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醉酒
望和市的夜觥籌交錯,聲色犬馬,蘇禮和陶竹好不容易從日料店脫身,沿着河岸一路走一路晃地回了寝室。
天氣熱得人心猿意馬,空調風撫過後頸,發絲在她脖頸癢肉處軟綿綿地撓。
蘇禮倒了一滿杯水正要開灌,玻璃杯忽然被陶竹半道攔截。
面對陶竹意味深長的目光,她舔了舔下唇:“幹嘛?”
陶竹眉尖微挑,笑得暧昧不已:“程懿剛剛什麽意思啊?他是不是想泡你?”
一邊說話,陶竹還一邊在她的水裏泡起了茶,如同暗示她就是水面上那枚起伏飄蕩的茶包,任人宰割。
“他?”蘇禮失笑,又指着自己,“泡我?”
“你知道他什麽人嗎?”
“什麽人,”陶竹嘀咕,“不就,當地較為有錢有勢的一位帥哥嗎。”
“我們這樣的清純女大學生,對他那種見慣風流的人來講,就像草之于狼。”蘇禮奪回杯子,“獨行狼,野心勃勃,有手段,又狡詐,獵物是羚羊和兔,你見過狼吃草嗎?”
陶竹搖頭。
蘇禮:“那不就得了。”
“可人家說給川程找老板娘,他幹嘛一直含情脈脈地看着你?如果不知道看誰,完全可以看學姐啊!學姐那箭頭都快杵他臉上了。”陶竹啧聲,沉浸式腦補一出曠世絕戀,“‘哦,寶貝兒,我是多麽地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淪。’”
“……你沒救了真的。”
“這可能也是存在的好不好!”陶竹問,“他萬一真的是想泡你,你怎麽辦?”
蘇禮短暫沉吟幾秒,将茶包和水完全分離後丢進垃圾桶,整杯水倒掉重添,聲音缥缈,似是在笑。
“你知道的,我晚上不喝茶。”
為了讓陶竹明白眼神和喜歡之間沒有什麽必然聯系,她又想了想,調整了一下眸光。
陶竹隐約明白了她的态度,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再擡頭就看見蘇禮深深、深深地注視着自己,後脊椎開始發麻,眼皮被盯得直跳:“什麽意思?”
蘇禮邪魅一笑:“怎麽樣,感受到我的愛意了嗎?”
陶竹:“……”
“你給我滾你媽的!”
蘇禮撇嘴,正欲去洗漱,發現陶竹以手撐着牆面,似有嘔吐前兆。
“怎麽了?”
陶竹捂嘴:“我就是突然想起你剛剛說自己是清純女大學生,覺得挺不要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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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禮住的是宿舍頂樓最好的二人寝,是學校對優異學生的優待,後來她和陶竹又裝潢了一番,倒也溫馨舒适,像個小家。
家裏打算将她保護起來後,她一直把身份隐瞞得很好,就連陶竹都不知道。
次日是心滿意足睡到自然醒的一天,二人出去吃串串,上菜的途中,身後正好落座了一對藝術院的。
“聽說單笛簽約網紅孵化公司了诶,是不是馬上要紅了?”
“想多了,現在網紅市場很飽和,出頭難,而且她也就是小漂亮。”
“看她最近好像很忙,課那麽少還不來上。”
“她那是忙着挽回感情,好像和男朋友吵架了吧。”
“她男朋友誰啊?我怎麽聽說喜歡蘇禮?”
“害,男的喜歡蘇禮不是很正常的事兒嗎,我女的也喜歡。”
……
陶竹壓低了些聲音:“我說小三最近怎麽銷聲匿跡的呢,原來收複失地去了。”
“談什麽收複,她壓根兒就沒得到過,”蘇禮看着沸騰的湯水,“賀博簡只愛他自己。”
只是賀博簡的态度已經那麽明顯,單笛卻仍不願放棄,看來是真的喜歡他。
周日的時候,蘇禮又收到群消息,說明天下午還要去川程。
她心道,明明一開始說這個項目很簡單,怎麽忽然就變得事多了起來?甚至程懿都三番兩次出席。
她并不排斥工作,畢竟是自己喜歡的設計,只是難免感覺蹊跷。
雖然有股說不上來的勁兒,但她還是在工作時間準時出現,帶着自己的手稿和設計說明。
“初步入選的有五件禮服,1號,6號,8號,11號,”總監停頓半晌,“還有最後一件羽毛裙。”
“大家圍繞這五件再分組,後期還會繼續競争,不要掉以輕心。”
後來又講了些相關事項,結束後大家在桌邊整理資料,總監似有似無地掃了眼蘇禮身後的大門,不期然又開了口。
“我的打分很低,但蘇禮的成績還是很好。”
大家交換着諱莫如深的目光,不知道老巫婆又是賣的什麽藥。
總監看向蘇禮:“我就之前的言論向你說聲抱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的設計能力有目共睹,我作為總監應該尊重所有風格。”
沒人想到當時氣焰嚣張的老巫婆居然會低頭,朝蘇禮投過來“卧槽你牛逼啊”的目光,蘇禮轉着筆出神,門外壓低的叽喳聲又飄了過來:
“我沒聽錯吧,老巫婆還有認錯的一天?”
“你沒看到程總來了嗎?展覽那天程總也在,她肯定是發現這個柿子沒有想象中那麽軟,所以不敢踢鐵板了啊!不然工作不想要了嗎!”
她微滞,稍稍擡眼,玻璃門後整着領帶的高挑男人映入眼簾。
他只要站在那兒,就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職場沒有絕對的立場——這是川程給她上的第一節 畢業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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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程以建築而聞名遐迩,許多知名的國際廣場都是由其一手打造,人們提到這個公司,最先想起的總是鱗次栉比的高樓,極具科技化和未來感的先進,以及震撼的奇思妙想。
但很多人不知道,川程下還有許多子品牌,例如原木家具、飲食,甚至是服裝。
其中不大清楚的人就包括蘇禮,雖說她平日經常被家裏的兩個男人灌輸各種消息,但程懿以及他旗下的産業卻好像一個禁區,無人提及。
可從她第一次聽到這名字開始,又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譬如此刻,當大家走到零食櫃,食品部的研發小哥主動邀請道:“蘇禮,吃點零食再走呀!”
立刻引來一片叫嚷:“只有蘇禮是人我們不是嗎?偏心得有些過分了喂!”
“不是、我是說……大家一起,一起吃。”研發小哥吓得話都不敢再說了,盾到電腦後裝死人,“冰箱裏有果味飲料,你們快喝,很解暑的。”
蘇禮打開冰箱,選了款花紋繁複的,拍下來分享給陶竹:【花裏胡哨,我喜歡。】
她邊喝邊給陶竹直播起了這足足有房間大的零食櫃,喝到一半的時候,小哥也與有榮焉地走了出來,開始介紹“明星産品”。
“這款夾心餅幹外脆內軟,暢銷好多年了。”
“這個蜜桃玫瑰果汁是今年的新品,是不是超好喝?!”
說着說着又看到蘇禮,笑了笑:“這是下半年的款,還沒上市哦,叫斷片酒,包裝很異域,圍繞印度紋樣進行設計。”
蘇禮颔首,幾秒後又轉過頭:“……什麽酒?”
“斷片酒,很猛很烈,跟市面上那些小兒科的果酒都不一樣,它包裝上雖然畫着葡萄,但是喝完立馬就上頭,你……”小哥漸漸發現了不對,“你不會把這當飲料喝了吧?”
旁人率先為蘇禮平反:“不是你自己說果味飲料嗎!”
“那我也不知道她掏到冰箱裏頭去了啊!再說,這個本來也沾點飲料……”小哥趕緊上前,“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
她晃了晃腦袋:“還好吧,不暈,看東西也沒颠倒。”
十分鐘後,她趔趄地被學姐扛出大門,步伐一深一淺,回彈的速度極快。
學姐:“怎麽了?”
她揚起臉粲然一笑:“踩着太陽,燙腳。”
“……”
“我非去殺了那研發部的鐵憨憨不可,”有人說,“這都醉成啥樣了!”
“現在說這個沒意義,趕緊把她送回去吧。”
“怎麽弄啊,她手機解不開,給我報了五個密碼了,全錯,現在鎖了。”
“哈哈哈哈哈草,還有點可愛是怎麽回事。”
“你們女生沒法背她上樓,”某個男生掩唇咳嗓子,“不如我來,我正好住她隔壁樓。”
蘇禮意識尚存,張了嘴正要拒絕,手臂忽然被人一攬,挂到個很高的肩頭。
程懿很有辨識度的氣味與酒精交織,男人混響般的嗓音就開在她耳側,他低問方才那男生:“你怎麽來?”
男生以為是在懷疑自己的動機,打哽道:“就……出租到學校啊。”
“你想把她颠吐?”
“你……”
“瑪莎拉蒂。”
“……”哦!哦!!!
對話速戰速決言簡意赅,最終以程懿将蘇禮扛進後排作為結局。
她還沒反應過來,再轉頭就是程懿看報表的臉了。
既來之則安之,蘇禮想了想緊急電話的開啓方式,然後對着窗外看風景。
紅綠燈路口有賣糖炒栗子的,她同類相惜地多看了幾眼,車開了還沒挪開目光,扒着車窗往後擰脖子。
程懿波瀾不驚地看了她一眼,又轉了回去繼續工作,但分神思索片刻,側頭問她:“想吃?”
“啊?”
“停車。”這句是對司機說的。
他也沒管她到底怎麽回答,捉着她下了車,走到賣糖炒栗子的攤位。
店主要收攤,正推着車往另一頭走,他們在夕陽下追了好一陣,男人單手插兜眸色淡淡,點了一滿袋。
她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怨怼地蹲在路邊,雙手托腮,目光随店主鏟栗子的動作一上一下,語調哀怨又清透。
“栗栗那麽可愛,怎麽可以吃栗栗。”
程懿面無表情地接過袋子,把她從地上拉起,然後掰了一個塞進她嘴裏,蘇禮抵死不從地胡亂掙紮,男人鉗住她雙手,沉聲道:“殼我剝了。”
她這才安分下來。
他無語地笑,聲音低晦不明。
“還挺嬌貴。”
傍晚夾帶微風,他們挑了個街邊長椅坐下,樹影篩落一地光斑,蟬鳴悠揚。
他負責剝,她負責吃,畫面某個瞬間如同親子時刻,她忽然想試試抛東西的雜技,越過他去拿最邊上的板栗殼。
男人攔了下,指尖捏着枚成品遞到她唇邊:“吃這個。”
嘈雜的背景音幾近融化為不具象的溫柔,她自下而上地瞧着他,眼尾漸漸覆上層薄霧:“你怎麽忽然對我這麽好?”
程懿眉微不可查地一擡,以為攻略之門終于開啓,她終于有了心,會被打動了。
下一秒,蘇禮用力撐上他身側椅背,結果打滑了下,另一只手也被動抓住了他肩膀,這才免于跌倒。
但要搞氣勢的時刻承認自己手滑挺丢人的,于是她将計就計,驀地湊近。
“一開始對我愛答不理,和你說個話跟朝堂觐見似的,忽然就帶我吃飯、撿我手機、壓制總監,還,釋放什麽……溫柔的信息素?”
程懿:“……”
他覺得事态發展不太對,小姑娘鼻尖細軟的絨毛清晰可見,掠奪了他所需的大部分氧氣。
男人側頭,喉結滾動:“你先別靠我這麽近。”
她偏不依,伸手将他下巴勾回來,桃花眼扇尾輕開,呵出的酒氣打着旋兒地撓着他耳郭。
蘇禮輕笑,語調像一把鈎子滑入他耳道。
“你是不是對我……有所圖謀啊?”