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怪。
“他晚上還要去林家赴宴呢,所以就讓我在這裏等你了。”見他瞧上去似乎很累的樣子,初然擔心道,“你做什麽去了?好像很忙的樣子。”
“……不是什麽大事。”穆信朝她一笑,“大約是昨夜沒有睡好。”
今日早朝,龐太師派人告了病,溫王爺恐其中有什麽古怪,遂讓他偷偷去太師府跑一趟。此地他雖不是頭一次去,但戒備森嚴,且龐太師此人又生性多疑,并不常在一個地方多待,故而花了不少時間。
在卧房房頂上往下看時,龐太師的确是躺在床上氣若游絲,那模樣不像是裝的,見得這副情景他方才返回王府。
不知不覺都這麽晚了。
花園的風有些大,初然耳邊的發絲略略有些淩亂,穆信低頭替她挽在耳邊,目光瞥得藤椅上的一本書。
“你在看書?看的什麽?”
“《神農本草經》。”初然遞給他,笑道,“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多瞧瞧這些草藥,以免下回又生了什麽怪病。”
穆信贊同地點點頭:“也好。”
日落西山,時候已偏晚,初然估摸着該動身去宿府了,可看他臉色不佳,又有些猶豫。
“你用過飯了麽?……要不,我們明日再去吧?”
“怎麽?真有那麽害怕?”穆信忍不住笑起來。
“……怕倒也不是很害怕,兩個人總比我一個人好些。”初然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根,“不過你不是說沒睡好麽?實在不舒服的話,我們明日再去吧,反正也不着急。”
“還是現在去的好。”穆信頭疼地望着她,嘴邊笑意澀然,“我還是想今晚能睡好一點……”
想起昨夜是自己占了他的床,才導致他精神不佳,初然恍然大悟,一瞬後又有些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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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好吧。”
冬季夜裏,天黑得很快。加之初然又住在宅子最深處,一路走來空蕩蕩的,除了手裏的燈盞別處皆是陰暗的墨色,不得不說是有幾分陰森的。尤其是石板小道旁郁郁蔥蔥的龜背竹和常青藤,枝丫橫生出來,乍一看去仿佛什麽怪物的觸手一般。
因為昨天走得匆忙,床上還沒收拾,亂成一團,初然忙将穆信先推了出去,手忙腳亂地整理了一陣。繼而在屋裏又點了三盞燈,确保房間中亮堂堂的,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氣。
“你這屋子,正對便是牆外的街道麽?”
穆信行至窗邊,輕輕把窗戶打開,燭光明亮的灑在牆上,茶樓旁的歪脖子柳樹尚且垂了幾條柳枝下來。
“這裏原本是宿老爺是書房,正因為偏僻,無人打攪,可後來附近建了茶樓,來往的人變多了所以才把書房改成了客房。”初然一面解釋一面給他倒茶,茶是隔夜的,還很涼。因為白日不敢回來,所以也沒有燒水,只能将就喝。
窗下生着雜草,郁郁蔥蔥的,十分茂密,穆信探出頭看了一會兒,忽而覺得手上摸到什麽,他攤開掌心,只見其中有幾縷顏色暗灰的似絨毛一樣的東西。
“你說昨夜覺得床頂之上傳來怪聲?”
初然正在整理小茶爐,聽他一問,忙點着頭,還出手比劃:“像是有什麽落在了上面,咚咚咚的。”
這張床是黃花梨木雕花的架子床,四面罩了圍帳,不過因為床很大,與天花板的空隙并不多,若是有人趴在那上面想來不可能。
“現在倒是沒什麽聲音……”大約是有穆信在,初然也不似先前恐懼,走到窗邊探頭看了看,“興許是時候太早了?街上還熱鬧着呢,要真是鬼也不會挑人多的時候來吧……”
看來鬼怪已在她心裏紮了根,穆信無奈的笑了笑,依言颔首:“那就再等等。”
宿家宅子并非處在街市繁華之地,一到亥時,四下裏漸漸安靜下來,初然坐在桌邊,時刻緊盯着床頂和窗外。但又過了半個時辰仍舊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終于穆信開口道:“大約是燈光太亮了,不如都滅掉吧。”
“都都都……都滅掉?”初然立馬慫了,讨好地湊上去,“還是留一盞吧?”
穆信搖了搖頭:“既是要查個水落石出,就莫要這樣畏首畏尾。”
初然喪着個臉,蔫頭耷腦地低聲嘀咕:“又不是我要查的。”
“放心,沒事的。”穆信上前開導她,柔聲道,“有我在。”
盡管滿心不願,最終還是被他一口氣熄了所有的燈盞,屋裏驀然降下夜色,初然雙目尚沒習慣黑暗,加之心上又十分緊張,只好縮在穆信背後,神經緊繃地看着周圍。
奇怪的是,聲音仍舊沒有響起。
偶爾聽得屋外風吹草動葉響,桂影珊珊斑駁,月光淺薄。
初然從穆信背後小心翼翼地伸出頭來,往前面掃了掃,暗自狐疑:難不成真是自己昨晚眼花,睡糊塗了所以出現了幻聽?
正在她将起身去點燈時,不知從何處忽有什麽東西被翻動的響聲,初然猛地一震,連忙道:“就是這個!”
“噓——”穆信皺着眉回頭示意她別出聲。
初然做了個“哦”的口型,煞有介事地重重點頭。
但見得穆信俯身動作輕巧地閃到窗邊,初然雖是害怕可難掩好奇之心也随即跟了上去,剛走到他跟前,穆信突然出手,往窗底下的草叢裏一撈。
只聽“喵”的一聲驚叫。
似有什麽動物受到了極大的驚吓,掙紮之間擾得草葉沙沙而響。
附近茶樓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燈光也時明時暗。
在初然無比震驚的視線之下,穆信将那只黃白紋色的梨花貓舉到了她面前,半大的貓兒似乎十分不适,晃動着爪子在空中揮舞。
“……”
初然也不知該露出怎樣的表情,伸手接過那只貓,尴尬道:“原……原來是貓啊。”說罷,她暗自嘆了口氣,好像還有些失望的情緒在裏面。
穆信在她腦袋上輕輕敲了一記,很是無奈地笑道:“下回要看清了再下結論,莫輕易被旁人的言語左右了思想。”
說來倒也對理,若非白天碰見那小孩兒,平日裏她要是遇到這樣的情況,第一念頭決計不會想到鬼怪上去。
哎……
梨花貓離了穆信的手到了她懷裏反而安靜下來,約摸是體溫溫暖的緣故,索性在她胳膊間尋了個位置,舒舒服服地枕着臂彎淺眠。
見它睡得香甜,初然一時也舍不得放下。正要去把桌上的燈給點上,窗外卻驀地又傳來奇怪的聲音,她身形一愣,貓兒明明在自己手上,這動靜又打哪裏來?思及如此,莫名的覺得腳底上發涼,她急忙轉頭對着穆信,一手指着窗外。
“它它它它……”
穆信的表情略有些無語,也不與她多解釋,伸手扣在她腕上,拽着她從窗戶跳出。
沒走幾步,前面的樹下竟見一團漆黑的東西微微抖動。猛地想起那小男孩所說的話,初然頓時深信不疑。
“你看,真的……真的有!”
穆信搖了搖,輕嘆道:“你再仔細瞧瞧。”
因聽他這麽說,初然只好蹑手蹑腳地往前探,怎料還沒湊近,那團東西忽而冒出頭來,夜裏一對眼睛發着暗黃的光芒,居然是四只通身漆黑的貓聚在一起取暖。
初然呆在原地,尚還不及從這般打擊當中平複過來,那幾只貓兒由于見她靠近,蹭蹭地四散開來,她擡頭一看,眼前的情境令她目瞪口呆。
自己住着的小院兒裏竟滿滿的都是貓,樹上蹲着的,石桌石凳上趴着的,臺階上坐着的,還有兩只從她身後的窗裏偷偷溜進了屋。
初然這會子是真說不出話來了,望着穆信滿臉都是驚異。
“為什麽……怎麽我的院子裏,有這麽多的貓?”
“你還記得之前你染病時,宿夫人特意在屋裏燒的暖爐麽?”穆信提醒她,“而今入了冬,外面氣候寒冷,而宿府常年無人居住,城中這些野貓兒便就以此為家。加之你這院子要比其他房屋溫暖一些,故而就都跑來了。”
“一、二、三、四……”初然粗略數了數,光是院子裏的,就有十幾只了,還別說別的房間興許也有。
“想不到會有這麽多的貓。哎……也好也好,至少不是什麽吓人的東西。”她把手裏的梨花貓放在地上,後者還沒睡醒,離了她這溫暖一地立馬擡頭叫起來,似乎在抗議。
初然沒有辦法,只好蹲下去摸它的頭。
“這麽多的貓,也是個麻煩。”穆信俯身下去,側目看她逗貓,“夜裏記得将門窗都拴上,否則只怕它們會像昨晚一樣跳到屋內。”
“讓它們睡在外面是不是太可憐了一點啊?”初然托着下巴,歪頭去瞧他,眼睛裏亮晶晶的。
穆信也學她歪頭:“你想怎樣?讓它們睡你的床,你睡外面?”
“……還是讓它們睡外面吧。”斟酌之下,自己的舒服比較重要,初然縮回腦袋。
底下的梨花貓一直想方設法地要往初然身上跳,她實在沒辦法,最後只能将它抱起來,心想:就讓這一只在屋裏,應該沒什麽的吧?
眼看事情解決,時間也不早,穆信遂站起身。
“既是沒事,我就先回王府了。”
“那我送你。”初然抱着貓,忙不疊地跟上他。
穆信微微一笑,正想點頭,卻見她并沒提着燈,不由打趣道:“等會回來,一路可都是黑的,不怕了?”
“知道是貓了,我還怕什麽。”初然笑嘻嘻地朝他揚了揚手裏的小東西,一臉輕松,懷裏的貓被它這麽一抓,爪子不慎搭在了穆信的肩上,将他一縷發絲給扯了下來。
“啊……”初然連忙把它挪開,騰出手去撫他的頭發,指尖順着青絲一劃,兩三根斷發便從他頭發裏滑落。
“這貓不老實。”她如是解釋道。
不知為何穆信忽然停下腳步,初然不明其意,但也随其站在原地。
夜裏視線不好,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卻又不說話,初然以為是因為被貓撓了的緣由,所以他大約在生氣。
龜背葉寬大的分支随風在她腳邊輕輕地繞着,貓兒打了個呵欠,把頭搭在她胳膊上,兩人皆無言語。周遭的氣息顯得有些異樣。
終于初然側過身,忍不住啓唇:“穆……”
後面的字還未吐出來,她只覺得腰上一緊,繼而便被擁入一個結實的懷裏。茶樓淺淡的燈光還在遠處搖曳,龜背葉卻已不再晃動,四處靜悄悄的,靜得能聽見呼吸之聲。
臉頰上落下溫溫軟軟的氣息,穆信在她耳畔親了親,然後,慢慢道:
“或許是我太小心了,總覺得這一切有些不真實。”
“等下個月,咱們不就能去江南了麽?”初然原想出手抱住他,但無奈懷中還有貓,只好在他下巴上蹭了蹭。
“南方比北方暖和很多的。”
他淡淡笑着應道:“嗯。”
懷裏的人抱着一懷的貓,正被這無比難受的壓迫感逼得喘不過氣來,拼了命的要從縫隙裏伸出頭呼吸空氣。
終究穆信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将她松開,仿若重見天日一般,貓兒大口大口的喘氣。
“不該抱貓的。”
他低低道了一句,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随即轉身往前走。
初然還沒仔細思索這句話,眼見他步伐很快,忙将貓在手臂裏擡了擡,急急跟上去。
身後的草叢裏,窸窸窣窣,突然竄出一只動物來,坐在那小道中央,望着他二人的背影,歪了歪頭。
作者有話要說: 萌貓怒刷存在感!
穆大人,想做羞羞的事情結果被咪咪阻擋了吧,哦呵呵呵呵(*/ω\*)
這幾章是不是甜得讓人無法自拔?
還是給大家享受一下暴風雨前的寧靜吧麽麽噠
新版神雕我已經看了。
陳妍希就算了……
劇情什麽的也都算了……
為了男主的顏。
除了女主以外其他所有人的顏,我要追!!↖(^ω^)↗
☆、【失蹤湯包】
臘月月初,城裏已有過節的氣氛了,家家戶戶門外都換了新的紅燈籠,瞧着格外喜慶。雖還不到臘八,可食攤上卻早有臘八粥賣,城北和城東的幾家寺院也紛紛準備稀粥,等臘八時候上街送粥。
竈神也許就這個時候才被人提在口中。
初然仰頭把碗裏的粥喝完,抹抹嘴,看着對面一戶人家在貼竈王爺的畫像,那畫上的人臉頰微胖兩邊分別有細長的胡須,細眼睛,寬大身材,瞧着倒是非常富态。
“臘八粥啊……”她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可惜腹中已經吃飽,只好等午飯時候再去別處看看了。
結了賬,初然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食攤旁邊正有幾個垂髫小兒蹲在地上玩石子兒,且聽其中一個孩子道:
“你們可有聽過賣灌湯包老伯的故事麽?”
幾個小孩兒一致搖頭,他便在那石階上坐下來,一本正經的開始講故事:“這是昨晚我娘告訴我的。
據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村裏有個賣灌湯包的老人家,他家的湯包格外好吃,皮薄餡大,軟嫩鮮香,食客很多。”
似乎是個有趣的故事,初然也認真聽了起來,不知不覺就緩緩坐回了原位。
那小孩兒接着道:“有一天晚上,老伯将做好的湯包放在蒸籠裏,準備明日賣出去。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在座的所有人随着他口氣的轉動都不由吞了口唾沫。
“他每打開蒸籠一次,裏面的灌湯包就會減少一個。老伯的內心有些恐懼,抱着這是‘不可能’的想法,一次又一次的将蒸籠打開,合上,打開,合上。湯包就這樣,一個一個的消失。
直到最後,蒸籠裏的十個湯包全都消失無蹤了。
這時老伯突然發現,所有不見了的湯包全部都粘在了蒸籠的蓋子上面……”
“哈?”初然往前湊了湊,一臉莫名的表情,自言自語道,“這怎麽可能。”
故事還沒有完,小孩兒頓了頓,細小的眉頭擰了起來:“這個老伯沒過多久就死了。而更奇怪的事還在後面呢。
他頭七的那日,遠在京城的大兒子終于趕了回來,在他排位前哭得十分傷心,說什麽都想要打開棺材來見他最後一面。
人們也覺得這個請求的确合情合理,便在他面前将棺材蓋挪開,打開之後,棺材中竟什麽也沒有……”
初然聽着毛骨悚然,不自覺往後移了移。
底下的小孩們忙接話問道:“那老伯人呢?是變成了厲鬼飛走了麽?”
說故事的孩子默默搖頭,而後沉着聲音說道:“大家找了許久卻都沒尋到他的屍身,這時有人前去查看棺材,這才發現——
老伯的屍體就粘在那棺材的蓋子上!”
“啊!——”
大約是被吓到,幾個小孩子一窩蜂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啊哈哈哈。”講故事的小孩童捧腹大笑,扶着旁邊的木柱子鄙夷道,“你們可真是膽小,就這點便把你們吓着了。”
“……本來就挺吓人的呀。”有人抗議。
他辦了個鬼臉,嘲笑道:“膽小鬼。”
“你才是膽小鬼!”
……
初然隔了好久才緩過神來,也不知該用什麽表情,最後只低頭嘆了口氣。
還當真是個無聊的故事……
複又站起身來,見那群小孩兒嬉笑着往巷子深處跑去,初然也淡淡一笑,沿着街慢慢散步。今日天氣不好不壞,正合适去城郊打坐練功。
因上回走火入魔,這次她仔細讀過醫術,得知練施毒的武功要在白日尋個僻靜的山林才好,能以天地自然之氣化解體內的毒素,好像還可以強身健體。
“小石啊,你這才回來怎麽又要走了……沒事老找些往外跑的事做幹什麽?”
前面的鐵匠鋪旁邊站了兩個身着藍紅相間服飾的捕快,其中一個的衣服顏色較深,似乎是總捕頭,看那模樣還有幾分眼熟。
“我年紀較之其他人都要小,不多出去歷練歷練,怎能服衆呢?”
一聽這聲音,再瞧那人相貌,初然才恍悟,這不是石晏麽?說來好幾日都沒瞧見他了,平時也沒有到宿府來看自己,穆信也說許久未與他聯系了,不知都在忙些什麽。
“有這想法是好事,不過也莫要太累着自己,你瞧你……媳婦兒都還沒娶呢。”黃因池難得遇上石晏,少不了又要苦口婆心地說教一番,“升不升官兒那都得看機遇,上天不給這個機會,你就是攬上再多的事兒也于事無補嘛。”
“黃捕頭說的是。”石晏面帶微笑,靜靜地聽他唠叨,卻不如往日露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連話都不還一句。
“哎,我說什麽來着。你瞧你瞧,這表情,跟個小老頭似的,年輕人啊,就該有點精神……”
黃因池還在喋喋不休說個沒完,石晏卻在擡頭之間看得初然朝這邊走來,他忙露出幾分笑容來。
“阿初。”
說到一半被石晏打了岔,黃因池輕咳了一聲掩飾尴尬:“哦,鳳姑娘啊。”
初然正要跟石晏打招呼,又擔心打攪他們說話,方遲疑着問道:“你們在談公事?”
“啊……不是什麽大事兒。”黃因池斂容,嚴肅地看着石晏,“我适才跟你說的話,要好好記在心上。”
“是。”
“那你們慢慢聊,我就先走了。”
初然目送着黃因池離開,見他腳步匆匆大約真是有什麽急事。
“你近來都在作甚麽?怎麽去開封府都尋不到你?”明明不過七日沒有見面而已,看他神情沉靜,眉眼中清淡如水,不似往日般飛揚跳脫,反而有些像初見穆信時的感覺。
近在眼前,遠在天邊,捉摸不透。
“沒什麽,公事太多,所以就被頭兒派到別處去幫忙了。”石晏說得平平常常,表情也沒什麽異樣,初然只好悠悠點了個頭。
“這樣啊。”
“嗯……對了。”石晏忽從懷中掏出兩張請柬,遞給她,“這個月三十,你和……穆師父可有空?正巧我請了朋友去酒樓吃酒,你們也一起來吧。”
這請柬的紙張是醉仙樓特有的,初然拿在手裏翻了翻,随口道:“你請客?還真是少見……你哪兒來的這麽多錢啊?”
“這你就別管了,總而言之,到時候一定要來。”
初然也沒多想,點頭就應着:“那當然了。”
石晏看上去似乎很忙碌,匆匆和她說了幾句就走了。初然捏着那兩張請柬,心中莫名的湧上一種奇怪的感覺,但也只有那一瞬,很快又平複如初。
原打算是往郊外走的,和石晏聊了幾句之後突然又想去醉仙樓附近逛逛,初然将請柬收好,剛從十字岔口拐出來,迎面就見得那一棟大宅子前聚了不少人,其中似乎還有捕快。
站在門口的是個年過花甲的老者,頭鬓斑白,臉上似乎還有淚痕。
“官爺,小人說的句句是實話,絕無虛假之言啊。”
“這……”旁邊的小捕快面露難色,“你家主子的遭遇,我也是很同情,不過這話說出去未免怪力亂神啊。”
這宅府府門上的匾額書着“譚府”二字,兩旁卻垂了白綢和白布卷成的花兒,漫天飄着黃宣紙剪的冥鈔,連臺階上都鋪了一層,又見有數人身着素白的布衣,想來是這家的主人仙去了吧。
初然報以同情的目光在內心裏拜了拜,轉身就将走,背後卻又聽那兩人争吵起來。
“老人家你只怕是眼花看錯了吧。”
“若說老朽眼花,的确是有可能,但總不會全府上下所有的家丁都瞧錯了。”老者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聲淚俱下,“官爺若是不信,現在就可去靈堂看看,我家老爺……我家老爺的屍首真的不見了。”
诶?!
初然驀地停下腳步,暗暗吃驚。這方才才聽了個類似的故事,這麽快就靈驗了?不會吧……
“呃……可我這邊還要等黃頭兒來了才行啊。他沒有指示,我這個當捕快的總不能輕舉妄動。”小捕快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不料話音剛落,人群裏突然傳來一聲清朗平淡的話語,聽入耳中便讓初然猛地轉回頭。
“黃捕頭有事眼下來不了了,這裏的事他已交由我處理。”
前面站在那小捕快身邊的人,一身灰衣布袍,長劍負背,清晨冷風之中,衣袂飄飄,愈發顯得颀長清瘦。
初然想都沒想就喜道:
“穆大哥!”
穆信微微一愣,還沒等側身,迎面便有人飛奔似的沖了過來,平地裏唰地起了一陣疾風。
“……”
“你怎麽在這兒啊?”初然明顯是滿心只顧着人,連剛剛說過不久的話也未曾聽進去。穆信自也沒想到她會在此,搖了搖頭,輕聲提醒道:
“我在辦事。”
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初然忙收斂舉動,悄聲應道:“哦。”
“官……官爺。”老者雖對他不熟識,可聽他之前之話量來是個能做主的,便小心翼翼湊上前。
“老人家有什麽話直說便是。”穆信向他颔首示意。
“是是……事情是這樣的……”身邊的小丫頭瞧他連站也有些站不穩了,忙伸手扶住,老者擺擺手,嘆了口氣,“十四日前,我家夫人病逝,老爺傷心了好久,直到下葬之時都還無法釋懷,嘴裏念着說要去陪她。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雖只是拿錢做事兒,但我老頭子也在譚家這麽多年了,老爺是我親眼看着長大,哪裏能讓他做傻事兒呢……”
說到這裏,他垂下淚來,哽咽道:“可是怎料,老爺最終還是服下砒霜,随着夫人去了……說來也奇怪,在老爺去世的前幾日,我曾聽人說,那城郊夜裏出現過鬼火,而地方正巧離夫人下葬之地十分接近。
不過當時我們都沒在意,一直到老爺過了頭七,就将下葬。府上幾個家丁去城郊準備開夫人的棺木,卻發現夫人的棺材裏……沒有屍體啊。”
聞言,初然不解道:“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去掘你家夫人的墓?”
老者忙解釋:“哦,是這樣的。老爺生前便說,死後定要和夫人合葬在一副棺材裏,所以事先給夫人備的棺木就要比尋常棺木大一倍。掘墓一事,老爺也是準許了的。
得知夫人的屍體不見之後,我們心裏都有些不安,回來想瞧瞧老爺的屍身,結果老爺也沒了。哎……老爺夫人待我等不薄,看他二人這般不明不白的就丢了,我如何能安心。”
聽了個大概,這事情的确很是蹊跷,穆信皺眉沉思,隔了一會兒方問他:“你家老爺的靈柩還在靈堂前?”
“在的在的。”老者立馬讓出路來,“官爺請進去看吧。”
“嗯。”
譚家老爺是靠賣茶葉發家致富的,多年來攢了不少積蓄,家中也是十分富裕,靈堂四周挂滿了前來吊唁之人所贈的祭幛。正對面的供桌上,時令果蔬尚還有未幹的水珠,想是時常更換,桌子兩旁香燭高燒。
雖是青天白日的,可身處其境還是覺得腳底陰森,背脊發涼。
穆信進去時,守靈人正在給長明燈添燈油,他淡淡問道:
“屋裏的陳設應當無人動過吧?”
老者忙道:“沒有沒有,自從出了事兒以後,靈堂都不敢有人進來。”
靈堂的中央便擺着譚老爺的棺木,棺材蓋已被掀開一半搭在地上,裏頭的确是空空無一物。按理說看這如此多的祭幛,在下人發現屍首不見之前,屋裏定時常有人來緬懷,若是假死應當早被人發現了。
那麽便是在此之後屍首被什麽人給偷走了。
可是偷走屍首又有什麽用?
按以往開封府裏受理的案子,若是義莊或墳墓離奇丢失了屍體,極有可能是為了用這具屍體掩蓋罪行,亦或是用旁人的屍首犯案。
不過眼下城中并無命案發生,要從這裏出發只怕是有些棘手。
穆信正凝神思索着,忽覺胳膊上被什麽抓住,訝然低頭看去,身後則是初然一張緊張兮兮的臉,他不禁又暗嘆了口氣。
“既是害怕,還跟來作甚麽?”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流量一直不怎麽多,不過是因為我上一章說看了于麻麻的新神雕要追的緣故嗎……
泥萌都去哪裏了!!快回來呀!!我不看啦!!_(:з」∠)_
☆、【人皮面具】
初然觍着臉笑道:“我這不是好奇麽……”
“好奇心害死貓……”穆信皺着眉搖頭,不再去看她,口中卻喃喃道,“果真不該讓你養貓的。”
他後半句話聲音極小,初然沒有聽清,不明所以地撓撓耳根:“啊?”
……
譚老爺的棺木是上等的檀香木所制,裏頭陪葬的金銀器皿不少,都是些小物件,擺放得端端正正,皆不曾翻到。也就是說若有人從外面将屍首搬出來,可能性不大。
果然還是假死嗎?
穆信圍着這口棺材轉了幾圈,仍舊沒尋着什麽線索。
“你家老爺自盡前,可有什麽異常的舉動?”
“異常的舉動……”老仆人低頭努力回想了一會兒,搖頭道,“沒有。老爺服毒之前,沒看出神色有什麽異樣,正午還要廚子做他平日最喜歡的鲫魚湯。我們都以為老爺不會想不開了呢。”
看樣子譚老爺應該沒有假死的動機。而且不見得此舉對他會有什麽好處。
難不成會是武林高手前來偷竊的屍體?從此處想的話,多半是他曾在商場上得罪過什麽人,故而死後遭到報複。
沉思間,耳邊聽得有人“咦”了一聲。
“你家老爺棺材裏還帶了畫像?”身側的初然不知何時已湊到那棺木一旁,伸手在撿裏頭的東西看。
穆信低頭垂眸,她手上拿的正是一副裱好的畫卷,畫上紅梅盛開,一位身着彤色妝緞狐毛鬥篷的少女靜靜而立,她相貌十分清麗,面容姣好,眉目溫柔,讓人頓生親切之感。
一雙水眸若即若離,不知是在看花還是在沉思。
“哦,這是我們夫人的畫兒。”老仆恐她毛手毛腳弄壞了畫卷,連忙上前收起來,“是老爺親手畫的,說死後要放在棺材裏頭。”
穆信不禁問道:“這畫,是你家老爺幾時畫的?”
“就在夫人死後不久。”老仆理了理畫卷,見并無什麽損傷,才又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死後不久便畫好的,那麽想來是已做好要自盡的準備了。
畫被他拿走,初然只好踮腳在棺木旁邊張望。
“你家夫人可真好看,這是她年輕時候的模樣麽?”
聽她一提,老仆忽然欣慰地笑起來:“不是的,這是夫人尋常的樣子。”
“哦?”初然也沒在意,了然地點了點頭,“那你家老爺和夫人還真是年輕。”
老仆卻又是一笑:“老爺夫人都過不惑之年了,也不算年輕。”
“啊?”初然先是擡頭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與穆信雙目對視,繼而驚訝道,“你家夫人都四十了,瞧上去還這麽年輕?”畫上的女子怎麽看都只有十七八歲,就算是富貴人家錦衣玉食的夫人也不至于半分年紀都不顯。
“夫人這就是不顯老啊。”老仆滿心自豪,倒也沒有多想,“她自從嫁到我們譚家以來,二十多年了一直如此年輕貌美,像個十七八歲的姑娘一樣。就連老爺偶爾都會吃味兒,說他自己老了,配不上夫人。”
不知為何,起初還覺得這副畫唯美動人,聽了他這番話,初然突然覺得畫中之人格外詭異,恬靜的笑容中似乎蘊着陰影,連梅花都妖豔得太過刺目。
“穆大哥……”
她在穆信身後低低道:“他們家的夫人,該不會是吸人精血的妖怪吧。”
穆信皺眉輕聲喝道:“休要胡說。”
“……可是哪有人容顏不老的?天底下會有這麽好的藥?”
這一點,他也想不通,但心裏卻又是不信鬼神之說的,穆信只好道:“興許是譚家老爺為了紀念她,特意将畫描得貌美,大約本人是沒有畫中這般年輕……”
聽着蠻有道理的,初然若有所思的點着頭:“哦。”
譚府的老仆正拿衣袖抹着眼角淚花,見他二人在那兒竊竊私語不由怪道:“這位官爺,不知這案子……”
穆信頓然回神過來,略有些尴尬地握拳在唇下輕輕咳了咳。
“嗯……适才聽你說,夜裏在城郊有人見着鬼火?”
“是是是。”老仆連連點頭,“就在郊外的義莊附近,我家夫人的墓在一株梨樹之下,離官道不遠。”
那地方正是上回赤血症一案與邱相鳴雇來的幾個殺手交手之地,穆信尚有印象,沉吟片刻後,颔首便道:“今日夜裏我便去瞧瞧,屆時你仍在靈堂守着,若有什麽不對勁,待我回來時再細說。”
見他對案子并不推脫,老者自是喜不自禁,一面作揖,一面又是老淚縱橫:“好好好,多謝官爺,多謝官爺……”
“夜裏?”初然聞之表情就陡然扭曲起來,轉頭看他,眉毛糾在了一起,“怎麽又是夜裏去啊……”
穆信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地側過身去:“我又沒讓你來。”
“可是……”說起來是這麽一回事,但思及剛剛那小孩兒講的故事,初然仍耿耿于懷,她揚起臉來,試探性地問,“我就去瞅瞅,也沒什麽的吧?”
冷風吹在林間,風裏夾雜着些許濕意,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