”

“呸呸呸,瞎說什麽。”陶木晴擱下鏡子,“說正經的,人家可真來了,你見是不見呢?”

“不見不見。”初然“吧嗒”一聲又倒回了枕頭上,閉着眼睛心情煩躁,“他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呢。”

“話不能這麽說吧。”陶木晴摸着下巴,細細斟酌,“人家也是秉公辦事,總不能讓你一刀把那個姓阮的給結果了,那時候別說他了,我都救不了你。”

初然仍舊無法釋懷,翻了個身,委屈道:“好歹也讓我揍他一頓啊。”

“你別想當然了。”陶木晴隔着被衾拍拍她肩膀,“那姓阮的壞了你一顆牙,壞了也就是壞了,可若是你讓他少了根頭發,你就等着吃牢飯吧。”

“那我就這麽忍着?”

“慢慢兒等呗。”陶木晴笑得狡黠,“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對她此話初然似懂非懂的,也沒深究,兩人又閑扯了一陣,吃了點東西,陶木晴方才離開。

屋裏靜悄悄的,偶爾聽得見窗外屋檐的雨水聚集了一大滴砸在地上的聲音,初然抱着被子,縮在牆角發着呆。

不知神游了多久,猛然想起師姐方才說穆信前來看望她,也不知他此刻走了沒有。初然手忙腳亂穿好衣服,剛下床要往外走,忽又覺得就這麽出去一定讓他覺得自己原諒了他,未免太過便宜了,想了想她放在門上的手又垂了下來,托着腮思索着該怎麽辦。

正在這時,門外有人輕輕叩門,初然微微一愣,剛要問是誰,怎料得這門卻未關嚴實,叩門時門也随之緩緩被推開來。

穆信站在門前,一身檀色便衣,劍眉如羽,一雙星眸裏帶着絲絲疑惑。初然一見到他,正将開口,驀地意識到自己的牙,忙伸手捂住,轉身一個箭步沖上床,快速扯了被子蒙上頭。

這一連串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穆信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她在被衾裏大聲道:“我不是跟師姐說了不要見你的麽。”

穆信不明她所指何事,之前陶木晴出來時,只叫他進屋時記得叩門罷了,倒不曾提過她不願見自己。

屋裏安安靜靜的,初然蒙着頭,也不知穆信走了沒走,她小心翼翼地拉開一個角來偷看,卻瞧得他正站在窗邊,看着窗外枝頭上停留的一只麻雀,默然不語。細碎的雨絲有些許落在他發間,星星點點,光影流轉間,他側臉的輪廓竟變得格外的清晰,眉目被襯得愈發俊朗,初然這一瞬看得有幾許失神,直到穆信轉過頭來時她才想起把嘴埋入被中遮住。

見她這般,穆信不由問道:“牙還很疼?”

初然點了點頭,很快又搖了搖頭。

“你來幹什麽?”她沒好氣。

聽着口氣,只怕是氣還沒消,穆信不欲跟她拌嘴,從背後拿出一個布包來,在她面前解開,日光之下一道刺目的亮光劃過眼前。那包裹裏竟是一把輕巧鋒利的短刀,刀柄處以千年沉木而制,上雕有花飾,從刀柄到刀身成彎月形,薄不過半寸,通身剔透。

“我此番來,一是為了給你送這珠碧刀,二來也順路看看你。”他将刀遞過去,初然本是喜不自禁,剛要去拿,突然又抽回手。

“好端端的,為何要送我東西?”

穆信略有些無奈地笑笑:“你忘了?上回在青口鎮外,我說過要贈你此刀的。”

回想起那日月夜,月明星稀,她背着他沿着溪邊緩步而行。

初然心中一軟,慢慢接過刀,手指在那刀身上輕拂過,刀刃光潔如玉,冰涼透骨,果真是佳品,拿在手裏又比劃了幾下,刀在空中劃出亮弧,使着輕巧不費力,稱手至極。

瞧她對這把刀甚是喜歡,穆信暗自松了口氣,這才在床邊緩緩坐下。

“你的傷……”

初然見他作勢就要仔細看自己的臉,忙像炸了毛的貓一般丢了刀就把臉捂上。

“不準瞧我的臉!”

“……”穆信又是好笑又是無語,只好道:“我認識一個醫術高超的大夫,他對填充齲洞法十分精通,到時我安排他來府上替你看看。”

“不勞費心。”初然慢吞吞地別過臉,“我姐夫早幫我找好了大夫了,還是要鑲象牙的呢。”

其實她大象都沒見過,也不知道這象牙好還是不好,橫豎陶木晴是這麽對她說的,反正聽起來很厲害。

她這話裏明顯生分得很,穆信也不放在心上:“既然這樣,那這幾日就吃些清淡的,等牙好了,我再給你帶些樊樓的新鮮小點來。”

對于食物初然向來是來者不拒的,但礙于面子,她還是翻身背對他,冷聲冷氣道:“我才不要吃,少假惺惺了。”

穆信無可奈何地搖頭:“我幾時假惺惺了?”

“你還不假?”她說着,蹭的一下就坐了起來,數罪狀似的一條一條羅列給他聽,“我到了汴京這麽久,你都不曾來看過我,你說你忙;之後又說好讓我去王府裏看戲,結果你又說你忙,你要是真忙也就罷了,你還有閑工夫和人家小姐姑娘的談情說愛;這也都沒什麽,我們好歹也算是相識一場,我被那個姓阮的整得這麽慘,你和世子不僅不幫我,連話也沒幫我說過!如今,看我要死不活了,才想着提東西來安慰安慰,你若是想送我刀,早些時候為什麽不送?”

就知道她能滔滔不絕的扯這麽多,穆信一口氣聽下來,也忘了前文說的什麽了,慢慢沉吟了一陣,方替自己辯解:“進王府前,我就吩咐過你,別亂說話,別說錯話。你非但不聽,反而還要和阮祥比試蹴鞠……”

初然咬了咬牙,雖然他說得的确不錯,但自己也是被逼無奈的啊,何況最後缺了牙的,又不是阮祥。

“你的意思,這都怪我咯?”

“……”看她表情,穆信啼笑皆非,只好道:“都怪我。”

初然偏偏還要細問:“怪你什麽?”

穆信輕輕擰了眉,思索一番,認真陳述自己的罪行:“你去比試的時候,我該攔住你的。”

“還有呢?”

“阮祥譏諷你時,我也該幫着你說話。”

“然後呢?”

“不該這麽晚将刀拿來。”

“沒了?”

“……沒了。”

大約對他的回答不太滿意,不過也還算湊合,初然閉了嘴沒再繼續問下去,只用手一遍一遍擦着那把彎刀的刀身,神情沉靜。

側目瞧了她好一會兒,也未見她開口說話,穆信向來不擅找話題,亦不知此時該說什麽才好,正遲疑間,初然忽低低出聲,仿若自言自語一樣。

“那個禦史大夫家的小姐長得挺好看的。”

“嗯?”

她擡起頭來,問道:“她待你這麽好,你喜歡她麽?”

作者有話要說: 本集由外貌協會贊助播出。

恭喜初然小妹妹成功成為我唯一一個缺牙的女主!!

想要未老先衰帶假牙嗎,快來加入鳳姑娘吧。

穆大人的存在感一輩子都挽不回來了。。

還是做一個安靜的男主吧,讓讀者在YY之中腦補和緬懷你的存在,

想想也是蠻拼的。

( ̄y▽ ̄)╭

☆、【危機四伏】

聽她沒頭沒腦的問這一句,穆信一時不解,未及多想,便如實作答:“她是官家小姐,而我不過是一名小小的侍衛,高攀不上。”

初然理所當然又問:“那你的意思,要是你官兒夠大,你就回去提親喽?”

穆信搖頭:“也不是這個意思。”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她越發不明白了:“那是什麽意思。”

“感情之事,我一直以為是需要兩人情投意合,兩廂情願……林家小姐固然好,但我對她,卻無法有非分之想。”說完,尤見初然似懂非懂的模樣,一時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給她說這個,“自然,眼下我并無這方面的打算,一個人,倒也輕松自在。”

初然沒有再問下去,頭靠在床頭,若有所思。

穆信并未呆多久,坐了一會兒便走了。

此後一段時間,日子過得平平靜靜,宿兮尋來大夫也是如期而至,只可惜鑲的不是象牙,因說那象牙實在稀缺,要從西洋外運來,中原地區幾乎沒有,故而最後給初然上的是檀香的牙齒。不過還好牙鑲上去倒也算堅固,至少吃喝說話同從前別無二致,雖是這般,初然仍舊日日照鏡子看自己的牙,唉聲嘆氣,無比想念以前的那顆。

穆信自那次前來看望過她後,竟一直未曾再來,倒是石晏來了兩回,說是外面的事兒又忙又亂,開封府都快成一鍋粥了。至于王府也好不到哪裏去,王妃近日裏張羅着給溫子楚讨個媳婦兒,朝堂上下,只要家中有适齡姑娘的沒哪個不找人來說媒的,據說王妃最為看好的是禦史大夫家的小姐,初然一聽說就樂了——這關系也真夠複雜的。

無獨有偶,且說宿府上本是籌劃着老夫人壽辰一事,怎料得眼見時間将至,老夫人偏偏這個時候病倒了。府中那是忙裏忙外的找大夫抓藥熬藥,足足三日,這病不但沒好,反而加重了,閑來在院子裏散步,初然就聽那澆花兒的小丫頭說,老夫人的病離奇得很,眼睛和手背都泛着紅色,想想也挺吓人的。

因得這般禍事從天而降,壽宴就暫時擱置一邊,陶木晴每日也是被此病折騰的焦頭爛額,更沒時間來瞧初然了,她一個人在家裏悶了半月,瞧着就快立冬了,便打算出去吃點湯圓順便走走。

找來小厮和他打了招呼,他點頭應着,但因為手裏抱着一大包的藥,也不知他會否得空去和陶木晴說,反正她是管不了這許多,披了披風,推門就往外走。

迎面夾雜着枯葉的北風吹來,冷得她忙将衣衫緊了緊,天氣初肅,汴河上籠了一層薄薄的霧氣,仿佛萬重煙水一般,連那河裏撐船的也不見幾個,大約也是視線不好的緣故吧。她這樣想。

禦街乃是宋都最主要的街道之一,買賣聚集,商鋪繁華,人物繁阜,沿着一條街走過去,那時令果蔬、鮮魚、各色小吃一應俱全。由于天氣漸冷,小攤上的食物熱氣騰騰的往外冒,初然走了一路聞了一路,只覺得自己肚子裏全是吃得,很是滿足。

正走到一個小棚子前面,見那招牌上寫了湯圓、灌餅、白腸、三脆羹、科頭細粉、韭菜鮮肉馄饨。初然搓了搓手,趕緊進去,一坐下就喊道:“老板,一碗小湯圓,要灑桂花兒的。”

隔了很久才聽到有人有氣無力地應着:“好,就來。”

等圓子的時候,初然取了筷子在手裏玩耍,一面又朝棚子外面看。說來也有些奇怪,今日這裏的食客就只她一個,冷清清的。不止如此,禦街上從來都是人群川流不息,眼下人雖也不少,但比起半個月前她出來玩的樣子的确是稀疏了很多,這讓她十分不習慣。

以前她向來是喜歡看人來人往熱熱鬧鬧的街市,如今少了這許多樂趣,連圓子吃着都不香了。

老板端上來一大碗桂花小湯圓,這種湯圓最是沒有餡兒的才能吃出圓子的滋潤細膩,加之桂花的甜味又特別濃,初然吃得格外開心。

“這會子人怎麽稀落落的?難不成是有什麽大熱鬧,大家都瞧熱鬧去了麽?”待得付錢時,她才想起向老板詢問。

“別提了,這幾日也不知怎麽的,大街小巷裏頭老有人得病。”湯圓一碗兩文錢,老板是個上了年紀的老漢,即便這兩個銅板,也要細細摸半天才放到衣兜裏。

“大家都去醫館瞧病,或是去藥鋪抓藥去啦,所以街上人才這麽少,生意也是不好得很。”

他說完,又走到屋裏,自忙自的去了。

看樣子,不光是老夫人病倒了,這城裏頭生病的人還不少。初然隐隐覺得有些不妙,倘使再這這麽發展下去,說不準會成瘟疫。

離禦街不遠的馬行街上坐落着大宋最大的唐家藥鋪,汴京城中大大小小的藥鋪大多都是從他家購進藥材,連宮裏醫官館中的藥也都是自他這兒采買的。

從小巷子彎彎拐拐穿出去,初然本打算去那藥鋪附近走走看看,不想因為不認得路,巷口一出去便是另一條街去,正巧那對面就有一家仁安藥堂,前去買藥的人都已經從藥堂門口排到茶館前面去了,長長的隊伍如條蛇般歪歪扭扭的。

初然微微傾身,探頭去瞧他們手裏的藥方,這些來抓藥的人倒是面色如常,身體康健,不像是得了病的。

她随意挑了個離得近的少年,問道:“小哥,你這藥,是給誰抓的呀?”

“哦,這是給俺姐抓的藥。”少年人向她揚了揚手裏的藥方,“俺姐得病了,可嚴重了,手上的皮膚都壞掉了,血淋淋的。”

聽他這麽一說,前面的人也轉過頭來,訝異道:“我爹也是。”

不想這排着隊的人,紛紛應和道:

“我哥也是!”

“我娘也是這病!”

“我家囡囡也是。”

……

正在百姓你一言我一語讨論着自家親屬的病情,藥堂裏走出個人來,聲音清朗儒雅。

“……十、十一、十二,好了,從這位大叔起你們前面的人都可以進去拿藥了。”他說完,轉過頭來,輕聲安撫着尚在排隊的人:“大家不用着急,藥材都是夠的,再耐心多等等。”

眼前擋住視線的人挪了開來,初然擡眼望去,這人一身蟹殼青的書生衣袍,上用黑色絲線繡了翠紋,青絲以一條灰布發帶束起,扮相清爽簡單,望之便覺親切。

“鳳姑娘!”

初然還沒開口,他倒是先歡歡喜喜地小跑過來,上下那麽一打量,發覺他打扮整齊之後,人倒也十分清秀,初然瞧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曾書生?……你怎麽在這兒?”

曾澍遠不好意思地用食指劃了劃太陽穴,笑道:“我在這家藥堂裏做學徒,正好也能幫我娘攢下些藥材錢。”

初然打趣道:“怎麽?你不打算考狀元啦?”

“考試亦是十分重要。”他有些羞怯地低下頭,單手負在背後,嘆道,“只是眼下娘親的病情更為要緊。藥鋪的生意并不太忙,我也可以一面讀書一面幹活兒。”

“聽起來你還是挺勤奮。”初然四下望了一番,“對了,你娘呢?她病好些了麽?”

提起這個,曾澍遠面色漸漸沉下來,靜默了好一會兒方道:“情況不好,這幾日連床都下不了了,終日恍恍惚惚的,我瞧她已有些神志不清,嘴中常常說胡話。”

“怎麽這麽嚴重了?”初然奇道,“你上回不是說,就是出疹子,并不是什麽厲害的病麽?”

“我也覺得奇怪。”曾澍遠又嘆了一口氣,“以她之前的病狀,加之這後來的發燒,都應當是尋常的疹子才對。”

“難不成是天花?”說完,她蹭的一下跳離曾澍遠好幾丈開外,警惕道,“你可得跟我保持距離才是,萬一把我傳染了怎麽辦!”

曾澍遠有些哭笑不得:“鳳姑娘且放心,我娘的病決計不會是天花的。”

初然拿眼神兒瞥了瞥他,懷疑道:“真的?”

“但凡染天花者,皮膚上依次會出現斑疹、丘疹、疱疹、膿疱,并蔓延全身,此疾病傳染極快,如我這般常與我娘接觸之人,不出數日也會有相同病症出現,可你瞧我——”他象征性的轉了一圈,“這都一個月了,還是好好的,況且當日姑娘你也是碰過我娘的,要說真感染你也早該被感染了,又怎擔心這一時。”

聽起來的确是很有道理,初然這才又慢步走到他旁邊,歪頭想了想:“我眼下也是沒事做,不如去你家看一下你娘吧?順便也幫你照顧照顧她。”

曾澍遠聞及她此話,先是一怔,随即微微而笑,颔首道:“多謝……”

“不用客氣啦。”初然笑着捅捅他胳膊,“還不快去跟掌櫃的告假,難不成你想就這麽走了?”

“嗯,好。”曾澍遠忙向她作揖,“我去去就回。”

說完便轉過身,幾步跨進了藥堂。

冬日臨近,曾澍遠家的房屋越發顯得寒陋,屋內凡是有縫隙的地方都有冷風灌入,雖是有遮風避雨之地,但屋裏屋外的幾乎一樣冷。初然不住搓着手臂,仰頭看了看房頂,不禁道:“你家裏也太冷了……”

“這地方正處着風口。”曾澍遠亦無奈地搖頭,“正廳裏頭是冷了些,進了卧房就好了。”他說着,側身往自己房間走,取了一個半舊不新的暖手爐來遞給初然。

“你抱着這個。”

大約是的确被風吹得刺骨,初然也沒跟他客氣,伸手接來:“多謝。”

“我娘就在裏邊兒睡着,進來吧。”

裏屋的門被他推開,還是上一間房,迎面就是一股濃郁的藥香,那味道聞着便覺得苦澀異常,初然不覺皺了皺眉。

桌上擺了一只空碗,一只還未點的蠟燭,床榻上躺着的正是曾澍遠的老母親,比起上回來看,她如今的面容更加可怖。嘴唇蒼白無色,臉頰卻異常緋紅,手背上一大塊血紅的斑,有幾分像是被燙過的痕跡。

“她……這幅模樣持續多久了?”

“快有七日了吧。”曾澍遠在那床邊坐下,兩只扳開母親的眼皮來瞧,原本該是白色的眼白,此刻滲着鮮紅,這紅色似乎有向瞳孔處蔓延的趨勢。

“她這病倒和前去抓藥的那些病人親屬所描述的很是相似。”初然捧着暖爐凝眸看着她的臉,驀地一瞬,她竟突然把眼睛掙了開來,唬得初然不自覺聳了一下。

“啊……啊……”

“娘!娘,你想說什麽?”曾澍遠瞧她仿佛有話要說,忙貼了耳朵過去,怎料得母親猶自呓語了幾句,又閉上了眼,呼吸沉沉。

劍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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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回瞧得時候,喬柯就已經在書房上吊了對不對?”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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